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医说话做事向来保守,但用药历来大胆,他说要回京后再议,便是此刻不行,还要继续再看,他说不行,便是有些难度了。

端木徳淑扶着戏珠的手臂下来,隐约还能听到马车上的咳嗽声。

五皇子放风般的跑着,不一会攥着一把草,贴到了那座与队伍不一样的华贵马车上,待他再出现时,手上已经没了东西。

他开心的又撸了一把草回来,献宝般的递给母后。

端木徳淑回过神,笑笑接过来。

五皇子立即开始邀功:“我刚才还给那位相爷了,谢谢他给我们那么多杯子。”

端木徳淑只是笑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反而没有勇气见了,说什么?

抱歉?对不起?她没觉得自己需要对他说这个,也实在没有说的理由。

端木徳淑蹲下身,拿出一只草绳:“母后给你编一只蚂蚱。”

“母后会编蚂蚱?”

戏珠想说,五殿下您该问什么是蚂蚱,但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有些话是不能对五殿下说的。

队伍很快启程,天色将暗下来时抵达了驿站,天阴的很早,天边没有云彩,风有些凉,看样子是要下雨。

端木徳淑早已进客栈休息,相爷也是上好的厢房,外面的人忙忙碌碌的规整东西。

孙将军安排着夜间守卫,皇后娘娘和相爷两个人,他怎么能不尽心,相爷辛苦是遇到他们,要不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找位大夫都难,相爷看起来病的不轻,希望没事。

徐知乎觉得自己没什么,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能有什么:“咳咳……”

他也很配合,该喝药喝药,该吃东西就吃东西,尽量不要让自己在她所见的范围内狼狈,可就是吃不下,睡不着,闭上眼就是噩梦,重复那天诡异的情景,他喊到失声,她却什么都听不见,明明离的那么近,为什么听不见:“咳咳咳……”

无虑垂着头,不敢看相爷,熬的眼睛上也都是黑眼圈,看着相爷一天天瘦下去,他受不了,他的相爷明明……

徐知乎做什么都很配合,药喝了吐他便继续喝,一定要喝到起作用位置,最后喝到无虑跪着求相爷不要再喝才结束。

相爷心里苦他知道!他真的知道!那是相爷的皇后娘娘啊!连诫谄、辞诡和相爷一起长大的人,都会因为开罪娘娘被放逐的人,他怎么会不明白,可娘娘却……

问题是发生这种事,相爷却什么都不能做,不能为娘娘住持公道!不能安慰皇后娘娘,不能光明正大的生气为娘娘出头!只能这么憋着,甚至相爷还极有可能是成全对方的罪魁祸首!

这让相爷怎么受得了,这比杀了相爷还难受啊,相爷那样在乎的人,相爷放在心上缕缕心软的人……

“你哭什么……”徐知乎虚弱的靠在床头看书,喝不下去药就看看书,睡不着便静静心,说不定就好了也不一定。

无虑急忙擦擦眼泪:“没……外面风大……”

徐知乎唇色发青,看眼他转身欲关的窗:“要下雨了……咳咳……咳……”

相爷,您别说话……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我们把娘娘抢回来,我们帮你把娘抢回来还不行吗!?

无虑怕自己情绪太激动,强撑着最后一点理智跑出去了,换了小厮进去守着相爷!

无虑靠在门边终于懂了诫谄和辞诡的用心,有时候本分不是那么好拿捏的,看着这些人让相爷如此痛苦,谁没有弄死雷冥九的心!他自己什么出身他自己不清楚吗!他怎么敢如此对娘娘!

“诶,无虑在这里蹲着干嘛呢?你们相爷怎么样了?身体好点了吗?”

无虑急忙起身,擦擦眼泪:“回将军,相爷还好,王太医说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那我进去看看?”不打扰相爷休息吧、

无虑摇摇头,恭身:“将军请。”让相爷说说话也好,自己却没有进去。

无虑看着孙将军走进去,整整自己的衣衫向皇后娘娘所住的楼上走去。

是,他是多事,给相爷丢脸,落了相爷的脸面,可他实在不想看相爷这样,他家相爷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他家相爷心气多高的人,就是到为了如今也能跟一碗药怄气到现在,上次相爷伤那么重都没有皱一下眉头,可这次……

无虑认了,哪怕事后相爷生气把他也放逐出去他也认了!

