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守全躬身退下,宫人纷纷走进来请我和启恒去侧殿更衣,他们也好收拾残局。

我吩咐宫人准备汤浴,可是无论我泡了多久,用了多少香胰,总觉得那股血腥味还阴魂不散的黏在我身上,洗不干净似的。

“娘娘,皇上在外多时了。”霜降小声提醒道。

我定定的看着双手好一会儿,才道:“起吧!”

换上衣服出去,回到寝殿,启恒正站在龙榻旁,看着刚才佑珏倒下的地方,道:“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我的目光也落在那里,原先的波斯地毯已被换掉,颜色虽然差不多,但花纹不一样。想必所有沾血的地方都已撤换干净了,香炉里的飘出袅袅香烟,整个寝殿的香味都比原先重了几分。可是,我闻着依旧觉得还有那么一股血腥味,却不知是殿中的,还是我心里的。

“皇上到底还是顾念着佑珏。”我似笑非笑的说道。

他看了我一眼,道:“你激怒他,然后杀了他。”

我神色微敛,说:“当时的情况您也看见了,是江陵郡王想要刺杀臣妾,臣妾无意见碰到了那个机关。臣妾…并非有意。”

“即便如此,他被金刀射杀倒地,你为何还要上前继续刺死他?朕是病了、老了,可朕还没有聋没有瞎!你和他说的那番话,朕都听到了!”他冷冷的看着我,似乎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话!

听到了也没关系,我正想问他,幽幽道:“皇上是从什么时候知道和淑妃才是害死玉儿的幕后之人呢?”他没回答,表情丝毫也没有变化。我不由心头火气,他竟这样坦然!明知玉儿死因可疑却没有追究!竟然就这样放纵害死玉儿的人在封地做着女主人!而我,日日忍受着后宫的倾轧和对玉儿的思念以及苦于不知凶手是谁的煎熬!

我们母子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一激动便说道:“是,是我故意激怒他然后杀了他!他是替他母亲而死的!和淑妃…表面上与我姐妹相称,我以为她是我在后宫里唯一的姐妹,可是她…为了她的儿子就要杀了我的儿子!所以今天,我就杀了她的儿子!只可惜我不能当着她的面,亲手杀了他!”

我一抬头,看到他的目光,悲哀、怜悯,还有一丝丝痛苦。我微微怔了怔,慢慢的低下头,在他面前仅有的谨小慎微在最后一个心愿达成时彻底不见了。

“你回去吧,佑珏的丧仪,还需你多费心。”许久,他缓缓说道,然后转过身,不再看我。

他的背影看起来不再那么伟岸,甚至还有些佝偻,好像只是那么一瞬间,他就又苍老了许多。我忽然意识到:我在他面前,杀了他的儿子。

我的心轻轻颤抖起来,无边的愧疚涌上心头,轻唤一声:“启恒…”

他的背影微微一震,却没有回头,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我欲言又止,木然的施礼退下。

回承欢殿的路上,听到有宫人在窃窃私语:“今年可真是流年不利,死了个太子,又死了个郡王,皇上的身体还隔三差五的生病…”

“江陵郡王死的蹊跷,谁知道是不是逼父退位啊!”

“哎呀这谁说得准呢!啊,皇后娘娘…”

我冷漠的看着他们,对刘有余道:“谁再非议这些,全部发落掖庭当苦役!”

“是。”刘有余屏气凝神,不敢怠慢。

佑珏死后被追封江陵王,尸身照旧停灵七日,七日后扶灵回江陵安葬。可是就在佑珏死后三日,刘有余密报和淑妃闻听佑珏死讯,意欲来京亲自扶灵,皇上已经准了。

不知为何,自从亲手杀了佑珏,我忽然变得万分疲惫。其实和淑妃才是我真正该杀的人,可是自私占了上风,我要让和淑妃也体验一下失去儿子的痛苦,所以才会杀了佑珏。而如今,我对和淑妃竟已没了恨意,她欠我的,她的儿子替她偿还了,我已不想再要她的性命。若她来京只是为了扶灵回去,我不会为难她。

“她想来就来吧!那毕竟是她儿子。”我枯坐窗前,看着自己的双手,慢悠悠的说道,“皇上的儿子一个个的,就这么走了。敏德太子,十二皇子,六皇子,孝敬太子,七皇子…唉,启恒啊启恒,若当初你知道会失去他们,还会对我说你的儿子已经足够多了吗?”

