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和女真的使团是同一天到的,吐鲁番汗因路途遥远,迟了两天才到。三国使团到齐之后,纪无咎大摆筵席,宴请了他们。后宫之中正四品以上品级者亦可参加国宴。当然了,能坐在皇帝身边的,还是只有皇后。

既然是来求和的,少不了送些礼物。三国进献的东西都已交由礼部登记造册,只不过东西可以登记,大活人就不能够了。

两国交战,战败国给战胜国送女人,也不是罕事。这次议和,三国都挑了美女来献给纪无咎,又从宗室里头选了出身高贵的女子送来和亲。那些美女可以轻易打发,和亲的女子就不好随便送人了。纪无咎也没多想,把和亲的两个公主一个郡主,分别封了昭仪,放在宫里。反正宫里女人够多了,多几个也不算多。

叶蓁蓁虽心里不是滋味,但考虑到皇帝的颜面,便没说什么。

此时正值夏日,太液池的荷花开得正好。叶蓁蓁想赏荷,纪无咎便和她携手来到碧心亭。太液池碧波粼粼,湖面光平如镜,暖风送着荷花的清香软软地吹过来,像是美人的双手拂过面颊,让人心神荡漾,又心旷神怡。叶蓁蓁从亭中走下来,看着池中的映日荷花别样红,很想划船过去亲近亲近。纪无咎也觉在碧叶与红花之中与她亲近想来应该会十分有趣,因此便招呼人去划船来。

吩咐下去之后,放眼远望,却看到不远处有人踩着荷花渐渐行来。纪无咎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再定眼瞧,确实如此。那是一个女子,穿一身粉色衣裙,离得远看不清楚面貌。她脚下聚拢着许多荷花,有红的有白的亦有黄的,那一片荷花足有好几尺宽,托着她缓缓前行,恍然如凌波仙子。

叶蓁蓁看得有些呆,嘴巴不自觉地张开。纪无咎侧头看到她如此,好笑地抬手帮她托起下巴。

那人渐渐行近,叶蓁蓁看清楚她的脸,是吐鲁番送来和亲的公主,宫中人都称呼为花昭仪。此人长得高眉深目,鼻梁高挺,嘴巴虽比中原女子的大,但双唇丰润,配她的脸型和眼鼻,倒是相得益彰。最可贵的是她那白皙细腻的肌肤,比上好的白釉瓷器还要漂亮。

总之,这是个大美人,且是个有着异域风情的大美人。

纪无咎见那堆花近了,才发现底下是有筏子的,竹筏薄,一半多浸在水里,上面有花的覆盖,从远处看便让人觉得船上人是踏花行来。这太液池是活水,有进有出,她的筏子顺着水流的方向,因此不用划,也能向前移动。

原来如此,倒也有趣。

花昭仪从竹筏上下来,施施然向纪无咎和叶蓁蓁行了礼,用不太熟练的中原话说道,“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纪无咎说道,“平身,你抬起头来。”

花昭仪便抬起头,睁大一双眼睛看纪无咎。

男人嘛,虽然心被占满了,但是眼睛还是有富余的。眼见这女子长得漂亮脱俗,纪无咎便多看了两眼,看完之后问道,“你是谁?”

“回皇上,臣妾是花昭仪。”虽然话说不利索,但是规矩调理得还不错。

纪无咎点了点头,“不错。”

花昭仪也摸不清楚他夸奖的是哪方面,但总归是被夸了,于是说道,“谢皇上夸奖。”

这时,有人划着一只篷船靠岸,纪无咎来了兴致,挥退众人,便拉着叶蓁蓁要上船。叶蓁蓁却抽回手,“我不玩了。”说着,掉头就走。

纪无咎跟上去捉住她的手,笑道,“怎么不玩了?是不是想玩儿那个花筏子?正好,它还在,我们站上去。”

叶蓁蓁甩开他的手,“谁要玩儿那个。我要回去了。”

纪无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何她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他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我头晕。”叶蓁蓁低头闷声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纪无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何她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他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我头晕。”叶蓁蓁低头闷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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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吃醋

叶蓁蓁回到坤宁宫,纪无咎传太医给她看了看,说是有些中暑。

“想是方才在日头底下站着的缘故,你好生休息,朕去养心殿批会儿折子,晚上再过来看你。”纪无咎说着,探了探叶蓁蓁的额头,一边帮她抻了抻身上盖的薄被。

叶蓁蓁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恭送皇上。”

等纪无咎一走,她霍地坐起身,把身上的薄被撩开,耷拉着脸不说话。素月看到,放下手中的药碗,“小祖宗,您这又是要做什么。”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把叶蓁蓁重新按在床上,盖好被子。

叶蓁蓁便侧过身体把脸面向里,闷声不语。

素月问道,“皇后娘娘,您怎么了?可是心里有什么不高兴?”