端木徳淑刚用了膳,站在窗口看外面暗压压的天色,这是要下雨了,顺便听着无虑跪在地上动容的把要说的话说话。

天边闪过一道光,接着是沉闷的雷声,让她去看看……每个人都给她要救赎,她找谁去要。

第276章 没人(三)

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给了多少才算是好?

何况,她又能去说什么?将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掀开了揉碎了讲给需要的人听,祈求对方能得到一点心宽?她怎么没发现原来自己对别人如此重要,早知如此她何必如此辛苦的活着。

重要的是她竟然给人如此平易近人的印象,哪里需要都能去哪里?至于她自己都是没有情绪的,是呀,反正病重的人又不是自己,苛责一些又能怎么样?

端木徳淑却没有回头,外面的风有些大了,栓了挂钩的木窗吱吱作响。只因她怪不到无虑身上,他心疼他的主子无可厚非。

所有人都无可厚非!有错的只是自己了!她就不该不够认命,不该不安分,若是她当初什么都不做,只安安静静的等,也不至于贪慕权贵,病急乱投医,落得什么猫猫狗狗也配在她这里说话的资格!

所以你看,她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怪她,所以说,这报应二字总是会来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哎,早知如此,她该早点憋死自己,或许……还能博得那么三分同情……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天色越来越暗,闪电夹杂着雷声,热闹痛快的嘶吼。你看,这样多好,痛痛快快下一阵,转眼都是月明星稀。

可人家的别人的心思高贵细腻,其实她这种俗人能懂的,生来高贵的人,就有与众不同的资本!

端木徳淑哐的一声推开窗户的另一扇窗,窗顺着风势砸在门框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戏珠吓了一跳!呆站在原地。

无虑也吓了一跳,但他不动,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他不能走!

过了好一会,戏珠见皇后娘娘不说话,小心谨慎的对跪在地上的无虑使眼色:走吧,娘娘这些天也烦着呢。发生这种事,谁能无事一般,娘娘不过是没有立场罢了,娘娘无依无靠那段日子何尝不是看不见天日的,您在这里求就没有想过娘娘难受不难受吗,真是的。

无虑不走,他知道会让皇后娘娘为难,可皇后娘娘有错在先,既然都错了!为什么不能安抚安抚相爷?!

他知道他不该这样想,可这就是事实,雷冥九可以,他们主子为什么就不可以!皇后娘娘只要不眼瞎都该知道选谁!

何况……何况本来都那样了……安抚安抚他们主子就委屈娘娘了吗!反正镇西王都可以,皇后娘娘再多一个也没什么……

“如果没事了就走了吧。”端木徳淑声音很轻,但还不至于被外面的声响遮住。她不必多动心思,大概便明白他为什么敢跪在这里。

无虑闻言,面色凄苦的跪着向前一步,哀求:“娘娘……您可怜可怜小的,我们相爷已经几天没有休息用饭了,再这样下去相爷会受不了的,皇后娘娘就当可怜可怜奴才,去看看相爷了吧,您去看看相爷吧……”无虑说着就开始磕头,头撞在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声响,与窗外的雷声,也不知道哪个的声音在徳淑的心头更响。

真是敢啊。

“娘娘!奴才求你了,奴才求您了……”

戏珠见状,烦躁的看看娘娘,又看看他,最有也跟着跪下来,直接对着无虑磕头:“奴婢也求求您,放我们娘娘一条生路行不行!你家主子重要,我们主子就不重要了吗!”

无虑惊的急忙后退:“戏珠姑姑万万不可……奴才也是没办法了,我们主子他,我们主子……求您可怜可怜奴才,让皇后娘娘……”

“无虑!”戏珠眼睛通红的盯着他,给脸不要了是不是:“你别太过分!谁还没有几个奴才丫头,你们主子吃不下睡不着,我们主子就好受了!你们主子气色不好,你涂胭脂抹粉去!如果没有,我白给你!你在这里磕头哭闹威胁谁!”

