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躬身道:“回娘娘,都安排好了。”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一来,无论是想保牛、马二人的,还是想害她们的,都在明处,只有我,明暗皆有安排。若是牛、马二人有造化,即是我的业绩;若是可惜没造化,也自有人顶缸,赖不到我名下,我顶多落个照顾不周的过错。

部署已定,我的心也安了下来,索性放松了一把,与春桃夏荷二人打双陆作戏,直至掌灯时分。

用罢晚膳,尚寝局有消息传来,皇上翻了邵采女的牌子。

戌时刚过,春桃便以第二日有牛、马二人的册封仪式为由,催促着我上了紫檀床。我拥被独眠,一觉酣睡,直至次日卯时,在春桃喋喋不休的叫起声中,迷迷糊糊地起身穿戴,梳妆打扮。

春桃自从挑灯夜读,复习了宫规,就再也没把牛、马二人放在心上,这从她没有强迫我抹粉,没有强迫我画时下最流行的峨眉和妆靥就能看出来。秘书淡然,我这个上级就更随意了,由着她们摆弄一时,梳了个反绾髻,穿了件既不素净也不华丽的联珠团窠纹大袖衫,再配了条黄罗银泥裙就出了寝室门。

我头插着十二花树,披着重莲绫银泥帔子,绕过紫檀座的金屏风,朝皇后宝座上坐了。

 

第二十九章册封

鼓乐齐鸣,阶下两只鎏金炉里,冉冉升起香烟,已在殿中等候多时的牛才人和马才人,朝着宝座上的我跪下身去。她俩今日穿着一模一样的五品才人礼服,头插五只花树,因身子伏得太低,叫人看不清容貌,只能瞧见礼服背面大团的暗金色绣花。

正五品才人,仅属后/宫二十七世妇之列,且排在最末位,份位算不得太高,因此册封仪式也并不繁琐,待得礼官宣读完册文,将银册交由她二人,再由我训导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这就算礼成了。

牛、马二人听完训导,大礼参拜。我淡淡道一声“平身”,她们便立起身来,恭敬站好,但头却仍旧垂着,显得十分谦卑。直到我赐了座,命人上了茶,她们才微微抬起头,让我瞧了个清楚。

怪不得皇上不喜她俩,这二人的容貌,确属平常,甚至连“稍有颜色”也算不上,顶多是个“五官端正”罢了。不过,当我想从她们的神态上窥见她们的性格,却瞧不出丝毫端倪,不论是牛才人,还是马才人,都将所有的情绪掩藏在一脸的恭敬谦和之中。

这副样子,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寡言的梅御女。想着想着,我突然顿悟,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原本还疑惑,以太后之精明,怎会挑了愚笨的王宝林作棋子,现在见了牛才人和马才人,就全明白了。

我望于阶下坐着的两人,久久没有出声,春桃小声提醒道:“娘娘…”

我这才回过神来,忙道:“赏。”

话音刚落,便有小宫女端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赏赐,分别捧于牛才人和马才人面前。我给她们的赏赐是一样的,每人单丝罗两匹、玉搔头两对、金镯两对、大银盘两对、乌木镶银箸两双。

牛、马二人领了赏赐,起身叩头谢恩:“谢皇后娘娘赏赐。”

“平身。”我略抬一抬右手,道,“本宫念及你二人身怀龙裔,特免去你二人请安之礼,以后早上,你们不用来甘泉宫了,好生在淑景院养胎罢。”

这是一位上级,在表达对下属的关怀之情,但让我没想到的是,牛、马二人竟拒绝了。

牛才人道:“臣妾多谢娘娘体恤,只是向皇后娘娘请安,乃是臣妾的本份,怎敢不来。”

马才人紧接其后,道:“牛才人所言极是,何况臣妾二人的身子尚未沉重,并不妨碍前来向皇后娘娘请安。”

看来这二人的谦卑,还真不止是挂在了脸上,我笑道:“你们初次有孕,有所不知,本宫昨日才听太医讲,这怀孕妇人,头三个月是最为要紧的,容不得丝毫闪失,所以本宫才免了你们来请安。就算你们有诚心,为了皇嗣计,也当等到孕满三个月之后。”

牛、马二人听我如此说,这才点头应了,复又下拜谢恩。

我看她们怀着身孕,今日还跪了一次又一次,实在可怜,遂道:“你们就此跪安罢,随后本宫会派太医去淑景院,给你们请平安脉。”