不是不高兴,是大大的不高兴!

方才纪无咎看花昭仪时的目光,实在刺目得紧,叶蓁蓁当时心中就猛地窜起一阵火气来,捂在胸口十分难受。

这种火气,她没办法发作。纪无咎怎么说也是皇帝,她能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他好色吗?退一步讲,别说多看一眼了,他就算要临幸花昭仪,她这个当皇后的又能说什么?还不是要忍气吞声看着他爬到别的女人的床上,第二天还要欢欢喜喜地赏东西犒劳人家?!

想到这里,叶蓁蓁又是一阵窝火,她早就说过,嫁鸡嫁狗也不能嫁给皇帝!

气过之后,叶蓁蓁心中又涌过一种强烈的不安。纪无咎是皇帝,他早晚会临幸别的女人的!

这种不安其实一直都存在,只不过她因无从解决所以总是回避,现在,她是避无可避了。

怎么办?眼前就有这么多莺莺燕燕没办法处理,而且漂亮小姑娘一茬儿接一茬儿,生生不息,但凡他想,只需一个眼神,自有人争先恐后地往他怀里钻。

简直太可恶了!

叶蓁蓁趴在床上长吁短叹了一会儿,突然就十分厌烦这样的自己。这算怎么回事儿呢,跑到后宫里整天惦记着怎么跟一群女人抢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还无知无觉见着漂亮小姑娘就笑。他今日在她这里温存体贴,明日指不定就体贴到谁跟前儿去了呢。

不值当!叶蓁蓁愤愤地想,他才不值得,她才不会为了他吃醋。

这边纪无咎在养心殿批了会儿折子,突然猛地一抬头,双眼发直。边上伺候的冯有德见状禁不住一个激灵,心想皇上这是又想发作谁?他支棱着耳朵听动静,没听到纪无咎数落谁,却只听到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不会是吃醋了吧?”

纪无咎仔细回想今天下午那一幕,叶蓁蓁不高兴确实是自见了花昭仪之后才开始的。难道她是看到花昭仪好看,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少不得要好好安慰她一番了。

女为悦己者容,你漂亮不漂亮,是由朕说了算的,与旁人不相干。朕就觉得你是天底下第一漂亮的美人儿…从养心殿到坤宁宫,纪无咎一路把说辞都想好了。

叶蓁蓁还在不平。一开始还知道自己不高兴是个什么由头,到后来,四面八方的事情想到哪一件都不高兴。素月想劝她,又不知她到底遇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因此无从开口。自家主子心宽得很,生气的时候少见,即便恼了谁,咕哝一会儿也就完了,鲜少像今日这样,拉着老长一张脸,一声不吭。虽年纪轻轻的,那样一张威严的脸,看起来像是一尊老佛,让人十分敬畏。

纪无咎来到坤宁宫,见叶蓁蓁如此,便赔笑道,“你的气性怎的如此大,伤了自己的身子,让旁人开心,何至于。”

叶蓁蓁低头答道,“我没有生气。”

“还说没生气,”纪无咎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看看这脸,贴在门上都能镇宅了。”

叶蓁蓁被迫仰头,却垂着眼皮不去看他。

纪无咎低头在她鼻尖上吻了一下,笑道,“再这样闹下去,就不怕我去找别人?”

这话正好戳中她的痛处,叶蓁蓁扭脸摆脱他的钳制,答道,“去吧,你爱找谁找谁。宫里头那么多女人都等着承恩受露呢,您可千万别在我这儿瞎耽误功夫了。”

纪无咎便有些不高兴,他坐回身体,双手盖在膝上,冷声道,“你这是什么话。”

叶蓁蓁冷笑,“实话。”

忍了忍,纪无咎把狠话憋回去,只说道,“我知道你在吃醋。”

叶蓁蓁故意夸张地笑,“皇上这话可真好笑,我吃哪门子醋?咱们拜过堂,做什么天经地义得很,您真别太当回事。我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要死要活的…我一点都不在乎!”

