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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了一怔。

她便低声笑着解释道:“如今市面上收的菩萨图、簪花仕女图,虽题了祖父的字号,却都是祖母的手笔──除了祖母,祖父从不画别人的。”

我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

顾长卿的专情,与他的“高标出世”一样举世皆知。

韶儿这会儿终于脱去了衣服,我随手用被子将他包住。

韶儿戳着我的手背,道:“娘,娘。”

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顾清扬笑道:“娘娘不要冷落了小殿下,看他嘴都嘟起来了。”说着便将衣服交到我手里。

韶儿便往我怀里钻,乖巧道:“娘亲跟姨姨说话吧,韶儿自己也能穿。”

──偏不学好,非要学苏恒的言行不一。

我无奈,便用衣服包住他,道:“伸开胳膊吧。”

他抿了嘴唇垂着头笑,伸开手臂,脆生生道:“嗯。”

顾清扬上前给我帮忙,一面闲聊着,大概有意消除我的疑心,说道:“民女行医路过南阳,正碰上圣驾经过。圣上见民女有些医术,便命民女随驾侍奉药石。是以来到长安。”

我手上不由停了停,“陛下病了?”

她抬手为韶儿抚去衣褶,垂眸道:“已经大安了,娘娘不必牵挂。”

苏恒南行,自然有太医令服侍,怎么也轮不到一个“有些医术”的民女在御前照料。

这其中必然是有隐情的。可是看顾清扬的神色,我便知道,就算我追问,她也断然不会再往深处说了。果然,她很快便岔开话题,道:“听说太子身边少个伺候的人,陛下便让民女在太子身边照料着。”她似乎略有些面薄,却言辞恳切,“民女在山野间长大,不那么懂宫里的规矩,手脚却还利索。皇后姑且用着,等寻到了妥帖的人,再作打算。可好?”

我笑道:“韶儿都叫你姨姨了,怎么好让你做下人的事?”

她垂了头,面上略有些红,道:“谁都有做母亲的一天。照料孩子不算下人的事……”略顿了顿,又说,“……民女在山野间长大,日后还是想回去的。皇后娘娘便收留民女几日吧。”

她眼圈有些泛红,还想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正是当日红叶的情态。

──她心中有人。

顾长卿的孙女,确实不该是笼中之鸟。可是她同时也是南顾家的女儿,既已进了未央宫门,只怕便事事身不由己了。

“说什么收留,你本来就是自家亲戚。何况,还有哪家女孩比的过你的见识?倒是我委屈你了──若你答应,我便把你录名在椒房殿里,日后韶儿便劳你照料了。”

她忙道:“民女……奴婢求之不得。”

我一时有些恍神。我仍记得,当初红叶是为了什么,在我跟前改称的“奴婢”。

“你是乐耕先生的孙女,不要自贬身份,在椒房殿里,只管自称‘我’便是。”

她紧绷的肩膀缓了下来,抬头笑道:“嗯。”

韶儿换好了衣服,立时转了几圈给我看,然后一歪倒进我怀里来,问:“娘,姨姨要留下?”

“嗯,以后韶儿有什么事,都可以问姨姨。”

他略有些犹豫的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我从枕头下摸了自己的长命锁出来,给他挂到脖子上,他捧着,又眨了眨眼睛,问道:“这也是给韶儿的?”

当年韶儿出生时,我仍糊涂着。日后也曾想过要给他打长命锁,但他已经有了苏恒赏的。那个时候我想,苏恒给的便也是我给的,不必分那么清楚。但如今我已明白,我与苏恒,终究是各人归各人的。

苏恒的锁,未能保得韶儿一世平安。只愿我给的,能让他长长久久、无病无灾。我揉了揉他的耳朵,说:“嗯。好好收着,小心别丢了。”

韶儿用力点头。然而他还是有心事。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问道:“那……秋姑姑,还回不回来?”

我心里不由一沉,摸了摸他的头发,问:“韶儿想让秋姑姑回来?”

他垂下头来,把玩着长命锁。好一会儿才仰起头,小心翼翼的问我:“娘亲是不是不喜欢秋姑姑?”

我说不出话来。

韶儿眼圈便有些红,垂下头来不说话。

四岁的孩子,其实已经懂很多事。秋娘毕竟无微不至的照料了他四年。

他略有些消沉,却没有跟我撒娇或是纠缠,只倒下来蒙了头,道:“韶儿想睡觉了。”

我拉了被子,让他露出脑袋来,愧疚的揉了揉他的脸蛋。他双手捧住我的手腕,停了一会儿,又说:“秋姑姑走的时候,韶儿可不可以去送她?”