“臣妾谢皇后娘娘。臣妾告退。”牛、马二人马上又拜了下去。

得,本宫又让她们跪了一次,不过这也是职场礼仪之一,不是能由本宫决定的,谁让她们是下属呢。

牛、马二人带着各自的贴身宫女退出甘泉殿,我也步下阶梯,回到寝室,由春桃和夏荷服侍着摘去花树,换了套轻便的服饰。

春桃一面为我整理裙摆,一面问道:“娘娘,方才在正殿之上,奴婢听您不停地念叨‘原来如此’,奴婢困惑,是甚么‘原来如此’?”

我闻言一笑,没有正面作答,只道:“从今往后,你不用再搭理王宝林了。”

春桃一脸莫名其妙。

我又是一笑,拖曳着薄纱长裙,去用早膳。

早膳照例是五道凉盘,十五道热菜,五道汤品,十道主食,布菜的人也照例是眼力劲儿十足的冬梅,然而天气炎热,让我没有甚么胃口,只就着小厨房送来的香油拌大头菜,喝了半碗粟米粥。

早膳过后,王宝林、梅御女和邵采女结伴来请安。她们份位太低,没有资格在牛、马二人的册封仪式上观礼,因而这时候才来。

我重回正殿,接受她们的请安,并赐了座。

邵采女才刚坐下,便感叹道:“牛才人和马才人真真是好运气,才从宫婢变成主子,就是正五品才人。”

邵采女自承恩开始,恩宠颇重,穿着打扮,也渐渐同王宝林和梅御女区分开来,今日她穿了一件窄袖纱衫,其上满绣蝴蝶,大大小小足有数百只,却没有一只神态颜色是一样的。这样一件绣工精湛而繁琐的纱衫,衬托得她愈发美艳非常,也让她平添了几分持宠而骄的傲气。

当然,这份傲气放在其他人眼里,恐怕就变成了是目中无人,不然王宝林怎会按捺不住,出声反驳了呢?

“邵妹妹,你错了,这可不是甚么运气,而是好命,谁让牛才人和马才人有了身孕了呢?”王宝林的声音极为柔和,但目光却没有落在邵采女身上。

邵采女不屑道:“甚么好命,好像谁不会生似的,等到时日久了,妹妹我照样怀一个。”

此话甚为粗鄙,引得王宝林和梅御女齐齐侧目。

我连忙出声斥责:“邵采女,你身为圣上妃嫔,言行自当有涵养,岂可口出不雅之语?”

邵采女自从认为她得宠是我帮的忙,对我就十分的恭敬,当下马上起身,垂首听训,道:“谢娘娘教诲,臣妾知道错了。”

第三十章染疾

她身上百蝶纱衫的领子很低,这一低头,便现出了一段洁白细腻的脖子来,只是那脖子上,怎地却有着好些小红点,看起来就跟蚊虫叮咬了似的?

关心下属,乃我的职责,于是马上询问道:“邵采女所住的紫云阁,可是有蚊虫?该叫你的宫婢去领些驱蚊药来的。”

邵采女抬手摸了摸脖子,道:“娘娘指的是臣妾颈子上的小红疙瘩?说起来臣妾正觉得奇怪呢,紫云阁并不曾有蚊子,但臣妾脖子上的红疙瘩却一天比一天的多,不知是怎么回事。”

“一天比一天多?那就是说,你身上的疙瘩,不止一天了?怎么也没来禀报本宫,好为你指派太医?”我的话语里,隐含了责备之意,邵采女忙道:“娘娘恕罪,臣妾虽说生了疙瘩,但却并不怎么痒,浑身上下,也没有别的不适,因此才没来禀报娘娘,也是怕因为这么点子小事,打搅了娘娘。”

王宝林柔柔地,出声讥讽道:“小事?依姐姐看,邵妹妹只怕正是因为兹事体大,担心延请太医后,病情确凿,影响了侍寝,这才故意瞒了下来罢?”

“胡说!”邵采女马上出声反驳,但她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却分明是在告诉众人:王宝林,猜对了。

“不用再说了,春桃,马上着人传太医去紫云阁,给邵采女瞧病。”我面色严肃地道,“邵采女,即刻回紫云阁去,等候太医。”

邵采女却不肯动身,撒着娇道:“娘娘,臣妾没事,只不过生了些疙瘩而已…”

我板着脸打断了她的话,道:“你没事,不一定别人就没事,万一这疙瘩会传染,你让同住紫云阁的王宝林和梅御女怎办?”

