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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薇公主和她容貌肖似,孟初云如果还记得她,看到公主的时候,怎么着也该有些惊异。

可孟初云神色如常,一点惊讶都没有,定然是想不起薛寄素是谁名谁了。

薛家满门死在崔泠和孟氏一族手上,西宁国满朝皆知。

田文才不可能不知道薛氏和孟氏之间的血海深仇,虽然薛家和他只是普通姻亲关系,可二婶婶田氏到底是他的亲姐姐,他怎么偏偏就娶了孟初云?

即使孟初云对孟丞相和孟贵妃一派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薛寄素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还是涌起满腔恨意,要不是离得远,她差点就失态了。

孟初云教养极好,朝薛寄素行过叩拜礼,就规规矩矩站在屏风外面,一动不动。

称心端来一把鼓凳,与她坐了。

薛寄素掩下思绪,淡淡地同孟初云寒暄。

孟初云是个土生土长的西宁国人,初来乍到,摸不准太薇公主的脾性,答话时小心翼翼的,生怕触犯太薇公主的忌讳。

薛寄素问了些西宁国的风土人情,话里话外,明晃晃透露出自己对西宁国的向往。

孟初云试探着道:“妾此回随夫君出使南吴,带了不少我们西宁国的芙蓉盆栽,只可惜有些水土不服,不能移栽,只能养在盆中。公主若是喜欢,妾这便让使女搬几盆来,以供公主赏玩。”

薛寄素洒然一笑,“何必大费周章,既然是你们西宁国的芙蓉,还是由你们的仆役照料才好,送进宫来,多半养不活。别为了本宫一时兴起,白费几盆鲜花。”

孟初云犹豫片刻,“公主果然是慈悲心肠。妾一心仰慕南吴风采,只恨不能和公主深交,过几日就是妾的生辰,妾略备几杯薄酒,请公主下榻一聚,届时芙蓉花开,也算是一桩美景,不知公主能否拨冗出席?”

薛寄素微微一笑,果真是个聪慧的,难怪田文才会娶她为妻。

“既然是田夫人的生辰礼,本宫当然要去赴宴。”

接待各国使臣们的驿馆和王宫离得不远,只隔了三条街巷。

薛寄素从碧瑶夫人那里求来出宫的令牌,带着称心、如意,和两个新上任的管事嬷嬷,由两个内侍、八个侍卫护送,马车慢悠悠晃过川流不息的繁华街道,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驿馆门前。

内侍进去通报,孟初云听说公主凤驾已到,连忙带着十余个穿金戴银的贵妇人,出来相迎。

田文才只是个微末的通事舍人,加上他叛出南吴,在西宁做官,南吴的贵妇都不屑和孟初云往来。今天来驿馆赴宴的,除了薛寄素,其他贵妇大多是西宁使臣的家眷,偶尔有几个南吴人,不过是些品级低等的命妇。

芙蓉花是西宁的国花,生在山野之中,才最是馥郁美艳,移植在盆中,美则美矣,却失了一股泼辣的精神气。

即使下仆想尽办法让花朵盛放,在南吴国驿馆的白墙黑瓦之中,芙蓉花终究还是有些黯然失色。

就像此刻的薛寄素,虽然灵魂转换,成了南吴国的公主,但她已经心如死灰,只有回到故土西宁国,她才能重新焕发生机——对崔泠和孟氏一族的仇恨,是激发她生存意志的养料。

薛寄素行走在西宁贵妇人之间,借着攀谈的机会,小心翼翼打探西宁的朝政。

她年纪尚小,西宁贵妇们只当她小孩心性,好奇西宁的风土人物,才会有诸多疑问。加上她贵为南吴公主,贵妇人有心奉承,说起西宁的种种,自然是事无巨细,耐心十足。

不要小瞧深闺妇人们,她们虽然深居简出,但消息灵通,往往朝堂上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受到波及的,就是内宅妇人的交际圈。

一次宴会,薛寄素已经把想要打听的,全部打探清楚了。

薛家灭族之后,崔泠和孟巧曼成婚,孟老夫人从此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刘皇后是北齐公主,太子死后,她果断交出凤印,避入冷宫,暂时躲过孟贵妃的迫害,在冷宫中苟延残喘。

