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刚才装神弄鬼,只是为了让我把闲杂人等遣开,真是的,白害我担心半天。

我唬着脸道:“若蒋太医所讲之事本宫并不感兴趣,那还是一样要治你的罪。”

被我这一吓,蒋太医再不敢卖甚么关子,赶紧道:“娘娘可知道,梅御女并非自缢,凶手另有其人?”

“是谁?”梅御女不是自己上吊的?这我倒是没想过,不过即便她是他杀,那凶手也是呼之欲出,不是甚么难猜到的事,所以我脸上的神色淡淡的。

蒋太医许是见我不敢兴趣,语气又急切了几分,道:“娘娘,梅御女乃是被太妃派人强行吊上屋梁的”

哦,原来棋子还能这样运用,怪不得太妃会重视一个小小的御女了。我又学到了一招,这也算是工作经验罢,我想。

蒋太医顿了顿,大概是在等我发问,但我一直没作声,他就只好自己接上朝下讲:“太妃早就知道了梅御女身上有伤,但却一直没声张,而是派人到润州通知梅御女的父亲来京,称梅御女思念亲人,想见一见他。等梅御女的父亲到了京城,刚把从家乡带来的土特产送进宫,还没来得及见上梅御女一面,就得到了梅御女去世的噩耗。他本是悲痛欲绝,欲即刻返乡的,但这时太妃却又派人去怂恿他,让他告了御状。”

很好,很完美,逻辑性也不错,看来他讲的,就算不是内幕,也离内幕不远了。只不过他一个小小的太医,是怎么会知道太妃的害人大计的?这整个计策里头,可没有要用到太医的地方。

我当即问道:“这些事情,蒋太医是从何而知的?”

蒋太医闻言,竟神色悲戚,道:“娘娘,这些事情,是微臣在承香宫无意中听到的,微臣还不知太妃有没有觉察,倘若她知道了,肯定饶不了微臣…”

你在害怕?若真害怕,又何必跑来告密,让自己更添一宗罪过?我看了看他身上从八品的官服,心想,这才是你真实的目的罢。不过,人就是因为有欲望,才更好为己所用的,不是么?我冲蒋太医微微一笑,道:“蒋太医不用怕,太妃不用你,还有本宫呢。”

“微臣谢娘娘。”蒋太医喜形于色,满脸悲戚一扫而光,就跟川剧里的变脸似的,看得我叹为观止。他俯在地上,又讲了好些要效忠我的话,但我统统不置可否,只一笑了之。最后,我让春桃赏了他些银子,让他下去了。

蒋太医走后,我躺在罗汉床上发起了呆,照说梅御女这事儿挺好办的,在长乐宫找个替罪羊出来,给梅御女父亲一个交待便成。但谁能保证,若我草草结案,不会被皇上捏作把柄,成为他日后刁难我的借口?而且还有一个太妃,这会儿正满怀希望地盼望借此事扳倒太后,倘若结局不如她的意,她岂不是要生吃了我?

怎么办,怎么办,别到时候为了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惹上一身骚哩。想到这里,我不免对皇上满腹牢骚,这都是甚么上级呀,尽把棘手的事朝我这里塞,难道他不知道,作为上级,职责之一就是解决下级遇到的难题么?他倒好,不但不给解决,还尽为难我,甚么人哪

想到这里,我突然灵光一闪:既然上级负有为下级解决难题的责任,那就把当下所面临的问题,抛回给他去解决罢。我一想到皇上夹在太后和太妃之间左右为难的苦恼样儿,就忍不住乐出声来。

春桃和夏荷朝我看过来,一齐出声问道:“娘娘笑甚么呢?说出来让奴婢们也乐乐。”

不可说,不可说,捉弄上级的事,怎可挂在嘴上,还是埋在心里的好。我压下微弯的嘴角,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道:“本宫在烦恼,如何将方才蒋太医所述的事情,悄悄传到皇上耳里去。”

春桃嘀咕:“原来娘娘烦恼时是带笑的。”

我放下皇后的架子,白了她一眼。

夏荷捂着嘴笑了一会儿,正经作答:“若娘娘烦恼的是这个,倒也不难,可先把事情传到小丁子的耳朵里去。”

