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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朝夕相对,相处时日越来越长,两人的身份几经转变,渐渐的,周瑛华对他的态度已经不像以往那样生疏。

周瑛华自己对此一无所觉,卫泽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语气里的微妙变化。

她以为自己沉浸在仇恨当中,已是无情无欲之人,其实她远比她自己以为的要温柔得多。

卫泽就像闻着花香的蜜蜂,终于找准了努力的方向。从此日夜磨缠在周瑛华身边,在周瑛华没有察觉间,一点一点软化她的心防。

正所谓打蛇随棍上,周瑛华想要再甩掉卫泽,怕是难了。

称心和如意旁观者清,也能看得出来最近公主和皇上关系越来越融洽。

在南吴国时,虽然是订过亲的,但公主对驸马,就像对一个远房亲戚一样,客客气气的,根本看不出她把驸马当成情郎看待。

要不是驸马一直对公主情有独钟,从不把公主的轻视疏远放在心上,称心和如意早就急得团团转啦!

此刻,见卫泽缠着周瑛华耍无赖,两人相视一笑,放下垂珠纱帘,领着宫女们退到外间。

几个小宫女看稀奇似的,围着红罗镶裹、流光闪烁的金册金印,转了一圈又一圈。

称心叉着腰,一脸得意:“你们别乱碰啊,这些东西册封大典上还要用的,碰坏一点儿,连公主都保不住你们。”

宫人们纷纷点头不迭,围在一旁凑趣,人人都是满面荣光,一脸喜意。

之前宫里的人都说卫泽要册封北齐公主当皇后,她们怕公主听见风声会伤心,面上不敢露出丝毫,其实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她们跟随公主来到人生地不熟的西宁国,举目无亲,孤立无援,公主要是真的受委屈了,她们连个求告的地方都没有!

周瑛华注意到里间空无一人,轻卷珠帘,走到外间来:“什么时候举行册封大典?”

卫泽紧跟在她身后:“就在五天后。”

周瑛华微微蹙眉,“这么急?”

其实她想问的是,卫文帝还没下葬呢,怎么好堂而皇之举办册后大典?

不过一想到她穿着朝服,在文武百官的注目下踏进奉天殿,戴上西宁国凤冠的时候,卫文帝正孤零零躺在九华殿的棺椁里享受道士僧尼们的烟火“孝敬”,又觉心中一阵快意。

他们薛家为卫文帝鞠躬尽瘁、赴汤蹈火,最后却落得一个家破人亡,连个血脉都未能留下,卫文帝配不上他们的忠心。

左右卫泽是个任意妄为的性子,干脆任他瞎鼓捣,反正她乐得看西宁朝堂上那帮曾对薛家落井下石的大臣们吃瘪。

卫泽接过称心递来的干净帕子,擦干手,拉起周瑛华柔弱无骨的双手,合在掌心里:“你别怕,我让永宁侯去办理册封大典,他精明能干,肯定会把你的册封大典办得风风光光的。”

“永宁侯?”周瑛华怔了一下,垂下眼眸,浓密的眼睫盖住眼底划过的一丝惊诧。

“对,我封他做这次大典的正册封使,让他代我宣读册封诏书。”卫泽拉着周瑛华在次间的月牙桌前坐下,这次两人没有对面而坐,而是靠在一处,“他那个人虽然看着不知深浅,但办事还是很牢靠的。”

周瑛华强笑了一下,“我都听陛下的。”

早晚都是要见的,何必猥琐胆怯呢?

只是不知崔泠在册后大典上看到她的时候,能不能认出她来?

见周瑛华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卫泽松了口气:“传饭罢。”

阮伯生应了一声,命宫女们进来摆饭。

周瑛华执起象牙筷子,给卫泽挟菜,心里忽觉一阵好笑:没想到,卫泽竟然会让崔泠做她的后盾。

选崔泠做正册封使,不止是卫泽在逼崔泠表态,也是卫泽在表明自己的立场。

在崔泠和孟谦义之间,他依旧还是选择了崔泠。

周瑛华并不意外卫泽的这个决定,她复仇的第一个目标,也是孟家。

含章殿是一片和乐融融,和九华殿一墙之隔的曲台殿,却是阴云密布。

“那个奴才生的杂种,竟然敢如此放肆!没有本宫的允许,他竟敢一意孤行,行封后大典!”