“……好。”

红叶去库里取了东西回来时,顾清扬已经跟着韶儿搬去了西稍间。

对于苏恒带了个女人回来,却转手又将这个女人塞到我房里来,她本来是有些替我委屈的。然而见了顾清扬之后,疑惑顿时便都消除了。反而认为苏恒是好心帮我堵着太后。

顾清扬确实算不得美人──而红叶显然也认定,男人选女人都只看美色的。

我跟红叶说,顾清扬是南顾家的女儿,红叶吃了一惊。

我的姑姑们个顶个的美貌多才,北沈家女儿的名号,从来都不虚传。我自然比不上姑姑们,然而红叶自小跟在我身边,哪怕我丑得像一张芝麻饼,她也只会觉得我美得与众不同。所以我能想像,她心里与“北沈”齐名的“南顾”,只怕能把刘碧君比到泥里去。

不过顾清扬虽不是南顾本家教养出的女儿,可她的从容与坦诚,也确实是刘碧君比不过的。我很喜欢。

清扬早早的哄着韶儿睡了。

我仍头疼得厉害,也想早些睡。红叶却说我表证未解,还要再出些汗才好。

我便知道,她又要逼我蒸浴了。

这还是当初周赐教她的法子,说是从西边的安息国传来的──将烧热的石头丢进浴桶里,在浴桶上面盖一块钻满圆孔的夹层板子,人身上只裹一层棉布,躺倒板子上面去,让水汽蒸。

这么蒸自然是能出汗的。可是每次被这么料理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箅子上的白肉,还是自己翻身两面蒸匀的那种。出笼的时候也简直跟熟透了一般,浑身绵软乏力。

“我宁肯泡热汤。”虽说那硫磺气也熏人得很。

红叶便笑着推我道:“蒸浴好,解表发汗,排毒养颜,是我的看家绝技。大不了蒸完了,再让你泡一回热汤。”

“你……你个庸医。”不过我也知道,她这两日出去必然是打听到了什么事,想单独与我说。

怨怼

在宫里自然是没有温泉泡的。但是椒房殿后院的浴池却很应有尽有,建的很是纤巧。当年我在困顿中生下质儿和景儿,落了寒症,吃什么药都没用,还是用蒸浴的法子治好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修椒房殿时,苏恒命人在浴池里建了个木隔间,专门用来蒸浴。

隔间小,光浴桶就占去小半地方,余下的只能容两三人。

我只留了红叶在里面伺候。隔间里很快便水汽缭绕,闷得人喘不过气来。皮肤发烫,身上却很快便凝了一次凉凉的水珠。

我歪在贵妃榻上,红叶上前给我推拿,忽然便“噗”的笑起来。

“笑什么,我背上开花儿了?”

“我不是笑娘娘,是笑刘美人。”

闲来无事,我便懒懒的听着。

红叶便接着说道:“她今日挨家挨户送礼,结果到了漪澜殿。她前脚才跨出去,后脚梁美人就说,‘什么好东西就往我这里送,不过跟皇上回去了一次,以为自己多大的脸面’。刘美人还没出殿门呢,听了个清清楚楚,当即脸上就开了染坊。如今宫里都当笑话传呢。”

“她就是个扶不上墙的。”

红叶笑道:“我倒是觉得,梁美人是个妙人儿。刘美人可是太后娘娘的心肝宝贝,谁敢给她不痛快?梁美人偏就不卖她面子。也不知道太后是怎么忍下她来的。”

──不过是自己摘的苦果子自己吞罢了。

“当年梁美人是她一力选进宫来的。”

红叶笑道:“这就是现世报了。”

我将头埋进胳膊里,“她父亲是梁青臣。”

红叶手上一重,按得我生疼。

一时间空气也仿佛凝滞起来,只水汽蒸腾,在木板上暗结成珠,曲曲折折的滑落下来。

──我的舅舅死在和匈奴人作战的战场上。他死得虽然壮烈,却冤得很。四千人马对上匈奴三万铁骑,明明是诱敌之计,约好时辰出击的大军却莫名其妙迷了路。在四里地外兜兜转转,直到舅舅战死,才终于赴约而来。

