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战地医院的构想被驳回了,周清华也没太沮丧——有需求才有市场,既然两国开了战,湘国又这么凶残,战地医院估计也不远。那些大世家也都是吃饱了撑着才会追求什么礼教,等到连命都快没了,肯定是要自己架梯子要求着要下台阶的。到时候再重新提出来估计也不晚。

当务之急,是要和哈日珠拉还有那些军医们把基础教材编出来啊。周清华同学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有了目标,便更加的忙了起来。偶尔和哈日珠拉讨论过程中得知了新奇的药膳,就十分自动自发的给崔成远做一份送过去。

被当做白老鼠做实验的崔成远只得顶着那些人复杂怀疑的目光,面不改色的吃着一顿又一顿的药膳。然后风轻云淡的割着各大世家的肉,端着一张清风明月的脸去操练着一群兵士。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卷会有一部分是写打仗的,唉,想想就愁人......实际上,我在打算写皇后之妹之前想过要写一本类似于王子复仇记的小说,只可惜那文要求很高的文笔和智商,我虽然垂涎欲滴但也只好忍痛割爱了。写皇后之妹本来也只打算写一下宫斗、朝斗、宅斗,锻炼一下自己这三个方面的文笔,不过真正写起来才发现自己就是个文笔废......要不是有大家的支持,我根本就不可能写这么多。

写了这么多,就是想要感谢一下大家啊。每天看到往下掉的收藏和订阅以及我每况愈下的文章质量,我都有种纠结感。不过想想还有那么多萌萌哒的伙伴们,我就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写文也有动力了~~

第102章 京中

虽然古代通讯水平一直被周清华吐槽,但实际上在周清华欢欢喜喜编医书的同时,她的姐姐和姐夫已经因为她的事情吵了一顿。

周涵华一向讲究涵养风度,便是气急了也只是静静的抬眼看着容启,冷这脸不说话。她穿着朱红色的凤袍,上面的凤凰栩栩如生,高高梳起的云鬓之上戴了一朵牡丹花,花朵的娇嫩和艳色反倒更加衬出那冷若冰雪的容色。

虽然以容启的心理承受力,横眉冷对千夫指显然并不是难事。但对着周涵华,容启反倒有些理亏的情绪,他想了想还是准备抢救一下可能会被老婆踹出门的自己,低头附在周涵华的耳边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崔成远还在那边呢,他一向机警若真的有危险一定会先把清华安排好的。”

“我原先就不太想让清华去那里。”周涵华皱皱眉,她的眼睛黑沉沉的,一动不动的盯着容启,“当初你也是答应过要保证清华的安全。事到如今,东地战事将起,你还不下旨让清华回来?”

容启想要去搂她却被拍开手,只得温声的道:“怎么每回提起清华你都这样子?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吃醋了......”他顿了顿,接着又冷静的劝解道,“如今正要开战,我若真是派人去接清华,那些将士们怎么看这事?必是要影响军心的。”

周涵华的眼眶微微有些红,她扭过头不理容启,只是声音也渐渐的低了下去:“清华她从小就在京里长大,不曾吃过什么苦,也从来也没出过远门。这回是第一次出门,就遇上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殿内点着帝王才能用的龙涎香,香气缭绕,彷如拿温软的雾气都要沾到袖上。容启像是孩子似的把头靠在周涵华的肩上,嗅着香气一般的凑近对方蹭了蹭,轻声道:“你别担心,清华她已经长大了,她也到了该学会自己走路的时候。你只是她的姐姐,不能管着她一辈子,也不可能管着她一辈子。”他用手指绕着周涵华的一缕头发嗅了嗅,意态温柔缠绵,“更何况,她不仅仅是你的妹妹也是崔成远的妻子,恒行定会像我保护你一样保护清华的。你要相信他们,给他们认识彼此的机会。”

周涵华怔怔的看着不断吐出香气的铜制的瑞兽熏炉,好一会儿才轻轻地点了点头,松了口:“你让我再想想吧。”她也不管容启的神色回应,径自站起身来往外走去,那绣着凤纹的衣角在灯光下面闪烁着华美且令人流连的光色。

没了温香软玉,容启心里还有些闷闷的。

周涵华此时却回头给了他一个当头一击:“我想了想,也好久没陪阿平和阿安了。孩子都长得快,若是等他们长大了怕也没机会了。”她轻轻挑起那纤浓适中、勾画的极好的黛眉,神色淡淡的道,“你先自个儿在乾元殿歇几天吧。若是闷了,也可让淑妃来伺候,也算是给太后尽尽孝心。”