“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呢!”我的双手分明白净纤细,可是为什么,我总能闻到上面沾染的血腥气,似乎还能看到一抹殷红。

我挥手让他们都退下,透过厚厚的窗户纸听外面雪落的声音,又下雪了,今年的雪,怎么就下个不停了呢?琉璃世界,白雪红梅,分外干净。可是,真的就干干净净了吗?

第三十六章 启恒&·永诀

即便一路风雪交加,和淑妃还是在十天之后赶到,她没有来向我请安,而是直接去了江陵王的灵堂。彼时,我正在紫宸殿伺候皇上用药,自从我在他面前亲手杀了佑珏,他的病又变得严重了。他对我的态度虽然说不上彻底的冷漠,但也是虚无缥缈,清清浅浅。我知道,我与他已渐行渐远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们这对天下至高无上的夫妻,虽然依旧同进同出,在外人眼里还是“相敬如宾”的模样,却原来第一次感觉到,这个词也能如此决绝。

我们就这样淡漠的相处着,本该最亲密的夫妻之间,只充斥了客气疏离的宫廷辞令。寻常夫妻能拥有的,我们再也无法企及。

我把暖着的药碗端出来,亲自试过,然后用汤匙舀着送到他唇边,一匙一匙的喝完,再用帕子帮他擦了擦嘴。将药碗端下去,回来看到他靠在龙榻上看书,我便也择了一本书在一旁坐着消磨时间。

江守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低声禀道:“皇上,娘娘,淑妃娘娘求见,说是向两位辞行,晚上就扶灵柩回江陵。”

和淑妃一来便在灵堂那边,并未过来,此时来辞行,倒也是常理。

启恒却道:“就说朕刚吃了药已经卸下,让她不必过来了,直接离宫就是。”

我有些诧异,这也许就是和淑妃和启恒最后一次见面了,但他似乎并不以为意,好像很不想见到她似的。

不会是觉得没有保护好这个儿子,无法面对他的母亲吧?

江守全应下去传话,不多时又折了回来,为难的说:“皇上,淑妃娘娘说,如果皇上不肯见她也无妨,她在外磕个头就是了。只是有些话,要亲自问一问皇后娘娘。”

启恒不悦道:“淑妃僭越了!她的话不必问,皇后不会回答,你让她去吧!”

“皇上!”我看了一眼窗外,天就要擦黑了,有些话若是现在不跟和淑妃说出来,只怕以后也不会有机会。我站起身道,“臣妾也有一些话要问淑妃,臣妾去求得答案便回。”

正要出去,又听启恒道:“你不必出去,江守全,传淑妃进来吧!”我回头看着启恒,他对我伸出手:“过来。”我走到他身边,他示意我坐下,然后揽住我的双臂。我更是诧异,他已多久没有对我这样了,我看着他揽在我肩上的手,有些恍惚。

和淑妃全身素缟走了进来,在离我们十步之远的地方停下,深深拜倒:“罪妇柳氏,参见皇上、皇后,吾皇万岁,皇后千岁。”

启恒的手一紧,道:“你说有话要问皇后,现在可以问了。”

“臣妾没什么话要问皇后,其实臣妾是特地来向皇后娘娘请罪的。”她伏在地上,抬起头,直直的看向我。

不知怎么,我的心也是一紧,问道:“你要向我请罪?你犯了什么罪?”

和淑妃凄楚的笑道:“当年,娘娘您还不是皇后的时候,尚书大人一直是小七的太傅。可是后来,娘娘您也怀了孩子,并生下了十二皇子,太傅便对小七不是那么关注了,甚至有时候还劝导小七不要与二皇子争!不要觊觎储君之位!可是臣妾对小七的教导却刚好相反!论母族的势力,论聪明才智,我们小七哪一点输给了二皇子?为什么他就不能争呢?太傅从前可不知这么说的!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也有了自己的外孙!”

我攥紧手心,冷冷说道:“所以,你杀了他的外孙,是吗?”

和淑妃站起身来,对我笑道:“是,从一开始我就防备着不想让你诞下子嗣,所以当你怀孕的时候,我就拍玉环到你身边做眼线!你生下儿子我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威胁,毕竟,他还小,和小七差距很是很大的!可是我没想到,皇上对这个儿子这么上心!甚至…赐名他为玺!”

她仰天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却是无比凄厉,笑过之后,往前走了两步,指着我对启恒道:“帝王宝鉴为玺,皇上,您想做什么?您宠着这孩子的母亲,六宫上下无可比拟,又对那孩子如此另眼相看!我能不急么!所以我要除掉这孩子,嫁祸郑贵妃,以此来保证我的小七,能顺利当上太子!”

