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这种事情,自己那精明的女儿竟然敢公然站队,还敢站在太后那一边。

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方秀清的心沉了又沉,暗骂贤妃糊涂。当初她在家时,是兄弟姐妹里出挑的,浑身都是心眼子,言行举止又稳重,颇有他的风范。有一度,他十分遗憾这女儿不是个男孩儿,不能一展抱负。后来把她送进宫时,虽免不了担忧,但对她还是有信心的,传闻中叶修名那孙女是个跋扈任性的,应该不难对付。

现在看来,叶家孙女把皇后一位坐得稳稳当当,反观自己的女儿,却在一步步往绝路上奔。

也不知道是她自己作的,还是老天爷的意思。

方秀清垂头丧气地回到内阁。叶修名看到他,颇觉惊讶。官场上混的,都知道把心情藏着,脸上带着统一面具,方秀清喜怒不形于色,鲜少见到他这样。

叶修名虽最近也因为皇后谣言的问题头疼,但这会儿看到方秀清似乎比他还心情糟糕,于是他心情稍微好了些,笑着问道,“方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不如与老夫说一说,老夫或许可一尽绵薄之力,为你排解一下?”

方秀清疲惫地拱拱手,“有劳元辅亲询…因为办事不力,被皇上亲自督导了一番。”

皇上骂谁也不可能骂你。叶修名心想,也不揭穿他,只是亲切地拉着他的手臂,“哦?所为何事?老夫与你在圣上面前说和几句罢,皇上或许可卖我几分薄面。”

方秀清懒得跟他扯皮,把他的手一推,“不劳元辅费心。”

叶修名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家伙连面上的客套都没心思维持了,看来真的出大事了?

这头方秀清在案前坐定,手中把着一支毛笔,两眼出神。他仔细回想着纪无咎方才那句话,好好管一管?好好管一管?

皇上的意思,难道是想给他个机会,让他拉贤妃一把?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皇上待他方家还真是仁厚。说句不好听的,皇上无论怎么处理贤妃,他方秀清都没资格放半个屁。但两人怎么说也是父女,贤妃有个不妥,方秀清也捞不着好处。现在皇上没有直接收拾贤妃,而是先知会他,再给他女儿一次机会,这完全是皇上心软,卖他面子。

放眼整个大齐,怕也只有方秀清能有这个面子。

方秀清叹了口气,提笔写起折子来。这个折子当天便送到了纪无咎的案上,纪无咎看完了折子,用朱笔在上面写了两个字:准奏。

***

贤妃觉得自己的计策成功了,叶蓁蓁要完蛋了。

方秀清上了折子,说夫人病重,思念女儿,希望皇上恩准贤妃回家省亲。纪无咎想也不想便答应了,让贤妃第二天便回家。

这么大的恩典都给了,说明皇上在向她示好。

一定是叶蓁蓁被诊出怀孕,皇上恼羞成怒。但是这种丑事,他大概不愿声张。

经过这次,皇后想要翻身可就难了。

皇上主动示好,废后指日可待,想到这些,贤妃怎会不开心。她去了坤宁宫,在太后面前说了好些乖巧话,把太后哄得合不上嘴,两人一时都意气风发起来,专等着把叶蓁蓁踩在脚下。

次日,贤妃风风光光地回了方家。本以为母亲确实身体抱恙,然而她虽面色憔悴了些,但身上没什么不妥。

贤妃与母亲说了些体己话,不知为何,母亲说话间有些心不在焉,说了没一会儿,便偷偷说道,“你父亲想见你。”

方秀清早已等候多时。贤妃知道父亲有话对她说,因此屏退了众人,只留方秀清一人和她在房间内,外面让人把守着。

不在人前,方秀清也顾不得君臣之礼了,问贤妃道,“流月,你最近可有做过什么得罪皇后的事?”

贤妃一愣,答道,“不过是上次先蚕礼之事,我已和皇后赔过罪,她也说了不再追究。父亲不必再惦念此事了。”

方秀清摇头,“不对,你可还做过什么?往大处想。”

贤妃摇头道,“我可一直都远着她呢,父亲为何问这些?可是有人在您面前说了什么闲话?”

方秀清只得说道,“皇上让我好好管教你。”

贤妃有些疑惑,“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你做了让他反感的事,他看着我这张老脸,才这么说,才让你回来省亲。你与我说实话,最近坊间流传的关于皇后娘娘的谣言,可与你有半分瓜葛?”

