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乎看着挂了窗帘的窗子,其实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或许本来也没有什么可看的,只是视线所及,便留意一二。

过了一会,徐知乎转回目光,重新看向桌面上的奏章。

端木府内早已熄了烛火,端木瑞睡了一觉醒来,旁边的老妻还翻来覆去的动个不停:“我说你能不能说安静点,这么大年纪了,你稍微一动我就睡不着。”

赵氏见他醒了,动的更烦躁:“我看你睡的挺香,谁都挡不住!”

莫名其妙又吼人,他看她是老年病犯了,端木瑞翻过身准备继续睡。

赵氏心烦,怎么动都不舒服,往往刚要睡着脑海里便是皇上提着小仙的人头浑身是血的站在尸山血海间哈哈大笑,把她猛然惊醒;要不然就是二儿子通体叛国被处斩!脑子里只要空下来就是这样的场景!

端木瑞见老妻还是翻来覆去的烙饼,心烦意乱的起身抱上杯子去外面睡。

“你给我回来!”赵氏突然弹起!烦躁不已!

端木瑞又走回来,无奈的躺下,这是没完了!

赵氏才心情顺遂了些躺下来,试探性的开口:“我听说皇上病了?”

端木瑞闭着眼,答的并不用心:“在哪听说的……”皇上生病?水土不服吗!瞎胡说。

“徐老夫人说的。”

“那老婆娘说的话你也……”信:“你怎么跟她凑一起去了,皇上得了什么病?”端木瑞睁开眼转过身。

“我怎么知道!我就是听了一声。”

“病就病了有太医呢,仙没有提,估计就是伤风感冒,睡觉睡觉。”

赵氏慢悠悠的来了句:“别是不好的病才好,九皇子可还小呢……有时候想想,是不好的病也没有什么,还有九皇子呢。”

端木瑞腾的一声坐起来,压低声音:“你不想活了!说的什么话,想什么呢能想到九皇子身上,皇上能得什么不好的病!”

第361章 没有变(一)

赵氏闻言没有像以前一样弱下去,也腾的坐起来:“怎么就不能得了!别忘了皇上刚从西地回来!西地那是什么地方!还带回来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什么事都说不准!病了也不对外说我怎么不能想了想了!

九殿下不是你外孙,你没有想过!你可别忘了,后宫刚选完秀,又要生出一长串出来,难保将来不会有像皇上一样野心大的,到时候还不定便宜了谁!我怎么就不能想的美好一点了!”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端木瑞声音压的低低的!

“我虽然说的大逆不道,但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端木瑞被老妻几句话说的没了睡意,干脆坐正,皱着眉:“你听到什么了?皇上生了什么病?”

“我怎么知道,我就是听了一耳朵,正好想到九殿下了心生感慨不行吗。”

感慨会感慨的这么‘深刻’!?定然是有什么风声,!?他这些天没有出门倒是没有听说,何况老徐家的能跟他老妻说什么好话!

端木瑞思量片刻开口:“你明天问问仙,皇上生了什么病?”

“不好的病呢?!你支持九皇子!”

“又胡说!没有影子的事被你说的像真的一样!”妇道人家听风就是雨!

赵氏叹口气:“德辉发生了点事……”赵氏不等他问,非常冷静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无奈的感慨道:“九皇子要登基了多好啊,睡吧,时候不早了……”说完躺了下去,心里舒服多了。

端木瑞心里不舒服了,他二儿子发生这种事他怎么睡的下去!他端木家撞了哪门子邪神:“你起来,起来跟我说说……”

困了,不说。

“你给我起来……”