我没想到为玉儿引来杀身之祸的竟是这个“玺”字!

原本已压下去的仇恨之火再次在胸中燃烧起来,我愤恨的看着这个女人:“我把你当做唯一的姐姐,你却杀死我的儿子!”

“姐姐?哈哈哈哈…从一开始,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这宫里,哪来什么姐妹情深啊!”她嘲讽的笑道。

“你真是丧心病狂!”启恒冷冷看着她,“你以为太子之位是你想争夺便能得到的吗?你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只为了这个太子之位?就算在太子死后,还怂恿小七进京,你,真是太愚蠢了!”

“我没有怂恿小七进京!”和淑妃尖利的叫道,泪水肆流,“若我知道小七进京会丧命的话,我就算死也要阻止他进京的!皇上,小七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告诉我好不好?”

启恒沉着脸,没有回答。我勾了勾唇角,冷笑道:“你想知道佑珏是怎么死的吗?那我就告诉你!”

“阿娆,住口!”启恒脸色愈渐阴郁。

我咬住唇,恶狠狠的盯着和淑妃。和淑妃看着我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定是皇上为了你这贱人才杀死小七!”

我“嗤”的一声笑了,幽幽道:“你猜错了,杀死佑珏的是我,与皇上无关。不信么?那我就详细跟你说说,我是如何将金刀射入他心口,看到他的血‘噗’的一声全部溅了出来!可我还不解气,我就那么握着刀柄又刺进去几分,我还听到他骨头碎裂的声音!真是…好听的很呐!”

和淑妃捂住耳朵大叫:“别说了,别说了!不要再说!”

我挣脱开启恒冲到她面前,厉声道:“你也觉得痛苦了是吗?那么我呢?我的痛苦你知道吗?我在雪地里跪了一夜,可是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玉儿死在怀中!三天三夜,我忍受着患得患失的煎熬,而我的玉儿…他才刚满周岁!你好歹看到你的儿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还封了王。可是玉儿,我的玉儿那么小,临死前还被折磨了三天三夜啊!”随即我又笑道:“你知道我看着佑珏死时有多可惜吗?可惜你不能亲眼所见,我的痛苦,你永远也无法体会!”

启恒忽然下榻走到我身边拉住我,对江守全道:“把淑妃带下去!”

江守全还没来得及答应,我就见眼前银光一闪,和淑妃拔下头上的发簪狠狠向我刺来。启恒一把将我拉进怀里,手臂挡住了那一刺。飞起一脚,将和淑妃踹了出去,他自己也跌落在地。

我慌忙抱住他,喊道:“快去叫太医!”江守全一边高喊“太医”一边跑了出去。

我以为只是刺进了手臂,应该没什么大碍。可是当我看到伤口处流出青碧色的血,我呆住了。

“簪上淬了毒!”我失声惊呼。

和淑妃嘴角含着血,冷笑道:“叶天是我表兄,这毒见血封喉,沾唇即死!我原本…是为你准备的,可惜…”

我惊慌失措的捧住启恒的脸:“启恒,启恒你怎么样?太医马上就来了。”

启恒握住我的手,笑了笑,说:“我没事,不要慌,把我扶上榻去。”

我用尽力气扶起他,让他靠在榻上,我看着他,他脸上聚集了一团紫黑气,嘴唇也变黑了,我不知所措,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他气若游丝的说道:“谕令…皇孙登基,八贤王辅政…阿娆,你告诉我,元曦是不是我们的孩子?”

我惊恐的望着他,不敢答话,他笑道:“别怕,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

我点了点头,含泪道:“是,元曦是我们的孩子…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不想让他和玉儿一样,所以我才…”

“远离宫廷,也好。”他费力的坐直身子,抬起手,手指轻抚着我的眉眼、面颊、嘴角,好像在刻画进他心里。双眼也认真的看着我,似乎要记住我脸上每一个细节。

然后,他吃力的在我额上印下一个吻,用尽最后的力气说:“让我再看看你…阿娆,对不起,这一世…”

我听到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忽然觉得心底像被重锤狠狠锤击,坍塌一片,碎裂一地。痛得我只能放声大哭。

他的头靠在我肩上,再也没有抬起来。

太医们匆匆赶来,我依旧抱着他,任谁劝说也不肯放开。最后,霜降和雨水一起上前强行把我拉开,太医才能诊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我知道他走了,这一次,再也回不来了。

一番忙乱之后,紫宸殿哭声震天:“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我木然的坐在原地,泪水汹涌而出。

第三十七章 传位诏书

夜沉如水,唯有宫灯暖黄,闻听得窗户纸被风雪相扑,簌簌有声。紫宸殿寝殿内传来为数不多的几个太医低低的呜咽声,我却如泥塑木雕般呆呆坐着,熏笼再暖,只觉浑身冰凉,五脏六腑仿佛都被冻住了。

江守全步履阑珊的走过来,哽咽着对我说道:“皇后娘娘,皇上已经驾崩了,您可不能再出事儿了呀!皇后娘娘,皇上走时只有您在场,他跟您说了什么,您还记得吗?趁这个时候知道的人还不多,您得早下决策,要不然,可是要出大乱子的啊!”

