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三人一商量——其实主要是文淮说,魏云清听,偶尔提提问,杨奕围观——最终定下了一切事宜。魏云清认为事不宜迟,便让文淮直接拟诏,将事情确定下来。

等文淮带着有皇帝朱批和印章的诏书离去,魏云清才放下心来。前方晏如松在战斗,她帮不上忙,只能在大后方用她自己的方式努力,为他扫清后方的一切障碍。

“云清姐姐,那你几时来教我治国之道?”

等文淮一走,杨奕立刻抓紧时间提出了先前被打断的事。

魏云清早把这事给忘了,此刻听他再度提起,也是一愣,随即道:“我早说了,我不懂什么治国之道,你要听,不如去找文淮,毛一荣等人。”

杨奕皱眉气道:“我也不是没听过他们讲课,可他们说的都不知道是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魏云清差点被他气死,听不懂就不能再加把劲,课后自己补补课,把听不懂的地方弄懂吗?如此理直气壮,他究竟哪来那么大的脸?

“可云清姐姐你说的,我都听得懂!”杨奕补充了一句。

魏云清沉默了。她大学那几年是当过家教,教人确实不在话下,可那是数学物理之类她会的知识啊,所谓治国之道,她自己都不懂,又怎么可能去教杨奕?那不是误人子弟么!

“你别说了,我是真的不能教你我自己都不会的东西。”魏云清摇摇头,态度相当坚决。

杨奕见状,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也劝说不了魏云清,心中一阵失望,喃喃道:“云清姐姐你若不肯教我,我怎么当一个好皇帝?”

魏云清耳朵灵,心中白眼一翻——怪我咯?

好不容易跟魏云清“和好”,杨奕舍不得让她离开,非拉着她去书房看奏折,有事没事找两本奏折让魏云清“参详参详”。

魏云清有些能给出意见,有些不能,几次之后看这些文言文也看得累了,在杨奕再一次兴冲冲地递过来一本奏折时恼怒道:“之前你不是联合郑祥不让我接触前朝之事么?如今又把奏折给我看做什么?我一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你听我的不是误国么?”

杨奕被魏云清说得脸上一阵热辣辣的,之前听郑祥的话把魏云清给得罪狠了,他其实早已后悔,如今被她这般讽刺,他面上挂不住,讪讪道:“云清姐姐,你莫生气…之前是我错了…”

见杨奕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魏云清禁不住有些心软了。她跟杨奕相处了那么久,也明白他本性不坏,只是耳根子太软,没主见又任性,身边人一旦别有用心,他就容易走错路。之前她跟他闹成了那样,如今他却依然如同最初那样,跟她相处时一点儿皇帝的架子都不摆,她心中也不是没有触动。

“你如果保证没有第二次,这回我就原谅你了。”魏云清道。

杨奕连连点头:“云清姐姐你放心,肯定没有第二次了!今后我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想,只要云清姐姐留在皇宫之中,就算让她把持朝政又如何?她若喜欢,便拿去玩好了。

“这可是你说的。”魏云清立刻打蛇随棍上,“那郑祥就不是个好人,你还将他放在身边做什么?”

“这…好吧,过两日我便换掉他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杨奕心中闪过一丝犹豫,嘴里却立刻应了下来。虽说对于郑祥所提建议的后悔,但郑祥是宫里的老人了,他对郑祥的信任依然很深,只是他话已说在前头,自然只得听云清姐姐的话,革去郑祥的职位了。

“果真?”魏云清不信。

杨奕用力点头,就差拍胸脯保证了:“果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回头我就让他走!”

魏云清点点头,表情欣慰。把郑祥赶离开杨奕的身边,看郑祥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魏云清留在乾清宫吃过晚膳才回到自己的延禧宫,这一夜她睡得很好。

第二天,曹军光明正大来到了延禧宫,见到她时表情激动,直夸还是魏云清有办法。魏云清顺口告诉他,过两天郑祥就不再是掌印太监了,把曹军激动得差点昏厥过去。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他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可也没想到会如此快变作现实啊!

曹军愈发肯定自己是抱对了大腿,笑得合不拢嘴,狠狠夸了魏云清一通,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若深信魏云清是仙女的杨奕在,大概会接上一句:你说得对!