端木府卧房里的烛灯亮了很晚,直到晨光笼罩,烛光渐渐暗淡下去……

端木徳淑身体已经好多了,太医也从府中离去,只留了陈大夫每日把脉确定夫人身体无碍便可。

深绿转浓,是春的极致,一晃眼,今年的第一个节气要结束了。

端木徳淑起的有些早,还没有用早饭,头发挽起,依旧珠光宝翠,身上一件紫红的双绣罗裙,亦没了冷意,估计今年夏天会来的早一些。

戏珠递上鱼食。

端木徳淑没有接,站在后院水池前活动活动腰背,绕着池塘散步,她现在身体好多了,明日就可以回去了。

端木徳淑抬头,见徐知乎站在转角的竹林旁,下摆的压玉旁挂着精英的玉笛,身姿修长,冠带讲究,负手而立,闲人雅士、青竹佳人,形容他再合适不过吧。

端木徳淑带着人慢慢的走过。

徐知乎平静的看她一眼,没有主动搭话,她这些天醒的越来越早了,精神不错,太医说恢复很好,每天按时吃药就可,徐知乎心神定了一瞬。

这些天已经习惯了她每天这个时辰左右起床,药一天能喝八次以上,她需要早晨醒来,先喝一副药,那个药很苦,他尝过一口,翻着腐朽的酸苦涩滞,喝完这幅药她会出来走走,再回去用膳,用完膳还要喝药,徐府的蜜果大多进了她的口腹,最近却用的少了,不知是习惯了药味还是吃多了酸食。

徐知乎看着她慢慢的走着,视线在她的绣裙上停了一瞬,没想到她会喜欢这一件,他接的这事十年前他路过绣地,一眼看中了一套绣工,双面绣很多,但把暗针隐的这样平滑的则是看灵性。

那位绣娘已经很少再接活了,只是带带徒弟经营一些产业,但他一眼便觉得小仙喜欢这套细腻的绣工,别管这华丽的绣法适不适合本就过分艳丽的她,但她绝对喜欢这些东西。

他便请老人家在这段紫绢上绣了一件罗裙……

现在看来,应该是不太适合她了,毕竟年份久了,徐知乎想到这里,嘴角漏出一抹笑意,让她知道大概是会不高兴,在她转弯过来时立即收了那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许不是她挑中的,戏珠给什么她就穿什么。

徐知乎嘴角的笑容更淡了。

端木徳淑像没看见他,在他眼皮下转了两圈回房休息。

少忧看主子一眼:“相爷,您该用膳了……”

两人一起吃的,也是相顾无言,或者徐知乎偶然说两句话,但毕竟不是说话的人,又是在餐桌上,徐知乎并不善于活跃气氛,端木徳淑若是当没听见便是无尽的冷场。

端木徳淑今早药喝的急,胃里十分难受,简单的吃了一口,便憋的想摔勺子。

徐知乎见她停下来,看着她不说话,他觉得若是自己说话了,她能烦躁的将早膳全摔地上。

戏珠、明珠也全然不吭声,娘娘孕期脾气向来不好,少惹为妙。

徐知乎安静的等了很久,拿着勺子没敢往嘴里方,也没有敢将勺子放下刺激她。

端木徳淑烦躁的眉头松了一些,勉强又吃了一口。

早膳的气氛瞬间重新开始流动,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

端木徳淑拧着眉,忍者不是吃了小半碗,一会还要喝药,不吃点东西是绝对不行的,这种无力缓解的难受,足以让她后悔所有的自作自受,说话的力气都想省了。

徐知乎陪着她吃了一会,见她放下碗筷,也便放下了,徐知乎看着她进了卧室,首次有些后悔为什么偏偏让她保胎,烦躁的一脚在桌子上。

少忧欲让人收拾桌子的举动顿了一下,又平静的继续让人撤下去。难受一些是肯定,哎。

“娘娘,我们真的要走?”明珠收拾着所有她用着方便值得带走的东西!“相爷会答应吗?”这个玉勺挖胭脂最好用了。

“你觉得本宫这两天的表现,他会不答应。”

明珠想想也是,娘娘不哭不闹,什么苦都往心里咽的样子够相爷心疼好长时间了,别说娘娘想回宫,就是想上天也是可以的:“娘娘,这个残坠好看吗?”

第362章 没变化(二)

“你也说了是残坠。”

“但残的这样恰到好处的可不多。”明珠诱哄的晃晃手里金环木坠天然裂开的形状,又被后期打磨的圆润光滑,一分为二做成了一双吊坠,娘娘可是带过三次的:“是不是很好看?”

端木徳淑瞥她一眼,甚觉无聊移开视线。

明珠努努鼻子,承认好看怎么了?本来就很好看吗!明珠又看了一眼,将坠子放入匣子中。

“她要回去?”