话音刚落,王宝林便站起来躬身道:“娘娘圣明,臣妾谢娘娘体恤。”

紧接着,梅御女也站了起来,躬下了身子。

邵采女瞧见这架势,竟眼泪汪汪地望向于我,眼中满是哀求。

难道是想让本宫把她给保下来?真是胡闹。有病治病,没病预防,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竟然不懂得?或许她是太想侍寝了,不愿失去任何一个服侍皇上的机会,如此说来,本宫这名下属,真是忠于职守,尽职尽责啊。

不过,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没有一个强健的身体,甚么都是枉然。当然,这话我不会说出口,说了邵采女也听不懂,于是我只温言安抚她道:“邵采女,既然你自己也认为是小病,那让太医瞧一瞧,开上几服药,马上就好了,实在毋须着急。”

“是,娘娘。”邵采女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到了薄纱衫上,立时染湿了好几只蝴蝶。

我望着她那依旧斜飞入鬓的长眉,突然觉得,她实在是不适合作这种“雨打梨花”的姿态。唔,作为一名对下属充满殷殷希望的上级,本宫该不该提醒她呢?我开始神游天外。

邵采女一声“娘娘,那臣妾告退”,让我回过神来,我轻一颔首,准她退下。

紧接着,王宝林和梅御女也站起身来,行礼告退了。

“娘娘,那奴婢去传太医到紫云阁。”春桃扶我绕过紫檀座的金屏风,步下台阶。

我点了点头,又嘱咐道:“既然邵采女染疾,就暂时别搬去淑景院了,免得影响了牛才人和马才人腹中的皇嗣。”

春桃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建议道:“娘娘,牛才人和马才人已搬去了淑景院,但王宝林和梅御女还没搬,不如让她们即刻就搬过去,免得被邵采女过了病气。”

此话极有道理,谁知道那些小红点子传染不传染,我重重点了点头,吩咐道:“就照你说的,让王宝林和梅御女马上就搬,不过,搬之前先让太医给她们瞧瞧,若是已经被传染,或有别的症候,就别搬了。”

“是,奴婢遵旨。”春桃躬身应答,放开扶着我胳膊的手,示意夏荷来接替,然后出去了。

夏荷代替春桃扶了我的胳膊,走向寝室,我摇头道:“趁着太阳还没起来,到后面花园子里走走罢,今儿又是册封,又是请安,本宫的骨头都坐酸了。”

“也是,今日娘娘早膳后,还没散步消食呢。”夏荷轻声笑着,扶着我转向正殿门口。

花园就在甘泉宫后,属于甘泉宫私产,从后殿的随墙小门出去便是。这花园无论面积还是花草的种类,自是不能和御花园相比,但它却有着一些连御花园也无法拥有的好处,比如这花园的主人,只有我一个,闭着眼睛乱逛,也不会冲撞了谁,更不会遇见自己不想遇见的人;再比如,若有一些私密的话要讲,或有些不可告人的坏点子要出,只要在这里,就不会被人听见了去。

当然,此刻的我内心坦荡,没有甚么坏主意要同谁商量,将除了夏荷之外的从人都留在园外,纯粹是图个安静。我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慢慢走着,顺便欣赏沿路开得正艳的牡丹花,这些花,有形似绣球的墨魁,有的花若紫云的葛巾紫,还有朵大如盘的首案红,无一不是富丽端庄、芳香浓郁、尽显一派雍容华贵。

鹅卵石小路的尽头,是个小小的三步台阶,顺着台阶走上去,便是莲花满池的小荷塘,我驻足塘边,看那水中五彩斑斓的锦鲤游来游去,忽地羡慕起它们的自由自在来,但旋即又开始自嘲,焉知那些方寸塘中的鱼儿,又不是在羡慕本宫的随意自在?

