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仿佛是感受到沈嫣在念叨它,大宝从外屋走进来,跃上坐塌,团到了她的身旁,喵了一声。

沈嫣将它捞起来,摸了摸它的脑袋:“大宝,你之前是不是还在哪儿见过他?”

大宝生来温顺,性子是傲的很,却从不会随便挠人,秋宴那天忽然冲出去对那太监这么凶,肯定有原因,可它不会开口,沈嫣也读不懂它的意思。

大宝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喵~”

沈嫣眼眸微缩,猫和人一样,要到取人性命的地步,要么是得罪了人,挡了别人的道儿,别人不容它活着,要么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红莺,去宫外查查这个王甫太监的来历。”

“是。”

此时天已亮,各宫的妃子前来请安过后,沈嫣前去延寿宫请安。

原本每天这时辰,太后娘娘已经礼完佛,今天到的时候,沈嫣还在屋内多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等到太后娘娘从后堂过来。

“母后。”沈嫣上前扶她,“您可有哪里不舒服?”

“哀家没事,是永嘉,四更天不到来了这儿说要请罪,跪了半天都不肯走。”太后说罢看向沈嫣,“你可知道昨夜的事。”

沈嫣点了点头:“儿臣知道。”

“昨晚皇上身边的李福公公,在你永和宫外抓到了个太监,是永嘉身边伺候的人,为了这事,永嘉过来请罪,是她没有管教好底下的人,闯出这样的祸事来,她身为主子也难辞其咎,所幸你那小宠没有出什么事。”

“长公主何罪之有,有罪的是那个太监,前几日永和宫内发现了一些混着鼠药的碎肉,是有人故意丢进来的,儿臣派人查,茗申苑那儿光是这半月就领了三回鼠药,但这些药并没有用在茗申苑内。”

沈嫣扶着太后坐下,也没因为此事恼怒,缓着语气,对永嘉长公主到延寿宫来请罪这件事不太能理解:“母后,长公主贵为公主,怎会替一个太监前来求情。”

太后叹了声:“永嘉那孩子是个可怜的,成亲不过半年驸马爷就过世了,又不被马家人所接受,在公主府内住了一年多,当时先帝卧病,她回宫侍疾,之后就在宫中长住;她出生在先帝去平定南平的路上,没过几年她的母妃就过世了,曾有大师给她批命,说她这一生是注定要颠沛流离,你说一个堂堂公主,怎么会有这样的命。”

先帝就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嫁的远,如今在阜阳城中的仅有永嘉长公主一人,虽说不是太后亲生,但这么多年相处才来,也多亏了她时常陪伴,沈嫣知道太后喜欢永嘉长公主,便安抚她:“我朝昌荣,长公主住在宫中,不会过那样的日子。”

“那太监犯了错,茗申苑那儿已经重罚了他三十大板,虽说他对永嘉忠心,但怀着这样心思的人决计是不能继续留在宫中的,以免惹出什么祸端来,嫣儿啊,这件事由哀家做主,看在永嘉和他的主仆情谊上,留他一条性命,赶出宫去,你看如何?”

从说起永嘉长公主前来请罪开始,沈嫣就想到了太后娘娘会要她将这件事揭过去,一来大宝没事,二来就是个太监的性命,赶出宫去一了百了,给永嘉长公主一个面子,日后在宫中才好相见。

这样的面子,沈嫣要给。

于是沈嫣顺了太后娘娘的意:“既然已经罚了,儿臣就不计较此事。”

“好。”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对席嬷嬷之前回禀过来的事十分满意,“哀家听说皇上这阵子为了南平的事很是劳心。”

“听皇上提起过,不过已有对策,母后不必担心。”

“好~”太后听着高兴,又隐晦的提了几句,沈嫣笑眯眯的都应下了,离开时,太后还叫人备了不少东西让她带回永和宫。

说是卫家送进宫的,太后娘娘用不上,实际上这些东西就是太后替永嘉长公主给的礼,沈嫣揣着明白都收下了,回到永和宫后,木槿瞧着这一桌的匣子问沈嫣:“娘娘,那这王甫公公的事还查不查。”

