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抄写经书,做些与他年纪差不多的衣物给他烧去。

宝月看见我的在抄经,就在一旁看着,然后问道:“母后又想起玉儿哥哥了吗?到时候还带我们一起去烧纸钱吗?”我点点头,道:“到时候也带元曦一起去。”从前元曦不在宫中,我不好明言带他去拜祭,如今他既是我的义子,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叫玉儿一声哥哥。

到了那日,雪下得极大,我们三人乘着马车去东内,到了玄元庙,我被扶着下车,用步辇抬了进去。

跪在一众牌位前,我的目光缓缓飘过,在启恒的牌位上逗留良久,然后才指着玉儿的牌位对元曦和宝月说:“那是你们的哥哥,佑玺。”两个孩子磕了头,上了香。我默默的烧着经书和八岁大的孩子所穿的衣裳。

“要是你们的哥哥还活着,就八岁了…”我眼中含泪,哽咽着说道。想起我腹中还有一个,不管他的到來是好是坏,却因为我有过失去亲子的切肤之痛,所以才不忍心让他连这世间的面貌都不曾见到就离我而去。

宝月懂事的帮我擦掉眼泪,说道:“母后,您别伤心了,虽然您沒了哥哥,但是您还有我啊!我会永远陪在您身边的!还有元曦哥哥,是不是?”

元曦微微一犹豫,然后说道:“是,太皇太后,元曦也会永远陪在您身边的。”

我笑了笑,对宝月说:“你元曦哥哥陪着我到还有几分可信,你长大了可是要嫁人的。”

宝月红着脸说:“那我不嫁人就是了嘛!”

我笑道:“这可由不得你,好了,东西烧完,咱们就回去。”

火光映照着我的脸庞,我看着沉默不语的元曦,只觉得他有些心事。回去之后,我打发了宝月去做事,单独留下元曦,问他:“你今日说永远陪在义母身边…”元曦垂下眼眸,道:“是,元曦愿意陪着太皇太后。”

我看着他,柔声问道:“可是你因何犹豫呢?”

元曦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道:“元曦犹豫,是想着家中母亲…可是后來也想着元曦已是太皇太后的义子,于情于理,元曦都愿陪着您。”

我心中轻轻叹息,这孩子到底还是重情义,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快去看看宝月吧,她一个人又要闹脾气了。”

元曦立刻一笑,道:“是,您今日出去了一趟,得好好休息,保重身体。”说着施了一礼退下。

这次的胎过了头三个月,我的胃口还是沒有好起來,春分有些着急,找沈七來看,沈七道:“每次怀胎都会有不同的症状,太皇太后此次怀相不好,可要微臣开些药來?”

“不必,我忍着些就好。”是药三分毒,我总不敢乱吃药,尤其是怀着孕的时候。

沈七也知道我这脾气,自然沒有勉强。倒是宝月和元曦一看到他來救如临大敌,总以为我身体有什么不好,春分给他们解释了我只是胃口不好,他们才放心,不过很快又到一旁嘀嘀咕咕去了。

启悯自从那日与启怀起了龃龉,便不怎么來看我,一直忙于朝政。我虽不再上朝,但自然有人将朝堂上的动向传至我耳中。如今,两人的势力纷争虽然沒有摆到台面上,但明眼人已觉察出这其中的端倪了。大约也是担心他们的缘故,所以我的胃口才会好不起來吧!

可我若劝阻启悯什么,他只会以为我心中记挂启怀,反倒更加不快。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來,可我沒想到來得这么快,我措手不及,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

启悯來看我,只看到我忧心忡忡的,自然猜到是什么缘故,必要我好好养着,不许胡思乱想。

有些事,怎么可能说不想就不想,他让我别想,我反而时常念及唉声叹气。

这天傍晚,我吩咐了摆膳,可是迟迟不见传膳。春分神秘兮兮的说道:“您稍安勿躁,再等一会儿就好,您要是饿了,奴婢去给您准备些点心。”

我到不觉得饿,只是怕孩子们饿了,只是这会儿却不见他们,便问:“元曦和宝月呢?”

春分笑道:“待会儿您就能看到他们了。”

我满腹狐疑,可她就是不肯说,等了好一会儿,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春分道:“可以摆膳了。”我只觉奇怪,被扶到桌旁,才发现那香味从此而來,竟是一碗肉羹。宝月和元曦笑眯眯的站在桌旁,春分亲自为我盛了小半碗放在我面前,并道:“这是公主和世子亲自为您烹调的,您用一些,看看口味如何。”

我吃了一惊,看着他们问:“你们做的?”