容启一口气闷在心口差点没喘上气。结果这口气还没下去,前院又着火了——东地这么些年都没有战火,此时忽然有了战事,又是对方皇帝亲自领的军,朝中上下早就跟炸了锅似的,吵成一团了。

曲善水是在内阁里面听到这消息的。他本来在容启登基之后就打算立马趁着余威下台,混个荣养还乡的好结局。结果容启对着他却摆出礼贤下士的架子,不仅连连驳回了他的辞呈还金口玉言的说:“正所谓三年不改父道,曲阁老老成持重又有功于社稷,朕初初登基正是需要阁老在侧辅助呢。”

曲善水下不了台,只得硬撑着继续坐在首辅的位置上。只是这一回内阁里面已经不是原先的三人,别的不说,容启之后又举行了一次廷推,把原本就在九卿之列的李修竹给推了进来。有了这么一位真正的新帝心腹以及早就明着翻了脸、翘首盼着能在退休前坐上首辅位置的贺诚,曲善水早就没了当初内阁里面一言九鼎的气派。

不过,若真是论起对曲善水最大的打击,反而是他妻子黄氏的去世。他与黄氏少年结发,恩爱非常,可算得上是身无二色。发妻这一逝,倒是教曲善水差点也病倒了。另一项要紧的事就是曲元荣身为人子还要扶着棺木回老家守孝三年。曲善水年老力衰,许多事早就已经适应了倚靠儿子,儿子这一走,留下他一个人反倒越忙越出乱,甚至近几日他都掉头发掉的要带假发髻了。背地里不只有多少看笑话的官员暗暗腹诽:到底是老了,怎么还这般不识相的占着位置呢?

这一回,关于东都的战事,曲善水自认为是了解容启的心思的——刚刚登基,那传位诏书又来路不正,怕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时候。再者,这种时候打仗,若是打赢了自然是立了威,但若是输了后果就太严重了——太上皇还没死,今上现在最要做的应该是安安稳稳的等着才是。因此,曲善水早早就拟了折子,打算上朝的时候委婉的说上几句,到时候选个人个寻湘国求和便是了。

他都想好词了:“今起战火,固师出有名,兵食果有余?然成功可必乎?生民何辜乎?”最后再拍拍马屁什么的赞一下今上的圣明以及两国邦交的重要性。

结果一上朝,等他念完自己的折子,就被容启当场给否了。

容启戴着冠冕、穿着衮衣,一派的天子之仪,站起了身来淡淡道:“既然曲阁老问生民何辜,那朕也要问一句,东都的子民难道就不是真的子民了吗?”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是让满殿的人都听得清楚,那一刻满殿寂静,所有人仿佛又一次认识了这个少年天子。

容启盯着面上滚汗的曲善水,一字一句的说着:“当初湘皇攻城,东都城被围多日终于陷落,本还有百姓兵士想要反抗。可湘皇当时却又一言‘降者不杀’。”他的眼睛一片深黑,盯着人不放的时候就像是无月的夜空叫人心上惴惴,“可是等着那些放下武器的百姓以及兵士的又是什么呢?”

曲善水哆哆嗦嗦的跪下去,终于有些撑不住了:“臣愚钝,请陛下恕罪。”

容启反倒勾起唇笑了一下,声音很冷很淡,那一张脸也冷得出奇:“结果湘皇屠尽满城,一个也没剩下。”他冷下声音,字字重若千钧,“湘皇便如中山狼,毫无廉耻道德。若朕此时再往后退向他示弱,岂不是有一日要落得东都百姓的下场?朕为越国之君,岂能引狼入室?”

曲善水到底久经阵仗,此时已经俯首磕头了:“臣死罪,请陛下恕罪。”

容启此时已经没心情去理他,拿着曲善水杀鸡儆猴打压下了一群想得和曲善水差不多的主和派之后他便和颜悦色的转而谈起筹集军资以及调兵遣将的事情。这些事情,谢国公一向拿手且他又从其他渠道知道自家儿子去了趟雪山族拐了个雪山族的圣女回来,心里轻松动起脑也快得很。

此时,后宫里面的慈安太后正抱着刚出生不久的男孩逗弄着。比起垂垂老矣、只剩下一口气的太上皇,这位太后依旧容色灼灼可比少女,一双丹凤眼波光潋滟,正如一朵开到最盛时候的牡丹花,叫人心魂牵动。

慈安太后正用自己带了凤凰甲套的长指头逗着孩子,看着孩子红润的好像花瓣的嘴唇,她忍不住笑了笑,唇边笑意牵动眼波,更显得神色柔媚:“唉,这孩子这样瞧着,和瑜儿真真有些像呢。”

她身边的女官连声道:“奴婢瞧着也像。”她也不从这孩子和先太子容瑜之间的血缘说起,只是笑着恭维道,“小殿下这是和先太子有父子缘呢......”