运送粮草的事没再出什么波折,在杨奕的命令之下,阁臣们没人再发表不同意见,按照诏书内容布置了下去。很快运粮队伍便出发去了前线。

就在魏云清满怀希望地等着得到了粮草支援的晏如松早日打退大宋军平安归来时,前方传来八百里加急。

——晏如松中了大宋的诱敌之计,奋战不敌,阵亡。

第七十五章

“你说什么?!”

晏如松阵亡的消息是黄八斤传来的,魏云清乍一听到却仿佛是听天书一般,面上露出迷茫不信的神色。

黄八斤究竟在说些什么啊…晏如松他怎么可能会阵亡呢?他可是常胜将军,怎么可能轻易中了大宋的计谋死去呢?这不可能!一定是有哪儿弄错了!

黄八斤面上带着惊慌与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怜悯,低头颤声道:“回娘娘,小的…小的说,晏将军他…因中了大宋的诡计,不敌…”

“住口,你别说了!”魏云清蓦地尖声打断了黄八斤。

黄八斤闭紧了嘴巴,抬头飞快地看了魏云清一眼,细长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他是曹公公的心腹,很多事都晓得,比方说这位皇贵妃娘娘和晏将军曾经的些许瓜葛。若将这位娘娘的事说出去,恐怕全天下人都会觉得匪夷所思。比方说这位娘娘从未侍寝过,但皇上又不是不喜爱她,反倒是极在意她,但这位娘娘却从来不将自己当做是皇上的女人,听说她当初就是被迫入的宫,入宫前与晏将军多有往来,若不是皇上横插一脚,或许两人早已成亲了。如今二人虽分隔两边,可黄八斤却觉得,怕是娘娘从未忘记过晏将军。对此他倒不觉得她水性杨花或者如何,说句不敬的,本就是皇上做得不对,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换做是他,怕也是意难平。现下他不得不来将晏将军已死的消息告知她,心里也是不太愿意的。私下里他师傅对娘娘多有赞誉,他为了帮师傅传消息,也与娘娘多有接触,心中也喜欢这位平易近人的娘娘,因此颇见不得她伤心。

魏云清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黄八斤强笑道:“八斤,你再去查查…一定是有哪儿弄错了,晏将军他哪儿那么容易中计?”

“…是,娘娘。”黄八斤心中叹息一声,面上却恭恭敬敬地应道。

黄八斤很快便走了,蓝田在一旁担忧地看着魏云清,却见她怔怔地看着地上,面容呆呆的,好半晌才侧头看向蓝田,无神的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脆弱:“蓝田…你告诉我,晏将军不会这么轻易便中计的,你说是不是?”

望着魏云清那魂不守舍的模样,蓝田眼眶微红,用力点头应道:“晏将军他神勇无比,智谋过人,一定是他们弄错了。娘娘你莫急,再等等黄公公,许待会儿他便有好消息传来了呢!”

闻言魏云清点点头,像是自语般说道:“一定是这样没错的。当初朝廷不也以为杨奕死了么?可他不但活得好好的,还被我安全送了回来。晏如松他比杨奕厉害那么多,连杨奕这个什么都不会的都能活下来,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是前线的人弄错了,我知道一定是这样的!”

蓝田哽咽着点头:“是啊,娘娘,定是他们弄错了。您一定要放宽心,莫多想了。”

她想起过去在晋阳的时候,被娘娘拉着听晏将军讲那过去的事,那还是她第一次跟大家口中的大英雄如此亲近,那都是托了娘娘的福啊,没想到如今却…她也不信晏将军会就此死去,心中便抱着微弱的期望,指望着是他们弄错了。

只是还没等黄八斤传来更新的消息,延禧宫里便来了不速之客。

来人是杨奕,面上带着惊惶之色,直愣愣地闯了进来。

“云清姐姐,晏如松他…没能守住晋阳,如今大宋攻下了晋阳,我大梁北面门户大开,只怕大宋不日便要长驱直入了!”杨奕有些不敢看魏云清的双眼。他对晏如松的不满全都来源于魏云清对晏如松的情意,听说对方在前线阵亡了,他一开始也是不敢置信,可很快心里却隐隐有着一丝庆幸——晏如松死了,那云清姐姐是不是就会甘心留在他身边了?

