他暧昧的捏了捏我的手心,道:“还以为你不耐热。”

我忙低头,想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来,又怕动作太大让别人看到。

那个江守全是最会揣摩圣心的人,听了立时笑道:“到时娘娘也一并陪着皇上去仙山上便是了,”

他斜睨一眼:“你倒是会替朕做人!”

江守全连连笑道:“就算奴才不说,皇上心里早就想着了呢!这延英殿历来只有三品以上嫔妃方可进入,皇上这不是才升了娘娘的位分,好让娘娘能时刻陪伴在皇上左右嘛!”

我一惊,毫不掩饰的看向帝王。只觉他手中一紧,险些将我的手捏痛,却又很快放开,望着远方的天,淡淡道:“你今日的话有些多了。”

江守全面色一僵,忙跪下道:“奴才有罪,奴才有罪!都怨奴才这张碎嘴哟!”说着,竟左右开弓,掌起他的嘴来了。

我又吓了一跳,看着皇上,他却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倒是不怕的,可我还怕江守全将来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呢!

遂主动拉住他的手,撒娇般的唤了声:“皇上!”他唇线一勾,果然还似从前,喜欢女人这一套,我便再接再厉,柔声道:“江公公并无过错,皇上就不要责怪他了。”

他顺势捏着我的柔荑,淡淡道:“朕何时责怪于他?”

江守全一听,立马停下掌嘴,叩谢道:“谢皇上饶恕,谢娘娘求情!”

我微微点头,靠近皇上道:“陛下不是说出去走走的吗?只是臣妾看着日日头还是很大的样子,而且…”我看一眼正往延英殿方向匆匆而来的一个戎装将士,叹息道:“怕是陛下无暇分身了。”

正说着,那将士走上殿来,我看清楚了,是高子陵,高将军。

高将军从他十二岁起进入军营,年不过弱冠就受封将军之职,是天朝最年轻的武将,也是唯一一个可带刀入殿的武官!

有人说,皇上和高将军那位已经过世的长姐有过一段,高将军长姐临终前希望皇上厚待高家唯一的男丁。也有人说,高将军是皇上的娈宠,皇上有时留高将军同宿,便是最好的证据。

总之,虽然众说纷纭,但这并不阻止子陵将军成为天朝最年轻的战神!

就在子陵将军到达殿前,皇上迅速放开了我的手,我悄无声息的将双手拢在一起。

“微臣参见皇上,娘娘!”

“爱卿免礼。”好像要掩饰什么,皇上抬手示意。

我垂眸,等他起身时对他略略福了福身子:“将军有礼。”

和从前一样,他并不看我,只对皇上垂首道:“微臣有事禀报。”

我非常识时务的说:“皇上,臣妾先行告退。”

等他点头,我施施然退下,好在步辇一直在外候着,我上了步辇离去。脑中想着的可不是什么子陵将军和皇上到底什么关系,而是想着,我该如何在后宫与爹爹取得联系!

若是不出所料,三日之内爹爹升迁的旨意就会下去,到时候纪府门前又要门庭若市了。而这一切,恐怕都在君王的算计之中吧?

晚上传来消息,说子陵将军已经在皇上寝宫歇下,要与皇上秉烛夜谈呢!我见回报消息的小富贵笑得一脸暧昧,就知道看来后宫中对子陵将军的品行十分不以为然了!

后宫的女人们本来就多,现在又多一个男人与她们同分一杯羹,怎会不叫人生气呢!

第三十六章 子陵将军

这一日天气闷热,我便让夏至去小厨房熬一锅冰糖银耳莲子羹来,只等我午睡起来,方可食用。

新来的这两个二等宫女,夏至敦厚,厨艺很不错;立秋细心,女红能与春分比肩。我便让夏至管着小厨房,让立秋管着下面的宫女做针线。这样一来,春分和谷雨也能空出时间来照顾我的贴身事宜了。

今日午睡时间格外长些,醒来便被告知,皇上宣我去延英殿伴驾。

我换上月白色抹胸,薄纱明衣,湖色的素面长裙,粉色束带。仍梳着单螺髻,只是换了粉色的芍药插在鬓边。因天气闷热,没有乘步辇,而是乘了油壁小车,又让夏至将熬好的冰糖银耳莲子羹放在食盒里,我捧着上了小车去延英殿。

这天怕是要下雨,实在憋闷的让人觉得难受,只盼快快下场大雨来!若是能去岛上避暑,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皱着眉,想着幸好自己不爱脂粉,不然此时黏黏的腻在脸上,不知得有多难受呢!更何况宫中只有得宠的位高妃嫔才用得起珍珠粉匀面,那些位卑不得宠的,都是用的铅粉!那东西虽然上妆效果好,但是长年累月用下来,反而更催生的人老珠黄。所以那些宫女,双十年华却比三十岁的妃嫔看起来还老些。