贤妃连忙答道,“没有,那都是太后吩咐人做的。”

方秀清面色一肃,“太后吩咐人做的,你如何得知?”

“我…”

方秀清沉声道,“你到底有没有浑水摸鱼,做过其他事情?”

“我…”

“都这时候了你还不愿与我说实话?!”

第71章 惩戒(下)

贤妃见父亲生怒,垂头说道,“我不过是出了些主意,打头的都是太后的人,与我不相干。即便事发,也算不到我头上。”

“怎么可能与你不相干,怎么可能算不到你头上!”方秀清气得用手指指她,“你以为你做的事情皇上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就算是我,与他打交道时都要时时提着心,不敢有半分松懈,你想在他眼前弄鬼,可得仔细掂量着!”

贤妃好久没被人这么骂过,此时她便有些恼,板起脸答道,“父亲是不是忘了,是您把我送进宫去,也是您,让我想办法废后的。我想尽办法按照您的意思做,现如今您又说这样的话,如此,置我于何地?”

方秀清便收回手,摇头叹气道,“罢了罢了,当初是我昏了头,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你现在先不要去想废后不废后的了,先顾好自己的后路吧。”

能让纪无咎说出那种话,贤妃以后得宠的几率很小,他现在只希望女儿不要一错再错,枉送性命。当初是他要把女儿送进宫的,说到底,错在他先。

贤妃听他如此说,冷笑道,“现在可由不得我了,我不与皇后争,皇后未必能放过我。”

“流月,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得罪的不只是皇后,还有皇上。皇上要料理许氏是迟早的事,你现在和太后搅在一起,是自寻死路。不止你,甚至整个方家,都可能因此受牵连。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太后是纪无咎的亲娘,纪无咎能把她怎样?

方秀清便有些无力,“不明白也没有关系,你只需记住一点:远离太后,能离多远离多远。这些,你能做到吗?”

贤妃低头不语。

方秀清便突然跪倒,“我以方氏一族之长的名义请求你,请你一定要做到。”

贤妃连忙去扶他,“父亲,您快起来,女儿怎么受得起。”

方秀清视线落在正前方,也不去看她,也不起身,“你是妃子,我是臣子,跪一跪,自是本分。”

“父亲!您这样说,实在令女儿无地自容。”

“既然你还认我这个父亲,那么父亲就恳求女儿,恳求女儿一定要做到此事,行吗?”他说着,抬眼看贤妃。

贤妃只得说道,“我答应您便是了,您快快起来。”

方秀清便起身,理了一下衣服,说道,“我这样做,真的是为你好。”

贤妃点头道,“女儿知道。”

“至于皇后…我知道你胸有远志,但无论如何现在不是时候。皇后现在正得皇上的信赖,你则已经受到皇上的警告。你现在要做的是避其锋芒,韬光养晦,先消除皇上对你的反感。倘若日后还有机会,再图他想。人这一生很长,你还有机会,不急在这一时。再有,后位虽好,却也是烫手的东西,能图则图,如若不能,也不要有过多执念才好。我当初一心想和叶修名争锋,这才一时冲动,错把你送进皇宫。如今看来,倒不如早把你嫁给一个青年才俊,让你好好地做个当家主母,自然也能享一世尊荣。这是我的错。我现在只希望你在宫中能够平平安安便好。”

贤妃被他一番话说得掉下眼泪,她一边拭着眼泪一边说道,“父亲不必担忧,女儿自会万分小心。还有,入宫一事,本也是我自愿,我不怪你,也不后悔。”

父女二人把话说开了,各自神色都缓和下来。贤妃于是又对方秀清说了另一个惊天大秘密:皇上他不能孕育子嗣。

方秀清吓了一跳,“此话当真?”