“小丁子?是谁?”我问道。

夏荷道:“娘娘,小丁子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迟公公的徒弟。”

我明白了,她这是要我把消息先传到小丁子的耳朵里,再通过小丁子的嘴,传到迟公公的耳朵里,最后再经由迟公公的口,让皇上知晓。很好,很好,就这样办,我冲夏荷点点头,又叮嘱道:“不但要让小丁子知道真凶是太妃,而且要让他以为,本宫马上就要惩治太妃了。”

夏荷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办事了。

春桃问我:“娘娘,等皇上知道了您要惩罚太妃,会来替她说情吗?”

会吗?一定会的。这一点,我毫不担心,毕竟那是他的亲娘不是么,哪怕再有嫌隙,关键时刻还是会护着的;就算不想护着,也怕太妃受罚,影响他的颜面不是?说到底,还是皇上出身不高,受不得太妃的一点儿拖累啊。

我料想的一点儿也没错,消息传给小丁子的当天晚上,宫门处就传来一声响似一声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第84章处罚

皇上头戴紫金冠,身穿宝蓝色团龙袍,大步走进殿来,我于大殿中央躬身下拜:“臣妾恭迎皇上。”

此时的皇上,仿佛我越恭敬,他就越不安似的,人还没到我跟前,手已伸了出来,一把将我扶起,然后半句废话也无,就拽着我的手,朝寝室而去。他是这般的猴急,就好像我真是他独宠的皇后似的。我想,此时我身后的春桃和夏荷,一定乐翻了天。

进到寝室,皇上反而不急了,他拉着我的手,到紫檀床边坐下,接着,俯身吻了过来。他不急,我更不急,挺胸抬头仰脸,迎上他的嘴唇,就如同每一个想要承接雨露,迎奉君王的女人一般。

一个温柔的,缠绵的吻过后,皇上意犹未尽,一边轻吮我的耳垂,一边问道:“梓童,梅御女的事,可有眉目了?”

他的舌尖,仍徘徊在我的耳垂之上,一阵酥,一阵麻,但他讲话的声音,却又清晰无比,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这是怎么做到的?我微微侧头,稍稍躲开皇上的“攻势”,答道:“回皇上,臣妾已查出真凶是谁了。”

“哦?”皇上的语调上扬,伸手将我圈到他的臂弯里,不许我逃避,“是谁?”

真是明知故问,我腹诽一句,轻声答道:“是太妃。”

皇上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地作答,舌尖明显地停顿了一下,“那,梓童打算如何处置?”

“依照宫规,应该——”我故意犹豫着停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的脸色。

皇上的语调,更为上扬了:“依照宫规?”

我连忙改口:“臣妾正觉得棘手,想要请示皇上呢。”

皇上的语气,这才缓和下来,变作了平调:“无凭无据的,也难怪梓童为难。”

“无凭无据?那倒也不是。臣妾有证人。”我讲完这句,毫不意外地在皇上脸上看到了毫无准备的惊讶和恼怒,这让我幸灾乐祸不已。

“是谁?”皇上此时的语气,颇有些要把此人揪出来立时斩首的意味。

我却反问道:“皇上确定要听?”

如果不听,还可以当作不知道;但如果听了,太妃的罪名可就坐实了。到时他到底是信好,还是不信好呢?

这道理皇上一定能想明白的,只见他脸上神色一会儿明,一会儿暗,但终究还是恢复了常态,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问道:“那梓童准备怎么办?”

我躺在皇上的臂弯里,与皇上面对着面,笑意盈盈,把这问题,抛回给他:“臣妾愚钝,不知该怎么办,正想要请教皇上呢。”我说完一顿,声音转低:“皇上让臣妾怎么办,臣妾就怎么办。”此次行事,我都照你说的来,日后若你反悔,就怪不着我了。

皇上深深凝视我的眼睛,箍着我的腰的手,力度也加大了些。许久,他松开我的腰,平静地道:“长乐宫打扫佛堂的宫婢,真是无法无天,就因为与梅御女有过口角,就出言讥讽,害得她想不开,自缢而亡。而瑞珠身为梅御女的贴身宫婢,未尽到开导之责,更没能及时发现梅御女的异状,也难辞其咎。”