小车空间不大,比外面更窒闷,我只得不停的摇着团扇,希望能解解窒闷的感觉。

好在小车很快就到了延英殿外,只是到达的时候,就听到远处传来阵阵闷雷声。

“老奴给娘娘请安!”江守全一看到我下车,忙过来行礼。

“公公不必客气,这样热的天,公公辛苦了。”我客气的和他寒暄着,若是前世,我才懒得和一个太监废话。只是今非昔比,我总算明白了一些事。

他受宠若惊的笑道:“娘娘抬举奴才了,奴才为皇上办事,哪里敢称得上辛苦二字?”说罢扶了我上殿,立在门外,低声提醒道:“高将军在里面和皇上议事呢!娘娘恐怕得等一会儿了。”

我点点头,道:“没关系,国事要紧。”心中不免腹诽,什么国事谈了一夜还没谈完!这样粘人的男子,难怪后宫那些妃嫔对他既是妒恨,又想笼络了。

“娘娘手里拿着食盒辛苦,还是让奴才来拿吧?”江守全说着,接过我手中的食盒捧在手里。

我一面打扇一面道:“是才熬好的冰糖银耳莲子羹,这样暑热的天,吃这个解解暑气最好不过。”

江守全立刻顺着我的话说下去:“可不是么!还是娘娘想的周到,皇上在里面又是议事又是批奏折的,想必一定饿了,娘娘待会儿奉上这羹汤,皇上必定喜欢!”

我心中暗笑他果然是个会来事儿的人,又道:“我也知道皇上不爱吃甜的,因此没多放冰糖,也不知皇上吃着如何。”

江守全忙笑道:“娘娘真是有心了,皇上的确不爱吃过分甜腻的食物,不过这是娘娘的一片心意在里面,何况又是在意过得,想必皇上一定会喜欢。”

我但笑不语,轻轻扇着扇子,只听殿门“吱嘎”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朱红色小科绫罗朝服,腰间系着草金文腰带的男子。正是那位子陵将军,只是他今日未曾穿着戎装,而是穿着朝服,少一分刻板刚硬,多了一分英朗俊秀。

我用团扇遮着半张面孔,只露出眼睛,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心里竟十分恶趣味的想着,不知那位皇上是如何将他的剑拔弩张,刺入这位少年将军的体内的?

“下官见过婕妤娘娘…”他已向我单膝跪地,我仍神游太虚。

呀!他身上唯有**一处可入,皇上若是…那岂不是…我胡思乱想着,顿时感觉到一阵恶寒,闭着眼狠狠摇了摇头,想把那荒谬的念头从脑海中赶走!太恶心了,真是太恶心了!

冷不防,鬓边的芍药因我用力过猛而掉到了地上。

我这才回过神来,呆呆的看着面色紫涨的子陵将军。

他干嘛那么生气?难道…他猜到我在想什么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跟皇上真的有一腿?

我又恶寒的闭上了眼,身旁江守全小声提醒道:“娘娘,高将军还跪着呢!”

高子陵可是皇上的宠臣啊!我绝对不能得罪他!

轻咳一声,我轻声道:“将军快快请起,将军为国家大事劳苦奔波…本宫实在不敢受将军如此大礼。”为皇上扫平疆场,又要为皇上滚上龙床,哼,你能不劳苦么!

哎呀,我怎么又想这些了!

他大概忍了又忍,才将他的面色恢复了平静,然后亲身捡起那朵芍药,站起身道:“娘娘的花掉了。”

“多谢,”我伸出手,想要接住那朵花。

他将花递到我手上,但并未直接松手,而是借着花的掩护,捏住了我的指尖。

我大惊失色,此处还有江守全和其他几个内监在,那些内监虽不曾看向我们,但江守全就站在我旁边啊!

我脸色巨变,抬眼见他的目光正直勾勾的望着我,再也顾不得得罪不得罪他了,狠狠扯着花抽出手指。

芍药在我俩的手中碎裂开来,一半在我们手中,还有一半落到了地上。

“哼!可惜了一朵如此娇艳的花呀!”不知何时,皇上站在了殿门口,沉声说道。

我的心脏几欲停止,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竟无人得知!他到底…到底看到了什么?

子陵已转向他跪下,道:“微臣弄坏了娘娘的花,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冷冷道:“一朵花而已,怎抵得上爱卿的丰功伟绩?爱卿退下吧!”说着又转向我,沉沉道:“她的花,朕会替你赔给她的!”