“回相爷,是的。”

徐知乎放下手里的笔,恐怕不是问句,而是已经决定了,她要走,谁还能拦着她吗:“讲陈大夫叫来。”

翌日,端木徳淑在戏珠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明珠清点自己打包的箱笼逐一跟着。

徐知乎站在车边和端木徳淑说话。

少忧看了自言自语的主子一眼,转身向明珠姑姑走去:“姑姑,您带的是不是少了些……”

明珠眨着清亮的大眼睛看着少忧,残忍一笑:“你信不信我把你这句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你们相爷。”看你还敢不敢夹枪带棍的说话。

“冤枉啊!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没有!”

“有没有你那句话都有嫌我拿了你家东西的意思,但我提醒你,我要是什么都不拿,你家主子才该哭呢,你信不信?”

明珠看着他蠢萌的小样子,笑着抬起秀气的指头,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嗔笑道:“别跟姑姑卖蠢,姑姑我如果是男人三两句话就能哄到手的,绝对轮不到你,但姑姑为你想为主子新生的精神表示钦佩,乖,让让,姑姑不哄孩子。”

少忧闻言顿时收了嘴脸,女人太精明果然不招人喜欢,戏珠可比她好相处多了,不过戏珠更不好搭讪,一根筋,难入手,这个又是一个滑手的,皇后娘娘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徐知乎站在马车窗前,絮絮叨叨的叮嘱着她回宫后的事宜:“给你带的是新酿的香片还有香梅……”

端木徳淑听到梅子,险些没吐了。

徐知乎立即岔开话题:“是瓜果,清淡一些,配药吃刚好,你宫里的人我帮你梳理了一遍,你先别生气,我没有大动,就是赞清的人和以前皇上在后宫时伺候的老宫人的徒子徒孙挪了位置,你现在身体刚好些,谨慎些也好,就算我不做,你回去后也一定要做,我承认我不该多此一举,你回去后要是看着谁着好,叫回来便是。

你父亲在打听皇上的病情,你回去后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注意身体,想回来养了就回来,不回来了我去看你,都是一样的,注意身体。”徐知乎看眼她耳垂:“照顾好他,谢谢。”

徐知乎看着她静静的听完,竟然有种疏了口气的感觉,徐知乎移开目光,后退两步,示意车队可以出发。

车队启程,徐知乎看着一辆辆从眼前开走的车,又看向队伍中间的车马,心里从未有过的他是,虽然她不在身边,但这种她在掌控的感觉,让他心情宁静平和。

至少此刻不管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在他可控的范围内了,不是要死要活,动不动就跟他同归于尽的样子。

徐知乎不介意这个过程怎么样,总之结果是他想要的就行,至于她愿不愿意……她如果不愿意他还能大度的把一切重回到她满意的样子吗!所以多余的惭愧和歉疚又何必!

他想要的就是如此!哪怕只有怨愤,也要在他面前!

徐知乎想到孩子,想到她这些天被药物折腾的苦,一遍遍说服自己的话,总是会不牢靠的冒出另一种声音!

可遵从感觉他就一定能顺心如意吗!事事如了她的意,让他知道他什么都能答应,恐怕她下一秒就会做出托孤的事转身散了三千烦恼!她想都不要想!

少忧站在相爷身后,看看早已离开多时的车队,再看看相爷,并没有催促,相爷吹吹风也好。

乾心殿内,只是二十多天没有回来便好像变了一个世界一样冷清。

赞清看到皇后娘娘和戏珠品易进来,看了坐在书桌前对着几本可有可无的折子想事情的皇上,首次没有等戏珠品易先行对皇上请安,俯身:“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戏珠、品易俯身:“奴婢(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宗之毅听到声音抬起头,目光涣散的看着缓缓走来几日不见,陌生又如初见的她,夺天地造化的容颜,不错的性子,软和不失趣味,天真又有些小计较,她不完美,但着实不错,这样的她引得这么多人前赴后继也不令人惊讶吧。

宗之毅看着她,十多年后,第一次重新站在外人的立场打量她,才恍然发现,她依旧有吸引人的资本,有日如今祥和宁静的身体,更是散发着属于她的独特魅力,不招人喜欢方才让人觉得意外。

端木徳淑走过来,看眼萎靡不振的宗之毅,胡子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搭理了,整个人也似行将腐朽的枯木,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你。

戏珠立即搬了椅子过来。

端木徳淑坐下,她也听了,他秘密调遣的几路军都受到了埋伏,损失惨重,孙国仁逃出了京城后虽然没有了印信,但在宗之毅这里来说还是一缕希望,可据她所指,孙国仁早在带着皇上的亲笔书信离京时就已经被杀身亡,那封信她也看了‘群雄起,能者王’。

宗之毅这种主张撤藩的帝王,不惜以他深知隐患不断的封地为代价,扇动各地造反。

端木徳淑也可能理解,相比别人,徐知乎值得他付出任何代价除掉。

“回来了。”宗之毅神色玩味的盯着她,嘴角漏出一丝痛苦的讽刺。

端木徳淑慢慢的看完他桌子上的一份折子,神色如常的放下,漂亮的寒眉一扫,眼底星光璀璨:“想不想报仇?”