宝月得意的点点头,元曦却说:“我们看着御厨做的,不过为了美味,我们找到了波斯国进贡的香料,所以才会这么香。”宝月连忙说:“母后您快尝尝嘛!虽然不是我们亲自做的,但是我们也用了不少心呢!”

我笑着吃下,果然齿颊生香,不仅赞道:“真的很好吃!好香!”

元曦笑了起來,宝月却不依,道:“那您都全部吃掉,不然我哪知道您是不是为了安慰我们才这么说的呀!”

我哈哈大笑,道:“好,我肯定都吃光,不给你们吃。”

结果我真的在这两个小魔星的监督下全部吃光了,宝月长舒口气,说:“母后要多吃东西才行啊,您可不能再瘦了哦!”我心中酸涩,笑着说:“好,母后一定好好吃饭,不让咱们小公主担心了。”

这些日子他们都很担心,以后哪怕胃口再不好,也要多吃些,总不能让孩子为我这个大人忧心呐!

我以为吃饱了心情好起來,睡得自然就会安稳些,可是那夜竟困在一个深沉的梦里出不來。浑身都仿佛被什么压住了,四肢无力动弹,呼吸不畅。我挣扎着醒來,满身大汗,小腹沉沉欲坠,又胀又痛。我情知不好,大声惊呼着,宫灯渐渐亮起來,我伸手摸向下身,竟满手是血。

第六十四章 子杀子

春分第一个掀开帐幔,看到我满手的血吓得捂住了嘴唇,然后迅速放下帐幔,对随后而來的宫人道:“太皇太后不适,快去传沈医令來!”随后又听她低声吩咐了几句,我被钝痛折磨着,几欲晕厥,但正因为太痛而使我无法晕厥。

“春…春…”我低声唤着,春分忙掀了帐幔进來看我,我抓住她的手,低呼道,“孩子…孩子恐怕…”

春分抱着我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孩子不会有事,您别害怕,奴婢已让人去找沈七來了,还去请王爷过來,您不会有事的,别怕,别怕。”

无尽的痛楚密密麻麻的侵袭着我,仿佛有一只手在撕扯着我的小腹,非要拽出那里的血脉不可!我痛得呻1吟,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淌,春分只管抱着我,不停的给我擦泪。等到沈七和启悯先后赶來,我的心已渐渐变冷当沈七给我诊脉的指尖在颤抖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永远失去了他…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沈七跪下连连请罪,我仰望着帐顶,泪水划过面颊,我紧紧咬着被子,无声哭泣。

启悯把我抱在怀里,我忍痛极力抬起手,拽住他的衣襟,却只是哭着,说不出话來。我看着他的眼眸深处,漆黑的瞳仁像极了沉沉的夜。他紧紧抱住我,握着我的手,一言不发,像失了魂魄一样。我的五脏也仿佛被刀绞着,哭着哭着,便晕厥过去。

昏迷里,我只是痛,其他的却毫无意识。依稀觉得有清苦的药汁流入我口中,我勉强咽进去,却觉喉咙一紧,又吐了出來。反反复复,一碗药吐了大半,我连睁眼的力气也沒有,又陷入了混沌。

直到第三天正午,我才有些醒转,才唤了一声:“春…”进來的却不是春分,而是启悯。看到他的样子,我愣住,这才多久,他眼里全是血丝,眼睛也陷了下去,胡渣泛青。听到我的声音便过來抱起我,道:“要什么?还是哪里不舒服?”

我吃力的摇摇头,想说什么,却又无力,看着他这幅模样,想必是日夜不歇全在我身边照拂,顿时又落下泪來。他忙帮我擦了眼泪,低哑着嗓音说:“别哭,别哭,你如今可不能再哭了…小心哭坏了眼睛,等你身子好了,我陪你去上阳宫,到时候只有咱们两人,很快就能再有孩子的。”

我忍不住轻轻抚着小腹,那里好平坦,什么都沒了…

想哭,却又怕他看到了更为伤心他是孩子的父亲,我尚且能流泪以做哀思,可他却不能,一番苦水只能咽下,心里比我更不好受。

春分端着药碗走进來,看到我已醒了,欣喜的望着我,然后道:“您醒了就好,该喝药了。”

“我來,”启悯接过药碗,喂我喝下,我虽难受着,却也尽数把药都喝了进去。启悯道:“还好,你前几日喝一半吐一半,今日都喝了就好。”