子陵随即退开,皇上转身进殿,江守全冲我使了个眼色,捧着食盒跟了进去。我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跟着他进去,却不知道等着我的会是什么。

闷雷声由远及近,日头隐去,乌云徘徊。很快,一场暴雨就要来临了。

第三十七章 延英殿(一)

他大步走向龙椅坐下,紧抿薄唇,目光里透着森然冷冽。

我头皮发麻,不知该跪下请罪,还是站着等他发话,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里了。

江守全见我不安的样子,忙笑着将食盒放在桌上,笑道:“皇上,这是娘娘亲自熬的冰糖银耳莲子羹,知道皇上议事累了,特意带来奉献给皇上的。娘娘还知道皇上不喜甜腻,因此特意没放几块冰糖,皇上您不妨尝尝,看看娘娘的手艺如何?”

这分明不是我做的,他却说是我亲手熬制,我知道江守全这是在为我解围,可心底仍不住嘀咕:我还没尝过那羹汤,万一熬的不合他的口味,我岂不是又要倒大霉了?

偷眼一瞧,见他脸色有所缓和,江守全迅速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甜白瓷碗端了出来,亲自验过,才递到皇上面前。

“你先下去,”他淡淡对江守全道。

江守全躬身退下,走过我旁边时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我被他那气叹得更加提心吊胆起来。

延英殿的大门又“吱嘎”一声关闭了,偌大空旷的殿内又只剩下我和他两人,光线不好,窗户和明瓦都无法吸收更多的亮光,殿内显得更加昏暗窒闷。

越是安静,我越是害怕。

相比起来,我倒是宁愿子陵将军如前世那般厌恶我了。

不对,他必定还是厌恶我的,否则,怎会在延英殿外对我做出那样大不敬的行为?他是战神,是大将军,自然有恃无恐!他和我一样了解皇上,这个高高在上以权力为中心的男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宫嫔开罪一个大将军呢?

想到此处,明明闷热的大殿内,我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气袭上心头!

人在紧张的时候,对周围的声音都异常敏感。

我听到有轻微的碰瓷声,讶异的抬头,竟看到他正拿着匙子吃着银耳羹。他的动作很慢,很优雅。

这个男人明明很难让人把他和优雅联系在一起,但这一刻,他的确让人在看着他的时候觉得他是个温柔的男子。

温柔?我有些迷惘的抬头看他,他好像从不知道什么温柔吧?

他忽然重重放下匙子,眼神锐利的瞥了过来,我慌乱的垂下眼睑,尽量放缓自己的声音,问道:“可是这羹汤不合皇上的口味?臣妾失察,还请皇上恕罪!”说着,我已跪倒。

我不主动提起刚刚发生的一幕,是因为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再者说,有些事,是越描越黑的。

只希望借着羹汤一事,让他发泄了就好,千万别藏在心里,等着跟我秋后算账!

“你从前是闺阁千金,如今又是后宫宫嫔,这种洗手作羹汤的事,本不是你分内之事。若是为了这些不必要的事儿荒废了分内之事,就是本末倒置。”他语气清冷,即便我低垂头颅,亦能感觉到他寒凉眸色。“你说,身为后宫宫嫔,第一要紧的分内之事是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答出了最标准的答案:“妾妃之德,上承天颜,下慰子嗣。”

他很快说道:“你如今承宠不久,朕不和你说子嗣之事。那么朕呢?你可曾把朕放在眼里?”

我心下大骇,匍匐于地,泣道:“臣妾万死不足以抵过藐视皇上之罪啊!”

“那么,”他顿了顿,半晌才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的脑中“嗡”的一声炸开,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是残花,我手中还拿着那半支残花!

因为方才一直都很紧张,所以还来不及将手中的芍药处理掉,竟然,就这么一直捏在了手里。

我头皮发麻,身子一阵阵发紧,手中的那朵残花不知该放开还是该攥紧。

他看到了!他一定是看到了,否则怎会对这朵残花如此在意呢?

他缓缓起身走来,只是从他的御案走到我面前,但我却觉得这段路那么漫长。他走得每一步都踏在我心上,让我备受煎熬。

他停在我面前,我微微抬头,看到他的玄色云头锦履和深紫长衫的衣角,衣角晃动,上面的银线云纹也在飘动着。

“抬起头来,”他低声命令着。

我不敢不从,即便心底再害怕,我抬着泪眼望着他。他弯下腰,温热指尖触着我的下颚,叹道:“你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儿,果然我见犹怜!虽然小小年纪,但在闺阁时就已盛名在外了,连朕在这幽幽深宫都能听到你的闺名,何况…”何况,是同在一片坊间的高将军?