我缓缓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沙哑着声音说:“去传八贤王进宫,命霍青守住宫门,没有我的谕令,谁也不许出入!让太医们都下去,明早之前,谁也不许出宫门一步!”

江守全强打起精神出去传话,我费力的站起身来,打发走了那些太医,站在榻前。启恒的遗容并不光彩,因为毒素已经侵袭了他全身的血液,我用颤抖的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他的脸,已变得僵硬了。我慌忙转过身去,只怕再看一眼,泪水又会不由自主的落下。

我本想静静的等待启怀进宫,听到脚步声传来,正诧异来的这样快。抬头一看,却看到进来的是启悯。再看一眼他身后的曹红,冷笑道:“你动作到快!”

曹红心虚的低下头,启悯二话不说,先去看了榻上的启恒,然后问我:“皇兄临终前可曾说了什么?”

我冷冷的看着他,道:“谕令皇孙登基,八贤王辅政。”

他点点头,似乎猜到如此,又问:“皇兄可有遗诏?”

“事发突然,他还来不及…”我的话还没说完,启悯就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一边的书案前,道:“没有遗诏,单凭你的片面之词,朝臣们不会相信你的。”

“那要如何?没有遗诏,你还能变出来一份不成?若有朝臣不信,就地正法!”我板起脸冷然说道。

启悯叹了口气,说:“如今八皇子几个还在宫中,晋昌郡王虽远在宫外,但得知消息必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来,到时候没有足够让人信服的证据证明皇上将皇位传给润,会有多大的动乱你可知道?”

我沉默片刻,问:“你有什么法子?”

启悯压低了嗓音说:“我记得皇兄在九成宫的时候有一阵子弄伤了手臂,是你一直在帮他批改奏折的,你能模仿他的字迹…”

“原来你连这个都算计好了!”不知怎么,听到他说出这些话,我只觉得心沉入谷底,掌心里沁出冷汗,背后更是冷一阵热一阵!原来这宫里当真没有真情,只有相互利用!

启悯看着我的眼神满是痛苦,解释道:“阿娆,我并非算计,只是…”

“不要再说了!我不会答应你的!你休想从中分得一杯羹!”我撂下这句话,愤然转身,大步走出寝殿,险些与迎面而来的启怀相撞。我看到他,仿佛看到了救星,抓住他的双臂说道:“老师,你来了就好了!”

启怀看了看内室,看到启悯,并未惊讶,拍了拍我的手背以示安慰,道:“没事,我在这里。”然后示意江守全:“你在门口守着。”

江守全看向我,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江守全便退了出去,把门关上。

我不解的看向启怀,启怀对我说:“皇上驾崩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宫门,所以一定要趁还有时间把一切都安顿好。”

我忙不迭的点头,踌躇的看了一下启悯,道:“皇上临终前让皇孙登基,你辅政,可是琅琊王他…”说着,我别过脸,不想再看启悯。

启怀却道:“此事我也知道,冬至祭祀那一日,皇兄和我说过,但我并没有答应。”

我一愣,启悯却率先问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启怀并不避忌他,看了我一眼,艰涩的说:“原话也是如此,但和阿娆听到的多了一项。皇兄要我辅政,但前提是要阿娆迁居宫外,落饰出家。”我怔住,他苦笑道:“所以我没有答应。”

我拼命咬着唇,不让哭声溢出来。

太子已经不在了,他却还要我落饰出家…

启怀叹道:“年轻的太皇太后,单独辅政的叔王,到时候谁知道会有多么难听的流言蜚语。所以皇兄才会让我发誓…”他自知说漏了嘴,连忙闭口不谈。

我追问:“发誓什么?”