我靠在他怀中,春分又道:“王爷,既然太皇太后已经醒了,这儿就交给奴婢吧?您这几日都沒合眼…”

“不要紧,我就在这里。”启悯拒绝道。

我心中不安,手无力的推了推他,用尽力才说出话來:“你去休息,快去。”

他道:“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我蹙眉摇头:“我累了,你快去…等我醒了再过來。”

春分也道:“王爷且去吧,您在这儿太皇太后恐怕也沒法睡好,等太皇太后睡了醒來,奴婢就去请您过來。”

启悯想了想便道:“好,你记着叫我。”然后对我道:“好好休息,我待会儿过來看你。”

我点点头,他放下平躺下,帮我掖了掖被子,又抚了抚我的面孔叮嘱道:“可不许再哭了。”等我闭上眼呼吸平稳了,他才离去。

只是我并未睡着,他一走,我便叫來春分,轻轻喘了口气,问道:“这几日,他都在这儿吗?”

春分点头道:“是,自从您…王爷就一直守着,奴婢们怎么劝都不肯走,非要等您醒过來…哎,您别哭,您可真的不能再哭了呀!这几日您虽昏睡着,可这泪珠子就沒断过,王爷守在您身边,不停的给您擦眼泪,帕子都换了好几条,奴婢知道您心里痛,可王爷更不好受啊!”

“我知道…”我哽咽着说出三个字,其余的话是满腔肺腑却无力说出。春分帮我擦掉眼泪,我闭上眼睡着了。

晚上醒來已是亥时,春分说启悯之前來过一回,见我睡着便沒吵醒我,这会儿已回去了。我道:“那就别去叫他了,让他好好歇一歇。”

我吃了药靠在软枕上,问春分这几日发生的事,春分道:“您放心,这长庆殿上下的口风是最紧的,绝不会传出一点半点去!世子和公主都移居到南熏殿和皇上同住了,这也是王爷的意思,怕他们吵着您。至于当夜您无故小产…事后奴婢也查验过一番,却是一无所获。您是知道的,自从您有孕,长庆殿的一切就格外上心,别说寻常吃食,就是用具都换了一批,所用之人也都是精挑细选的!那夜接触过晚膳的人都送去了宫正司,可惜至今都沒什么结果。”

我听了,蹙眉道:“连宫正司的人都问不出所以來?那到真是蹊跷!只是这宫里知道我怀孕的并沒几个,更何况也沒人与我为敌啊!”与我为敌的早就被我除尽了,剩下的赵氏和方氏唯恐避之不及,她们也沒怎么可能知道我有孕。而知道的人,又不可能害我。

春分忙道:“此事奴婢会继续调查的,沈七说过,害您小产的药物很特别,似乎不是中土之物,但那药性极霸道,并非只针对损胎,反倒是伤身…”

“不是中土之物吗?”我喃喃低语。

“您…您是想到了什么吗?”

我看着她凄凄笑道:“你也想到了,不是吗?”

春分咬了咬唇,哂笑道:“怎么会呢!”

我问:“沈七可告诉了启悯?”春分摇头,我叹了叹,道:“可见,你也是怀疑的。既然如此,就不必查下去了吧!”我闭上眼睡下去,心如刀绞,痛楚难当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我腹中胎儿之死,是因了我另一个亲子的孝心之过!

第六十五章 心字成灰

“不查了?为何不继续查下去?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害死了咱们的孩子吗?”启悯脸色不善的问道。

我叹了口气,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所以沒必要查下去,我们的孩子已经沒有了,何必闹得人心惶惶的。”

“是你自己不小心?”启悯狐疑的问出这句话來,“你告诉我,你要怎么个不小心法才会在睡梦中沒了孩子,嗯?”

我近乎哀求的看着他说:“别问了好吗?难道你要让天下皆知吗?孩子已经沒了,就算真的找出什么人來,孩子就能回來吗?启悯,求你了,不要再查下去,关押在宫正司的人若是不能再继续当差,就放出宫去吧!”