纪无咎只觉心脏像是被撕扯一般难受。他突然站起身,死死地盯着她看。她却是不怕他,抬头睁大眼睛瞪他。

纪无咎张了张嘴,却最终无言。软话说不出口,硬话亦说不出口。就这样对视一会儿,末了,他终于败下阵来,一拂袖子,转身离开。

***

是夜,纪无咎睡在了乾清宫。自从出征回来,他有事没事往坤宁宫跑,再回乾清宫,倒像是客居。乾清宫很大,很宽敞,越是宽敞,越是冷清。他躺在宽大的龙床上,怀中空空的,心也空空的。寂寞像是遍地的菟丝子,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疯狂地攀上他的身体。他不自觉地伸手向身旁摸,这里应该有一个人,他伸手一捞,就能捞进怀里,紧紧抱着。这样才能睡一个安稳觉。

纪无咎有些怅惘。好像真的离不开她了。

偏偏她还说那样的话,句句如刀,直往人心窝上戳。

他知道她的性子,她若真的不在乎,就不会气成这样。所以他也发不得火,可是虽知她是气话,他却依然难过得要死。

是时候振一振夫纲了,纪无咎心想,总要煞一煞她的性子,把她j□j得温柔体贴一些。

话是这么说,可他依然有些气闷,晚上辗转反侧,睡得不好。次早起来上朝时,便有些精神不振。今儿朝上事情真不少。叶沐芳从山东回来了,水库的工程已顺利完工,现在就可以使用。与女真使臣谈判的礼部官员也有了表奏,说那边已经答应了割让辽东以北的大片荒地。

这都是好事。然而纪无咎心里头装着事,便有些心不在焉,随便应付过去。他想快些下朝去找叶蓁蓁,又觉得自己该矜持一下,好好晾一晾她,让她以后老实一些。就这么矛盾着,底下竟然吵起来了。

又是叶修名和方秀清这对儿冤家。

争执的原因是方秀清最近极力提倡的新政。大齐朝海晏河清,但政事上,官员贪墨又成了气候。方秀清便拟了些政策,目标在于整治贪污。他私下里和纪无咎商量过,俩人对此问题基本达成共识。因此今儿朝上便提一提,好让大家有个准备。

叶修名与他争执,倒不是反对治贪,而是觉得他的政策太过于急功近利了一些,官场上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不是你想治就能治的,到时候讨不着好,反而坏事,引起朝政震荡。

两人各据一词,吵着吵着便上升到人身攻击。读书人骂人很有意思,四个字四个字地往外蹦,层出不穷,也不带重样的,有水平的听众光听骂人就能估摸出一个人的文采来。

纪无咎本来就烦,现在听这俩人唧唧歪歪,更加不胜其烦,于是狠狠一拍桌子,“别吵了!”

两人果然住了嘴。周围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陛下今天为什么发这么大火。

“你们回内阁好好吵,吵出结果再来见朕,”纪无咎说着,眼睛向众人一扫,“还有何事要奏?”

大家伙儿看着皇帝一脸“谁奏揍谁”的表情,哪里还敢说话,齐齐沉默下来。

就这么给退朝了。

回到乾清宫,纪无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明知道此时该好好晾一晾叶蓁蓁,却又百爪挠心地想要去见她。

此时坤宁宫里,叶蓁蓁睡过一夜,气也撒得差不多了。一早起来用过早膳,素月见她面色缓和,便说道,“奴婢多嘴一句,还请娘娘恕罪。要奴婢说,您昨天说的话也忒伤人了些。”

叶蓁蓁虽有些后悔昨日失言,却又拉不下脸来认错,因此只沉默不语。

“皇上素日是怎样待娘娘的,娘娘您自己清楚。奴婢看在眼里,都觉身为帝王,能做到这个份儿上着实不易,您还有什么不满的?”

“你不懂。”叶蓁蓁答道。

“是,奴婢是不懂,但奴婢有一点是懂的,娘娘您这样做啊,就是生生把皇上向别处推。”

这话正说中叶蓁蓁的心事,她不觉红了脸,低下头去。

“娘娘,奴婢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自然是温柔贴心可人疼的。皇上在前头忙完国事,回到后宫若是再遇到您使性子,即便一次两次地有耐心哄,时候一长,再深的感情也给吵淡了。你们本就是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何不互相体谅一下,您也疼一疼他?”