慈安太后拍拍孩子的襁褓,逗得孩子笑开了,这才懒懒的应了一声:“本宫也是这么想的。”她叹了口气,摸了摸孩子柔嫩的面颊,低头哄着孩子,“真不知道是不是咱们宏哥儿的运气来了呢。前头可不是又要打仗了,就是得小心些别惊到了咱们宏哥儿才好。”前些日子楚王侍妾生下男孩儿过继到先太子的膝下,太上皇就亲自给他取名叫做“宏”,因而满宫上下都是称呼作“宏哥儿”。

慈安太后不知想到什么,手上微微使了点力,孩子被弄疼了,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慈安太后的面色也变了变,再也装不了好祖母,只得转手将孩子交给一旁巴巴等着的奶娘,声音冷的掉渣子道:“好好伺候着。宏哥儿若是出了事,自是要拿你们全家抵命的。”虽然这是名义上的亲孙子,但到底也没血缘关系,慈安太后也没那么柔软的慈母心肠,平日里至多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那奶娘被吓了一跳,只得又跪下诺诺应命。

作者有话要说:曲善水也蛮惨的啊。

今天有点儿晚大家晚安~~

第103章 雾起

“这么说,后日就会有大雾?”元仪坐在铺了白色貂皮的王座上,用手撑着下颚,神色淡淡的开口问道。

他的身边跪着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女人,正毕恭毕敬的为他斟酒。她一动不动的、安安静静的垂着首跪坐在那里,几乎连眼珠子都不转,如同一个精致的人偶。

正躬身和元仪说话的臣子只能看见那女人雪般的肌肤,鸦羽一般的长发,她握着酒杯的手指纤细宛如温玉,几乎可以与拿玉作的酒杯融为一体。这个女人带着一种足以令人着魔一般近乎不可思议的美貌。他稍稍有些失神但还是很快就更加低下了头,轻轻的道:“是的。”

只是,面对这样一个足以叫大部分天下男人都心动神移、甘愿为之上刀山下火海的绝色,元仪的眼神依旧是冷冷淡淡的,甚至还带着一种根深蒂固的厌恶。他几乎不带一点怜惜的看了眼那少女,嗤笑了一声:“行了,你先退下吧。”他顿了顿,苍白的面上带着一种隐晦而轻薄的恶意,就那样一闪而过仿佛幻觉一般,“朕和东都城主不一样,议事的时候不喜欢有女人在旁边伺候。”

女人闻言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然后慢慢起身行礼,迟钝的一步一步的朝门外走去,宽大的袍子勾勒出她的纤细却丰满的身材,艳丽而华美的裙裾就像是巨大而危险的花朵一样盛开着,吞噬着所有人的目光。她是真正的美人,由造物主和男人共同精雕细琢出来的尤物,哪怕是一个背影也依旧可以勾起男人的*和怜惜。

那个年轻的臣子的眼角余光不经意随着移动了一下,有一瞬间心神失守,心上的问题一下子就脱口而出:“陛下,这就是当初东都城主那位的夫人?”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前面的可是那喜怒无常、没有一点宽容之心的湘皇陛下,他额上立刻就有冷汗涔涔流出。

不知怎的,元仪今天的心情竟然很好,竟然也不计较臣下的失礼。他勾了勾唇角,蓝色的眼睛带着一种水晶般的澄亮,他露出一个近乎笑容一般的神情,轻而缓的笑道:“若不是她,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攻下东都城。”他扬了扬长眉,不知想起什么,若有所思的喃喃道,“这样的女人,有时候就像是一把剑,那些所谓的英雄和固若金汤的城池都挡不住她。就像是叶薇.......”