启悯看了我好一会儿,才道:“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不查了。你还在月子里,好好养着。”

他走之后,春分对我道:“王爷虽这么说,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我也知道启悯的脾气,便对她道:“让沈七不要多说,如果启悯再追问他,就说我是骤然小产,查不出原因來。”

“是,”春分答应了,面上却十分哀苦,望着我道,“奴婢瞧着您,实在是难过,一边是亲子,一边是所爱,却又有说不出的苦衷。”

我叹道:“是啊,毕竟元曦也是一片孝心,更何况…他不是启悯的亲生儿子,我与启悯本就因元曦存了心结,若他知道是元曦害的咱们的孩子沒了,不管是不是无心,恐怕都不会放过元曦,”

“唉,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春分也长长叹了口气,我们都觉得这件事不要查下去为好,真相越早揭开,元曦越危险。

我慢慢修养着,启悯虽然每天都來看我,对我也一如从前的温柔体贴,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像隔了什么似的。沈七告诉我,摄政王已向他问过好几次,他虽然按照我说的话回他,可他根本不信。几次之后,启悯知道从沈七那里问不出什么,有一日跟我说:“太医署的太医们都是不温不火的,不如我请外面的大夫进宫來给你看看?”

我立时心下警觉,笑道:“太医署的太医们都是京城最好的大夫了,哪里还有比他们更好的呢?再说,我又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小月子罢了,要是让外人知道,恐怕不好。”

我这样直言拒绝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四十日后,我算是过了小月子,但大约真是那香料太过伤身,直到十几日后才恢复信期。

小月子才过沒几日,便是启恒的周年忌了,内侍省头儿曹红进來请旨问我怎么办。我道:“有先例在,就按照先例办吧!记得到时候叫法华寺的僧众來做道场。”

“是,只是到时太皇太后要出席吗?”

我说:“我自然会出席的。”

曹红却沒应下,反而说:“可是您腿疾未愈,摄政王的意思是,您就不必出席了,还是好生养着。”

我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到时候就有劳两位王爷费心了。”

曹红放下心來,笑道:“奴才明白,自会安排妥当。”

到了那一日早起,我隐隐约约听到些声音,便问春分:“道场在哪里?我怎么像听到了什么。”

春分笑道:“您是听岔了吧?道场在东内呢!隔着这么远,您怎么可能听到?”

“是么?”我愣了半晌,才嘀咕了一声。

我让春分把从前启恒给我的赏赐都拿出來,我一样一样的看过,又一样一样的放回去,直到找到那个凤凰于飞的金簪。还是我十五岁生日那天,启恒送的,可惜因它太过华丽,我至今都沒有戴过。我摩挲着簪头那赤金的凤凰,又拂过围绕在四周的红宝石,将簪子斜插在头上。

春分看了,说:“这簪子确实华美,可惜这几年是不能戴了。”

我拔下簪子,道:“给我做个荷包,把簪子装进去,戴在身上就是了。”

春分应下,将簪子收了起來。我便收拾着这些东西,就这样过了一天,晚上收拾的差不多了,把东西都收好。我坐在床上发呆,春分陪着我。

“也许,真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吧?”我忽然说道,“这孩子本就來得不是时候,如今被上天收走了,你说,是不是注定的?沒了,反倒不用为以后担惊受怕了。”说罢,我自嘲的一笑,竟然用这样的借口來抚平我的丧子之痛!

春分忽然跪了下去,我不解的看着她,然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门口。

启悯站在那儿,手里还捧着一个食盒。他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变成淡然,看不出喜怒。可是我却害怕了起來,只觉得心都要跳出嗓子口了,想解释,可他却沒给我机会。

他把食盒里的盖碗拿出來,放在我床头,说:“听说你今天都沒吃什么东西,我让人炖了些羹汤來给你,你趁热吃了。”

“启悯…”我喃喃叫了一声。

他对我笑笑,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來,我喂你。”他温柔的端着盖碗,用汤匙一口一口的喂我喝下。

汤羹是热的,我的心却是冷的。

最后,我鼓起勇气:“启悯,你听我说…”

他又是一笑,站起身道:“我还在奇怪,凭我的本领怎么就查不出是谁害了咱们的孩子呢!却原來…阿娆,你不用说了,其实我知道,除了你自己,谁能在这么周密的防范下除掉这个孩子!”

我惊骇的愣住,他…他竟然怀疑是我自己!我急道:“不…不是我…”

“不是你,又是谁?”他冷冷的看着我,眼里如刀锋,似剑光,直要劈得我体无完肤。“你方才所说我都听到了,沒了这个孩子,省却以后所有麻烦,你不就是为了元曦么!为了你跟他的儿子!”说罢,他的手大力一挥,将盖碗打落在地,“咣”的一声,盖碗四分五裂,我的心也跟着四分五裂。

我咬着唇,不能解释,也无从解释。最后满腔苦水化作唇边一丝苦笑:“是,是我自己…”

“啪!”的一声,他狠狠打在我脸上,我只觉火辣辣的疼,可他眼里的惊痛和愤恨,也让我心中生出从未有过的绝望。

(PS:自己的亲骨肉被另一个亲骨肉在无心之下害死了,自己还被心上人误会,还不能解释,唉!让虐身虐心,來得更猛烈些吧!)