华装妇人面色狰狞,涂了鲜红蔻丹的长指甲划破妆花缎丝绸,发出一阵阵让人牙根发麻的细碎声音。

“娘娘息怒。”宫女收走竹编笸箩里的剪刀、锥子之类的利器,“娘娘,要不要传孟丞相进宫?”

华装妇人冷笑一声,把撕碎的丝绸抛到脚下,斥道:“蠢货!小皇子白天当众赏丞相两枝天池雪山参,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丞相已经告病在家,本宫这时候让他进宫,他敢来吗!”

要不是知道卫泽没上过学,目不识丁,只会勉强写几个字,她们都得怀疑这个小皇子是不是在装傻了。谁晓得他会那么大手笔,把千金难求的天池雪山参送给孟谦义?

孟谦义原本不过是借机拿乔,让小皇帝见识见识他的脾气,小皇帝还真怕了,可他安抚孟谦义的同时,也把孟谦义重病的事给坐实了,这下子,孟谦义是真的不能出门了。

宫女连忙跪在地上:“奴婢愚钝,求娘娘恕罪,奴婢也是想为娘娘分忧罢了。”

华装妇人扫下榻上的黑漆小炕桌:“你们要是真想为本宫分忧,怎么连宝册金印都让人夺去了?一群没用的东西!”

宫女们面面相觑,那宝册金印是敕造之物,内监手持皇上的亲笔手书来取,她们平时再如何耀武扬威,终究也只是奴婢罢了,谁敢拦着?

一名宫女越过战战兢兢的一众宫女,走到华装妇人身边,娇笑道:“娘娘不必如此恼怒,只需忍一时之气,便可免百日之忧。就算那个太薇公主能顺利当上皇后,她也当不长久。”

华装妇人脸色稍缓:“这话怎么说?”

宫女掩嘴一笑,发髻间的一枝金绞丝灯笼簪子轻轻晃动,金光流转:“娘娘可曾听过故剑一说?”

华装妇人想了想,“你指的是汉宣帝和许平君?”

宫女点点头。

昔年汉宣帝即位前,曾在民间迎娶许光汉之女许平君为妻。霍光扶持汉宣帝登上帝位后,满朝文武都推举霍光之女为后。霍光是汉武帝驾崩前选任的辅政大臣,他把持朝政多年,甚至可以决定皇帝的废立,册立霍氏,确实是明智之举。可汉宣帝却力排众议,下了一道诏书,让群臣为他寻找贫贱时的一口旧宝剑。

闻弦歌而知雅意,群臣知道汉宣帝想册立发妻许平君为后,又纷纷上书,推荐许平君,汉宣帝如愿让和自己相濡以沫的原配登上皇后的宝座。

只可惜好景不长,许平君当上皇后才没两年,便被霍光的夫人谋害,在生产之后一命呜呼。

汉宣帝在民间长大,无权无势,根本无力和霍家相争,纵然他知道害死许平君的凶手就是霍光的夫人,又能如何?他还不是只能对霍光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一直到霍光死后,他才能收揽皇权,为许平君报仇。

宫女眼中精光闪烁,笑意盈盈:“娘娘,现在先帝刚刚仙逝,皇上年轻气盛,喜欢和丞相对着干,您越逼着他,他反而越不乐意和孟家合作。这时候您何不干脆退一步?随皇上怎么闹腾,都不必管。他现在越捧着太薇公主,太薇公主以后只会摔得更惨。到那时,他自然就懂得娘娘和孟家的重要性了。”

世人都赞汉宣帝不忘旧情,夫妻情深。可汉宣帝坚持册立许平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许平君的处境?他的任意妄为,是在把自己的发妻放在油锅里煎熬啊!