不过那庆幸也没延续多久,毕竟晏如松没守住晋阳带来的一个更要命的问题是,大宋进入了大梁领地,若什么都不做,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攻到上京,他得尽快想想办法,否则这大梁的皇帝,他也做不了多久了!

因此如今他来延禧宫,一方面是要告诉魏云清这个坏消息,另一方面是想从她这儿得到一些建议。

“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魏云清咬着牙问道。

杨奕一愣。

魏云清急切地催促道:“晏如松到底是怎么中计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知道事情的经过,她依然不相信晏如松真的死了。或许…或许他也能像杨奕一样遇到“仙女姐姐”,救他逃生呢?就算他因此会爱上别人也不要紧,她只要他活着就好了。

杨奕面上显出一丝难堪,低声道:“我派去的随军太监…竟降了大宋,就是他泄露了大梁军情,里应外合之下令晏如松中了计,力战不敌而亡…那死太监!枉我平日里如此看重他们,没想到他竟…”

杨奕忽然顿住,讷讷地说不下去了。

他看到他的云清姐姐大睁着双眼,眼里却流下两行清泪。

“云清姐姐…”杨奕担忧地轻声叫道。

魏云清却像没听到似的,呆滞地站在原地,就像是丢了魂似的,只无声地哭泣着,任杨奕叫了好几声也没回神。

杨奕慌了,目前的情形早叫他觉得六神无主,心底一片慌张,如今他视为依赖的魏云清却是如此脆弱的模样,这让他彻底乱了方寸。

“云清姐姐,你别吓我…云清姐姐,你应我一声啊…”杨奕拉着魏云清的衣袖,连声无措地叫她。

魏云清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一旁的杨奕,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一把推开杨奕,将他推得个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居高临下恨恨地望着他道:“都是你的错!若不是你派他去,他又怎么会死?还有那个什么狗屁监军!你看看你亲近的都是什么太监?一个个都坏得要死!他为你杨家天下劳心劳力,凭什么最终竟落得这样的下场?你不是喜欢打仗,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么?你自己怎么不上,为什么要让他替你去送死?你算什么,算什么啊!”

杨奕被骂得无地自容,望着魏云清那激动难言的模样,他眼眶也是微红,未及起身委屈地叫道:“云清姐姐,我也不想让他死的…我也没想到那死太监会叛国,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云清姐姐…”

“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魏云清却不想再听杨奕说话了。她其实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可她却一点儿都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绪。晏如松都死了啊!为了杨奕这个昏君死了啊,还死在了内奸的手中,她现在根本不想再看到杨奕!

在魏云清的连推带打下,杨奕着急地叫着魏云清的名字想解释什么,却还是被赶了出去。

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杨奕站在屋外手足无措,透过虚掩的门缝,他看到魏云清正毫无形象地坐在门边的地上,捂着脸压抑地哭泣着,双肩一抖一抖的,前所未有的单薄。

他的手放在门板上许久,始终无法真正推开这扇门,在门口僵成了一座雕塑,心中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他的云清姐姐在哭,为了另一个男人,而他却对此无能为力。

杨奕最终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延禧宫,他带着惊慌失措的焦躁赶来,却满揣无奈、失落和痛苦而不甘心地离去。

蓝田等人早在杨奕来之后就被赶出了宫室,见杨奕也被赶出来,其后灰溜溜离开,而里头魏云清久久没有叫人,几人心中便也泛上了担忧。

“蓝田姐姐,你说娘娘她…没事吧?”绿翠感情丰富,听说晏如松死了,早哭了一场,眼睛和鼻头都红通通的,说话还带着鼻音。

蓝田双眼看向宫室的门,面上是藏不住的担忧:“我也不晓得…”她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娘娘和晏将军的事,你我都清楚,只怕娘娘她…承受不了。”

“那咱们要不要进去瞧瞧?”绿翠犹豫地瞥了眼前方,蹙眉满眼的担心,“我怕娘娘会做傻事…”

“以娘娘的性格,应当不会做傻事…”蓝田嘴上如此说,可心中到底放心不下,“咱们进去看看吧!”

