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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战恶狠狠地推了一把沈曼,沈曼削瘦的身子一个用力撞到了洞壁的岩石上,肩胛上渗出一块血迹,氲着湿润的衣裳像是肩胛上盛放一朵红梅,木战有些讪讪地收回手,“装什么死,你若不起来,就冻死在这里算了。”

护城河的水很冰,冷到骨头缝里,叫沈曼根本就受不住这样的冰寒,整个人昏睡过去,只知道自己的身子是从来没有过的僵冷,只知道肩胛上被什么用力地撞了一下,却感觉不到疼痛,沈曼想,幸好,不是肚子…

僵硬的手慢慢地碰了碰自己凸起的小腹,沈曼努力地想要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舌下蔓出一阵辛辣的甜,人才慢慢地有点苏醒过来,就听见一个粗哑的声音恶狠狠地说着什么。

死?她不要死,她还要去见二哥…还有衍儿,她的衍儿还没有开口喊自己一声娘,她怎么可以死呢?

她好不容易站到了二哥身边,怎么可以死?

几乎只是凭着一股意识,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的沈曼根本就半分知觉都没有,她看着黑暗中这个轮廓分明的男子,粗哑的呼吸终究还是让沈曼失去最后一份力气,摇摇晃晃站起来的身子一软,整个就倒了下去,出于一种自觉,木战抱住了沈曼,当手触那微凉的小腹时,木战终究还是认命地将沈曼背到身上往洞外走去。

彼岸繁花

护城河上。

“二公子…”这话要他如何禀告?明明二公子就一直站在边上,他们兄弟水性好的都下了水,可是帝都当年挖这护城河的时候连着沟渠,下面便是刺骨的冰水,根本就是下不到底,而且水那么黑,也瞧不清楚,河岸两侧都是隆起的岩壁,夫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又过了这么久,只怕…凶多吉少了。

萧子墨死死地瞪着那泛着黑的护城河水,声音里却是更甚的寒冷,“掐断水源,给我把这护城河水弄干!”

阿曼,不会的,不会的,这江山,我已经握在手里,若你真的不在了,我要这江山做何用!!

不会的,所以我会一直等着,便是死了,你也只能死在我身边,死同穴,我说过便要做到的!

当沈君安听到消息从后帐里赶过来的时候,只看到萧子墨站在护城河边,不停地有将士跳下河去,或者浮上来,但却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沈君安只觉得自己胸口钝钝地疼,解开外袍就往水里跳,萧子墨总算有点反应,拉住沈君安。

沈君安回头,“我打小长于江南,会泅水。”

当沈君安浮出水面的时候,双唇泛紫,萧子墨眼底却是一瞬间寂寥,沈君安围上边上将士递过来的干净棉布裹住自己的身,“只怕着护城河底有古怪,快些找人将水弄干,阿曼可能没事。”

正文 萤火流光隔今生

“令夫人寒气入骨,何况身怀六甲,这烧若是再不退,只怕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 ”老大夫被人从城西接到城东这家小院,本就因着天冷有些不乐意了,等看见躺在床上烧得浑身滚烫的病人之后,脾气就更加大了。

这哪里还用看,肯定是相公趁着妻子有孕出去胡搞,惹得小娘子寻了短见,这才记得娘子肚子里还怀了个孩子。这小镇里多是本分人,老大夫也看了多年的病了,什么样的都见过,只是遇见前来求医问诊的木战始终给不了好眼色,起初倒是还怕这人高马大的木战急了跟自己闹,等发现自己就是怎么冷嘲热讽都默不吭声的时候,老大夫就愈发来劲了。

木战虽然不后悔拽着沈曼跳了护城河,但是将人弄成这样,都连着烧了两天了,他难免也有些不安。护城河下有一条密道直通城外一个山坳里的小镇,木战背着昏厥过去的沈曼进了城,住进了这家小院便连忙去找了大夫。

老头儿的医术据说是小镇上最好的,但是人也啰嗦,每当木战有些忍不下去打算吼两句的时候,里间就会恰大好处地传来几声哼唧,木战噤声,而老头子又开始默默唧唧地冷嘲热讽起来。