汉宣帝幼年遭受苦难,连自保都是难事,能够入宫为帝,靠的是他的血统和一点运气。那时候霍光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皇帝的废立都由他说了算,汉宣帝从落难的皇子,到大汉皇帝,虽说名头响亮,但其实没有任何倚仗,可他非要违逆霍光,不肯册立霍氏为后。

夫妻情义自然是汉宣帝拒绝册立霍氏为后的主要原因,可那时候汉宣帝何尝不是想借立后的机会昭显他自己的地位呢?

不必说,汉宣帝的第一次抗争,最后落得一败涂地,他不仅没能打压霍家,还赔上了自己发妻的性命。

华装妇人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朝那个小丫头下手?可她出身高贵,不是许平君那种无权无势的平民丫头,她是南吴国的公主。”

宫女挥退房中众人,走到妇人身边,悄声道:“这宫里,可不止一位公主。冷宫那位,也有一位公主,还是正经嫡出身份。娘娘何不祸水东引,让她们窝里斗,到时候您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快哉?”

华装妇人嗤笑一声,“小皇帝是崔泠从南吴国带回来的,那个老妇一只脚都快踏进棺材里了,也想跑来分一杯羹?也不找块镜子照照她那副丑样子!本宫还没死呐!”

“娘娘。”宫女媚笑道,“让废后尝点甜头又能如何?反正最后好处都是您的。”

她一眼不错地注视着华装妇人的神情,适时地加上几点蛊惑,“娘娘您只需稳坐殿中,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除掉两个心腹大患,到时候这后宫,还不是您的天下?”

华装妇人不由有些意动,沉吟半晌,终于下了决心:“好,本宫便助那个老妇一次,等册后大典后,本宫会率领朝臣,让小皇帝册封那个刘令鸯为贵妃。到时候,咱们就有好戏看了。”

宫女连忙伏倒在地:“娘娘英明。”

册后大典前,需要斋戒沐浴三日。

含章殿有间光线昏暗的暗室,桌前供有菩萨香案,周瑛华这几日就在暗室内礼佛。

“皇上,按规矩,这三天,您最好还是不要见公主,不然会不吉利的。”

称心拦在正殿门前,不许卫泽进屋。

卫泽一脸莫名,他刚从灵堂回来,还没换下身上的祭服,走起路来有些沉缓:“还有这个规矩?”

“可不是。”称心虽然毛躁马虎,但事关公主日后的福运,她不敢有丝毫放松,壮起胆子,把卫泽往外推,“这几天您还是去景春殿睡吧。”

卫泽皱起眉头,“不见就不见罢,又不是非要隔得那么远,朕还是在这边歇宿,放下纱帐,不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吗?”

阮伯生在一旁道:“皇上,这内宫中,景春殿和含章殿是离得最近的……”

卫泽一口打断阮伯生,“让人去摆饭,朕肚子饿了。”

阮伯生和称心对视一眼,两张脸上都写满无奈,“喏。”

如意掀开满地娇织绣纹帐幔,“公主,皇上不肯挪宫,还是留宿在西次间。”

不必如意特意说明,周瑛华能听到卫泽和宫人们说话的声音。他在次间吃饭,仿佛是有意让她听见动静,筷子老是故意磕在碗碟上,发出阵阵悦耳的脆响。

似乎怕周瑛华不高兴,如意抢着为卫泽说好话:“反正只有三天,搬来搬去也麻烦,公主莫要着恼。”

周瑛华坐在南窗下,摆弄着一只掐丝珐琅缠枝莲花纹直颈瓶,瓶里供有数朵或粉或白的新鲜芙蓉花。

因着卫文帝新丧,御花园里的艳色红花全被人掐掉了,只剩这几样浅淡颜色,碧绿的叶片烘托之下,花朵愈显娇弱无力。

她随手撷下一朵沾着露水的花苞,“住就住了,不必管他。明天等他去九华殿,传曹侍郎和陆侍郎来见我。”

“喏。”

纱帐外依旧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偶尔还传来几声刻意拔高的咳嗽声。

想到卫泽此刻在饭桌前抓耳挠腮的模样,周瑛华不由摇头失笑:“把这瓶花送到皇上那边去。”

如意端着直颈瓶走到次间,卫泽听到脚步声,放下银筷,哗啦一身霍然站起来,等看清她身后没人,脸上的笑意立刻褪去,“公主呢?”