皇上讲到这里,就住了口,没作任何指示,但我却听明白了,他这是要让那不知名的宫婢当替罪羊,而且要顺路杀掉瑞珠灭口,因为瑞珠是太妃的人,又曾伴在梅御女身边,肯定知道些甚么,万一让她说漏了嘴,可就不好了。

好罢,就是她们俩了,只要这主意是从皇上口里说出来的,我就照办便是。

我心下满意非常,脸上便笑意更浓,主动缠上皇上的腰,吻上他的唇,同他一起倒向七宝帐内。

第二日,我便将梅御女的事情办妥了,打扫长乐宫佛堂的宫婢和瑞珠即是间接害死梅御女的凶手,押往庭掖局行刑,然而二人受不得重刑,双双死在了庭掖局。至于梅御女身上的伤,也推在了那不知名的宫婢身上,反正死无对证,任人怀疑去罢。

当晚,蓬莱殿便有旨意传出,称长乐宫佛堂刚自缢过梅御女,难免晦气,因此皇上命人把后/宫西北角的慎思堂清理了出来,以供太后迁去静养,更方便她礼佛。

圣旨上还说,这是皇上的一片赤诚仁孝之心。听到这里时,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从“清理”二字就可以看出,那慎思堂是个经久不用的所在,拿这么个地方给太后住,同打入冷宫有甚么区别?还赤诚仁孝之心呢,皇上果然是玩政治的人,阴人也就算了,还让人有苦说不出。

说起来,皇上还是偏心的,慎思堂,慎思堂,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处罚,然后便会不自觉地把梅御女的死,和太后联系到一起,只不过嘴里不敢明说出来罢了。

可惜,这回的事,任皇上怎么偏袒太妃,太妃就是不满意,听说她曾去找过皇上,与其争执,坚称害死梅御女的真凶是太后,怪皇上的处罚太轻。太妃的反应,真让我叹服,这处罚还轻?别说真凶不是太后,就算是她,打入冷宫一般的慎思堂囚禁起来,也是莫大的惩罚了。难不成要让皇上把她给杀了,太妃才满意?——这真是白日做梦,东山王还在呢。

皇上大概是没把我调查的结果告诉太妃,所以太妃很是朝蓬莱殿跑了几趟,对此我很感激,感激皇上的职业道德,没有把我给出卖了,若是让太妃知道我对她害梅御女的事一清二楚,一定不会放过我。虽说我不怕她,但日夜被骚扰,总是件让人烦心的事。

现在,太妃骚扰的人是皇上,我就轻松了,知会过皇上后,便着六局准备聘礼和聘书,挑了个黄道吉日送到吏部尚书府上,与其商定,一个月后,礼聘他家的两位小姐入宫。聘书是照我的意思写的,聘他家嫡女黄大小姐为正五品才人,庶女黄二小姐为正三品婕妤。一门同时出了两位妃嫔,一时间吏部尚书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但据我派去教导礼仪的嬷嬷们回报,他家后宅早已闹翻了天,黄大小姐和黄二小姐明里暗里,已交手好几回合了。

很好,很好,她们越闹腾,我就越轻松,甚至又有了空四处闲逛,恢复了以往吃了睡,睡了吃,从早到晚混钟点的日子。

这日用罢早膳,我去外头散步消食,沿着圆石子的小路,不知不觉就晃悠到了长乐宫门前,看来人真是有惯性,即便不用请安,记忆最深的,也还是这条路。长乐宫门前,立着一个人,微仰着头,痴痴地朝门那里看。瞧那打扮和身形,应该是太妃,只是那门如今是紧闭着的,有甚么好看的?