木战打小苦练,虽说事情都是自己一手做的,但也没做过多少伺候人的活儿,尤其还是女人,木战小心地将沈曼的身子扶起,这边将刚熬好的药汁一点点灌进沈曼唇里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出不小心去了,药汁倒是呛入了喉咙,药汁吐了一身,等木战手忙脚乱将药碗摆好,拿着干爽的绵巾过来,想要帮沈曼擦拭一下的时候,床沿上沈曼扶着床榻,瘦弱的身子撑着单衣,却是已经自己坐了起来,气息微喘,唇色绯然,却带着一种病态的美。

木战没想到沈曼会突然醒过来,明明在烧着的人,大夫都说了听天由命了,怎么会…

其实木战现在倒是想明白了一些,估摸着是老头子想要整一整自己,放大了沈曼的病情。沈曼虽然说身子骨不算健壮,该受的,不该受的伤也都受过,好在福大命大,每一次被救回来,大哥与萧子墨都是拼了命地滋补,换成别的一般怀了孩子的妇人,大冷的冬日里从那么高的城墙上摔到护城河里,定是有去无回的。

其实在水里的时候,若不是有木战贴身护着,避免沈曼的身子撞到边上凸起的岩石避壁,或许沈曼真就已经死了。 虽然说是木战将她推下城墙的,但是最后救了她一命的,毕竟还是木战。

当药汁呛入喉咙的时候,沈曼便开始慢慢地恢复了意识,醒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抱住自己的小腹,当掌心里那温柔的凸起告诉自己,孩子还在的时候,沈曼想,自己真的是被苍天庇佑的。

木战冷睨了一眼吃力坐起身的沈曼,将布随手丢到沈曼身上,沈曼指尖动了动,但是力气根本不大,干脆就不去碰那绵巾,沈曼轻轻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抱着自己的小腹,抿了抿唇,唇瓣却是干得可以。

沈曼的热还没有退下来,但是好歹人算是清醒过来了,这样就好了,木战想起临走前老头子叮嘱的话,看着沈曼干裂的唇瓣,心底松了一下,到小桌边倒了杯茶水给沈曼,沈曼抬不起手来,木战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杯盏贴着沈曼的唇倾了一下,沈曼被入唇的冰水激了一下,别开头却是将唇内那一点茶水含热了才慢慢地吞下。

待喉里好过一点的时候,沈曼安静地看着面前的木战,木战却是眼底讥诮,刚硬的五官面无表情,“萧夫人好谋略,却没想都我会推你下城楼吧。”

听到木战的话,沈曼却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只是将眼光移向榻顶开着的那个天窗,初冬的阳光明晃晃的,却一点也不暖人,沈曼想起前殿里,那从高阁气窗里打进来的光,光影里细细的粉尘随之飞舞。

有一个人,极动听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唠叨。

“阿曼,看到了吗?它们在跳舞,好看极了,我最喜欢这样子看着了,可是一入了夜就没了。”

阿曼…阿曼…

除了二哥,这世上,到底是多了一个人叫自己阿曼,沈曼轻轻地按了下胸口的位置,不生爱,却缠上了惦念,这一生,怕是忘不了了。

沈曼那日,站在城门上,便是特意支开随风的。随风是沈家派给自己的,虽然现在自己是他唯一的主子,但沈曼知道,随风不能跟着自己,所以当她站在城楼上的时候,她只是想再见一次二哥,便是隔着重重人海也好。

能劝便劝,不能劝,便罢,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如何承担得起国仇家恨,你死我活?她是说要站在二哥身边,比肩而立,却没想到,那双染了血的手却冰火中煎熬,怎么洗也褪不去那一层淡淡的血腥。

并不像二哥说的那般简单,若真的只是一般的流言蜚语,便要二哥冒险入宫,要自己杀了奕儿的,何况还有卢公公那样翻手的人物在,她不信自己就这样走出宫门,便能无所顾及地回到二哥身边。

她,或许早就被冠上了不贞的名声了吧,同榻而眠的女子,独孤奕愿拿江山换一个身怀六甲的人,天下人怎么看,或许早就能想到了吧。

沈曼只是大无畏地站在城楼上,却不曾细想过能否安然无恙的逃脱。她只知道自己想念二哥,想见到衍儿,若是能全身而退,那她要马上回云城,去看自己的衍儿,去看看衍儿是不是会喊自己一声娘了…

二哥,终究是不能相守到老的…

可是她不曾想到木战会将自己推下城楼,当刺骨的冰冷浸润骨髓的时候,沈曼不想死,她还见到衍儿,她不甘心!