沈嫣端起杯子吹了吹冒上来的热气:“查。”她答应留他一命,可没说就这么算了。

这时一直负责查这些事儿的红莺匆匆走了进来,她适才去了一趟内务府,本来是要找人打听这王甫公公入宫前的事,却不想听到了些意想不到的事。

浣衣局内几个小宫女聊天,怡香苑内这阵子送来的衣服里沾着的血奇怪得很,洗都洗不掉。

第17章

怡香苑的尤良媛一直以来深居简出,又不曾被皇上临幸,就是浣衣局有人说起也不会惹人注意,若非鼠药的事,红莺也不会留意到这几个小宫女的谈话。

听她们说起怡香苑送来清洗的衣服有些古怪,红莺就让这几个小宫女带她过去看,浣衣局内成堆的衣服里,各宫也都是区别开来的,怡香苑的衣物放在角落里,用一个筐子装着,小宫女所说的是几件内衬的衣物,上面斑斑红色印记,时间长了有些发暗,看着像是血。

血迹都是在裤裆和裤后这样的位置,红莺这年纪早已来了月事,自然清楚这些是什么,便问这几个小宫女为何说难洗。

“那几个宫女说,三个月前开始,每每到了这几日,怡香苑送过来的衣物就不太好洗,奴婢想这应该是尤良媛来葵水的日子。”沾了血的衣物是不好洗,但也没有那几个小宫女说的那么难,红莺留了个心眼,拿了其中一件后跑了趟太医院,找了相熟的药侍,将那沾着血的部分剪下来浸在水里,之后放在火上,却烧出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得知这衣物里混入的是朱砂,红莺半刻不停,跑了一趟浣衣局将没洗的衣服拦下后,忙回来禀报给娘娘。

宫中这么多妃子,谁的月事是什么时候,来了几天,内庭最为清楚,沈嫣让薄青跑了一趟,很快那边就送来了册子,翻开看,尤良媛的月事是在每月十七八,这几日恰好是她的小日子。

来月事的时候足不出户,小心些并不会沾染到衣物上,怡香苑那儿却特意用朱砂混做血迹染在衣服上送去浣衣局清洗,像是在告诉别人她来月事了,这未免显得刻意。

“怡香苑去太医院领鼠药的宫女是怎么说的?”

“夜半时老鼠爬上床吓到了尤良媛。”

沈嫣将杯子搁到了桌子上:“怡香苑的位置是偏北了些,过于湿热对身体也不好,你去看看。”

红莺心领神会:“奴婢这就去。”

此时近正午,木槿才刚从小厨房那儿拎来食盒,还没进门,远远的看到那边走来的人,愣了愣后快步进屋禀报:“娘娘,皇上来了。”

沈嫣有些意外,起身朝门口走去,皇上已经走上台阶进来了。

“还没用膳吧。”沈嫣见他朝服都没换下来,想必是才从殿里出来,叫木槿备一身衣裳,陪他进去换下,伸手替他拢了下衣领,微笑着道,“玳儿煮了葱油面,你要不要也吃一些?”

纪凛原来还有些绷着的神情,听到她说葱油面时笑了:“怎么想起吃这个。”

“今早醒来忽然想起城北市鹤桥那儿的巷子面摊,就让玳儿揉了面。”走出内屋,木槿已经布好了桌,一股葱油香气随之飘过来,沈嫣的整个心情都亮了,扭头邀请,“来尝尝,看玳儿的手艺是不是比那老师傅好。”

饶是再多的烦心事,看到她之后总是能消散开去,纪凛跟着她走到了桌旁,两碗拌好的葱油面放在那儿,还摆着数碟添加的小料,搭配一碗小馄饨汤,上面漂浮着未完全化开的猪油,和那葱花撞在一块儿,晃晃悠悠的腾起雾气,香味四散开来,引人垂涎。

沈嫣还喜欢在面里拌些佐料,切丝的萝卜和瓜,再撒些碎仁,玳儿特调的葱油混上这些,入口后面的劲道与之融合,便是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令人满足。

纪凛抬起头,她的脸上就写着满足二字。

连带着他手中的这碗面滋味都不一般了起来。

纪凛低头尝了口,耳畔传来了她的声音:“怎么样?”