我疑惑着走近,行礼道:“臣妾见过太妃娘娘。”

太妃看得入神,竟没有反应,我只得提高声量,又讲了一遍。太妃这才发现我,让我起身,指着长乐宫朱红色的大门对我道:“皇后,你瞧,这门多漂亮,哀家的承香宫,怎么也比不上。”

我实在看不出这门同承香宫的门,有甚么区别,仔细说来,只怕承香宫的大门,更为华丽些罢。我看看长乐宫紧闭的大门,又看看太妃,谨慎地没有作声。

太妃突然叹气,道:“皇后的甘泉宫,也是极好的,自然不明白哀家的苦处。”

您如今一宫独大,春风得意,还能有甚么苦处?我谨慎地,还是没有作声。

太妃对我的沉默,倒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又道:“天气愈发的热了,哀家的承香宫,简直跟火炉子似的。”

火炉子?每日里二十缸冰还能像火炉子?那你以前只有十缸冰的日子,是怎么过过来的?多给承香宫加几缸冰,只是我一句话的事,但我就是不想开这个口,因为我很明白“得寸进尺”这几个字,是怎么写的,今日我若松动多给几缸冰,明日她指不定又得来要甚么了。

于是我毫不客气地道:“怎会?莫非是那起子不长眼的奴才克扣了太妃的冰?臣妾宫里每日只用到十五缸,就已经很凉快了。”

太妃脸色一变,就要开口,但我抢在了她前面,继续道:“都怪臣妾最近光顾着忙礼聘的事,疏忽了宫内事务,臣妾这就去查,看是不是有谁克扣了太妃的冰。”

太妃的脸色变了又变,终究却是没有发作起来,但她马上又发现了新话题,问道:“礼聘吏部尚书家两位小姐入宫的事,已经定下了?”

“是,再过半个多月,就要迎她们进宫了。”我笑容满面地答道,“宫中终于要添人了,空荡荡的终是不好,皇上那里也少人服侍。”

太妃的脸上,就有了不满,道:“皇后办事也太欠考虑,怎么一次把黄家的两位小姐都给聘了?也该从别处再聘几位才是。”

瞧瞧这犀利的口气,果然上头没有太后压着,她就开始原形毕露了。我办事欠考虑?她是怪我只在黄家挑人,没有问问她的意思罢。谁让她把仅有的一枚棋子给弄死了,手中无人可使,能怪谁?

我望着太妃,露齿一笑:“太妃跟臣妾想到一起去了,臣妾也觉得单聘黄家两位小姐,人数还是太少,不如把太后娘家的侄女涂三小姐也聘进宫里来罢?”

第85章疏漏

太妃应知道我只是为了堵住她的嘴,而非真有此意,因此只愤愤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转身时还丢下一句话:“哀家赌你不敢。”

这哪里是敢不敢的问题,只是我干吗没事儿给自己添堵呢,涂三小姐若进得宫来,凯觎的可就是我这个皇后的位置,一旦她上位,不但我要丢掉饭碗,太妃也没好日子过。我想,正是因为太妃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才住嘴离去了罢。

我在宫中悠悠地转了一圈,又回到甘泉宫,然而才更衣坐下不久,便有司计司来人诉苦,称太妃不顾阻拦,擅自派人前往尚功局冰窖,抬走了五大缸冰。

我急切问道:“太妃派人取冰,可曾提到本宫?”

司计司来人一愣,随即摇头:“回娘娘,太妃不曾提到您。”

我马上放下心来,随便起她扯了几句,既不说太妃错了,也不讲允许太妃随意取冰的话,最后让春桃取来一小锭银子,打发她去了。

司计司来人捧着赏银,出门时还是一脸迷糊状,很好,我要的就是为份糊涂,因为对于我来说,太妃是上级,管不得,但听之任之,又难免让人当成软柿子捏,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装糊涂,由着她闹去,以后自有与她同级的领导来收拾她。

我看向一旁的春桃,亦是一脸平静,不免有些奇怪,依这妮子那一点就燃的性子,也能忍下太妃擅自取冰的事?因此我好奇问道:“春桃,太妃到司计司多领了五缸冰的事,你怎么看?”

春桃露出诧异的神色,好像觉得我问的这问题很奇怪一般:“娘娘,国库是皇上国库,太妃是皇上的亲娘,亲娘用些亲儿子库房里的冰,岂不是天经地仪的事,这奴婢能有甚么看法?”