好在,到底是活了下来。

(为了天天的长评,嗷嗷嗷,拼了,晚上争取三更努力四更,当然完成不了不能怪我,某花的鸡爪子冻僵了,打不了字。。。)

正文 风雨飘摇各自过

在遇见沈曼之前,木战见过的女人不多,但却绝不是这样心狠手辣的,她对谁都狠,那样的绝情。(

小主子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干净的人了,这女人便真能下得去手,是,她是为了天下苍生,是为了免得两军交锋死更多的人,但这一切都不该小主子用自己的命去承担,她…不过就是为了自己的的好。

这女人便是在城楼上也能做到义无反顾,他猜不出这女人究竟有什么阴谋,但是那一抹藏匿在羸弱里的淡定,叫他天生的觉察到,若不死死地扣住她,一个转身,这个女人变会消失不见的。

皇城下的密道是独孤氏才知道的秘密,也就只有木家的族长才有资格与独孤氏一起享受这个秘密,那个密道,除非将皇城的水弄干,否则只能从城门上跳下来才可能沉得到,否则便是谁也找不到,护城河下沟渠纵横,便是那个力道好了,若没有人护着,便也会周围的岩壁撞得粉身碎骨,所以,全亏命大。

但这不表示木战就是真的看得起沈曼,小主子的死,她必须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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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将军若是当初不带我入皇城,这一切不就不会发生了吗?”沈曼说的很慢,的确,当初若能不相遇,便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起码动手的人不会是自己,而自己也用不着这般伤心了。(

木战却是身子僵住,是啊,但当时皇命在身,何况小主子还特意叮嘱自己,要自己一定要找到沈曼,他怎可能拒绝?小主子要的,他便是会死也要去夺来,何况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但就是这个女人,非但伤了小主子的心,更是要了小主子的命,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就是书里写的孽缘?

沈曼看着木战微微有些恍惚的神色,忽然觉得不忍,的确,奕儿的死是她的错,现在想,当时的自己怎么就能这么淡定地看着奕儿将药给喝了呢?

“你不想杀了我,那是预备将我怎么办?”沈曼的力气渐渐地耗光了,只能将身子软软地靠在枕上,也顾不得仪态之类的,沈曼将目光落回到木战身上,神情里却是一种笃定之后的宁静,木战想,这个女人真够厉害的。

“我不杀人,杀了你小主子定不会高兴,何况,让你活着生受煎熬不是更好吗?小主子那样的人,血染谁身上都是一辈子的烙印,洗不掉的。 ”木战说完话却是冷冷地站起身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沈曼浅浅的呼吸声,仿佛睡着了一般。

是啊,那样鲜红的血,却是世上最干净的东西了,沈曼啊沈曼,你怎么就舍得下手呢?你就不会夺下他口中的瓶?那样的轻而易举,你到底是自私了,为了二哥,没拦下,不是吗?

颓废地闭上眼,沈曼的手颤着抱着自己的小腹,身子里唯一一处能带给自己温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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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夫再次上门巡诊的时候,沈曼已经能靠着软垫坐起身来,木战自打那日沈曼醒了之后便花了点银子在小镇上雇了个嫂子过来照顾沈曼。

嫂子倒是个心细的人,丈夫随军出征到现在也没个准信,但人却是开朗极了,时不时拿闷声的木战打趣,只当是沈曼的外子,沈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照着大夫的吩咐乖乖喝药。

刚开始身子弱,倒不觉得,可是等身子好一些之后,孕吐的反应又强了起来,嫂子是生过孩子的人,倒也照顾得妥妥帖帖,从自家拿了酱菜过来,脆生生的,吃起来爽口极了,只是等沈曼能到院子里晒晒太阳的时候,嫂子打量了沈曼很久,问过沈曼这身子几个月大之后,便是呀了一声,“夫人倒是好福气啊,这胎定是双生子啊。”

沈曼当是捧在掌心里的药丸哐当一个清脆砸到了地上,溅起的热烫药汁流了一地,绣鞋面上染了大块的污渍,一院的药香味道,嫂子一惊一乍地就要收拾,便又说急着要去熬碗新的来,沈曼看着自己纤长的双手,却是呆愣住。