绿翠点点头,随蓝田一道上前,在宫室门口停下,只听蓝田轻轻叫了声:“娘娘,奴婢们进来了?”

室内并没有回应的声音。

蓝田和绿翠对视一眼,立刻推开门疾步走了进去,但才走了一步,蓝田就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定睛一看却见原来魏云清正坐在门口,蜷缩着团成一个小小的身影。

“娘娘,您怎么坐在这儿,地上凉,您快起吧…”蓝田慌忙蹲下,伸手去抓魏云清。

下一秒,魏云清四肢伸展开,蓦地抱住了蓝田,原先渐渐止息的哭泣声顿时又大了起来。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嚎啕大哭。

“娘娘,娘娘,你…你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和眼睛…”蓝田一阵心酸,眼眶也红了,强撑着低声劝慰道。

绿翠抽着鼻子,眼泪很快也流了一脸,边哭边说道:“娘娘您别哭了,您一哭奴婢也忍不住了…呜呜,晏将军…”

蓝田瞪了绿翠一眼,嫌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可见绿翠哭得跟个孩子似的,也不忍心再骂她,只得对绿翠道:“你添什么乱?快过来扶着娘娘。”

绿翠抽泣着,手上动作却不慢,同蓝田一起将魏云清扶起,将她扶到了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娘娘,厨房里还煮着桂圆莲子粥,您吃一点可好?”蓝田低声劝说着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的魏云清。

被子耸动了几下,魏云清在被子底下摇着头。只是外面的蓝田却看不到,抹了把眼睛转头低声对绿翠道:“绿翠,你快擦擦眼睛,去厨房把莲子粥端来。娘娘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饿坏了身体可不行。”

“嗯,嗯,好…”绿翠连连点头,用力抹去眼中的泪水,瞪着通红的双眼转身走了出去。

蓝田回头瞧着被窝里又缩成了一团的魏云清,一脸的黯然。如今这事,她就算想劝也劝不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要活得好好的才能让死去的人瞑目之类的话她也会说,可她却说不出口。那些道理娘娘不懂吗?娘娘再懂不过了,可懂有什么用?该伤心的,还是伤心,避不过的,她只期望娘娘能早日走出来,郁郁寡欢久了,身子会坏的。

不一会儿,绿翠端着桂圆莲子粥回来了,蓝田轻轻扯了扯被子,压低声音劝说道:“娘娘,您起来吃点粥吧,当心饿坏了身子…”

绿翠也道:“娘娘,您别这样,您这样,奴婢看着也难过,奴婢又想哭了…”

蓝田无奈地看了绿翠一眼:“你别添乱。”

绿翠抽了抽鼻子:“我说都是实话,我就是难过啊…”

蓝田叹了一声,不想理绿翠这个添乱的,转过头去却见魏云清已经从被子底下钻了出来,接过蓝田手中的粥声音沙哑:“谢谢。”

蓝田面露喜色,忙道:“娘娘,您跟奴婢说什么谢?粥已放温了,不怕烫嘴,您先吃着,不够我再去厨房要。”

“…嗯。”魏云清低低地应了一声,低着头吃着粥,动作机械而麻木。

才吃了一半,她就觉得胃里有了饱腹感,将碗还给侍立一旁的蓝田:“我吃不下了。”

“娘娘,您这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才吃了这么一点怎么够呢?”蓝田劝道。

魏云清勉强露出一丝笑道:“我真的吃不下了…”

“娘娘…”蓝田见她笑得比哭还难看,心里便是一阵酸涩。

魏云清忽然捂着嘴,趴到了床沿,双肩耸了耸,嘴一张便将刚才吃下去的都吐了出来。

“娘娘!”蓝田和绿翠低呼一声,忙过来拍着魏云清的背,帮她顺气。

魏云清吐完了胃里的东西,最后只剩下干呕,呕着呕着,眼泪又抑制不住,如泄了闸的洪水般止也止不住。

她不信…她不信晏如松真的死了!他怎么能死呢?他死了,她怎么办?她还没完成她的承诺,还没离开皇宫,他怎么就能死了呢?