延误失期的便是梁青臣。他与舅舅素有嫌隙,人人都说他挟怨报复。是与不是,大约只有他自己明白。

舅舅素有威猛之名,匈奴人都不敢近他的身。他最后身中三十七箭而死,匈奴人纷纷争抢他的头颅,别在腰间炫耀。

大军赶去时,将士们激愤难忍。这三万匈奴兵,最后一个也没留下。

主帅战死,凯旋时全军缟素。梁青臣按罪当诛,但是按律,军功累至侯爵,可以捐金削爵活命。舅舅的丧礼风光隆重,而梁青臣被贬为庶民,逐出长安──却依旧活得好好的。

梁青臣的女儿入宫,也是有前例可循的。毕竟他也是开国功臣。我的舅舅战死,河北将士人人悲愤;梁青臣若全无出路,大司马大将军他们也未必不会有狐兔之悲。

这些都是帝王权术,我虽然怨恨苏恒,却也不能说什么。

但是她入宫便封了美人,太后是什么意思,我也心知肚明──她是想让梁美人冲锋陷阵,与我厮杀来的。可惜梁美人心上的是苏恒,自然刘碧君比我要碍眼。

我自小便认定,舅舅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可是英雄却折戟在宵小之辈手里,这比什么都更让人难受。要我搁下这份仇恨,不动声色、乃至善待梁青臣的女儿,我做不到。

上一世她没少挨我的耳光。这一世我依旧不打算与她冰释前嫌。但甩人耳光这么小气的事,我是不会做了。

红叶终于缓过了气息,道:“奴婢竟不知道她有这么尊贵的出身。这样正好,加倍解气。”

“还不到肆意解气的时候。”

“我晓得。”

难得有我们独处说话的时候,我不愿再伤神下去,便笑道:“你出去了一趟,就听了个笑话?”

她便也说:“自然有旁的。还是刘美人的,就是不知道娘娘想不想听……”

大约是苏恒回樊城后,给刘家的恩典吧。听一听,也清醒些。“嗯,我听着。”

红叶便抿了嘴唇,俯下身来,低声道:“皇上确实没有抬举刘碧君──听说他一路上都是独宿的。祭祖时的器物,都没让刘碧君碰。”

我不由就有些惊讶。

祭祖器物的筹备,按礼法说,只有当家主母才能主持。但皇家嫔妃不同于普通人家的妾,都是有名分的。何况我也没跟着去。让刘碧君代行也水到渠成,苏恒却不让她碰。这其中意味,有些阅历的人便都品的出来。

无怪乎“家中老人”会惦记着我。

──苏恒到底什么意思,我真是越发想不明白了。

不过他若真有心贬抑刘碧君,也就不会抬举刘君宇了。毕竟前一个是虚的,后一个才实实在在……或者他是故意一贬一扬?

我正想着,忽然听外面有人急匆匆道:“娘娘,皇上来了!”

我忙收起思绪,抬手压了红叶的嘴唇,道:“改日再说。先去给我备衣服。”

我赶着时间,草草冲洗完毕,红叶已经抖开衣服,上前帮我穿戴。然而才套上肚兜,便听外间守着的宫女声调参差慌张的道,“陛下万福。”

──苏恒竟是无视礼法,直接往后殿浴池来了。

我心中慌张羞愤,吩咐道:“设屏。”

红叶飞快的帮我套着衣服,殿内伺候着的宫女却手足无措的捧着衣服乱跑动起来。

红叶忙道:“放下帐幔!东边,往右!”眼看时间来不及,她只能舍了我,快步上前,挑了帐幔上的金钩。

青纱帐子落下来,却只隐约能遮住人影。灯火如碎金般在对面闪烁。浴池内水汽蒸腾,帐子便一屏青烟似的氤氲飘动起来。

四面的人都跪倒在地。

──苏恒的身影已经映在纱帐上。

我身上只穿了中衣,绦带未系,只能用手拢了,跪下来道:“臣妾妆容不整,不敢面圣,请陛下回避。”

苏恒并没有听我说。他走到我的跟前,青色袍裾似水蜿蜒。他的膝盖几乎要顶上我的额头。“你们都下去。”

殿内静寂片刻,女孩子们的声音略有些远,“喏。”

我脑中轰的一声,已不知是羞是恼。

苏恒俯身攥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拉起来。

我本能的想甩开他的手,终于还是克制住,道:“陛下,臣妾身体不适,不能……”

苏恒用手指勾起了我的下颌。

我仰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他半眯着眼睛打量我,那双上挑的凤眸漆黑如夜,带了些凉薄的水汽,正是酒意微殇的模样。他的唇色红得像是春风三月里的桃花瓣,微微的勾起来。凑到我的耳边,说:“朕知道──你来了身上。朕已经等了三日,如今也该好了吧。”