双生子…

木战推开院门的时候就闻到了一阵药香,等进到院里的时候嫂子才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木战却从怀里拿出几块碎银子,“嫂子,这段时日辛苦你了,我们要赶路了…”

沈曼从呆愣中回过神,身子却已经被木战也强制地扶了起来,门外已经停了一架马车,沈曼倒是没什么,反正她便是空手来的,现在空手走,倒没什么留恋的,只是没想到临走前怀里竟被塞进了一坛子酱菜,木战却一点要开口解释的意思都没有,沈曼低头看着那坛酱菜,冰凉地沁着手,慢慢地放到一边,车帘放了下去。

马车里面垫了厚厚的褥子,车窗门缝上的帘子都是加厚的,马车里面还有一盆炉火,倒也不觉得冷,沈曼不知道木战要带自己去哪里,但沈曼知道,自己是真的回不去了,衍儿…

马车行了几天,沈曼记不得了,中间她睡睡醒醒,之间也就下过几次马车,等马车再次停下来的时,沈曼听见那个粗哑的声音催着自己下马车。

沈曼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褥子,小心翼翼地钻出马车,风卷着冷,落到脸颊一侧,沈曼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在身侧,“二少奶奶,别来无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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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墨一直站在城门外,林之泽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在城门口安营扎寨起来,所有的事情老四萧子琛做了去,萧子墨却是不喜不怒,整个人就是安安静静地盯着那一河的死水。

沈君安告诉萧子墨,“阿曼吉人自有天相,就算真的…死了,那人也得浮上来,所以,阿曼没事!”

“二公子,老渔夫说下面瞧着好像有个水洞…”

正文 但见信坟成故人

的确是个水洞。

等老渔夫一身湿哒哒地从水面上钻出来的时候,这边萧子墨却是再难平静神色,双手死死掐住老渔夫的肩,“说,水下面有什么!!”

这几日,他一刻也不敢睡,只怕睡过去就错过了什么,他不该的,阿曼那样纤细,她那么善良,怎么能杀人呢?自己只是想着阿曼可以的,却忘记了,那毕竟是鲜活的一条生命,而且若真的就像砚台她们说的那样,那阿曼真的下了手…

萧子墨不敢想,一想,心就疼得厉害,沈君安看着面前老人的唇色泛白,连忙拉开萧子墨的手,示意一旁的下人递过烧刀子,老人灌了一大口的烧刀子之后脸色才渐渐好看一点,“二公子,老夫进去了,是一个洞,瞧着很深,听着有风声,定是通到外间去的…”

没等老渔夫说完,萧子墨便是一个闪身,人已经跳了进去,沈君安也顾不得这边哆嗦得厉害的老人家,一个猛子也跟着扎了进去,所有人只看见黑亮亮的水面泛起两场水花,人还没反应过来,却是不见了二公子与军医。

“瞎愣着做什么,快,快燃了火把,你们,快下去找人啊。 !!”

沈君安屏气凝神,借着微弱的光去找萧子墨,这人真是胡闹,别说这水多寒了,就是现在去了大半的深度,只这样就往下跳还要不要命了?他难不成忘了自己不会泅水了?!!

等沈君安看到那一道身影胡乱蹬着腿身子却已失了章法,沈君安好不容易游到边上,拽过萧子墨的胳膊就往上浮,却没想到萧子墨却是使劲往下拽,两个人拉扯的时候却是跌进了那个老渔夫说的洞口里去。

当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坐到石洞那头的岩壁上时,两个人的脸色都不算好看,尤其是萧子墨,他连着被呛了好几口寒水,若不是靠着习武之人的一身功力,只怕萧子墨也要昏过去了。

两个人看了一眼四周,相视而后却是放声大笑,是了,定是这里了,那木战掳着肯定是存了心的,萧子墨倒是没想太多,“走!”

沈君安原本是想说明日再来,毕竟已经知道了这护城河下别有洞天,何况这前朝才废,萧子墨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若是…

但是等沈君安看到萧子墨没去管脚口那一处带血的伤痕,便要起身往里面走去的时候,沈君安抿着嘴笑了笑,“当初让阿曼嫁给你,没错!”

萧子墨却是眼底一黯,跟着却是一亮,“阿曼不是你让嫁的,是我自己求来的!”