第三十一章中毒

塘边竖有石雕灯柱,柱上有暗门,夏荷打开一个来,取出一包鱼食,捧到我面前,我便撮了一点儿在手,撒向塘中,引得无数鱼儿来啄,煞是有趣。

突然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春桃。春桃疾步走到我面前,急声道:“娘娘,紫云阁的三位小主,暂时恐怕是都搬不成了。太医刚刚诊断出,邵采女脖子上的小红疙瘩,乃是中毒所致,而且有些时日了。”

中毒,又是中毒,她们能不能想些新的花样出来?!我忽一听此言,不禁有些恼怒。

夏荷莞尔一笑,扶我原路返回,进入书房,再捧出一本小册子打开来,放到我面前。

我指着册上记录的条条项项,愤怒道:“你们看,你们看,她们进宫这一个多月,第一次是投毒,第二次是投毒,这回是第三次,居然还是投毒,她们难道不知道,同一种方法用多了,就成了俗不可耐了么?”

瞧瞧本宫这些低智商的下属,职场争斗的手段,是多么的幼稚——第一次,据称是王宝林误将麝香放进了送给梅御女的香囊,那时她们都尚未承恩,更谈不上有孕,因此不了了之;第二次更离谱,邵采女居然公然在送给王宝林的糕点里下毒,大家都认为世上没有这样笨的下毒之人,因此也不了了之。

当然,任何事件,或许都有它背后的故事,但眼睛不亮,被人陷害了去,那也是一种愚笨,难道不是?哦,别指望本宫这个上级能跟福尔摩斯和包青天似的,明察秋毫,为民作主,只要别威胁到本宫的地位和业绩,本宫才懒得理那么多,又没人额外给本宫开工资。

我在袖子里,牢牢攥紧了拳头,暗暗发誓,不论是谁,如果这回所耍的伎俩,还是那般的幼稚和俗不可耐,本宫一定要将她打入冷宫去,与那些先帝遗留下来的疯妃为伴。当然,如果这回投毒者的技巧高超,本宫也不介意陪她玩一玩。

“娘娘,现在该怎么办?”春桃的话语里,有一丝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的兴奋和企盼。

“还能怎么办,摆驾紫云阁。”因为上几次的投毒事件太过庸俗,让我灰了心,所以我对这次事件的新意也没有多大的期望,无精打采地回答春桃道。

“是,娘娘。”春桃转身出去安排。夏荷则将小册子收好。

不多时,春桃便来回报,称仪仗和肩舆已经准备好了。

我扶了夏荷的手朝外走,并让春桃也跟上,道:“好容易有点事做,你们俩都来罢,让两个小的看家就成。”

春桃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跟在了我的后面。

专属于皇后的仪仗队伍已在甘泉宫门前等候,仪衞二十人,内使八人,两两排开,色绣幡两幅,金斧两把,金骨朶两只,金交椅一把,金脚踏一只;另有宫婢十二人,分执金水盆、金水罐、金香炉、金香盒、金唾壶、金唾盂一、拂子和方扇。

我瞧这阵势,竟是全副皇后/宫中仪仗,不由得倒抽一口气——春桃这妮子,是太久没出门了罢?

罢了,既然已经准备好了,总不好再撤回去,不然倒显得我这皇后发怵。

我暗地里摇了摇头,扶着春桃的手,上了杏黄绣凤的肩舆。

“皇后娘娘摆驾紫云阁——”执拂尘的小内侍唱出长长的一声,肩舆被平平稳稳地抬了起来。

紫云阁位于后/宫东北方的最角落里,因为太过偏僻,是个轻易没人去的所在。最初太后把王宝林三人安置在那里,一是因为她们三个份位颇低,二是为了给我和我娘家一个面子。后来邵采女得宠,却没到皇上面前闹着要搬出来,大概是因为以她的身份,只有去蓬莱殿侍寝的份,没有在自己的住处接待皇上的资格,所以住在哪里反倒无所谓了。当然,也有可能她已经到皇上面前闹过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虽然位置偏僻,但紫云阁的环境却是很好的,整座阁楼被掩映在成片成片、宛若紫云的紫竹林中,这大概也是它名字的由来。林旁还有潺潺溪水缓缓流过,不时有小鱼儿甩着尾巴,穿梭于溪底浑圆的鹅卵石之间。

“皇后娘娘到——”又是一声高唱,肩舆停在了紫云阁前庭,等候在门前的王宝林、梅御女及邵采女等人,冲着我的肩舆俯身下拜,高呼:“恭迎皇后娘娘凤驾。”

我扶着春桃的手下了肩舆,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道:“平身。”

“谢皇后娘娘。”一片谢恩声过后,众人起身。

我望着站在最前列的王宝林和梅御女,微微有些惊讶,这才多大点子功夫,她们居然就已换了身新衣裳,甚至连妆容都变得更为精致了,想来是以为能趁着邵采女中毒的机会,得见一回天颜?