提到那个引人忌讳的名字,元仪徒然顿住声音,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下去。他近乎厌恶一般的看着眼前喝到一半的酒,随手把酒杯拂下案去,冷冷的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臣子:“好了,你可以下去了,之后的事情就像我之前的计划安排下去便是了。”

“是,臣遵旨。”年轻的臣子急忙的应声退下,神色里也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和害怕。

元仪合上眼,用手覆住自己的眼睛,忽然无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便是连胸口都笑的起伏起来了——是了,从他口中听到叶薇这个名字,湘国大约很少有人会觉得不害怕吧?可是,曾几何时,叶薇也曾执着他的手一起接受群臣的跪拜,那个时候的她微微一笑便可叫人俯首称臣。

元仪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脸上带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晕:“我不会后悔的,叶薇。”他睁开眼,看着坐在角落里,朝他微笑的少女,轻轻的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你该死。”是的,你该死。你竟然会相信我爱你,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蠢到这种地步?元仪怎么会爱上叶薇?

虚空之中,穿着白色祭祀服装的少女仿若未闻一般的抬头看着元仪,目光温柔的就像是湘国国庙里最美的花,五官美丽的如同汇集了所有人想象的神像一般慈悲端美。她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元仪,莹白的面上带着清浅而温柔的笑,可是腹上却插着一把染血的利剑。

想起记忆里面那一日满地的鲜血,元仪顿时觉得头疼,他不再去看那虚幻的影像,只是扶着额头,敲了敲桌案:“医官。”他的声音低低的,可是外面离开就有了回应。

随时等在外边的医官闻令马上就进来了,行过礼后垂首站在一边待命。

元仪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朕记得你说过,大雾会影响朕的病情。后日大雾朕已有计划,你再给朕开点药吧。”

医官花白的长须抖了抖,像是想要说什么,但还是安静而恭敬的应声道:“是,微臣马上就去准备。”至于那药的副作用,他现在也不敢再提——元仪这样的人面前,只有是或不是。

元仪的手指在桌案上慢慢的敲了敲,他像是有些迟疑,停顿了很久才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道:“最近,朕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了,是不是雪山族圣药的副作用?”他语声艰涩,像是脱离了水的保护层的鱼一样,在空气里面几乎要窒息。

医官的长须又抖了抖,他竭力忍住心上的颤抖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元仪,好一会儿才轻声答道:“陛下,在臣看来,圣药的一部分作用就是缓解人体的疼痛。所以,有时候,人的意志也会软化。至于幻觉......”

“行了,你退下吧。”元仪挥挥手打断了医官斟字酌句的话语,烦躁的皱了皱眉,“朕要休息了。”

“是。”医官总算救回自己的一条命,松了口气,行过礼之后立刻就往外走去,“臣告退。”

这时,崔成远也在议事,他议的也正是后日的大雾。

他手指着地图,温声和坐在一个房间里的几个人解释道:“后日大雾易于隐藏行迹,最适合攻城,此乃天时。北门有凤凰坡高地,地势过高,仰攻十分不利。兵法有云:围兵比缺,此处可放过不攻。”

所谓围兵必缺,乃是一种类似于心理暗示的战术。就是说攻城之时留下一个缝隙让敌军放松,否则敌军退无可退,反倒拼死抵抗,定然会两败俱伤。再者,湘军攻势迅猛,如果真的铁了心要冲不来,他们也可能拦不住,还不如留着这么一个缝隙降低他们的战心。

坐在崔成远左手边上的是一个穿着玄色衣袍黑胖如同老农的中年男人,他摸着一串碧玉手串,手指居然一反常态的白皙,他合上眼,轻声道:“兵法一道,在下倒也是粗通一二。正所谓兵者诡道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也许正因为北门易守难攻,湘国也疏于防范,反倒是最容易下手之处呢?”

崔成远瞥了眼这男人,转头解释道:“陆家主所言并不是没有道理。若是旁人,大约也可以此理而论。只是湘皇用兵一向出人意料,我们只能以正胜奇。”

“得了吧,”沈家家主打了个哈气,一双含水的桃花眼波光潋滟,他挑挑长眉,面露不屑的道,“我看你是被湘国那些人吓破了胆子,不敢冒险吧。”

祁家家主急忙拍了拍对方,仿佛和事老一般的劝阻道:“贤侄这话就过了,”他露出爽朗的笑容,和气的说道,“我家天山也去过东都城,听说湘皇还真有几分手段呢。崔将军既然师承谢国公,想必也有几分手段吧。”