“火候还差一些。”

“是吧。”沈嫣点点头,同意他的话,就差了这么点。

虽说和市鹤桥的老师傅做的不一样,但玳儿的手艺是毋庸置疑的,沈嫣还比往常多吃了些,收拾过后,手里端着木槿泡的清茶,小口喝着助消化。

坐在对面的纪凛,手里拿着适才沈嫣看过的书,翻看着。

沈嫣看了他一会儿,纪凛抬眸,她笑着放下杯盏:“皇上难得清闲。”这一年里他极少在正中午过来,即便是来了也是有事,像现在这样用膳过后清闲坐着,还是头一回。

“南平许大人一案,刑部郭大人已经出发,王郎中随同。”

“皇上选了王家三公子。”沈嫣轻笑,皇上这是故意的,谁不知道王国公与自己的小儿子不合,偏生王家太夫人对这个嫡亲的小孙子疼在心尖,皇上挑了他前去,王国公想反对又没理由,想说又说不得,怕是要悔。

纪凛说的正经,没有半分徇私在里面:“王郎中在拢州出任几年,对那一带熟悉,南平距拢州也不远。”

沈嫣抿嘴,也就是因为如此,王国公才反对不起来,跳脚担忧的是他,如今挑了他自家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至于王郎中听不听自己父亲的,那是别人家的家事,皇上哪里管得着呢:“有郭大人在,这次的事一定能妥善解决。”

说到这儿,沈嫣提起了今天去延寿宫请安:“母后的意思,左右不过是个太监,永嘉长公主求了情,母后那儿做主给了面子,将人罚了后赶出去宫去。”

“看来这太监很得她的心。”捅出这样的篓子她还要保他平安,赶出宫去之后只要有人拂照,这日子也不会难过。

“听闻在公主府时就在身边侍奉了,那时出嫁也没多久,应该是宫外挑的,没从内务府里过。”既然是宫外带进来的,出宫之后更好查也说不定,“短短几年中就深得长公主喜欢,又能让长公主保他,想必是有些手段。”

“出宫多有不便,我派两个人过来。”

沈嫣想拒绝,但一想到之前她没说他也让李福带人过来了,他若是心里想,肯定还会再派人去查,她也拦不住。

这么一来倒不如将人手给她,免得他耗费精力在这些事上。

想罢,沈嫣应了下来:“好,红莺她们几个姑娘,出宫的确不便。”

两个人说着,已有半个时辰过去,沈嫣有些困了,纪凛放下书:“朕在这儿休息会。”

木槿收拾过床帏,一个靠在坐塌上,沈嫣躺在床上,拉下半边帷帐后,合了窗,屋里安静了下来。

窗外,午后的风徐徐,秋日的阳光慵懒洒落在屋檐上,往下蔓延,走廊上一半温暖,大宝趴在第一格台阶上,舒畅的尾巴有一晃没一晃的,它看着不远处花坛,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许久。

花坛中被草叶掩盖的地方忽然有极轻的响动,趴在台阶上的影儿一瞬不见了,出现在花坛中,两只前爪飞快的扒拉有响动的地方,一只泛灰的小东西从它爪子底下蹦出来,大宝快速一按,将其按在了泥里,过了一会儿放开,又按上,放开…再按住,玩的不亦乐乎。

大宝身后的树上窜起了一只鸟雀,像是被它给惊动了,大宝仰起头,快速从墙沿攀了上去想去追,最后站在墙头上只能望着那飞远的鸟儿喵喵叫。

木槿从厢房内出来,冲站在墙头的大宝唤了声,大宝跳下墙到她面前蹲坐下,看着她手里拿着的小鱼干,尾巴一晃一晃,心情又愉悦了起来。

而此时的皇宫北面,怡香苑中,午后的气氛却没这么好。

尤良媛看着红莺,由人搀扶着,站直也不是,弱也不是,另一只轻捂着嘴巴,长长的袖子直垂到了腹间,将上身遮掩。

“听闻这儿老鼠闹的很,皇后娘娘特命奴婢过来看看。”红莺心里越发觉得奇怪,从她进这院子开始,周遭的环境并没有说的那么差,怡香苑几年前才修缮过,一直住着人,哪里来这么多的老鼠。

尤良媛有些紧张:“多谢皇后娘娘关心,没什么大碍,都已经处理干净了。”