无虑也急,他们相爷那个样子谁看了不着急:“皇后娘娘怎么就不能去看看我们相爷,我们相爷这么多年对娘娘怎样,从娘娘远嫁,相爷就让人一步步跟着,至今对夫人都没有怎么样,前两年还想为夫人说一户人家,我们相爷断了自家的香火守着娘娘,可娘娘呢,娘娘竟然……”

戏珠抬手一巴掌要打过去,但最终没有下手:“你说的什么话,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按你这么说镇西王还没有成家呢!是不是该——”

“出去。”端木徳淑静然的开口。

无虑一惊,但还是不走:“娘娘!奴才——”

“来人!——拖出去!——”

无虑被掩着口很快拖了出去。

端木徳淑摆弄着窗子的挂钩,轻轻一动,窗户便落了下来,落了栓。

戏珠小心翼翼的看眼娘娘。

端木徳淑神色还好,若是闺阁时,她是受不得一点委屈的千金小姐,成婚多年,早不是一点委屈能让她寻死觅活的人,多大的事,谁还没有一点私心,一个奴才不懂事她还能跟奴才计较。

“娘娘……”风雨大了,沐浴就寝吗?别为那些不懂事的人介怀!

端木徳淑推推窗确定推不动了,收回手,语气温和:“去看看相爷有时间吗,如果相爷方便,本宫过去看看。”

“娘娘!?”

“都过来说话了,可见在他看来,本宫去是管些用的更不至于把他气死了,既然气不死,试试便是,反正又不会少了本宫几两肉。”端木徳淑伸出手指,点了一下窗框,上面一行小字便消失了。

他在这里停留过,担心她多思。

端木徳淑笑笑,她看起来像多想的人吗,她呀,早就百毒不侵了。

戏珠闻言心疼的眼泪险些没有掉下来,就因为……

端木徳淑路过她身边,顺便拍拍她的肩:对,就是因为品行有亏理应面对的下场,所有的人都可以来要求,因为你有错。以后……不能犯错知道吗!

还有,不要哭,现在才哪到哪里,刚刚开始罢了,别那么想不开。

“去吧,顺便把品易叫来。”

第277章 没人(四)

“去吧。”徐知乎难听的话还没有骂出来,能不憋的慌吗!

戏珠看着皇后娘娘并不在意的样子,突然觉得娘娘的面色无恙中带了一些无所谓的空旷,就好像她已经不在乎了,失去了她从容的养分,有些东西不在了,她认,可她也不是她了,秘密被解开,她便是提在提在别人收的木偶,灵魂情趣这些奢侈的东西,有没有都无所谓。

存在才是她的责任,尽可能的不连累别人,还有一点儿女没有长大的私心,否则娘娘是累的不想动了吗。

为什么她感觉不到娘娘的倔强和不服气了:“娘娘……”

端木徳淑回头:“怎么?”

戏珠急忙摇摇头,是错觉的吧……一定是错觉……戏珠没有回话,也没有敢看娘娘,匆忙间撤了出去,她不知道若是看透了,要怎样面对娘娘。

端木徳淑摇摇头:“天天慌慌张张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个时辰后。

端木徳淑摘了凤钗,只简单的用了簪子,神情端庄的坐在上位,可能是少了维持尊严的那层皮,目光中惯有的温和大度少了一些,带着些平静的真实。

徐知乎冷肃的坐在下面的椅子上,不说话,她是来探病的,经了孙将军的眼,她很安静,不知是气色不错,还是用了胭脂,出其的安静,没有一点杀伤力,想是没有防备的软蛭。

她甚至没有给无虑上眼药的心思,无虑敢背着他闹到她这里,定然是让她受了些语句上的委屈,若依她的性子明着暗着也是要来两句,可现在她却没有说的意思,这不是他一贯的性格。

徐知乎一急便有些慌,嗓子有些痒,又磕了起来!

端木徳淑看过去,他气色很不好,身体看起来比前几天更差:“听太医说你情况不见好?”

徐知乎不喜她现在的语气!为什么不告状!就算错了也不需要咽他这份委屈!但想想几天前他说的难听话,他又凭什么说别人,他不是也在怪她、恨她,下面的人有样学样不都是天生的吗!

“不舒服?要不要去传太……”

“不用!”他现在这幅样子能见谁,把她叫过来看他多狼狈吗,何况,他最不想见的就是她。这幅样子示与人前,他有什么可骄傲的吗!

无虑心疼不已,不过,会好的,皇后娘娘肯来看看,相爷一定就好了!