沈娟按忽而爽朗地笑了一声,“成,好妹夫,你这脚上的伤倒是得稍处理一下,这水到底是不干净的。 ”

处理妥当那伤的时候,沈君安抬头看了一眼萧子墨,眼神中却带着一抹担忧,“子墨…这洞里有点血腥味道…只怕…阿曼的孩子…所以你…”

沈君安想,他这辈子都忘不掉衍儿出生的情景,那样高的地方摔进水里,便是身子没事,也只怕孩子留不住了,这洞里凉寒,学医的人更是对气味这一类的敏感,那一丝淡淡的血腥…

萧子墨才要站起来的身子嘭一下摔坐回石蹲上,许久后,声音却是空荡荡的,带着一点嘶哑,“找到阿曼最要紧,别的,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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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前两次一样,等在马车门口的人,总是卢公公。

沈曼歪了下头,风灌入口鼻内,倒是呛得沈曼轻轻咳了两下,愈发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没想到卢公公竟搭出手臂,恭恭敬敬地要扶着沈曼下车,沈曼心口颤了颤,只能装作视而不见,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落了地,扶着小腹的手背上,那一道血红的疤痕就这样露了出来。

卢公公抿着唇冷冷地笑,“怎么,害怕老夫摔了夫人的娇贵身子不成?”

沈曼摇了摇头,甩了她她无所谓,她只是害怕肚子里的孩子受了伤,若有一天真的要自己一个人活,起码肚子的孩子还能作为自己的惦念,沈曼微微扬了下头,眼底却是一片秋风过境后的肃杀。

卢公公看着这个愈发消瘦苍白的女子,眼底却是冰封一般的利刃射过去,小主子,他的小主子…

“有故人久候夫人多时,还请夫人随老夫这边来。”

卢公公这一回倒没伸出手去扶着沈曼,沈曼慢慢地扶着自己的腰身,自从浸了冷水过后,沈曼的身子就显得特别的沉,好在沈曼并没有觉察着身子出了多大的问题。沈曼走得挺慢的,似乎要看清脚下的每一处,这一处像是某地的山郊外,没看见人,等再往里走的时候,沈曼远远的看见隔着一座山坳,似乎看见几户人家的山坳了。

沈曼暗自记下来时的方向,却没想到前面的卢公公停下脚步,却是冷冷地瞪着沈曼,目光里鄙夷极了,“夫人用不着特意记着,老奴只是领夫人去见旧人一面罢了,若非夫人想要带着人将吾等赶尽杀绝的话,老奴便在此恭候了!”

沈曼的心咯噔地跳了一下,却抿着唇不说话,路有点远,纵使沈曼咬着一口力气,到底还是有些脚步趔趄,越往上却道路却是愈发地有些陡峭,脚下碎碎的小石子滚落在小径上,沈曼只能更加慢了下来。

木战跟在沈曼身后隔着三步的距离,跟着,沈曼却听不见身后半点声音,等沈曼扶着树干终于站定的时候,一座新坟却正好对着她的面。

“独孤氏独孤奕之墓。”沈曼双腿一软却几乎是要站不住,她或许早就猜到了,却不想真的见到时,胸口竟是这般疼。

正文 恍如隔世定前途

新坟造得很朴素,落在一块大岩石背后的凹槽里,用了苍穹顶撑着,墓碑上面几个金漆的隶字,扎眼极了。

沈曼慢慢地直起身,卢公公原本暗哑的声音一瞬间尖细起来,“二少奶奶,见了故人,怎么脸色这么差,也没什么话要跟故人说说呢?”

那日,一把火从前殿烧到后殿,卢公公在这宫里活了大半辈子,烦过恨过怨过这个座宫阙,到临了才发现,他也爱这个地方,或者说,再不好,那也是主子跟小主子的家,他干了一辈子的地方,他,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这座肮脏的,流满了鲜血与泪水的地方,卢公公只是舍不得这皇城里属于主子,属于小主子的记忆,那曾经鲜活着的,仙人一般的,存在。

下葬那天,卢公公舍不得,那样天仙一样的容颜,埋于黄土,直到腐朽,卢公公身上有一颗夜明珠,说是含在嘴里,尸身不化,卢公公本打算百年后自己用的,当初在宫里头管事的时候,那些个底下人孝敬给他的,现在想,他一个老妖怪,连个身子都不完整的,留着这张老脸做什么?