红莺笑着请道:“尤良媛差人带奴婢看看吧,娘娘说了,若是怡香苑不适合住,也不能让良媛您一直呆着,得换一处地方才好。”

“不用这么麻烦,怡香苑这儿一切都好。”尤良媛推脱着,在红莺的注视下,那袖子该放又不能放,只能佯装咳两声。

“那怎么行,您都咳成这样了,若是无人带路,奴婢自己看也行。”

尤良媛脸上的神情一僵,身旁扶着她的宫女芙香开口道:“红莺嬷嬷,我领你去看。”

红莺点点头:“那再好不过了。”

芙香带着红莺走了出去,站在那儿的尤良媛身子一歪,软软的倒坐在了地上,脸上闪过一抹慌张,喃喃道:“怎么办,万一皇后娘娘知道,该怎么办。”

“娘娘快起来,地上凉。”宫女扶她起来,尤良媛却站不住,只得扶到了一旁坐下,缓着声安抚,“红莺嬷嬷只是来怡香苑看看,不会有事的。”

“不行。”尤良媛拉住她的手,逐渐冷静了下来,“不能再拖了,你马上出宫一趟,把药配来。”

第18章

怡香苑不大,红莺很快就绕到了后院,带路的芙香笑着说道:“入夏时这儿凉爽的很,也不潮热,风大的时候,屋内都能少添一个冰盆。”

红莺看了几处墙角,干干净净的,处在向阳的位置也不会生潮,遂转头道:“风太大,到了冬天门都推不开,迎面就是风雪,也不好。”

芙香脸上的笑意微滞,有些尴尬:“嬷嬷说的也是。”

快走到后院的小屋时,红莺停了下来问她:“我看这里挺干净的,领来的鼠药都放在哪儿了?”

“之前都放在角落里的,药的差不多了,就都给撤了。”芙香回答的很快,指了指角落的几处,红莺走过去看时地上什么都没有,就如芙香所说的,已经撤掉。

老鼠药最好是混在米里面,这样即便是好几天没有引到老鼠也不容易坏,各宫各院都是这么做的,省事些太医院里也能领来混好的药,红莺抬脚轻轻蹭了下芙香指着的位置,清扫干净的地方还隐见混在泥里的几颗米粒。

芙香没说谎,这些鼠药的确是用了的。

算算时间,最近领的一回是五天前,红莺便问了句:“这么快就撤了,什么时候抓的?”

“之前都摆了好几天,这回运气好,第二天就给逮住了。”芙香的反应很快,这些鼠药本就是她去太医院领的,所以她对这日子记得也非常清楚,五天前领的药,隔天逮住老鼠,即便是红莺提出要看,她也能说已经扔了。

她心里准备的周全,红莺倒是没有追问,绕过这边小屋后朝前院走去,小径两边的花坛上种着不少芙蓉花,此时开的正好,粉红艳丽,占尽了这院子里的深秋风情。

再度回到那屋时,红莺发现侍奉在尤良媛身边的宫女少了一个。

她没有问,而是笑着道:“怡香苑内幽静,又是在向阳面,适合住人,奴婢这就回禀皇后娘娘,也好让她放心。”

尤良媛坐在那儿,微不可见松了一口气,笑着送红莺出门:“有劳嬷嬷前来,还请嬷嬷替妾身谢过皇后娘娘。”

红莺客气的点了点头:“良媛留步。”

尤良媛自然不会跟出去,外面风那么大,一不小心就会露了端倪,她站在门内,位置也恰好是挡着风的,目送着芙香送人离开,才镇定没多久的神色有了变化,犹如是劫后余生那般。

她怎么都想不到领鼠药这样的小事也会引起皇后娘娘的注意,之后还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有些事儿瞒的了一时瞒不了一事,必须要尽早解决。

尤良媛正做着打算,这厢红莺离开怡香苑后即刻去了内务府,得知刚刚还在尤良媛身边的宫女出宫去了,便叫人跟出宫去找,将事儿办妥后,匆匆回永和宫禀报。

出宫时已是下午,走的又远,宫女景兰回宫时已经快是宵禁的时辰,她怀里还藏着几贴药,小心翼翼的,又抱了个包袱做耳目,入宫时恰好遇上了内务府的熟人,这才免于被细细盘查,松了一口气后,匆匆往怡香苑赶。