端木徳淑静静地等着徐知乎开口,她既然来了,便是抱着诚意来的,若是有些事真的有用,她也不会多看重她这点自尊心。

徐知乎压着翻腾的气血,冷静的回道:“没什么,本也没什么事。”

端木徳淑看他一眼,又看看无虑,你主子不耐烦了,你确定还让我在这里坐着。

无虑更着急,相爷您倒是说话啊,您行行好说话行不行……

戏珠不想看这主仆二人,她有些明白娘娘说的这才是开始是什么意思了,有些事,当你摊开了在别人面前,连尊严都会委曲求全,所以娘娘说不要犯错,老夫人常说行事要正!娘娘做的都很好,唯独……

让戏珠还能站在这里容忍那一对主仆的事,娘娘没有说她后悔犯错了,至少还有一样是娘娘不后悔的。

戏珠转身,任性的站到门边的屏风后,她不想看他们,就是不想。

端木徳淑看眼戏珠的方向,又转回头,这个孩子。

徐知乎不开口!他什么都不想说!“咳咳咳,咳咳……”

端木徳淑见他这样,是不可能张口了,心里叹口气,开口道:“本宫也没没什么立场来看你,可来了,也要说点什么,相爷的身体是自己的,没必要为不值得的人伤怀,相爷年少有为,有大好的前程抱负等着你,实在没……相爷若是觉得我乱说话,我也理解,可我也不是非要背负你的伤痛,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要说,我有负皇上,但我没有负你,但你却要我背负你这一份,您不觉得——”

“我有让你背吗!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愿意怎么待它就怎么待它!”

相爷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无虑很急!娘娘不要误会,相爷很努力的吃药,相爷没有停过吃药,只是身体不听话,娘娘不要这么说相爷啊。

端木徳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可能是病的久了,出口的话并没有什么气势。

“你说你没有负过我!你怎么知道你没有!你喜欢我的时候不就是约定的开始吗!你喜欢我!我让你看到我!这不是约定!否则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二哥去你家,你以为二哥的智商足够站在我面前天天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给你送过药膏,为你改策论,你喜欢的舞师也是我为你扫的尾,你拿船撞我,我可有说过你一点不适,我抽出大把的时间去踏青、赏花,连你大哥都来问我是不是太闲了!你说你没有负我!你怎么就没有负我!你就是负了我!”

无虑已经退了出去。

端木徳淑看着他,神色微讶,甚至带着惊异,他说的话,好像跟她生活在不同的时代,若不是某些无知的事她确实做过,她都怀疑她是不是记忆出错。

端木徳淑不想多谈以前,毕竟都是以前了,可看着他心中介怀的样子,开口道:“可你……也没有多看过我一眼吧,我记得你总是很不耐烦……而且我没有收到过你送的药膏。若是收到过……”

“若是收到过,你就会争取吗?!”

端木徳淑看着他:“当时吗?”

“对!”

“若是有一点点回应的话,会极力争取,毕竟你很不一样,很吸引人,但你的新策论我记得是很久之后发的吧?”跟我应该没有什么关系才对?!你这样强硬的绑在一起是不是太牵强了。

“你说写的不好,我怎么可能还敢随便拿出来把策论示人,我也有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的自尊先,定然是要好好想想,反复推敲,确保再次送出去的东西是最好的,想需要时间,推敲需要时间,晚不是必须的吗!”

端木徳淑被她盯的脸上的深色有些不自然,是吗,原来那篇收录成书,让大哥等人赞不绝口的策论是为她写的,她不知道。

“你捡到的那块玉佩还记得吗……”徐知乎的语气平静了许多。

“我怎么会丢那么重要的东西。”

“质地并不好。”

徐知乎苦笑片刻,不知道该怪徐家先祖还是怪她没有眼光:“徐家最讲究返璞归真,总是把一些不起眼的东西当宝贝,你那天捡的便是我的珍宝。”

端木徳淑扯一下嘴角:“是……是吗……是我有眼无珠了。”

“你何止有眼无珠。”徐知乎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目光里带了一丝笑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极尽温柔:“你还目中无人,你总表现的很喜欢我,却舍不得在我身上浪费一点时间,你和京中所有闺中女子一样,喜欢的不过是那份虚荣和徐家浮于表面的东西。

你与她们不同是,她们不如你漂亮,她们不敢追去,你敢,你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输,而我也一定会像京中那些少年一些只要你给个眼神,定然眼巴巴的跟你走,所以我怎么可能输,我要让你知道我是与众不同的,也要让你对我永远上心。