如意恭敬道:“公主让奴婢给皇上送花。”她故意顿了半刻,“这些芙蓉花是公主白天亲手在御花园摘的。”

卫泽立刻堆起满脸笑容:“好看,就摆在那边炕沿上吧。”

翌日一大早,卫泽翻身坐起,披上大袖袍衫,不及梳洗,第一件事便是下意识掀开五色珠帘,想和周瑛华说句话。

“皇上!”

称心扑到珠帘前,“您忘了忌讳啦?”

卫泽回过神,越过称心的肩头,大喇喇往里面看:“公主起身了没有?”

称心赶紧拢住珠帘,不许卫泽偷看:“公主已经起身去暗室供佛了,皇上不必看了。”

等卫泽终于动身去九华殿,称心才敢卷起珠帘,挽在缀了流苏的金丝铜勾上,“公主,这便去传唤曹侍郎和陆侍郎吗?”

周瑛华翻开一本账册,低头默算着什么:“不必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叫他们俩过来。”

曹平和陆白如今已是黄门侍郎,两人都换了装束,头戴纱冠,着一身宽袖袍服,在内监的带领下,小心翼翼踏进含章殿。

卫泽说过,是太薇公主推荐他俩担任黄门侍郎之职的,公主和他们并不熟稔,刻意为他俩讨要侍郎之职,肯定不是心血来潮,两人早就等着太薇公主开口找他们讨报酬了。

内监领着两人进殿,之后便躬身退出槅扇门。

房里鸦雀无声,脚踏前的几只錾金兽炉袅袅喷着香烟,烟气清冽芬芳,帐幔轻卷,暗香浮动。

曹平和陆白偷偷打量一圈,没见着有人进来引领他们,心里不由有些七上八下。

终于听到里面一声轻笑,宫人打起帘子,含笑道:“侍郎请这边走。”

两人悄悄松了口气,跟着宫人走进侧殿,在一扇黄花梨绘花开四季场景图的落地大屏风外默默等待。

背后突然响起一阵环佩叮当,香风阵阵:“都是自己人,两位侍郎不必拘谨。”

曹平和陆白吓了一跳,回过身来,拜倒在地:“参见皇后娘娘。”

正式的册封大典还未举办,两人已经率先改口了。

不知该夸他们机灵谄媚,还是斥责他二人阴险,故意给周瑛华下套。

周瑛华微微一笑,越过头都不敢抬的二人,走到窗下的软榻前,“曹侍郎,听说日前孟丞相借病拒绝皇上的召见,你替孟丞相说了几句好话?”

没想到太薇公主如此直接,连句客套话都还没说呢,当场就要开始质问,曹平不由一阵心虚,偷偷瞪一眼陆白:“是不是你告的密?”

陆白反瞪他一眼:“胡说,我行得正,坐得直,从来不干那种小人行径!”

如意轻咳一声,“曹侍郎,公主等着你的回话呢。”

曹平连忙拜倒在地:“回公主,奴才时说了几句劝解的话,那也是为着皇上着想啊,孟丞相德高望重,皇上要是当着群臣的面发脾气,传出去不利于皇上以后和群臣相处,奴才一片忠心,所思所想都是为了皇上,请公主明鉴。”

“为皇上着想?”周瑛华重复一遍曹平的话,忽然冷笑一声,把账册掷到地上,“还是为着孟家人送你的金银珠宝着想?”

曹平大惊失色,汗如雨下,强辩道:“奴才不明白公主说的是什么。”

“你以为孟家人送的隐秘,你也收得小心,就不会走路风声吗?”