孟丞相春风得意,前一阵子又纳了一名十五岁的娇姨娘。

薛家全族被诛杀殆尽,西宁的朝堂之上,再无人敢和孟氏一族抗争。今年的殿试,状元和榜眼,全都是孟氏子弟,进士两百人,有一百五十人乃孟家门生。

这一切都和薛寄素游魂时期见过的一模一样。

不过,薛寄素没有想到,冷淡刻薄的孟老夫人,竟然会为了她,和儿子崔泠闹翻。

上辈子,薛寄素百般讨好,孟老夫人始终没给过她一个笑脸,还常常挑剔她的言行态度,不论她做什么,孟老夫人全都一力反对。

看着她焦头烂额,孟老夫人就身心舒畅。

造化弄人,薛寄素死后,偌大的永宁侯府,只有和她势如水火的孟老夫人,记得她的好。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老天拔地,亲自爬上五台山,吃斋念佛,只为求神佛保佑她下一世能投个好胎。

难怪上辈子化成一缕幽魂后,薛寄素就没再见过婆婆孟老夫人,她还以为,崔泠怕孟老夫人和孟巧曼处不来,把孟老夫人送回祖宅去了。

她到底还是磨软了孟老夫人的心肠。

只可惜,孟老夫人的这一份温情,来得太晚。

生前,婆母将她的孝顺弃若敝履,死后,婆母给她念再多的经文,有什么用?

不过是给生者一点抚慰,为她自己求一份安心罢了。

迟来的“良心”发现,薛寄素不稀罕。

孟初云不仅千里迢迢,将西宁国的芙蓉花带到南吴国,随行还带了几个西宁国的厨子。

席间各色玲珑菜肴,鲜香辣口,咸甜丰美,有一半是西宁口味。

吃着熟悉的家乡菜,薛寄素一时有些怔忪,不知不觉间,多吃了两碗饭。

孟初云不由笑向众人道:“看来我们西宁的饭菜很合公主殿下的胃口。”

薛寄素淡淡一笑,“府上厨子的厨艺着实精到。”

“能为公主效劳,是他们的荣幸。”

一场生日宴,宾主尽欢。

孟初云自以为结交到南吴的公主,志得意满。

薛寄素如愿打探到西宁的政局,此行不虚。

宴席散后,一行贵妇簇拥着薛寄素,送她出门。

忽然听得几声叫骂,四五个穿短打的侍者追打着一个半大少年,从月洞门那边飞窜进来。

两厢冷不防迎面遇上,蓬头垢面的少年一个矮身,躲到妇人们中间,跟条泥鳅似的,滑不溜秋,钻来钻去。

侍者一边高声喝骂,一边四处追赶少年,挤挤攘攘间,撞倒好几名妇人。

唬得一众命妇花容失色。

田文才今天也举办了宴席,宴请南吴国的一众文人雅士,男客在外边,女客在内院,各不相扰。

孟初云见下仆失礼,轻斥一声,“贵客在此,怎么如此莽撞!”

薛寄素微微一愣,在她眼里,孟初云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怯弱的小姑娘,没想到她斥责下人时,已是十分干练。

下仆们连忙拜倒在地:“夫人,大人让我们捉住这小子,他冒犯小王爷,小王爷气得不轻呐!”

孟初云皱着眉头:“我自会给小王爷一个交代,你们还不速速退下!”

下仆们不敢高声,顷刻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孟初云连忙向薛寄素赔不是:“治下不严,让公主殿下见笑了。”

薛寄素还未说话,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年张牙舞爪,冲进内院:“谁把那个小杂种放走了!”

少年颐指气使,一看就知脾气十分骄纵。

孟初云急得直跺脚,几步走到少年身边,小声道,“小王爷,太薇公主在这儿呢,您要抓什么人,等公主走了,哪怕您把整座驿馆都翻过来,我都不管。”

少年一撸袖子:“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我还是堂堂王爷呢!”

薛寄素看着骄横霸道的少年,心下有些诧异——这少年,分明是西宁国人,他的相貌,竟和卫文帝有六分相似。

周慧帝没有同胞兄弟,吴国宗室没有什么小王爷,孟初云又对少年十分尊敬,加上他和卫文帝实在长得像,少年的身份不难猜测——他肯定是西宁国的小王爷,暂时留居南吴的西宁质子。