只有得不到的,才会让你一再惦记,只有得不到,你才会跳脚想办法,你从小顺风顺水,虽然你母亲可能总是跟你念叨你长相如何如何,可你心里不以为然,你对自己很自信,认为什么人都是嫁得的,并且还要嫁最好的。

我成了你心里的最好,我也怕自己做不到最好,让自己更努力,更努力吸引你的注意,我发现我做了很多后,你却一点不了解我,你甚至不知道我流出的字帖很少,我出门的次数很少,我甚至不喜欢交际应酬,你只会因为我有没有看你而高兴,而不想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偏偏走了那条路。

你总要捧着宠着,给不了你一点回应,你便认为什么都没有,我也有错,我总想着时间还多,我母亲一次没有同意提亲,第二次,第三次的,跟我入仕了,字再更她谈第三次,谈的时候不能让她有逆反心理,不能让她觉得你红颜祸水,不能让她觉得你很重要,你们以后才能更好的相处,可你偏偏要跳那一舞……”

徐知乎突然不说了,停下了,仿佛这些话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发现时两位皇子已经在了。

端木徳淑第一次如此直观的听到别人口中曾经的自己,却发现对方说的很对。

她那时候小,并不知道什么是矫情,什么是骨子里的不把身边的人放在眼里的傲慢,也觉得少年们是她可以随便她挑的夫君人选。

她敢明目张胆的骚扰当时京中第一才子徐知乎,不可否认就是仗着自己容貌好,觉得他定然也要喜欢自己,只要自己稍微给他点甜头,他就要听自己的,事事让着自己。

发现并不是的时候,她更是铆足了劲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要等嫁给他后一一把受过的气讨回来,看他还敢不敢不理她。

也知道徐家门风严谨,挑衅徐知乎就和挑衅整个徐家和整个老学究下的制度一样有意思,何况他本人那好玩,逗不逗都没有情绪的,这么有意思的人,为什么不多逗逗,非要逗到他跳脚不可。

可……没有结果,他没有先说服徐母,她也成功闯了祸。

徐知乎想想而已不怪她,那两个人盯她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眼珠子挖了都是轻的:“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喜欢我会是三分钟热度,可你坚持了那么久,我便觉得你是真心爱我,我也真心为你谋划……”

“你远嫁后,我就一直想怎么能让你回来,你一定过的很不好,很痛苦,因为我很不好,那时候我想即便你嫁过人也没关系,只要我们心里有彼此,叛逆一次又如何,我们离开这些虚伪的东西,我带着你走……

可你……生活的很好,你对他笑的更好看,你还牵着你们的孩子,你们会像普通夫妻一样上街说闹,你早忘了我是谁,我这几年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我的全部心思成了一厢情愿,你把我认定的事,说成没有负我,你敢说你没有负我。”徐知乎看着她,就这样温柔的看着她:“你该知道你自己多与众不同,单那张脸就有多好看,你竟然觉得我没有爱上你,端木徳淑与其说我不会爱你,不如说你从来都不打算用心看另一个人。”

“等你学会了,看的却不是我。”徐知乎脸上是死灰般的颓然:“我只能怪先帝,怪那两个畜生,也怪你……

怪你转身就爱上别人,我为什么不能报复,我就不能看你幸福,不能让你如愿!你是跟宗之毅离心背德了,可是你也……”

端木徳淑突然懂了他真正的痛苦所在,和他永远不会说出口的东西,他那么敏感的人什么不知道,他那样高傲的人,也一辈子不会把那句话说出来。

她也不能在他面前承认。

“徳淑,是我把五皇子、六皇子引去封地的,你恨我吗?”

“多恨?!”

“现在吗?”

“对。”

“一点。”

徐知乎突然笑了,小声沙哑,下面的话他不敢再问,他怕她敢说,他不敢听,只有不在乎了才不会深恨,她对所有的过往释然,便是对现在的满意,她满意,她落得今天这样的境地,她竟然满意:“端木徳淑,我爱你——”

端木徳淑不说话。

徐知乎仿佛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也不需要她回应,第一次把他心里压着的秘密摊开,但看的出来端木徳淑却不决定这是多么重要的过往。

这些以前绝对会让她高兴的笑话他好久天,尽情吹她自己魅力如何如何的话,如今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有些事,说错了时间,也便不一应了,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不说的原因。说不说有什么意义。

端木徳淑看着他开口:“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吗?”徐子智有他自己的世界,太过丰富,她并不是都能理解,她那时候也看不透太深的心思。即便现在她也不擅长猜测。