沈家家主嗤笑一声,手上的扇子动了动:“唉,成日里说的好像你们祁家那个祁天山有多能似的,最后还不是灰溜溜的从城门一角逃出来?”他用扇子掩住唇,轻声笑了一声,“啊,是了,比起那躲在城门外面的人,祁天山到还有些胆气。”这么一句话既是讽刺了祁天山更是讽刺了那一日没有半点举动的崔成远。

祁家家主也冷下了脸,板着脸道:“贤侄还请慎言。”这样被一个后生当面讽刺,他这脸皮也过不去。

沈家家主含笑用扇子顶着自己的嘴,作出闭嘴的动作,只是眼中还荡漾着调笑一般的神色。其他几位安静不语的世家家主有些低头喝茶,有些玩味的看着,还有一些垂首作沉思状。

崔成远则是轻描淡写的把话题转回来:“其实这次我找各位来除了战术安排还有几件事想要各位帮忙,”他用眼神扫视了一下神态各异的世家家主,语调温和中带着一丝疏离的礼貌,“当年方、文两家留下的东西,各位应该都存着吧?”

“崔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家家主把扇子拍到桌面上,一下子就冷下了脸,他最年轻、沉不住气,所以也最先开口。

崔成远慢慢的笑了笑,诧异一般的看着对方:“您说我这是什么意思?”他淡淡的接着道,“据说当初方家养兵数万,家中武器亦是堆满库房,只是京中来人的时候却只看见家徒四壁的方家。”

几位家主隐晦的对视了几眼,像是估量着崔成远知道多少内情一般。陆家家主作为领头人,首先开口打破僵局:“瞧将军这话说得,我们既不姓方也不姓文,又怎么会知道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元仪是不是喜欢叶薇,但应该有那么一点儿的感情。

大家晚安啊~谢谢676368的地雷,非常感激

第104章 捐助

崔成远此时倒是勾唇笑了笑。他眉目清俊本是少见的美男子,但在房中晕染开来的灯光之下那双眼睛渊深莫测,被看着的几个人都忍不住心里打了个颤。

崔成远抬眼看了看陆家家主,语声清淡的道:“当今乃是恭妃所出,恭妃出身几位大约都是知道的吧。”他顿了顿,已有所指的说道,“便是在下最初的来意,各位大约也都心里有数?”

在座的几个人都是聪明人,此时都沉默了一会儿——时隔多年,方、文两家的旧事早已没有多少知情人。但有些事本就不讲究什么证据,尤其是当今有意要彻查的时候。能坐在这里的都是聪明人,哪怕是看上去沉不住气、年少风流沈家家主也不是意气用事的人,适才的表现也不管是几家人商量好了,专门出来做黑脸的。他们这些人气火攻心的时候也记得冷静思考——他们都是东地上面只手遮天的人物,若真为了那些旧事落到和当今翻脸的结局,实在是得不偿失。且他们都是累世之家、数代经营,那些东西固然十分惹人心动,但认真说起来不过是藏在暗处的又一条退路罢了,犯不着这样冒死护着。

所以,房间里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陆家家主慢悠悠的转动碧玉手串的声音。

崔成远并不想要逼急了这些人,他打了一棍之后立刻就给了个甜枣出来:“各位在东地都是有名望的人家,有与那两家是通家之好,想必当年也不忍方、文两家的遗物为人所吞或是受人所托才会替人保管旧物?”他顿了顿,语声温温的,就像是用清泉泡出来的茶是只有内行人才能品出的滋味,“值此危难之际,还请各位能够看在家国将倾的份上,将那些旧物拿出来。来日在下定然会向陛下禀明各位的深明大义。”

在座的几位家主都是人精,听到这话连眼神都不变。好一会儿,沈家家主才嗤笑一声,用手将那玉做的扇柄顶住桌子敲了一敲,慢条斯理地道:“这些话若是陛下亲口所出,自然是金口玉言。但崔将军毕竟不是陛下,”他抬抬眼,形状优美的桃花眼看上去颜色清润,神态轻慢而冷淡,“又有什么能够拿出来当做证明让我们去相信?”