却原来,是要留给小主子的啊…

一想起小主子,卢公公死灰一般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哀伤,再看向沈曼的时候,卢公公的神情带着几丝狰狞,若不是那一丝的清明,只怕卢公公真愿意拼了老命扑着沈曼就这样滚下山,鱼死网破!

木战站在沈曼身后,看着那一方清减的墓碑,乳白的碑面上,只是那么简单几个字,却又分明再合适不过。 木战再也不曾见过比小主子更好的人了,现如今,却只是孤单单地留在这里了…

说不恨,那绝不可能,只是他知道,小主子不愿意,小主子从认识这个女人起,就一直在等着这个女子,所以木战不会对沈曼下手,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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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上的风,寒。

但是那白色的墓碑,新起的坟,却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山坳不挡风,不遮雨,风吹雨淋,沈曼忽然觉得心疼。

奕儿一生都害怕孤独,原先是有景帝陪着的,后来抓着自己要自己陪他,可现在,他却一个人,孤零零落在这山头上,他…会不会怕冷?

沈曼闭上眼,微微仰起头,风拂过她的发丝,再睁开眼的时候,沈曼低下头,神情柔和极了,手轻轻地抚着小腹,柔软地,带着同一种温暖。

“卢公公,要说的,我已对他说过,活着时候能听见了就好,人死了,是什么也听不见的,卢公公难不成不知道吗?”

沈曼目光静静地看着墓碑,卢公公却是忽然安静下来,一阵压抑着的咳嗽声借着山风呜咽着,沈曼想,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再来这里了。

转过身,没有人拦着沈曼,沈曼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往下走,木战上前一步扶住卢公公的身子。

“公公,真的…”就这样放沈曼走吗?木战觉得有些怀疑。

等卢公公好不容易喘过气,面色上涌起的红潮一点点褪回到死灰的时候,卢公公没有回头去看那个下山的削瘦背影,只是轻轻地走到墓碑前面,枯瘦的手轻轻拂去墓碑上几不可见的尘,“小主子,你看,这人多坏…你怎么就死死地惦记着这么个坏人呢?

木战背着手,面无表情,只是眼底却闪过一抹细细的挣扎,“公公,小主子真要舍不得,我就把她带回来。”不过就是个女人,有什么狠不下心的?为了小主子,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只是要那个女人在这里陪着小主子,又什么难的?

反正她也回不去了,不是吗?

许久之后,卢公公才叹了口气,“山上凉,风大,等我死了,把我葬在小主子身边,到了那边,我还要伺候小主子。”

独孤氏,总算是尘埃落定,自此,这世上,再没有独孤氏了。卢公公的身却像是再也直不起来一般,佝偻着,等死…

木战有一句话,搁心里没有说,但是谁都知道,这辈子,他陪着小主子,老死在这片山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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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沈曼的脚一路虚浮着。

沈曼走得很慢,脚下的石子一块一块的,沈曼只担心一不留心,踩了石子跌倒了,那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其实沈曼想回头看看的,只是害怕自己一回头就找不到下山的路了。

有些事情,风过后留痕,有些人,记住了只能永远藏心底,甚至还要假装想不起。

等沈曼下山之后,已经午后了。

沈曼身上没带银两,这一处又是远郊,等沈曼手脚冰冷地走到山下时,沈曼才发现,自己除了继续走下去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沈曼当初跟着大哥从江南赶回云城的路上,知道遇上这样的地方,沿着水流走便是了。入冬的山林瞧不出什么好看的风景,落叶枯木满目皆是,沈曼裹紧了身上的衣袍,朝着原先看见炊烟的方向走去。

等沈曼真的走到那座小村落的时候,天已经微黑。

村落里的人或许很少见到外乡人,此刻的沈曼衣裳有些落魄,而且还大着肚子,叫这小村落里的人觉得很是可怜。

一位大婶收拾了一间土屋让沈曼住,沈曼吃了些大婶送过来的热米糊,沈曼不敢多吃,只怕又给吐了,便是卷着被褥便睡了,但是乡下地方,根本就没有烧火,沈曼半夜被冻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沈曼害怕自己这个时候再染上风寒,便干脆拢着被褥坐了起来,沈曼想过了,这里,留不得,帝都回不去,她唯一想去的,便是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