他见我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不由又是苦笑一声,道:“发誓永远不可对你心存妄念。”

我移开目光,又看了一眼龙榻,然后走到书案前,问:“传位诏书要怎么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孙李润,孝敬太子之子,朕之长孙。虽其年幼,但身份贵重,品行纯良,深肖朕躬,朕欲传位太子,无奈早崩,故属以伦序,诏命皇孙润继皇帝位,八贤王辅政,琅琊王摄政,钦此!”

听到最后一句,我倏然抬头,惊诧的看着启怀。

启怀认真的看着我说:“我一个人无法承担整个帝国。”

我许久没落笔,看了看启悯,他自始至终都紧闭双唇,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我冷哼一声,写下启怀所言,自嘲的说道:“可要再添一句:太皇太后迁居宫外呢?”

启怀怜惜似的握住我的手,我狠狠抽出,报复一样的对他冷笑着说:“老师,别忘了你对先皇发过誓,永远放弃对我的妄念!”启怀的脸色变得苍白,眼神莫名的痛苦。

我没有觉得一丝快意,反而一颗心痛苦的近乎扭曲。我指着他们两人,道:“朝堂的事我不会置喙,从现在起,我的人生再也不需要别人的指手画脚。”说完,我提起玉玺,重重的压在所谓的遗诏上。

看着那鲜红的印鉴,心头仿佛一块巨石落地:结束了,终于结束了!属于我的后宫,我丈夫的朝堂…一切都结束了。而从明日起,我不再是皇后,不能再住在承欢殿,我要远离这里,远离这些罪恶和肮脏!

第三十八章 后事

有了那份诏书,一切就都简单起来。照旧,皇帝梓宫停灵七日,七日后扶往泰陵安葬。皇孙第二日便于灵前继位,天下大丧三年。

连着在灵前哭丧三日,晕厥数次,第四日傍晚又险些晕过去。启怀与启悯看着不忍,叫人扶我回去休息,我不愿回承欢殿,让人中途将我抬去紫宸殿,整理启恒的遗物。

我默默坐在床前,缓缓的翻动他曾穿过的衣物,佩戴过的佩饰。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刻板,连佩饰都显得单调乏味,若不是碍于服制,恐怕他连这些小玩意儿看都不会看一眼吧?想来,我竟从未为他亲手做过什么。

江守全红肿着双眼捧着一叠东西走了进来,对我行过礼,递上那些东西,道:“这是皇上从前交给奴才的两道旨意,奴才觉得,您得看看。”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难道启恒真的留有遗诏不成?打开第一份圣旨,寥寥数字,看完却是一惊,竟是要在他晏驾后让郑氏殉葬!我迫不及待的看了第二份旨意,顿时泪如雨下,抽泣着问道:“这两道圣旨还是在太子死前立的吧?”

江守全点点头,道:“是,先帝让奴才收着,等到孝敬太子登基那一日,在文武百官面前打开,这样,他就不会…可是没想到,太子和郑氏先后殒命,这两道旨意也成了一纸空文…”语毕,已是哽咽难言。

我心中钝痛难当,又见他手里还有一个紫檀木盒子,便道:“那是什么?”

“奴才也不知道,只瞧见皇上每晚都要看看这盒子里的东西,然后放在枕畔睡着。可不知怎的…娘娘一来,皇上就命奴才把这收起来,等娘娘走了再拿出来。”他边说边递给我。

我正准备接那盒子,却听有脚步声传来,回头看是启悯,他手里提着个食盒,道:“原来太皇太后在这儿,微臣命人准备了一些汤水点心,太皇太后用过之后,好好歇一宿吧!”

我淡淡道:“你先放下。”

他将食盒放下,从里面拿出白玉盖碗,道:“太皇太后身体要紧。”

我没有理会,接过那紫檀木盒子,打开一瞧,顿时愣住。之间里面红色绒垫上,一截发辫静静躺着,青丝缠绕里,几缕银发分外醒目,正是那日他亲手所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喃喃低语。

启悯走过来,拿起两张诏书看了看,撂下其中一份,冷笑道:“他人都死了,还指望死后遗诏能保护的了你么?”随即将手上那份扔进炭炉里,飘出几许焦味。

我将那截发辫握在手中,亦是冷冷道:“你也说他已死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我哪里是耿耿于怀,我不过是心痛你罢了!”他站在我面前,满脸寒霜,“他不过为你而死,你就抹杀了他从前对你犯下的种种错误!”

我低下头,道:“他也有他的苦衷,毕竟,他是帝王。”

启悯嘲笑道:“连借口都为他找好了吗?”

(PS:旧病复发,身体实在是扛不住了,剩下的一千字明天会补在这个章节里,前提是,我的身体好转的话。)

第三十九章 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