这话虽然还不曾承认自己私藏了东西,但到底还是试探着问了崔成远的底线——毕竟无凭无据,崔成远现在也就这么空口白牙的一说,等湘国退兵,说不准又要转手卖了他们。这种事,不可不慎。

崔成远垂了垂眼,正要说话。一旁一直闭着眼睛,摸着碧玉手串在沉思的陆家家主忽然站了起来,抬起手行了一个礼,沉声道:“陆家尚有当年从方家得来的军械,若是大人有意,明日就可送到。大人刚刚的话字字珠玑,实在是震人肺腑。值此危难之际,我们陆家定然也是不能置身事外,我愿代表陆家捐两万石米,以作军需。”

这年头,两石最差的米也要一两白银。两万石米就相当于五千两白银,按照周清华的换算标准来说也就是相当于六百万人民币。

虽然作为东地第一富捐个六百万仿佛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值得注意的是陆家家主捐的可是米——这东西在战乱的时候可是升值品,弄不好有钱也买不到。而且这么多的米估计也就只有陆家才能一次性的拿的出来。陆家家主这一行为也算是大出血了,当真算得上是果决慷慨,不过也是他想得明白——反正都要拿东西出来,与其被逼着拿出东西还不如做出个大义凛然的样子,抢占道德高峰。

既然陆家家主都做了表率,后面跟着的几个人也都接连站起来表态,分别全了些甲衣、战马、兵器、米面等等。

崔成远总算松了口气,他也不想现在就和世家撕破脸——仗还没打,内部可不能乱了。他笑着应了话,然后才给出了保证:“在下今晚就给陛下上折子,言明各位所作出的贡献。想必陛下很快就会有所嘉奖。当然,折子的副本也会送到各位府上。”

祁家家主赶忙打了个手势,笑嘻嘻的道:“崔将军客气了,我们怎么会不相信崔将军你呢?”他露出憨厚和气的面色,温声道:“不过是大家走个流程,各自放心罢了。”

沈家家主像是讥嘲似的瞟了眼祁家家主,却也并不说话,只是扭头转过视线去看窗外的景色。

剩下的墨家家主和安家家主则是对视一眼,端起茶喝了一口,作安定从容状态。

崔成远的话也都说得差不多了,于是便接着回到地图边上,接着议论起战术:“我军主攻方向是东城。此处地势宽广,最适合攻城。”他顿了顿,接着道,“祁将军可率军一万攻东城小门,我为中军率两万军攻东城正门,谢习风率一万军攻东南门。”

这是主力部队的大致安排。话一出口,又有新的问题以及怀疑产生,崔成远不得不再次开口解释。

这么一场战术讨论下来,直到日落,崔成远才把几位尊贵的家主大人送回去。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面看地图,忽然觉得有些困倦,忍不住靠着椅子闭了闭眼。

他睡得并不深,只是觉得精神上面一直紧绷着此时忽然放松就忍不住沉溺了下来,潜意识里面那深沉而甜美的海潮就那样淹没过来,让他有了一种模模糊糊的、黑色的睡意。

让他重新清醒过来的是一种身边不断折腾的人——他的睡眠一直很浅,有人稍稍动腾就会将他吵醒。

一睁开眼,就看见一脸心虚的周清华。

周清华和他对视了一眼,有些怔怔的。但她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眨了眨眼,清亮的眼里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她笑嘻嘻的说:“你醒了?”她歪着头看了眼崔成远,然后便直起了身子指着桌子上面的晚膳说道:“我见你晚膳没吃,那些人又不敢进你的书房,就只好亲自端过来给你了。”

崔成远看了眼那饭菜:还是温的,周清华应该也没来多久。他松了口气,扶着额头笑了笑:“嗯,多谢了。”

周清华还是笑嘻嘻的样子:“唔,咱们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她想了想又忍不住说道,“本来看你睡的香,还想帮你洗个脚什么的......”这话只能算是又三分之一的真实,周清华以前也看过不少公益宣传片,感觉给人洗脚什么的挺感人的,不过真到了自己要动手的时候,养尊处优的周清华同学最多只能在边上指挥一下丫鬟调整水温。

崔成远闻言也瞟了眼周清华,很是体谅妻子的叹了口气:“还是等着我闲下来了给你洗吧。”他顿了顿,拿起筷子,轻声问道,“你觉得后日的大战,我能赢么?”话一出口,本来还有那么几分困意和倦意的崔成远本人就一下子回过神来:他并不是那种自我怀疑到需要从他人那边获得支持和鼓励的少年了,于他而言,再难的事情也只能在心里揣测,只能忍在心里。哪怕是忍出血来、所有人都不信任、不理解也不能说出去。因为一出口就好像是在认输,反倒显得软弱了起来。