宗之毅看着她。

端木徳淑笑笑:“那是你跟他的事,我不参与。但基于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他手里有火器,希望你的人也能研制成功,再来便是我们。”

端木徳淑的笑容越温柔,看向他的神色依旧深情:“你放心,我这人向来公平,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你给我的尊重我也会还给你,在我心里,你依旧是我的相公,明媒正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人能比,你就当——你是以前的我,他不过一个后宫的修容,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是不是。”

端木徳淑讽刺一笑:“不高兴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以前你日理万机,我安与享乐,谦让与你是理所当然,如今我替你背负你扛不起的江山,尽力替你将几乎脱手的皇位传到你儿子手里,替你保住宗家的皇位,我做的不过忍辱负重吗!还是,你觉得你能比我做的跟更好?”“不要说什么是我的错,你江山倾覆跟本宫没有任何关系!若你说我祸国,我还说你爹不该乱指婚呢!就算不是我也可能是别的原因,比如你得罪了徐修仪,她哥哥嫌她翻,想让堂妹和堂妹夫一起下台?或者将来徐修仪的儿子格外惹徐知乎厌倦?他舅舅想颠覆了他的皇子身份?都有可能,你说呢?”

“所以不要那么看我,我即便是诱因,也是你宗家强塞来的,事已至此我们就该任了,何况他还不如你,用后宫的身份来说,他是外室,到底不如你金贵,凡是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若是他过于挑衅你,我定然也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品易盯着脚尖。

赞清满头冷汗,皇后娘娘想做什么?

宗之毅看向端木徳淑。

端木徳淑安安静静的让他看,事实所迫,不接受能怎么样,要不然你联合沛妃的外戚:“或者你也可以像本宫一样去外面找一位大将军的女儿,放心,我若心里有一分不平衡,算我对不起我和雷冥九的天理不容!”

第363章 没变化(三)

宗之毅脸颊扭曲,目光阴红的盯着端木徳淑:“你恨我!”

端木徳淑声音平静:“你公然辱没我的地位的时候我当然恨,明知道我介意你和后院的女子眉目不端重,还一边哄我,一边逗着别人玩,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你忘了,你宠过谁,她们眉宇间是会带出来的。”

“你当然可以,但你认为我不会知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我当时全心全意的依赖你,当然会恨,其实也怪我们,一开始就弄错了相处形式,而在突然生变时,我又倔强的不想京中的人看了我和离的笑话。”

每个人都觉得她经营不好家庭,不安于室,凭什么那么认为,为了不让父母被人任意指诋什么委屈是她受不了了!“其实后来不恨了,你处理完五皇子,起兵造反时就什么都不恨了,有什么好恨的,我当初没有一气之下闹的你难看,你也没有在五皇子这件事上闹的我下不了台,便可以了,哪有那么多事事如意,不是吗?”

宗之毅看着她平静的说出不恨了,心如死灰,为什么不恨!你该恨的!我冤枉你!践踏你的骄傲!你为什么不恨!你该恨!

端木徳淑缓口气,将心比心:“我向你表明不要去后院你也答应的好好,转身就去哄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人的时候真心厌恶你,所以你现在恶心我憎恶我也是应该,慢慢你就看我的优点了,比如我把你的治国政策贯彻实施的时候。”

“端木徳淑,我们十几年夫妻……”

“所以我有对不住你吗……你说出来,我们聊聊。”端木徳淑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宗之毅看着她的眼镜,目光发红,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闹脾气了?好了,多大的事,想要什么跟我说,新春葡萄最是爽口,我回头让你的熙妹妹给你送过来,多吃几口什么烦恼都没了。”

宗之毅紧紧的握着双拳,目光愤恨:“端木徳淑!你不如杀了我!”