这剩下的一句,他虽然没有说,但我亦能猜到。

“陛下,臣妾若是有什么让您不满意的地方,臣妾以后会改正的,还望陛下念在臣妾伺候陛下还算尽心的份儿上,饶恕臣妾吧!”我声泪俱下的哀求道,做了什么不满意的事,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远处闷雷声渐渐逼近,明瓦上方的天空颜色愈见阴沉了下来。帝王是天之子,此刻的天气,仿若帝王心。

他什么都没说,指尖顺着我的下颚,渐渐游弋到我的脖颈,大有向下的趋势。我愕然抬眸,触及他眸中迷离的神色,顿时一个激灵。

他的手指已探到我胸前,我有些畏惧的往后缩了缩,诚惶诚恐的唤了一声:“陛下…”

他忽然清清浅浅的一笑,唇角微扬,极尽风华。可是我看得出,他眸子里没有丝毫笑意。凭着前世我对他的了解,出现这样的表情,意味着现在的我很危险!

“朕擢升你为三品婕妤,延英殿伴驾,是不是为时过早了呢?”语带凉薄,似乎不以为然。

若是他今日以我侍奉不周而将我贬了位分,指不定我到真要谢谢他呢!

可帝王的心思太过深邃,没人会猜到他下一步的打算到底是什么。纵然是和他缠绵六年之久的我。

我还在想着他会不会贬黜了我,下一秒,却被他一个大力提起,我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无比惊恐的看着这个男人。

他臂力惊人,据说曾一剑劈死一只熊,所以能将我像拎小鸡一样的拎起来,我一点也不意外。

我只是在恐慌他到底想怎样!

“轰隆”一声,极近处的闷雷声听起来很响亮,很吓人。

我的腿一软,浑身又是一个激灵,要不是他揽着我的腰,我指不定又要吓得跌倒在地了。

他低低笑道:“原来,你怕打雷啊!”

第三十八掌 延英殿(二)

我怕打雷。

就算是活了两辈子,我还是害怕那会忽然炸响在耳边的不明声音。

可是,我更害怕这个喜怒无常,面无表情的男人!

他是帝王啊!我的生杀予夺,全部掌握在他的手里。

一道闪电透过明瓦劈下,我瑟缩的闭着眼,想要捂住耳朵,提心吊胆的等着雷声传来。

“噼啪”一声,炸雷顿起,我也顾不得了,直接把头埋在他怀里,被芍药花汁染红的手紧紧攥住他的衣服。

这声雷声过后,一阵接一阵的雷声袭来,虽然声音没有之前的响亮,但沉沉的滚滚的,还是压在人心头喘不过去来。

他揽着我,片刻怔忡,之后竟什么也没说,双手捂上我的耳朵。

温热的掌心贴过来的时候,我愣了一下,虽然那样的轻贴并不能为我隔绝外面的响声,但我心底,还是流过了一丝暖意。

感谢他这份温情,我圈住他坚实的腰,把自己和他贴的更紧。

也不知过了多久,雷声渐渐小了下来,接着便听到了“哗哗”的雨声,大雨倾盆而下,密密的织成了一片雨帘,水雾升腾,站在殿中甚至看不到殿外的景物。琉璃瓦当被大雨砸的“噼啪”作响。

我抬头看了看,既然下雨了,雷声就不会再响了吧?

触目却是他带着胡渣的下巴,我慌忙低下头,松开圈着的手臂,退后了一步。

他放开我,低头看到他衣襟上的粉红花汁,有些愕然的苦笑了一下。

我也注意到了,结结巴巴的说:“臣妾…臣妾…”臣妾不是故意的,要不,臣妾帮您把这件衣服洗好了再还给您吧?

“后面的柜子里有朕的衣服,去拿来给朕换上。”他语气平和,没有怒意。

没有怒意就好,我忙躬身道:“是。”

“等等!”他又瞥了一眼我的手,微皱一下眉,随即展开,“先把手洗了!”

“哦。”我红着脸退下,暗自想着他是不是不打算追究这件事了?要是他不打算追究了,那真是阿弥陀佛,我该好好谢谢那声炸雷了!

洗了手帮他拿了衣服,亲自伺候他换下,方才因为紧张害怕还因为这殿中闷热,后背早就汗湿了一片,此刻放松下来,顿时觉得后背黏黏的很不舒服。

他里面只穿了一件中衣,换上丝质的长袍,轻薄清凉,但是我却在哀怨: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取冰来用呢?或者去山上避暑也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