说的也是,别说只是五缸冰,就是五缸金子,那也是皇上挣来的,横竖花的不是我的钱,我费心思去计较那么些作甚么,只要太妃安安静静地,不与我为难,不把手伸到我这里来,那就随她去罢。

随着太后在慎思堂关的时日愈久,承香宫的人朝司计司跑的次数就越多,开始是强取五缸冰,再演变为每日强取五缸冰,最后成了司计司主动每日给太妃送去五缸冰。

司计司还只是个开头,承香宫的人,逐渐把六局二十四司跑了个遍,只要是太妃看上的东西,一定会要到手,而各局的领导人,为了奉承太妃,更是争先恐后地把贵重的物品朝承香宫里送。说来也是,太后被关在慎思堂,一直没有放出来的意思,谁知道太妃会不会更进一步,成为长乐宫新的主人呢。

短短半个多月过去,承香宫内奇珍异宝无数,竟大有赶超长乐宫的意味,不但如此,太妃还屡屡向六局索取违制物品,比如牡丹形状的像生花,比如绣了凤凰的袍子,而且我听人说,她甚至还向司衣司多要了三去花树,太妃的胆了,也忒大了些,我屡屡想到她今后被整治的凄凉,就忍不住紧紧闭上眼睛。

使用违制的物品,乃是大事,饶是六局再怎么想要奉承太妃,也不得不来甘泉宫禀报,但我却赶在她们来之前,就“抓紧时间”病倒了。春桃和夏荷奉懿旨关上甘泉宫的大门,任谁来也不见。

就算躲在屋里,也没有省心的事,宫外吏部尚书家里,居然传来黄大小姐和黄二小姐一病一伤的消息,而后黄姜氏亲自递牌子入宫,希望我能缓一缓她们姐妹入宫的时间。

因为我还在“病”中,所以没有接见黄氏,不过却悄悄地召回一个去黄府教导礼仪的嬷嬷,听她讲了讲黄府的情况。

原来事情也挺简单,不过是黄大小姐嫉恨黄二小姐所封的份位比她高,悄悄派人抓伤了黄二小姐的脸,而黄二小姐为了报仇,就偷偷在黄大小姐的汤水里,加了点料,当然,以上这些全来自于嬷嬷的仔细观察和严密的推断,并没有真凭实据。

“娘娘,瞧您做的好事,害得黄家两位小姐还没入宫就闹腾开了,现在黄府,还不知是怎样的鸡飞狗跳呢。”夏荷嘴上嗔怪,脸上却笑作了一朵花。

春桃则是直爽人,毫不吝啬地夸我道:“娘娘,干得好。”

“哪里,哪里。”我谦虚地笑着,欣然接受了她们这或明或暗的褒扬,并本着宽大为怀的原则,没有斥责黄家对两位准嫔妃的照料不周之责,只责令他们务必要在一个月之内治好黄大小姐的病,医好黄二小姐的伤。如此一来,黄家两位小姐入宫的日子,就得往后推一推了。

处理完黄氏姐妹的事,再把太妃的折腾抛之脑后,我过了一段极为舒心的日子,准确的说,是一段极为舒心的“养病”的日子。虽说为了避人耳目,不能随意出甘泉宫走动,但因殿后就有小花园,所以日子惬意得很。

在这几日里,我连皇上都没见,找的借口是,怕把病气过给皇上。皇上九五之尊,自然不会以身犯险,因此好几次走到甘泉宫门前,又在迟公公的苦劝下离去了。

然而迟公公收本宫的“金丝草”再多,也总有疏忽的时候,这日我正躲在小花园钓鱼作乐,眼看着一尾锦鲤就要上钩,却被自后面抛来的一粒小石子打破了水面的平静,惊走了正在咬钩的鱼。

是哪个胆敢坏了本宫的好事?我忿忿转身,就要骂人,却见皇上背着手立在我身后,正眯着眼,抿着嘴,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浑身一个激灵,连忙一面行礼,一面挖空心思扯理由:“臣妾见过皇上。臣妾,臣妾,太医说臣妾的病,须得静心养气方才好得快,臣妾想,再没有比钩鱼更能让人深下心来的事了。”

“哦?”皇上的语调上扬,但却听不出是对我的“钓鱼疗法”感兴趣,还是不相信而生了气。

我有一种类似上班玩游戏被抓现行的感觉,垂首立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皇上取过我手中的小鱼竿,重新装饵,抛向池中,问道:“朕本不想来打扰梓童‘养病’,只是尚寝局已好几日无牌可呈,而梓童又‘病’着,以至于朕到了后宫,竟不知朝何处去,所以特来问问梓童,今晚朕可以宿在哪里?”