邵采女哭哭啼啼、跌跌撞撞地扑上前来,扯住我的袖子央道:“皇后娘娘,您一定要替臣妾作主。”

我不动声色地摆脱掉她的手,吩咐春桃道:“去看看皇上在哪里,请他过来。”

此话一出,刻意打扮过的王宝林和梅御女的眼睛,马上就亮了,而邵采女的眼中,亦是充满了期翼。

然而春桃却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已使人去问过了,皇上说今日政事繁忙,他就不过来了,此等小事,还请皇后娘娘自行处理罢。”

第三十二章铝锅

不过来了?王宝林和梅御女的眼中,有藏也藏不住的失望,然而在听到“此等小事”的时候,又掺杂了些许幸灾乐祸的讥讽,与邵采女眸中的黯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欣赏完她们精彩的变脸表演,重新扶上春桃的手,步入紫云阁。紫云阁面积不大,甚至连东西配阁也无,阁内正堂一间,迎门设香案,案上有香炉和观音像,若不是案前还有两把黑漆椅,我都要误认为这里是佛堂了。

香案旁有小门,似是通往后堂,春桃在我身旁小声提醒:“娘娘,那是王宝林的寝室。”

我微微点头,环顾左右,两边墙上,亦各有一扇小门,左边门上,挂着琉璃珠子串成的帘子,这个我认得,是我分发给她们的消暑物资之一,王宝林、梅御女和邵采女各有一领。

右边门上挂着一副雕成片片竹叶状的水晶帘子,却是我没见过的,于是指了问春桃道:“那是邵采女的房间罢?”

春桃点一点头,笑道:“娘娘好眼力。”

我便走向右边那扇门,但跟着进来的梅御女却极力劝阻,道:“娘娘千金之躯,怎能进入病室?万一沾染了病气,臣妾等可就罪该万死了。”

我望向春桃,春桃虽然没有张口,但脸上却有着赞同的表情。

我又望向立于门前的太医,太医不置可否,想来他也还不能断定,邵采女的病,到底是传染还是不传染。

于是我笑了,道:“梅御女和王宝林与邵采女同住,都不曾染上病气,难道本宫进去走这一遭,就能染上了不成?”说罢,不等梅御女回答,就抬步朝里走,夏荷赶紧上前一步,打起了水晶帘子。

邵采女不愧是当前最得宠的人儿,房间内的布置,明显比采女一级高上一个档次。整个屋子,以一架上刻梅竹喜鹊的落地花罩隔成里外两间,外面一间靠墙放着硬木嵌螺钿三屏双人椅,椅中附有小方桌,端的是精美异常,只可惜椅大屋小,将空间占去了大半,余下之处,仅在墙角摆有一只上插香烛的铜制灯台而已。

里面一间是卧室,窗边摆着黑漆描金妆台,对窗一架攒格架子床,墙角有剔红孔雀海棠纹盆架,床头的连三柜橱上,还搁着夜里未燃尽的半只蜜蜡。

屋子实在太小,一眼就能将所有家什看全,想来就算有甚么,也是藏不住的,我微微有些失望,却又带着些喜悦,她们这回所耍的手段,也许并不拙劣呢。

瞧完邵采女的屋子,我回到正堂,在香案前的黑漆椅上坐下,命太医上前来回话,问道:“以你们所见,邵采女是因何而中毒,而中的又是甚么毒?”

太医朝我拱了拱手,躬身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邵采女所中的,乃是一种慢性毒,中此毒者,浑身会起红疹,但并无不适。至于是因何而中毒,以微臣拙见,无非有两种,一是毒从食入,二是毒从水入。”

原来太医之中,也有蠢笨至极之人,我深感惊讶。邵采女浑身起红疹,只要长了眼的人,都能看见,若此毒仅有这功效,那下毒之人未免也太仁慈了,要知道,这小红点子不疼不痒,只要不长在脸上让她破相,最终又能怎么地?

至于中毒的原因,他居然说不是食物出了问题,就是水出了问题…这不是废话么,病从口入,连小儿都知道的道理。再何况,宫中能人辈出,手段之复杂高超,远非常人所能想象,焉知这毒,又不是从别的地方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