端木徳淑不痛不痒的一笑:“受不了了?慢慢就习惯了,你看看我,我当初眼睛也是长在头上的,不是一件被你教育的长正了位置,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慢慢就好了乖,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戏珠立即上前扶娘娘起来。

端木徳淑慢慢起身,看也没有再看叫嚷的宗之毅一眼,路过赞清身边时,见他瑟瑟一阵,突然停下来,一双寒梅冷眸看他一眼,突然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放心,皇上从不动我身边的人,本宫也不会让你侍寝的。”说完转身就走!

赞清心里顿时骂娘,下一刻直接向皇上跪下:他没有那个心思!绝对没有!

宗之毅喊的嗓子哑了她也没有再回看他一眼!冲过去追,不过几步路就会让人压回座位上,脑海里便是她还年少的脸,含着泪一次次挽留,他视若不见的冷漠,一瞬间心仿佛被两个恶鬼攥住快速往不同的方向使劲拧,谁拧的卖力就可以上脱离苦海一般。

殿外阳光普照。

翌日,凤梧宫对外宣布,皇上身染轻疾,太医院已经开始用药,为保证医治及时同时已经派人前往西地延请名医。

乾心殿的探望路畅通无阻,谁想表孝心都可以去殿外磕个头,若是有要事亦可进内奏请,小事均有原监国的几位大臣理事。

端木徳淑守在床前,搅着手里的汤药,多数会听一耳朵。什么不是要学,何况有这么多大臣协理。

端木徳淑吹吹瓷勺里的药,放到宗之毅嘴边。

宗之毅不张嘴。

宗之毅确实病了,风寒加怒急攻心,高烧不退,人烧的迷迷糊糊的。说是要事让皇上裁决,也是她听了直接决定。对不对的先不说,总要学着开始说。

端木徳淑搅着手里的苦汤,不定往他脖子哪里倒,几次后便张开嘴喝了,端木徳淑拿出手帕擦擦他的嘴,怎么能不喝呢?喝了就好:“等一下。”

端木徳淑收起手帕不冷不热的看向贺南齐:“本宫记得南河的桥梁今春四月份完工了吧?”

“回娘娘,是,但使用后发现桥身有一处出水口有问题,无法泄洪,要重新修建。”

端木徳淑吹吹勺里的药,喂完宗之毅回头,头上的凤钗闪过一道光,犹如金星过海璀璨生辉。

贺南齐垂着头态度恭敬。

端木徳淑看他一眼:“那是应该。什么事都不如周围百姓安居乐业重要。”

贺南齐松口气:“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是我等学习的表率。”

“嗯,银子去户部支取,汛期之前完工,原桥梁建造的一批人统统压往都城等候问罪,推荐这些人建造桥梁者连坐,贺大人可还有事?”

贺南齐怔在原地,随即眉头紧皱,恭手:“禀皇后娘娘,桥梁建造不必其它总要有摸索的过程,而且当地人员更熟悉当地的水势局势,如今又正是用人之际,贸然召入圣都……所以微臣斗胆恳请皇后娘娘容他们戴罪立功!”

品易看他一眼。

端木徳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是欺负她不懂政事了:“皇上称帝以来雁国共修建三座大型水利工程,二十余座小型水利工程,创造了上府天国、中府天国、下府天国的广袤沃土,其中因地质估算有误的为零,偷工减料的八起,水利工程的纸稿上没有任何硬伤;

而您现在告诉本宫,在两岸搭座不长的桥,搭出这种事故,还要让他们戴罪立功,是我雁国没人了,还是这座桥是让送给他们得教训的,如果此事可以原谅,那么艰苦条件下矜矜业业的其他工程者贺大人决定怎么嘉奖?是打算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们坐了?”

贺南齐闻言,想了一瞬,瞬间掀袍跪下:“微臣不敢,此次出现如此重大事故都是下官督促不严,皇后娘娘息怒。”

“知道是你督促不严就多了,就罚俸三月吧,下面的人交给吏部处理。”

贺南齐右眼一跳,本以为皇上病着,皇后娘娘操守有问题,相爷还不知道是怎么打算,他定然能浑水摸鱼将这件事盖过去,现在看来,他收的东西只能原封不动的送回去了!

而皇后娘娘,恐怕朝中的人都小看她了,能每个月从皇上私库拿走十万两,让徐相失了分寸!定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还好他本也没有参与其中。

“贺大人还有事?”