周清华却没有刚收到崔成远那种复杂的心绪,她很自然的接过话题,从容而肯定的道:“肯定能赢的,你都做了这么多准备。”她认真看了眼崔成远,脸色也正经了起来,不过她打量了一下崔成远的脸色又忍不住小小声的加了一句,“其实就算输了也没事的,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呃,还有句话叫‘失败乃是成功之母’。你放手去做就是了,尽力就好。”

崔成远忍不住笑了一声,他看着绞尽脑汁想词安慰自己的周清华,终于忍不住伸手把她搂到怀里:“有你真好。”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很是庆幸并且温柔的样子,喃喃着再次肯定了一下,“真的很好......”哪怕是钢铁的心也有柔软的一角,能够找到一个可以让自己露出那一角的人,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

周清华正讨好着对着崔成远笑了笑,狗腿的道:“要不我给你揉揉背?靠着睡,身体是不是很酸?”

崔成远终于提起了那么一点的警戒心:“我说你的眼神怎么一直在我背后打转?”他伸手摸了摸,然后他摸到了......

然后他摸到了一条马尾辫——用他的头发编的。

眼见着事情败露,周清华终于心虚的跳开了崔成远的怀抱,她举手作投降状,热心提议道:“我就一不小心,要不,我来给你解开?”唉,编着辫子的崔成远,看上去真像是个凶巴巴的姑娘。

崔成远抬眼看着她,黑色的眼睛就像是深渊投射出的缩影,深不可测。他呵呵的笑了一声,静静的看着周清华。

最后,当天晚上,周清华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家暴,第二日只能迷迷糊糊的甩着一条马尾辫趴在床上看医书。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去看了忍者神龟,本来想去看银河护卫队的,不过好像去的电影院今天没有,所以就去看了,感觉还行吧,就当做放松心情看一下。

感觉偶尔看看电影的感觉真不错。自从写了这文,我每天准时下班回来码字,简直劳动模范啊~~

居然真的赶在十二点之前写完了,\(^o^)/~

大家晚安~~~

第105章 战起

四月十三日,拂晓之际,天光微亮,崔成远终于点兵出城进攻东都城。

最让人意料不到的是,临出城之时崔成远却对原先的部署再次做了调整。

“东城两路大军可做佯攻,陆将军领一万军攻南城,我亲自领两万人突击西城。”崔成远跨马而上,手就按在剑鞘上,整个人宛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此时正当兵将都热血沸腾之时,几位将领都俯首行礼,齐声道:“末将谨受命。”

他们驻军在东面,所以在敌方的眼里最可能的攻击方向只能是东城和南城。若是要攻西城就要绕城一圈,若有崔成远本人亲自带兵,可算得上的神来一笔的奇兵。且北城地势偏高已经弃攻,只要东城的两路大军和南城的一路大军能够牵扯住敌方的主力一时半刻,崔成远就有把握由西城而入,攻下东都城。

周清华少见的起了个大早,站在城墙上看着崔成远领军而去、英姿勃发的背影,忽然觉得心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自豪之感——这就是她所选择的的夫婿,这世上能够在闺房为妻子梳发画眉的男人也许可以让许多女人动心,可是提剑护卫疆土家国的男人却更加珍贵。

她站在城墙上,晨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忍不住裹紧了自己肩头的披风。她觉得自己的身上都有热血开始沸腾,忽然福至心灵的想起崔成远求婚时候的话。

“我会给她我最好、最珍贵的东西。苍茫人世,万里红尘,我在哪,她便在哪,我会和她一起看遍这人世所有的美和丑。”

他的确给了周清华他最珍贵的东西——独一无二的崔成远。也许她还未真正的爱上崔成远,但是能够与他站在一起,一起走那条未知的道路,看到的事物必然是这世间大部分女子所看不见的。对于周清华来说,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爱和自由,至少她能得到其中之一。

辰时攻城,崔成远绕道来到西城的时候却忍不住沉默了一下,整颗心都沉了下去,如坠冰窟。

站在他对面,领着玄色铁骑拦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穿着玄色铠甲的元仪。

虽然隔着薄薄的白雾,可是崔成远依旧可以清晰地看见元仪那轻薄如同雾气的笑容,危险得连那神魔都要为之战栗。

元仪依旧背着他的大弓,身姿挺拔如剑,看上去神态从容。他从包围着自己的铁骑中间策马而出,驾着马行至崔成远的对面,轻声道:“没想到在这可以遇见崔将军。得遇天下良将,实乃元仪之幸。幸甚至哉。”