“不知道……”

端木徳淑突然站起来,走过去,站在他面前。

徐知乎惊慌失措的看着她,鼻尖都是她特有的倾向。

端木徳淑伸出手抱了他一下,不等他拒绝,又分开,她知道他一定很拒绝,他这个人很古板的,既然不忠他便不要,他对自己严格,对别人也会严格,标准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对不对:“我以后会在宫中安分的做我的皇后,谢谢你,曾经的那份感动我收到了,虽然有点晚。”

端木徳淑看着他憋着想说她怎么可以如此随便,却没有开口的样子,笑笑,徐知乎你很好很好,值得真正独属于你的爱情和女子,我已经不配了,放下吧,我真的不值得。

第278章 没人(五)

徐知乎想推开她,可是她离开了又空荡荡的……

徐知乎自嘲一笑,恐怕连他自己想要什么,想让她做到你哪个地步,他自己心里都是矛盾的。

他想她爱他,可现在的爱有几分真心几分虚伪,恐怕一眼就能看出来;可看着她连这点心计都不想用,又觉得自己也挺可悲。

曾经的事拿出来说,摊开那点私心,过后,能剩下什!

端木徳淑看着徐知乎,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时隔太久,她早已经不是他心里记得的那个人,她都要忘了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或者那个傻乎乎的自己真的存在过吗,想把她扔在脑外,永不复见。

端木徳淑转身。

徐知乎突然伸出握住她的手腕,又急忙松开,神情里闪过一丝慌乱。

端木徳淑笑笑,他不会碰她的,他喜欢归喜欢,他也有别人都没有的一套标准,他不屑于动背弃过他的东西,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自己。

现在自己多碰他一下,都是占了他莫大的便宜,他肯让她抱那一下,恐怕都是他反应慢了半拍:“其实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如果不是你,皇上的路不会这样顺畅。”

如果不是我,你的后位也能这样顺畅:“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徐知乎看着她,她那么近,近的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你很自信很坚强。”一路上学的快,走的远,哪次死里逃生你放弃过,那次不是你自己一步步的走过来,为什么面对后位怕了:“你可以质问他!你可以闹宫,你可以——总之你什么都可以,什么都是你的性格,为什么你偏偏……”选了最不该走到路……为什么!

端木徳淑看着徐知乎,他眼里有很深的疑惑,她眼里却没有,端木徳淑苦笑一声。

这让她怎么说,说她这些年经历的冷漠,还是宗之毅越来越会玩的事实。

从那件事后,他就不再让她说话,也不会让着她,总是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她才发现,相公若是想宠着你时,你便觉得你是这个家的主人,世间的一切,谁也没有你大,谁也越不过你去。

可当对方冷下来,同样,你会发现你什么都不是,出了这个院子,或者说不用出院子,你甚至命令不动院外的一个侍卫,平时那些小打小闹,奴婢间的勾心斗角,她仗着宠爱赶走的几个婆子丫鬟,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他愿意宠着你时,什么都好。

他不愿了,这些人她能动几个,加上……当初追求徐子智也没有成功,她对自己便没有那么自信了。

她觉得自己吸引的也不过是一些表面虚华的人,真正好的,有几人愿意永远闺中描眉的哄着她,也没有那个时间啊。

后来,她没了世子,在外奔波多年,连年青的一点资本都没有了,还谈什么质问,宗之毅后来的几年没有给过她质问的自信,从被他捧着,到后来她亦试探着小心翼翼伺候,他都不满意后,她也淡了心思。

她那么想夫妻和顺的人都会有心思淡的一天,更何况男人在外面有那么多选择,总归是会淡的,只是他淡的比自己快罢了。

而且后来他对自己也还行,主母之位,某些小的妥协,她看到了,也感动他的让步,何况也确实是她招来的灾祸,他也护了当时的她,她还有什么不满意,只能说……是她贪心了,好好的看着雷冥九针扎不是更好,可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我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坚强……”而且闺中女子,所见有限,很多东西都是她看看书自己瞎悟,然后便觉得自己都懂了,非常了不起,这点最为致命。

宗之毅突然撤回他的宠爱后,她慌的几乎不知道能做什么,好像宗之毅随便抬抬手就能捏死她,她怎么还会认不清自己的斤两,怎么敢对他发脾气,她讨好他都来不及,谈什么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