叶蓁蓁正待回答,忽听到外面王有才高声报道,“皇上驾到——”

叶蓁蓁起身迎接,见了礼,纪无咎拉着她进屋,坐在床上。叶蓁蓁再抬头时,素月竟已退了出去,卧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两人因昨晚吵过,再次面对,总归会有些尴尬。

纪无咎发现自己一见到叶蓁蓁,昨晚想的东西全部抛之脑后。知道女人面皮薄,拉不下脸来,他便主动握着她的手,温声道,“还生气呢?”

叶蓁蓁摇了摇头,“没。”

纪无咎拉着她的手捂在胸口,故意说道,“你昨日说的话,让我心疼了好一阵。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得紧。”

叶蓁蓁连忙说道,“不是,我,我在乎。”

纪无咎心头一暖,追问道,“在乎谁?”

叶蓁蓁红着脸答道,“在乎你。”

纪无咎只觉一股滚滚的甜蜜从心口一路甜到嗓子眼儿,他把她拉入怀中,柔声说道,“我知道。”

“可是我不爱看到你看别人,”叶蓁蓁发现自己心眼儿就那么大,装不来大度,索性把话说开了,“更不愿你和她们亲近。”

这样的话,在纪无咎听来无异于天籁,岂止是在乎,蓁蓁明明就在乎得紧。他搂紧她,笑道,“我以后不看别人,更不会和别人亲近,好不好?”

“这话可做不得准,后宫里头那么多女人,天天往你眼眶里撞。你管得住自己么?”

“蓁蓁,你懂不懂,后宫里可以住下很多人,可是这里,”他重又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处,“只能住下一个人。”人说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其实是因为这一瓢与其他的三千水是有差别的。三千水淡而无味,独有这一瓢,甘甜无比,他又何至于为了淡而无味的水而放弃到手的甘甜?

叶蓁蓁听他如此说,瞬间红了眼圈,“真的?”

纪无咎笑道,“你自己摸着良心问一问,是不是真的。”

叶蓁蓁道,“可我还是觉得她们碍眼。”

纪无咎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他们碍眼。”影响他们夫妻和谐。

叶蓁蓁只不过发一发牢骚,她也知道,无论怎么碍眼,也不能打发了去,要是有办法,她早就做了。其实说句实话,那些女人也是苦命人,因此她不愿太过为难她们。

只不过,叶蓁蓁忽又想到另一事,“如果我一直不能…怀孕呢?”

纪无咎听她如此说,乐了,“蓁蓁如此着急,可是嫌我使的力气不够?”说着,低头在她颈间逡巡亲吻,手向下滑,在她腰上轻轻捏了捏。

叶蓁蓁被捏到痒痒肉,傻乐起来,“你…我说…正经事呢…”

纪无咎一边解她的衣服,一边说道,“太医说过,我们两个的身体都没问题,怀孕是迟早的事情,你不用心急,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叶蓁蓁还要说话,却被他低头封住了口。

两人一通翻云覆雨,叶蓁蓁趴在纪无咎怀里,喘气。

纪无咎轻抚着她的秀发,低声说道,“蓁蓁,我们明日还去看荷花吧。”

叶蓁蓁微微点了点头,又问,“你是不是想玩儿那个花筏子?”

纪无咎摇了摇头,“我喜欢有船舱和船舷的。”

“为什么?”

纪无咎不答,只眯着眼睛笑看她。

“不对,你一定喜欢那个花筏子,但是不好意思说,对不对?你昨天一直盯着它看。”

“我真的不喜欢它。”

“为什么?它挺好看的。”

“恩爱起来容易翻船。”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它挺好看的。”

“恩爱起来容易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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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探病

叶修名在庙堂上与方秀清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时,突然后院起火:老夫人病了。

虽然叶修名在官场是说一不二的泰斗,但要论叶府之中真正的定海神针,却是这位老夫人。她与叶修名二人是少年夫妻,伉俪情深,一路几十年风风雨雨地走过来,少年夫妻老来伴,可不就是如此。叶修名的官途也非一帆风顺,当年年少气盛,碰了钉子,人生失意,亲戚朋友几乎断绝来往,始终陪在他身边的,只这一位发妻。人一旦失意,肚中难免就有些牢骚,他当初也有抱怨,只不过自家妻子是个凶悍的,听到他的埋怨,丝毫不觉低落,一头开解他一头教训他,又想方设法逗他开心,把个落寞的家宅整治得热热闹闹的。