第5章除名

质子的居所,和使臣驿馆只隔了一道矮墙。

田文才出使南吴,肯定不止是运送几样珍宝那么简单,也许他此次归国,就是为了质子而来。

卫文帝后宫美女无数,膝下子嗣不说上百,少说也有三五十。可因为孟贵妃从中作梗,那些皇子皇女,竟没有一个能活到十岁。

当年刘皇后生怕太子也遭不测,不惜骨肉分离,忍痛把还在襁褓中的太子送到北齐王庭,交由北齐皇后亲自抚养。

太子在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教养下平安长大,回到西宁,顺理成章登上太子之位。

可惜也正是因为太子从小在北齐生活,性子高傲,和卫文帝感情生疏,以致于父子相疑,被孟贵妃稍加挑拨一二,便形如仇敌。

太子蒙冤死后,无人继承太子之位,宗室中只剩下一些远支旁系,卫文帝一个都看不上。

薛寄素依稀记得,卫文帝驾崩后,皇位几经更迭,最后由一位归国的质子承继皇位,可惜她只知道那位质子的名姓,并未见过本人。

崔泠正是因为获得这位新帝的支持,才能迅速发展壮大,乃至于可以和孟氏一族平分秋色,连老谋深算的孟丞相都得让他三分。

薛寄素打量着华服少年,心中暗暗估算他的年纪:卫文帝为人风流,早年曾因向往南方的秀丽美人,在南吴逗留过一段时日,在南吴留下一两个子嗣,不足为奇。

不过历代君王都不舍得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到别国为质,一般都是挑几个宗室子弟代替,卫文帝当初为什么会悄无声息地把自己的嫡亲血脉留在南吴当质子?

薛寄素这边还有些疑惑不定,那头孟初云说了半天好话,总算劝住小王爷,没让他闹出什么大乱子。

孟初云打发走小王爷,转头就来向薛寄素赔罪。

薛寄素似笑非笑,“倒没冲撞到本宫,不过方才那小童瞧着单弱,不知他怎么得罪了府上贵客,既然他遇上本宫,也是造化一场,还请夫人放他一条生路。”

孟初云连忙一口应下:“公主放心,妾早就让人把他赶出府去了。”

薛寄素从驿馆出来,兀自沉思。

如意哼了一声,“那个庄王,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

薛寄素心思一动,“喔?你认得庄王?”

如意一撇嘴,“宫里谁不知道他啊?仗着他是西宁国的皇子,整天游手好闲,打骂宫人,这么大的人了,连太傅教的文章都不会念。哪像咱们吴国的几位皇子,每一个都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

薛寄素点点头,西宁新帝即位后,的确十分不堪,打骂折辱朝臣,荒废政务,长年累月不上朝,每天斗鸡走狗,调三窝四,没干过一件正经事。

看来,以后登上西宁皇位的人,就是这个小王爷。

一般质子在别国居住,就算不受当地人的歧视欺侮,至少也得有几分抑郁失落,怎么这庄王,言语霸道,一副浪荡纨绔形状,压根不像受过气的样子?

称心的话解开了薛寄素的疑惑:“庄王的生母,是傅皇后的一位族妹,庄王是由傅家人教养长大的,傅皇后常常召庄王进宫说话,连皇上都挺喜欢他。”

别国的皇子,自然是越不成器,越容易讨得吴国宗室的喜爱。

“既然庄王的母亲是皇后的族妹,那肯定也是大家出身,西宁国的皇帝怎么没把她们母子带回国去?”

称心和如意互望一眼,如意揭开车帘,探查一圈,见马车走在一条深巷中,四周寂静无人,点了点头。

称心于是凑到薛寄素耳边,悄声嘀咕:“那个西宁国的皇帝,很宠幸一个姓孟的妃子。当时西宁国皇帝带了好多美人,顺着运河,在南方游玩。庄王的生母生下庄王不久,就被那个妃子给害死了。傅家人怕庄王养不大,把他抱到傅家生养,西宁国的大臣们不干,后来还是傅皇后发话,干脆让西宁国的皇帝封庄王做了质子王爷,傅家人才把庄王留下来的。不然庄王哪能活到今天?”

薛寄素恍然大悟,看来这位庄王的母家傅氏,和当初刘皇后一样,为了保证幼子的安全,干脆把他留在娘家养大。

卫文帝风流不羁,回到西宁国后,很快就把庄王忘得一干二净。

孟贵妃一心扳倒太子,无暇顾及留在傅家的庄王,久而久之,也把这个幼小的皇子给忘到爪哇国去了。

南吴国的大臣们巴不得西宁国的后妃和太子斗个你死我活,他们才好借机扶持庄王,自然不会跑去提醒卫文帝:你还有一个儿子在我们吴国呐!

直到太子枉死,薛家族灭,朝中孟氏一族独大,孟贵妃大概想起吴国还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庄王,这才打发孟初云过来试探。

薛寄素心里一时翻江倒海:也许,这位庄王,就是她重返故国的契机。

新帝任意妄为,昏庸无道,但却始终对他的心腹十分倚重。

他的心腹内侍曾无意间得罪孟丞相,命在旦夕。为了一介奴才,新帝宁愿和孟丞相当堂争吵,撕破脸皮。

崔泠也曾和新帝的一位心腹发生冲突,以他的心机手段,竟然只能隐忍,不能如愿诛杀那名心腹。

可见新帝十分护短。

这样的糊涂皇帝,于国家来说,也许是场灾祸。

于一心想报仇的薛寄素来说,却是个最完美的合作伙伴。

回宫之后,薛寄素立刻打发称心去搜集所有关于庄王的小道消息。

她没记错的话,卫文帝还没到殡天的时候,新帝明明是在西宁国内乱之后,才被崔泠接回西宁继承王位的,怎么孟家人却抢先和庄王接触了?