皇宫西北面人本就少,这时辰更是安静,景兰疾步走在宫道上,进了怡香苑后一刻不停,和守在门口的宫女打了声招呼后,朝后院的小屋赶去。

怡香苑很小,尤良媛的身份也不高,所以没有小厨房,只有间小屋可以用来烧水煮茶,但这也够了,用来煎药足矣。

小屋内安静得很,全是景兰的声音,拆药包,倒水,上炉子,哗啦一声一整包的药倒入到药瓮中,用勺子搅了搅放到炉子上,大火烧开,文火慢炖,最后还余小半个时辰时倒下两位药,关了门窗的小屋内,浓浓的全是药味。

景兰的额头上全是汗,明明这屋子内不算热,她也无暇去抹,心里吊着一块大石头,只有等这一切都结束时才会放下,而现在正在过程中,她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夜是越来越深,随着瓮上的盖子噗噗噗乱动,景兰掀开看了眼后,等了片刻,端起药瓮离火,用厚布握着柄,倒出一碗药后放入一旁的小食盒内,随即连瓮带药渣一起藏到了台子下边,藏严实了后,拎起食盒打开门,朝主屋那儿快步走去。

阜阳地处大晋东北边儿,这月份到了夜里已经很冷,虽说不上点火盆子,但人在外头吹上一会儿风就该来回跺脚着取暖。

这风顺着打开的门吹入屋子内时,更引人发颤。

尤良媛猛地抬起头,屋内静谧,唯有景兰过去的脚步声,主仆几人之间几乎是没有言语的交流,直到景兰把药从食盒内端出来,尤良媛看着那黑漆漆的药,浓重令人作呕的气味散开来时,首当其冲胃里翻滚起了一阵难受。

“娘娘!”

尤良媛扶着桌子干呕,从下午永和宫那儿来人后她就一直没胃口吃东西,心里惦记着事,眯眼休息会儿都不得安稳。

“我没事。”尤良媛伸手端起碗,也是下了狠心,长痛不如短痛,已经犹豫了那么久,这时再犹豫半分,命都要丢。

深吸了一口气,芙香和景兰两个宫女在旁看着,眼底无不紧张,看着娘娘端起碗,视线顺着她往上,就要到嘴边喝下去时。

紧闭着的大门猛的一下被推开了!

红莺为首,身后跟着四五个身强力壮的宫嬷嬷,后头还有人,手里皆拿着绳索布绫,就像是要来索命,气势汹汹。

原本她们就提心吊胆的,这半天的功夫悬着的心就没放下去过,红莺的突然出现把她们吓的不轻,两个宫女脸色煞白,站在桌边的尤良媛更是惊慌,握着药碗的手颤抖不已。

“咣当”一声,摔碎的药碗声打破了这一死寂,尤良媛浑身瘫软跟着跌坐在了地上,双目无神的看着门口那方向,寒风灌入,透心彻骨的冷。

红莺她们进来拿人时,尤良媛她们反抗都没有,随后沈嫣进来,尤良媛面若死灰,多争辩一句都没有。

沈嫣朝她那腹部看去,因为双手被往后桎梏着,尽管衣衫宽松,腹部还是凸显出来了,这起码得有三个月了。

地上摔碎的药碗没人收拾,药倒了一地,都渗下去了,弥漫了一片深色,挥之不去的药味,红莺还带人从后面小屋里搜出了药渣和没有煎过的几贴养身体的药,放到桌上时,那两个宫女的身子抖如筛子。

一切显而易见,尤良媛在宫内与人私通,珠胎暗结。

论罪,死罪。

唯一不清楚的,就是与尤良媛私通之人是谁。

浣衣局那儿遮遮掩掩三个月,说明她早就知道自己有喜,清楚这利害关系却没有今早解决,非要露了端倪,可见对腹中这个孩子,她是有过犹豫的,亦或者,和这孩子的生父有关。

沈嫣看了她一会儿,让红莺给她倒了杯热茶,尤良媛不敢接。

“尤少卿近日喜得一子,前头连生了三个女儿,这是尤家的第一个孙子,所以尤家上下格外的高兴。”