“我怎么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现如今满皇宫的人都知道此事,只因涉及到鼎祚大业,多数人又不知道内情,是以不敢外传。要不然父亲以为皇上这好几个月为何只专宠皇后一人?太后也不劝他,是因为知道他…我之前之所以亲近太后,也是因为觉得万一谭寄执掌了江山,咱们方家也有个靠头,不至于像叶家一样成为俎上鱼肉。”

“你呀你,你呀你,”方秀清无奈地摇摇头,“你的眼光,该长的时候不长,该短的时候不短。现在你就应该只顾眼前。储君这种事情,根本不是咱们敢想的,你一点心思也不要动才好。就算皇上真的不能孕育子嗣,离江山易主也还得几十年。皇上今年才二十一岁,身体也好,谁能保证熬过他?是太后是叶修名还是方秀清?就算你能熬,可是一旦你惦记上‘储君’这两个字,皇上又岂能容得下你?你要记住,伴君如伴虎,无论你站在多高的位置,都首先要有自知之明,不该动的心思,想都别想。”

贤妃点头称是。方秀清也不知她听进去多少。他现在无比后悔把这个女儿送入宫中。也不知是不是和太后待久了近墨者黑,他总觉得女儿不如以往聪明了,尤其是在面对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上,她总容易拎不清。而且,也越来越急躁,不如以往在家时冷静。

其实想一想也可以理解,后宫实在是个锻炼人的地方,自己女儿年纪轻不经事,总要经过一番历练才能成熟。

想到这里,方秀清又觉得不服气,怎么叶修名的孙女,在后宫混得就越来越风生水起了呢?按理说,她应该是既不讨皇上喜欢,又受太后的压制,只有一个后位朝不保夕,应该处处掣肘才是,却没想到不到一年时间,她愣是把这个皇后当得稳稳当当。看来此女子是个狠角色。

反观自己的女儿。什么都别说了…

***

贤妃回家省亲,恩宠隆盛,许多人把它当做一个信号,配合着之前关于皇后的谣言,自然可以推敲出皇上的态度。看来方家这是很得皇上器重啊…宫里宫外不少人摩拳擦掌想着怎么往上贴。方家一时风头无两。

然而这种风光只维持了一天。

次日贤妃回宫之时,刚一落脚便接到纪无咎的圣旨,以僭越之罪把贤妃连降三级,罚俸一年。

本来贤妃听过父亲的忠告后,还以为这次纪无咎只是警告一番,留个情面,不会把她怎样。且她又觉得这次的事情自己并未亲自插手,即便皇后想对付她,也没有证据。却没料到,皇上只字不提传谣下药之事,只揪住她之前的把柄不放,使她无力申诉,只得吃这一个哑巴亏。

一会儿是烈火烹油一会儿是寒风过境,宫里宫外的人们对皇上这种精神分裂一般的做法十分不解。

哦,除了精神分裂,他还狂性大发了…

早在纪无咎下令逮捕许令一家上下时,太后就找他来求情。母子二人当场便起了争执,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不好胡搅蛮缠大吵大闹。太后想着苦口婆心以理服人,于是摆事实讲道理,从祖宗家法讲到江山社稷,从皇后的职业操守讲到母子情深,说到最后就开始抹眼泪。

然而,她说一句,纪无咎就驳一句。自己这儿子整天跟叶蓁蓁那小妖妇在一起,别的好处没学会,嘴巴倒是越练越锋利了,呛起人来稳准狠,每句话都像一个不断膨胀的面团堵在你的喉咙里,堵得你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呼吸困难心脏停跳,恨不得杀几个人来泄一泄愤。

对于太后那三板斧,纪无咎也看腻了,没什么耐心了。他从来就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但凡有人想威胁他的掌控,都得好好掂量掂量。他从来不是一个多情的人,但凡有想践踏他那点微薄的情分,那更得好好掂量掂量。他从来没有对哪一个女人有如对叶蓁蓁这般上心过,但凡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阴谋加害他的妻子,那真的是太需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太后说得口干舌燥,干了三碗茶水,纪无咎却岿然不动,丝毫不松口。到后来她几乎祭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终结技,纪无咎才勉强答应,宽大处理。

宽大处理的结果就是许令及其母还有他们那一房管家夫妇,因诽谤朝廷意图谋逆罪大恶极而被判死刑,秋后问斩。余下许府上下无论男女主仆凡十五岁以上七十岁以下者一律流放到琼州。不止这一府,许氏除了嫡系一支,其他各房与太后走得近、平时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为非作歹惯了的,纪无咎这次一并料理了个干净,都把他们赶到那个原生态的地方去打渔。

做完这些,他总算出了口恶气。

太后听说这个处理结果的时候,正在佛前念经。她听到宫女来报,不等对方说完,便眼前一黑。如来佛祖并座下的两个菩萨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位虔诚的信徒厥了过去。