崔成远按着剑的手看上去依旧沉稳有力,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欠了欠身,答道:“有幸能得湘皇一赞,倒是叫在下惶恐至极。”

元仪苍白的脸上浮出傲慢至极的笑容,他长眉如剑一般的锋锐,那种锋锐就如同双刃剑,握着都要被割出血来:“并非我看低天下英雄,实在是世上没有足以与我元仪一战的豪杰。”他笑了笑,往日里青白的唇此时看上去却是红润的很,那是一种透支生命力而产生的红润,他缓缓而道:“在朕看来:攻西城者当是上等;攻东门者应为中等;攻北门者则为下等。若攻南门,不过是取巧的中庸之人,不足挂齿,绝非我元仪一合之敌。朕等在西城就是为了能够寻到上等良将。”

藏在元仪孱弱病躯之下的是傲慢到对天下英雄不屑一顾的灵魂,哪怕是他口中的上等良将,依旧不足以令他感到威胁。他甚至很是欢喜的对着崔成远再次微笑:“能够斩将军与马下,真是一件叫人欢喜的事情。”言语之间,已有森然刀光。

元仪手持乌黑长弓,策马退回军中,只见他抬手之间七发长箭闪电般的射出,直接就射死了崔成远身后的七个小兵。

崔成远知道,恶战至此将起。好在他手下的这些兵士多少也被训过一段时日,虽然称不上是行如疾风但到底还是可以几次逃脱元仪那时刻都要包围上来的铁骑。

元仪武道已至宗师水平,每一拉弓便可射七箭,一箭就可取一命,且他专门对着崔成远身侧射击,久而久之崔成远的身侧的护卫竟然渐渐空虚。

崔成远咬咬牙,知道这样不行,只能趁着此时己军人多势众之时突击元仪,他举臂而起,长剑就如同长虹一般的在空中划过,一马当先:“吾等虽非以一当十之辈,但湘皇在前,若能取其首级,不仅有黄金万两,更可封侯荫子。谁愿助我一臂之力?”他的声音就像是雷声一般在所有人的上空轰隆而过。

财势动人心,当下就有人不顾生死的簇拥而上,护着崔成远冲向元仪那个方向冲去。

刀剑之下,热血喷涌,湘国人的血就如同越国人的血一样滚烫,崔成远并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有多少护卫在他身边倒下,他一路向着湘皇而去,只觉得自己这一身的铠甲都要染成血色。

元仪就驾着马立在远处,他时而抬手射箭却偏偏不射崔成远,只是含笑看着崔成远,仿佛看着一个即将死去的人。

崔成远离他越来越近,心上却忽生警惕之感,就仿佛有什么被他所忽略了。就在此时,他忽然瞥见元仪身侧那个面熟的年轻将领,有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在脑中掠过,心头顿时被惊动。他拉紧缰绳,当机立断的调转马头:“撤退,马上撤退。”

崔成远有些力竭,但还是尽全力喊了出来:“他们备了火炮,快退。”他扬了扬马鞭,拍在马上,竭力引着残军后退。

听到“火炮”这个名词,越军上下都震动了。他们如同潮水一般的往后退,而湘军则是向左向右分立开来,露出了藏在后面的两门火炮。

如同天雷一般的声音响了起来,伴随着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声响,地面都要开始震动。虽然已经有了提防,但还是有一部分的越军当场就被打死,尸横遍野亦是不过如此。崔成远几乎没时间回头去看,只能一边带人后退一边大声道:“别慌,列好队,一边退一边点火。”

他们的身后有一片茂林,崔成远来时为了安全起见让人浇了一些油,这样一来若是退军的话还可以点火来阻截追兵。

他话声还未落下便忽然俯□抱住自己的马,只见两支箭就那样擦着他的身体破空而过,接着第三支箭马上就跟着而来,崔成远握着缰绳翻了个身正好错过那支箭,而第四支箭却呼啸而来直接射在战马上面,身下的战马痛极长鸣,甩蹄仰身,一个踉跄之间崔成远已经被摔下了马。

他在黄土上滚了两下,避过了接下来的三箭,第三支箭就直接射在他的左臂。崔成远手里还抓着一把黄土,面上有在地表擦过而产生的伤痕,也来不及拔出拿深入手骨的长箭。他忍下那无法言说的愤慨和屈辱,直接抢过一匹受惊独自奔跑的战马,接着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