第六十六章 欲语还休

我还來不及为儿女情长的事做个交代,朝堂上却传來令人仓皇的消息:剑南道五州叛乱,起兵者是从前和淑妃的远亲,携李源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谋反!当年和淑妃母家柳氏败落,她的儿子被我杀死,她后來也因行刺皇上被赐死,柳氏一族被诛灭,她的孙子源被贬为庶人,如今被人利用,当了谋反的幌子。

短短几日,叛军已攻陷拓州、霸州、恭州等地,一路势如破竹,直逼成都府。朝廷在商量着派谁前去镇压,江陵府却又开始蠢蠢欲动,大有与叛军互为犄角之意。启怀与启悯商定后派子陵率军前往,势必要将叛军压下!可是后方还未安定下來,又传西突厥新任可汗贺戮亲率三十万大军进驻雁门关,欲破关入京!

雁门关一破,京城岌岌可危,霍青当即受封兵马大元帅率军抗敌。

我朝腹背受敌,似乎陷入了从未有过的险境之中。我已好几年不曾过个安生年了,今年更是人心惶惶,宫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惴惴不安,來去都是急匆匆的。

谁知这时候,启悯忽然病了,高烧不退好几日,太医署的太医们都在金花落侍奉着,却不见好转。

我因腿疾不便走动,心下实在着急,每日招太医前來问询,可什么都问不出來。情急之下,我便让人用步辇将我抬去探望。

到了金花落门口,宫人纷纷跪迎,春分和白露扶着我下辇,进去大殿,却被启悯身边的梁久山拦住,道:“太皇太后请稍等片刻,容奴才进去通禀一声。”

我只得在暖阁门前等着,梁久山才进去沒多久,就听“咣”的一声,似是什么摔碎的声音。随即梁久山出來,满脸为难的说:“太皇太后,王爷说…内外有别,王爷此时病着,恐怕不方便见您。”

我心中空落落的,自从那日,他便不肯再见我了…我今日來只想看看他好不好,却惹得他生气。

勉强挤出一丝笑來,道:“既然如此,那哀家就不打扰了,让你们王爷好好养着,哀家先走了。”

坐在步辇上,冷冽寒风从四面刮來,扑在脸上如刀削似的疼。我的手笼在袖子里,手里拿着暖手炉,却觉得沒有一丝热意。那四面八方的寒意侵袭着我周身毛孔,骨子深处都是冰凉冰凉的,心都要被冻成冰块,血液也凝固成冰柱,一根一根扎进我的骨肉里,痛,却喊不出声音。

“停下!”我蓦然喊了一声,然后看着沉香亭。

春分了然,道:“太皇太后先去沉香亭里坐坐吧!这步辇实在冷得很,奴婢让人去抬暖轿來。”

她扶着我进了沉香亭,命白露在门口等着,沒有吩咐不让外人进來。然后我与她顺着密道走进,一直走到金花落中启悯的寝殿内。

密道的出口在排书架后面,刚好可以看到启悯卧床休息,只是此时有几位大人在他床前,坐在凳子上与他商量这几日的战事。

“高将军一路南下,风雪渐止,想必不日就能与叛军交锋。霍将军也已到雁门关,只是贺戮大军却未有动向,大约是怕了霍将军威名!”

另一位大人立即接口道:“正是如此,想当年霍将军可是灭了东突的,这个贺戮年少气盛,不知死活,可是一遇到我朝大军,也就怂了!”

启悯道:“你们不要小看这个贺戮,他是个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人,弑父弑兄,连叔伯姐妹堂兄弟都不肯放过…让霍青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是,王爷请放心,霍将军是个有分寸的人。”

启悯正要说什么,却忽然一阵咳嗽,宫人忙上前來侍奉,只是启悯咳嗽的很是厉害,两旁宫人都手忙脚乱的奉上热茶。启悯挥挥手,让她们退下,又咳了一阵极力抑制了几下才停了。

几位大臣都跪下磕头道:“请王爷保重贵体。”

启悯抬手示意起身,道:“你们都下去吧!”

几位大臣又行过礼,然后依次退了下去。启悯才欲躺下,梁久山又进來道:“启禀王爷,世子进來问安。”

启悯许久未说话,殿中安静,只听得他极力抑制下的低低咳嗽声。半晌才道:“让他进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