尤良媛嘴角一颤,沈嫣接了木槿递来的茶,轻轻吹了吹气,语气平静的很:“尤老夫人一生平顺,得了二子一女,长子聪明,为官数年在朝中也稳当,小儿子才定下亲事,门当户对,来年成亲之后,相信不出几年尤老夫人又能抱孙子,晚年生活应该是顺当的很。”

尤良媛抬起头,闪烁不已的眼神里,透了恐慌,她逐渐听明白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她是死罪,尤家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唯一的女儿入了宫,受宠不受宠都很难说,宫里的日子说好过不缺吃穿,说不好过难免寂寞了些,若是犯了错,可大可小,牵连到家中的也不在少数,就是可怜了那刚出生的孩子…”

“皇后娘娘!”尤良媛泪眼纵横望着她,声音凄厉,“妾身犯了错,死不足惜,就算是千刀万剐尸骨无存妾身也活该,就求皇后娘娘不要将此事迁怒于尤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沈嫣问她:“你可知,你在宫中受宠,尤家与有荣焉。”同样的,她犯了事,也会牵连到尤家。

尤良媛摇了摇头,颓败的跪在那儿,她没有为尤家带去什么荣耀,却给尤家带来了灭顶之灾,她一死了之都不能。

沈嫣吹开从杯子内冒出来的气:“孩子的父亲是谁。”

尤良媛恍恍惚惚着神情,朝立在屋内的柱子那儿看了眼,也不知听进去了皇后娘娘的话没有,总之又变成了那无神的样子,红莺轻哼,这是真蠢,难怪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连娘娘的话都没听明白。

“是王公公,良媛腹中的孩子是王公公的,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饶了良媛一命,求皇后娘娘饶过尤家。”跪在尤良媛身旁的景兰忽然开口,不断的朝地上磕头求饶,一下一下,很快就见了血,她也不见停,一直嗑着,求皇后饶了尤良媛。

沈嫣的手一顿:“茗申苑的王甫公公。”

“是他,是王甫公公,就是他勾引的良媛,皇后娘娘,求您饶了良媛一命。”

“…”沈嫣放下手,茶都喝不下去了,这两件事能串联在一起,她是万万没有想到。

第19章

沈嫣出生在大世家,沈家上下算上淮阳老宅这么多人,什么样的事没有,沈大夫人也没将她养成温室里的花朵,糟粕的事沈嫣也算是见多了,但这样的事,就是让她去想,她也是想不到的。

和皇上的妃子私通,岂止是死自己一个。

这屋子,足足是安静了有一炷香的时辰,沈嫣看着尤良媛,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也词穷,对这件事半句评断都说不出来,咎由自取,死罪一条。

可关键是,因为宫女那一段话,沈嫣禁不住想到了别的事,王甫公公是永嘉长公主的人,他是长公主从宫外带进来的,原先也是在长公主府服侍的,换句话说,王甫要抓大宝这件事,长公主一力护下,让太后娘娘开口饶了那太监一命赶出宫去,难道仅仅是因为主仆情谊?

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有些事儿只是最开始没有想到,一旦想到了,往外扩散开去还不容易,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都会蹦出来,沈嫣觉得,永嘉长公主是知道王甫假太监的身份。

这样的糟粕事儿沈嫣倒是听过一些,谁家夫人年纪轻轻丧夫的,家中正好无人,继承家业后立了贞节牌坊不再改嫁,可又耐不住寂寞,在后院养些人也是有的。

永嘉长公主嫁去马家没多久驸马爷就病了,成亲不到半年驸马爷过世,之后长公主搬去公主府住,养了人在府上,带入宫时佯装成太监,这样解释起来才说得通她为何会保下王甫的性命。

想到这儿,摆在沈嫣面前最头疼的事儿不是尤良媛珠胎暗结,而是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宫内的太监和皇上的妃子苟合,这太监还是永嘉长公主带入宫的,传出去,皇家颜面丢之殆尽。

跪在那儿的尤良媛忽然朝旁边的柱子冲去,幸好两个婆子看的牢,及时给拉住了,这才没有让她得逞,被按住之后,她还想咬舌自尽,红莺快一步拿了布塞到了她嘴里,她冲着沈嫣呜呜叫着,仿佛是在说,拿她的死换家人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