等到悠悠醒转,太后火烧屁股一样直奔乾清宫找纪无咎理论,连头上薰了药的抹额也顾不得摘。

不过她在乾清宫扑了个空。因为纪无咎去了坤宁宫,找叶蓁蓁邀功去了。夫妻二人这几日被烦心事困扰,也不曾好好亲热过,纪无咎见了叶蓁蓁,与她坐在一处说了几句,因心情舒畅,他看叶蓁蓁也是怎么看怎么妩媚,于是心痒难耐,等不得天黑,大白天地便要动手动脚。

小鹩哥正蹲在架上闭目养神。虽然如此,纪无咎也不放心,于是照例要倒提着腿把它扔出窗外。刚推开窗户,纪无咎便看到太后神色焦急地匆匆而过。他因想着赶紧把鸟扔出去好办正事,因此大脑反应过来此人是谁时,手上早已动作,小鸟像一枚炮弹一样发射出去。偏偏他身手好,随手一丢,便带了些力道,把小鸟抛得挺远。

于是来势汹汹杀气腾腾的太后,就这么被一个高速飞行斜插过来的黑色不明物体直袭面门。

“唉哟!”

叶蓁蓁这次可听清楚了,而且这小鸟的叫声还是带有人的呼痛声。

72、缠绵

听到鹩哥和太后双双“唉哟”叫出来,纪无咎立刻转身出去迎接太后,叶蓁蓁没看到外面的情况,不知纪无咎匆匆为何,便也跟了出去。

外面那小鹩哥兴许是撞头撞习惯了,和太后对撞之后掉在地上,扑腾了两下竟又飞远了,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人前。

太后却很不习惯,她差一点跌倒,幸亏身边的宫女扶住了,才站稳。此时她一手捂着额头,怒道,“反了反了,何人如此大胆?!”

贴身宫女一边帮太后查看伤势,一边说道,“太后请息怒。”

眼见纪无咎和叶蓁蓁双双迎出门来,太后冷笑道,“哀家竟不知,如今这坤宁宫成了禁地,连我这个太后都来不得么。”

叶蓁蓁向太后请了个礼,刚要解释,纪无咎却先她一步说道,“母后请息怒,方才是一只昏了头的鸟,不长眼睛,冲撞了母后,看来母后似乎受到了惊吓,”说着,微一侧头吩咐道,“冯有德,还不传太医。”绝口不提是谁把那傻鸟扔出来的。

跟随太后的人也不是没人看到纪无咎的举动,只是他不承认,又有谁敢多嘴?

“不用了,”太后放下手,制止了冯有德,“哀家没事。”

“虽说无事,也要请太医看一看方能安心,”叶蓁蓁知道太后今天是来找麻烦的,因此装得十分乖巧,“母后难得来坤宁宫坐一坐,真是令我这里蓬荜生辉。母后里边请。”说着,便要过来搀扶太后。

太后不接受她这些假殷勤,避开了她的手,径直走进坤宁宫。

叶蓁蓁微不可查地一撇嘴,抬头见纪无咎正笑看他,便冲他吐了吐个舌头。

太后今天没心情找叶蓁蓁麻烦。她一坐定,来不及和纪无咎兜圈子,语带讥讽道,“孔子说,‘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这话连我这个昏聩老妇人都知道。皇上身为九五之尊,如今言而无信,食言而肥,怕不是明君会做的事吧?”

纪无咎装傻道,“朕谨记圣人和先祖教导,不敢有半毫违逆,母后这话可是从何说起?”

“你明明答应过哀家,对于许令一案会从轻发落,如今他和他母亲却要被斩首,这是怎么回事?!”太后怒目而视。

纪无咎恍然道,“这件事,朕正想和母后说呢。朕确实从轻发落了,本意是想要满门抄斩的,如今只杀两主两仆而已,真是轻而又轻了。”

叶蓁蓁悄悄向他竖了竖拇指,够无耻!

“不过小孩子说几句嫌话,也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非要闹出人命不可?你这仁主是怎么当的?”

“什么几句嫌话?他今日敢说皇后的嫌话,明日就敢说朕的嫌话。说他妖言惑众动摇国本也不为过吧。”

太后听到“动摇国本”几个字,眉头一跳,气势稍稍退了些。她又不满地问道,“那你舅舅他们呢?平白无故地为何要流放他们?琼州岛是什么地方?孤悬海外,人烟稀少,虎豹狼豺的,还有毒舌,瘴气…去了那种地方,还有命没命?”