他的声音里透着冰凉的嘲讽,我听得出来,他是认定了我装病敷衍太后。

他心里比我透亮得多,自然也知道,我若装病,必然是为了拖延给刘碧君晋位的事。

可我与他夫妻九年,他竟至今还不明白,但凡当日我能撑着走出椒房殿的门,便宁肯去金明池给太后折磨,也断不会以退为进,耍这些小聪明,落人话柄。我无话可说,只攥紧了领口,道:“请陛下回殿,臣妾稍后便去伺候。”

他攥紧了我的手腕,我手上一疼,手指已经松开。

他就那么若无其事的挑开我的衣襟,箍着我的手腕将我推到了墙上。

我心里已经凉透。

他钉进来的时候,我身上衣衫凌乱的挂在腰间,没有支撑的那条腿,脚趾几乎够不到地面。涂墙的椒泥粗粝的擦着我的脊背,他衣上未解下的衣带钩在我身上划出一道道红痕。我疼得泪水流了满面,却不得不将手臂攀到他的肩上寻求依附。

我咬紧了嘴唇,很怕自己说出求饶的话来。但是在呻吟声都要被扯碎的颠簸里,其实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终于肯将我按到地面上的时候,我挂在他的身上,咬紧了牙齿,说:“苏恒,我是你的妻子。”不要像对娼妓一般对我。

他咬着我的脖子,含了我的耳垂,低哑的说道:“你记得就好。”

灯火一晃一晃的模糊起来,青纱的帐子不知道何时被我扯落。

地衣已经被水汽打透。

苏恒终于从我身上起来。我眼前已经有些晃,却不愿在他跟前露出软弱。只强撑着整了整身上被揉烂的中衣,勉强将自己遮住,俯下身道:“臣妾要更衣了,请陛下回避。”

他站起身,抚平衣上褶皱,依旧好整以暇,甚至连头上发冠都不曾散落。他将自己的大衫丢在我身上,将我裹了,俯身抱我起来。

我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外面夜色漆黑,大约又阴起来,看不到月亮。四月里凉风侵人,草木摇曳,香草的芬芳若有若无传递过来。枝叶拂过我赤裸的脚背。

一路上都是伺候的人,在他走过的时候,噤声跪下身来。

我倦倦的把面孔埋进他怀里,不让人看见我衣衫凌乱的模样。但其实谁敢看呢。

他在我耳边笑道:“可贞,你何时成了这么拘谨的人?”

我虚抓他的衣襟,已经不想再说什么──我该怎么说,难道要说,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两情相悦。还是该说,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在故意折辱我。

他终于说:“不用你们伺候,都退下吧。”将人遣散。

寝殿里已经燃起了熏香,空气略有些湿沉,红烛的光火便尤其的清亮。

苏恒进去时,随手放下了帏帐。

他将我放在床上,双臂便撑在我的肩膀上。漆黑的凤眸里映着橘色的烛火,静默深沉。

我看得懂他的眼神。他体力一向不差的。可是想到他对刘碧君的深情,这种亲密便只让我觉得恶心。

他俯身下来的时候,我倦怠的别开头。才刚刚做过那种事,再装温柔多情也都骗不了人了。何必呢。

他动作略停了停,就那么半躬着身,将热气吐在我的耳边,手指摩挲着我身上新添的红印子。麻麻痒痒的感觉从他触摸到的地方传过来。

他的嘴唇触到我的脖颈时,我恍然有种会被他咬断喉管的恐惧。我攥住了被褥,说:“冷。”

他低低的笑道:“过会儿就好了。”

他直起身,从容,甚至缓慢的在我的面前褪去衣衫。

他的身体生得很好看,修长、精悍,雪玉一般白润。他拔了发簪的时候,漆黑的头发瀑布般泄下来,蜿蜒在胸前背后。就算是在这种情形下,我依旧觉得迷人。

我默不作声的望着他。这个时候我终于确定,我确实已经不再爱他了。

我起身圈了他的脖子,主动亲他的嘴唇。他没有回应,眼睛里渐渐是一片冰寒的光芒。

他再一次进来的时候,动作略有些凶狠。我却已不觉得像之前那么疼。只是早已透支了体力,渐渐昏沉起来,便用力的将自己埋进被褥和枕头里。将喉咙里的声音咽下去。

意识中狂风暴雨,海浪拍碎了船只。我攀住一截断木,在水里浮浮沉沉。冰冷的海水和呼啸的风灌满了口鼻耳目。窒息中依稀有谁的声音传入耳中:“你心里恨我……”我无言以对,他便接着说:“没关系,朕也恨你。”

我想,这样很好。

很公平。

梦醒

当时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