我哑口无言。

瞧我这记性,怎么把后宫空虚这茬给忘了,真是失职,而今的嫔妃死的死,关的关,马才人有孕,牛才人坐小月子,黄氏姐妹又自相残杀耽误了入宫,尚寝局还真是没有牌子可以呈上。

看来这几天皇上都是独寝蓬莱殿,也亏得他忍了这几日。这会儿他既然已经找来了,那我该如何回他?是推说病未痊愈,找个宫女塞去蓬莱殿以供皇上清火,还是装作服下仙药一剂神速康复,亲自上阵服侍皇上良宵一夜?

我在宽大的袖子里扭着手指,纠结了好半天,终于还是决定不去祸害无辜的宫女,改由自己英勇献身,虽说闭着眼睛也能想到有无数的宫婢前赴后继地想要登上蓬莱殿里的龙床,但她们涉世未深,又哪里晓得与皇后共职的凶险,我想,我身为后宫之主,有必要默默地,不计回报地阻止她们不恰当的行为,但俗话说的好,施恩不图报,不是么?

我默默地给自己鼓了鼓劲,告诉自己工作第一,领导至上,然后抬起头,朝着皇一的侧脸甜甜一笑:“臣妾见了皇上,这病就好了大半呢…”

“哦?”皇上胳膊一抬,提起鱼竿,鱼钩处赫然有一条活蹦乱跳的锦鲤,正在拼命地

甩着尾巴。

我赶紧使劲地拍马屁:“皇上好本事,臣妾方才钩了半天,也没能钩上一条呢。”

皇上取下锦鲤,顺手扔回池子里,再低头看了看旁边搁着的小桶,那里面,在确是空空如也。于是皇上就得意地笑了:“看来梓童钓鱼的功夫,的确是不行,要不要朕教教你?”

我大松一口气,连忙顺杆而上,凑到皇上耳边轻吹一口气,软软糯糯地道:“皇上,不如到床上去教臣妾,可好?”

皇上满脸含笑,当即丢了鱼竿,搂着我朝寝室而去,一边走,还一边不忘笑话我:“梓童真是猴急。”

看来我的“病”就此好了,也不用去寻甚么仙药,于是我决定,要贿赂春桃夏荷等人,不能把我钓鱼技艺高超,只是爱和皇上一样钓一条放一条的习惯说出去。

缠绵的前戏过后,皇上如约教我钓鱼,深深浅浅钓了个够,又换我这个学生复述一遍,直至精疲力竭无力握竿方才罢休。

教学过后,照例该钦甜汤,但今日迟公公却不在,因为他每次都力劝皇上不要进甘泉宫,以免过了病气,所以皇上今日是特意甩开了他,独自前来的。

我还记得,皇上是只喝迟公公所煮的甜汤的,可这会儿他却不在,怎办?我忐忑着,紧张着,期盼着,试探着问皇上:“皇上,臣妾派人去找迟公公来,现煮一碗?”

第86章战败

皇上轮廓分明、英俊非凡的侧脸,半隐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之中,让我看不清神色。他沉默良久,终于出声道:“算了,睡罢。”

算了,他说算了!我突然有些激动,那是一种明知在玩火,却舍不得放手的激动;更是带着些害怕和胆怯的激动。但这些害怕和胆怯,还不足以让我退缩,因此我抬身吹灭已燃掉一半的蜜蜡,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钻进皇上怀中,拥着他闭上了眼睛。

虽然是在黑暗中,但我仍然能感觉到皇上久久未眠,而我默默掐算过小日子,心潮亦无法平息,想必皇上也是掐算过,所以才后悔得睡不着觉的罢,只可惜皇上的话即是金口玉言,旦说出去,就无法再收入回来了。我这是,捡了个大便宜呢。

我正窃喜,却听见皇上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梓童,马才人怀胎快满三个月了罢,再不动手,只怕就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