第七十六章

魏云清待在延禧宫里足足三天,期间杨奕来了一回,她闭门不见人,他也只能恹恹地离去。

三天后,魏云清面色苍白憔悴,人也瘦了一大圈,但精神状态好歹是比之前刚听到晏如松已死的消息时好了些。

就像蓝田说的那样,道理魏云清都懂,人死了她除了怀念又能如何?只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她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让自己从痛苦中稍稍走出来。

只是,对于未来,她有些提不起劲来。原本她的目标是完成承诺后想办法离宫,可现在,晏如松都死了,她拼命离宫还有什么意义?她依然不愿意留在皇宫,只是想要离开皇宫的急切已经没有了。因为宫外,再没有人像晏如松那样等着她。

魏云清不愿再待在延禧宫中胡思乱想,稍稍收拾了一番,便带着蓝田绿翠向乾清宫走去。

一路上的气氛显得有些肃杀,魏云清一路走来,见行色匆匆的内侍宫女们全都面容紧绷,便知情况确实很不妙。

她想,晏如松本是大梁的英雄,如今他的死亡,并不单单只是一个大梁将领的陨落而已,同时也对大梁的士气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影响——连他都抵挡不住大宋的铁骑,还有谁能做到?

魏云清来到乾清宫时,乾清宫正乱糟糟的,像是在收拾着什么。

她一路经过满面惊慌失措的宫人,却见宫室之内也是如此,宫人们慌乱地收拾着东西,见了她就匆匆行礼,随即快步离去,满面凝重地忙碌着。

这一路的宫人都在忙着,竟没人拦她,也没人去杨奕跟前通报——没人拦她好解释,杨奕对她怎样有眼睛的都看得到,自然不会有人去拦,只是没人通报却有些不像话了。

等魏云清走到了杨奕的卧房外,就听到他在里头匆匆叫道:“你们也给我找个人去通知延禧宫,让他们也尽快收拾!”

魏云清便是踏着他的尾音走了进去。杨奕刚巧看着门口的方向,一眼便看到了她,仿佛不敢置信似的,揉了揉眼睛才惊喜道:“云清姐姐,你、你怎么过来了?快,快过来坐!”

见魏云清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杨奕心里一阵疼惜,声音又柔和了几分,刻意不去提晏如松的事,只道:“云清姐姐,你来得正好!等会儿你便去收拾些值钱的东西,咱们过两天就走!”

魏云清闻言,微微皱眉:“走?去哪儿?”

她这话一出口,杨奕就皱了皱眉,心里一涩。她的声音非常嘶哑,显然是这几天哭多了,哭坏了嗓子。再看她红肿的双眼,苍白的唇色,憔悴的面容…桩桩件件都显露出她对晏如松的情意。

他压下心中的黯然,低声道:“云清姐姐你不知道,大宋这几日长驱直入,距离上京已不到三天的路途了,上京北面的汴州也不知能撑多久,咱们得赶紧往南去!”

“你们这是要…逃亡?”魏云清面露不敢置信。

杨奕声音发苦:“我…我也不想的。可不逃的话,大宋的铁骑就会踏破上京的城门,到时候我们一个都逃不了!”

魏云清倏地咬牙站起身,表情冷硬,眼神里闪动着的是满满的愤怒。

“你是皇帝,大梁的文武百官和黎民百姓都仰仗着你,可你却要弃城逃跑?你…你这算什么?”魏云清恼怒地说,双唇因愤怒而轻颤。

“可若是不跑…我们都会死的!”杨奕面带恐慌。他回想起那一次面对大宋士兵的残忍时,他究竟有多恐惧。那种在生死边缘的恐慌与无助,他不想再尝试一次了!

“死又如何?”魏云清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冷冷地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你是大梁的皇帝,大梁国都破了,你这皇帝便是陪着它一起死,又有何妨?”

杨奕的面容蓦地变得苍白。

魏云清却仿佛根本没看到,又道:“更何况,你不一定会死。上京好歹是京城,京营又不是摆设,周边再调一些兵过来守城,大宋军要打破城门进来,谈何容易?撑过几个月,大宋深入大梁腹地,补给跟不上不说,大梁其他地方的军队也能顺利集结过来对大宋来个里外夹击,就不信打不散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