如果天下人都负了你,却只有一人把你放在心尖上,坚持对你好,那么你为了这一个人,负了天下人又何妨。

后来叶修名步步登云,家业渐渐大了,却始终并未纳妾,只守着自己彪悍的老婆度日,尽管她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肚子便歇下来。幸好他们的儿子争气,一气儿生了三男一女。他们家倒也算是儿孙满堂了。老夫人一直为没能生出个可人的女儿感到遗憾,后来孙女落地,便宝贝似的,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家里人都知道,叶修名怕老婆怕到没原则,因此老太太溺爱蓁蓁,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叶修名自己就是个犟脾气,老太太脾气竟然比他还犟,又是个急躁的,因此为人坦诚,但心中亮堂,是是非非明镜儿似的。所以叶家家大业大,她也照样能把这个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免了叶修名的后顾之忧与。

叶修名对自己发妻的感情是很深厚的,看到妻子病重,也就没心思与方秀清抬杠,请了几天假回家照顾病人。

老太太病因是夏天吃错了东西,又着了风,因此浑身都不痛快了。其实最根本的病因,大家也心照不宣,人年纪大了,身子骨大不如前,稍有个头疼脑热的,便容易一病不起。正如风中残烛,明灭只在一瞬间。

叶蓁蓁也很快听说了祖母的病情。她十分敬爱自己这位祖母,小时候犯了错,往祖母跟前哭一哭,父亲便不敢再罚她,百试百灵,她的那些哥哥们是没有这个待遇的。后来虽长大成人,在祖母面前却总还是个小孩子,可以尽情儿地撒娇耍无赖。此时听说祖母病重,叶蓁蓁心中焦急,虽人还在宫中,心早已飞回到祖母身边。

纪无咎见她茶饭不思,便宽慰她道,“朕已派了宫中最好的太医前去为老夫人诊治,她应该无甚凶险,你不要太担心。不然好了一个,又倒下一个,可如何是好。”

叶蓁蓁呆呆地点了点头。

纪无咎叹了口气,“你还是回去探望一下吧,别说朕不近人情。”他倒不是不愿让叶蓁蓁省亲,就是怕这女人一去多日不归,忘了想他。

叶蓁蓁得了纪无咎的旨,当天便打点东西回了叶府。

***

因走得急,叶蓁蓁未来得及知会家里。叶府上下一见皇后降临,忙了个人仰马翻,主子们纷纷来给皇后磕头请安。虽然是自家府里出去的女孩儿,但是现在金尊玉贵的,礼不可废,他们得给她行君臣之礼。

叶蓁蓁未见祖母,先见到祖父,便已经忍不住滚下眼泪来。爷爷的精神有些萎顿,面色憔悴了许多,也没了往日里宝刀未老的精神头儿,鬓间发丝几乎全白。他要给叶蓁蓁磕头,膝盖方一屈下,叶蓁蓁便将他搀扶起来,“先生不必多礼,老夫人现下病情如何?”

“身上还在发热,这几日吃下的东西全吐了,”叶修名一边答话一边摇了摇头,眼圈发红,“方才听说皇后驾到,她有了些精神,挣扎着想要起身来拜见您。”

“快带我去见她。”

叶修名领着叶蓁蓁来到卧房,房内弥漫着一股药气。床上老妇人见到来人,坐起身叫了声“皇后”,叶蓁蓁已抢先一步将她按回到床上,“奶奶!”

祖孙二人相见,均落下眼泪。叶修名留她二人说体己话,自己退出房间。出来之后,他无所事事,便在院中海棠树下来回踱着步。海棠树半枯半荣,枯的那一边儿是从今年春天起没发芽,当时他就觉得不好,没想到竟应在这上面了。他对着那半树枝繁叶茂的海棠,回想着太医谨慎的说辞,突然就有些心灰意冷了。自己这多半辈子,一直有她陪着,倘若她突然去了,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转念又一想,两人这一生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又得了大富大贵,也算值了。她先他一步走也好,如果不能同时死去,必然会有一人留下来伤心度日,他宁愿那个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