贺南齐立即叩首:“不敢,皇上保重龙体,皇后娘娘金安,微臣告退。”

端木徳淑待他走后看向宗之毅:“病了不喝药怎么能好,以后再贪凉也不能吹一夜的风,病了也是自己受罪……”

徐府内,少忧将皇后娘娘的处置汇报了一遍。

徐知乎坐在凉亭内抚琴的手指落下最后一个长音,山石之下聚集的鱼群,重新向四面八方散开,七彩锦鲤,漂亮壮观。

徐知乎并不在乎小仙做的好不好,国之一事她愿意参与便参与,不愿意参与也随她的意,但现在看来,她是要后者了。

也是,依她的性子,怎么会安于她自己的未来掌控在别人手里,如果那样,她还不如安分守己的在宗之毅身边养老等死,只是:“可有问过太医,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可是能劳神费心?”毕竟怀着孩子,总要注意一些。

“回相爷,脉案不是每天都送您一份吗?”现在来看是没什么,但多思多虑总是不好,是吗?万一伤了小少爷的脑子……所以,您要管管……

徐知乎看着木琴上琴弦,几天来第一次叹口气,开口:“她可有传召兵部尚书?”

相爷神机妙算:“回相爷,您怎么知道?!”呸:“回相爷,娘娘下午传召了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是雷冥九的人:“如她跟你问起火气,给她便是,若是问不着你,就找个人直接给她。”她现在最想要的只能是这个,有了,她才能安心几分,也免得费尽心思都在这件事情上,平白让孩子受罪。

少忧顿时皱眉:“相爷……”直接给——会把娘娘——气死吧!如果是自己肯定气的不轻!绞尽脑汁想得到的东西,对方想哄孩子一样交到自己手里,跟嘲讽打脸有什么不一样:“要不,含蓄点……”

徐知乎眉目顿冷:“就那样给她!”

第364章

不时刻提醒她局面,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少忧嘴角抽了一下,或许相爷是对的吧?他是局外人,相爷说了算。

凤梧内。

静妃娘娘哭的眼睛通红:“皇上病的这样厉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锦瑟扫眼坐在沛妃身后的外族女人,冷哼一声:“从那种地方回来就染上了这等凶症,当真是人杰地灵,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人暗中使了什么手段,想要报复皇上夺了她家大门。”

熙儿闻言立即咬紧嘴唇,眼底都是委屈,凭什么怀疑她,她对皇上心日月可鉴!

但说话的人身份太高,这里又是凤梧宫,没有她随意开口的地方,上次在这里又吃了大亏怎么敢说话。

应格儿坐的远远的,心中有几分焦虑,有些事情跟记忆中有很大的不同,比如她前段时间碰到的甜乐师……

应格儿垂着头,皇上病情她并不是很担心,她在听说皇上重病时便开始攒玉液,待液体攒够了,她挑个时间去照顾皇上,定然能让皇上身体好转,只要皇上身体好转,便什么事都没有了,这个熙儿虽然亦受宠过一段时间,但不足为惧。

尚颂心感觉还好,她与皇上已经十年为见了,还有就是感觉有太医在,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就是病几天神经不好,惹人担心罢了。

尚颂心做不来阿静的悲伤,可能情分不够,阿静照顾了皇上多年,她仅仅与皇上几日夫妻情分,样子都要忘了的差不多了,实在伤怀不起来,也懒得做个样子。

周美人哭的亦十分伤心,都怪那个妖女,本来皇上好好,怎么她一来皇上就病了,分明就是她害了皇上,成天毅哥哥长毅哥哥短的撒娇,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钟馨等人多数垂着头不说话,眼里虽有担心,但也知道侍疾这种事大概轮不到她。

沛妃安安静静的坐着不开口,前段时间她宫里有人去了,七皇子差点发生意外,她没有心情侍疾。

赵双萤立即扭着腰上前,擦着眼泪:“皇后娘娘,皇上对妾身一直恩宠有佳,现在皇上身体不适,妾身想为皇上侍疾。”说着又伤心的垂下眼泪。

锦瑟等人心里一阵腻歪,‘恩宠有佳’莫不是她想的跟别人想的不一样,她可不觉得皇上对她恩宠有佳,充其量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不搭理她是真,这个时候挑她去侍疾,完全是给皇上添堵吧,本来七天能好的症状,非一个月不见好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