“这个朕也想知道。朕还想知道,他们当初为恶时,可曾想过有命没命的问题。”

太后又提起一口气,“你…”

“母后,您虽身居深宫,但向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们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情,想必您也清楚,倘若认真追究起来,想来不是流放这么简单的吧。”

太后从他这话中听出了威胁,于是长长叹了口气道,“毕竟是你的亲戚,也多少留些体面。”

纪无咎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朕倒是给了他们体面。只是既然他们把这体面扔在地上踩,朕只好捡回来,把体面留给那些识趣的人。”

太后冷笑道,“看来皇上真是大了,心也大得很,竟是不把我这当娘的放在眼里了。”

纪无咎亦冷笑,“朕是天子,心中装的是天下,再大也不为过。朕一直把母后放在眼里,就是不知道母后是否把朕放在眼里了。母后若是执意认为朕是有意加害许氏,那朕也无话可说。只一句,母后以为是朕害了许氏,其实真正害了他们的,是您。”

叶蓁蓁看着他仿佛成了个刺猬,句句话刺得太后脸色发青,顿觉十分解气。

太后是哭着离去的,因一点好处没捞着,也只能唠叨几句不孝儿解气。纪无咎这次是铁下心来寸步不让,然而他们终是母子,闹成这样,他面上也有几分低落。

叶蓁蓁便有些担心,“你这次下手这么重,万一他们骂你呢…”他们,指的当然是那帮言官。

纪无咎摆手道,“无妨,反正无论朕做什么,他们都是要骂一骂的,习惯就好。”

叶蓁蓁执着他的手,问道,“那他们会不会骂我呀,说我离间你们母子?”

纪无咎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道,“出了这回事,谁还敢骂你?”

叶蓁蓁见他不太高兴,就起了另一个话头,说道,“再过些天,三方的议和使团就能陆续到了,也不知他们会孝敬些什么宝贝上来。”

纪无咎有些不屑,“他们能有什么…不过,朕倒是有个想法。”

“什么?”

“朕觉得辽东那片土地,一直连向女真那边,黑黑的,看起来十分肥沃,虽北地苦寒,也未必不能长出庄稼。”

叶蓁蓁听到这里,接口说道,“若是真能收获粮食,那可就是功德一件。那里地广人稀,出产的粮食必然很多。吃不完的粮食可以向南运,既可走水路也可走陆路,无论哪种方法,似乎都比从南往北运粮食快得多。这样,不止能尽快把粮食运过来,也能减少路上的消耗。南边一个粮仓,北边一个粮仓,以后若是逢上个灾年什么的,调配粮食那就更方便了。”

“聪明。”纪无咎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心想娶妻子就一定要娶这种脑子灵光的,说话不费劲。你随便提点一句,她就能把后面的都想到了。

最可贵的是,她知道怎么对待自己的聪明,从来不耍小聪明。

叶蓁蓁见纪无咎发怔,便轻轻推了他一下,问道,“那皇上,您是打算让女真割地了?”

纪无咎点点头,“正有此意。”

“他们能愿意吗?”

“这可由不得他们。”手下败将而已,且又折了那么多军队,当初敢侵犯大齐,就该承受今天的结果。

“可是,”叶蓁蓁皱了皱眉,“庄稼比野草金贵些,万一那里长不出庄稼怎么办?”

“所以先要试种一番。我们大齐有那么多庄稼,总能找出一两样适合的。”纪无咎答道。

说到这里,叶蓁蓁眼前一亮,“前几天马得利送了我一些番邦的东西,有玉米还有马铃薯,都是长在海外的庄稼,若是本土的不行,也可以试试这种外来的。哦,对了,还有从吕宋弄来的番薯。”

纪无咎从她这一堆话里只听出三个字,“马得利?”他对这个人的印象极其不好,那人看叶蓁蓁时那种痴迷的眼神,让人很难不窜火。纪无咎现在回想,竟又有了那种很不妙的感觉,他有些愣,难道从那时候就对蓁蓁上心了?

“是啊,马得利。你忘了,你打他屁股来着。”叶蓁蓁提示他。

纪无咎皱眉,“你又见他了?”

叶蓁蓁答道,“没有,他不敢进宫,让窦先生带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