一连三五天,称心打听回来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碎:

什么庄王爱吃烤鸭,一顿能吃掉三只鸭子。庄王不爱读书,天天让伴读替他作诗。庄王抢了育碧公主的七巧板,被育碧公主捶了一顿……

这一天称心回到长春阁,总算带来一个崭新出炉的新鲜八卦:

田文才被田家人除名了。

田文通虽然官职低微,但却是大皇子周衡的近身心腹,加上田文才长袖善舞,很得碧瑶夫人的喜欢,最近在宫里很出风头,宫女妃嫔们闲极生闷,对田家的家务事很感兴趣。

不消三天,宫人们便把田家的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连田家兄弟吵架时的对骂,都能复述出来。

几天前,田文才带孟初云回田家正式拜见父母。田文通言语之间,对田文才肆意辱骂。

孟初云在内院也受了不小的委屈,甚至有人当面唾她一脸口水,骂她是西宁细作。

田家兄弟俩一言不合,当场厮打起来,最后田老爷一气之下,和田文才断绝父子关系。

田文才少年意气,站在田家大门前,指天发誓:“今天我受到的屈辱,来日定要你们百倍奉还,否则我田文才誓不为人!”

把田老爷气得七窍生烟,一命呜呼。

气死老父,殴打兄长,田文才彻底得罪田氏一族,被田家人逐出宗族,永世不许他的后代子嗣以田姓自居。

称心转述完田家的兄弟纷争,啧啧道:“那个田文才,也太忘恩负义了!”

如意附和一声:“可不是,田老爷真可怜,生生被自己的儿子给活活气死。”

薛寄素冷笑一声,田文才是个饱学之士,就算因为庶出身份,在家里受过许多委屈,也不可能不顾名声,气死自己的嫡亲老爹。有了逼死生父的骂名,他以后怎么在世间行走?

除非田家内院出了一件十分恶劣的丑事,让他自觉受了奇耻大辱,宁愿和父族兄弟彻底划清界限,也不愿忍气吞声。

好一个孟初云,不愧是孟家女儿,区区一两个月,就把田家搅合得乌烟瘴气,硬生生逼得田家兄弟骨肉相争,父子相残。

亏得薛寄素还以为孟初云只是个寻常的内院闺秀,甚至曾想过借着孟初云打入孟家内部,实在是太天真了!

田文才被田家除名之后,破罐子破摔,干脆弃了田姓,随着妻子孟初云,改姓为孟。

听说此事后,薛寄素顿觉心口一凉:孟文才!

难怪她上辈子从没听说过有个叫田文才的南吴人在西宁当官,孟文才这个名字,她却耳熟得很!

孟文才是孟家年轻一辈中最出众的一位接班人,他是孟家最出色的打手和先锋,前前后后,陆续将三十六个和孟家不对盘的文臣武将一一扳倒,手段毒辣,恶贯满盈。

孟丞相夸他是人中龙凤,而大臣们私底下骂他是孟家最凶的一条狗,一旦咬住人,除非见着血肉,否则不会松口。

就连崔泠,都有些忌讳他。

薛寄素不敢相信:二婶婶田氏大方爽朗,怎么竟有一个这么偏执的弟弟?

孟文才不以改姓为耻,依旧大大方方和南吴的大臣们来往,不过本地士人都不愿和他结交,脾气耿直的,直接当面怒骂他狼心狗肺。使臣驿馆一时冷清下来,只有侨居的西宁人和南吴商人愿意同他应酬。

唯有庄王懵里懵懂,依旧时不时去找孟文才夫妇玩耍,他知道自己是西宁皇子,自然想亲近西宁使臣。

傅皇后私下里斥责庄王:“那孟文才,委实不堪结交,你以后莫要同他往来。”

庄王不服:“他是西宁使臣,代表的是西宁国,我不和他来往,等他回国,对我父皇说我的坏话怎么办?”

傅皇后恨铁不成钢,“现在西宁国是孟氏一族说了算,连那个嫡出的太子都遭了孟家人的暗算。你贸然回国,讨不了什么好处,还是老老实实在南吴当个闲散王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