周瑛华一拍手掌,几名宫人抬着一只平平无奇的雕花大箱子进来,如意上前掀开箱盖,顿时满室宝光浮动,那箱子看似破旧,里面装的,却是一大箱价值连城的翡翠玉石!

周瑛华冷声道:“这些珠宝,曹侍郎可认得?”

曹平面如土色,萎顿在地,这些珠宝他并不陌生,因为他每天夜里睡觉前都要把它们仔仔细细擦拭一遍。每一块玉石,每一锭元宝,都是他的心头爱物,少了一块,他立马就能发现。

明明他藏得那么严实,怎么会被公主的人找到?

他心中一个激灵,扑倒在周瑛华脚下,哭着道:“求公主恕罪,奴才一心侍奉皇上,不敢有丝毫怠慢。那孟家人以权势相逼,胁迫奴才按他们的指令行事,奴才无奈之下,才会答应帮着孟丞相说几句话,除此之外,奴才什么都没有做过,奴才就算是拼了性命,也不会伤害皇上分毫!求公主看在奴才多年侍奉的情分上,饶过奴才这次。”

周瑛华脸上平静无波,没有一丝动容,“饶过你这次,以后再有第二个,第三个你呢?这一次,你只是帮孟丞相他们说几句好话,谁知道下一回,他们会不会逼你在皇上的粥饭里下毒?”

曹平涕泪纵横,哭得凄惨无比:“不,奴才能有今天,都是因为皇上股念旧情,肯给奴才一个脸面,奴才无论如何都不会做不利于皇上的事!奴才可以对天发誓,要是奴才对皇上有一丝异心,天诛地灭,生生世世沦为猪狗,永不为人!”

周瑛华叹息一声,“如果只是孟家也就罢了,可惜你贪心太过,刘皇后,北齐的刘令鸯公主,孟贵妃宫里的女官苏宛衣,还有朝里的大臣,这短短数月间,你已经收取了七十八人的贿赂,每一笔,我都让人记在账上,你自己看看,有没有哪一笔是凭白诬赖你的?”

周瑛华说得越多,曹平心里愈加恐惧,到后来,连讨饶都不敢,趴在金砖地上一动不动,只剩下一片呜咽之声。

“我差点忘了,曹侍从不认字。”

周瑛华莞尔,笑容明明亲和而温柔,但曹平却只觉胆战心惊,不敢直视她的脸。

“如意,你把账册上记的账务,一桩桩一件件念给曹侍从听。”周瑛华眉眼微弯,看向曹平,“这账目是我命心腹记下的,其中若有错漏之处,曹侍从莫要拘束,只管指出来就是。”

“喏。”如意捡起地上的账册,翻开第一页,“某日卯时三刻,礼部侍郎送金银锭一百对,金砖一只。”

“某日酉时正,苏宛衣送银两一千二百。”

……

念到后来,曹平已经心如死灰。

待如意全部念完,周瑛华沉声道:“曹侍从,里面所记的银钱来往,可有冤枉你?”

曹平害怕到极致,忽然生出一阵悲怆之意,讽笑数声,“公主早就在奴才身边布置了眼线,连每一笔银钱的地点、时辰都记得清清楚楚,又何必和奴才多费口舌?”

周瑛华一挑眉:“按照西宁律令,曹侍从收取的贿赂数目如此惊人,应当判个斩刑。”

曹平浑身颤抖,一言不发。

陆白眼看曹平眼神空茫,似乎没了求生之志,心里又急又怕,以头抢地,砰砰砰砰连磕十几个响头:“公主,求您饶过曹平!他这人就是见钱眼开,一看到金子银子就挪不动步,好在他只是贪婪,但没敢有什么坏心,并没有酿下什么大错。只求公主看在我们跟随皇上多年的情面上,给他一个知错能改的机会!公主的大恩大德,奴才一日不敢忘,此生愿意投在公主麾下,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周瑛华端起一只玲珑精致的粉彩小茶盅,“我说了要砍曹侍从的脑袋吗?”

陆白一怔。

曹平听到这句,也愣了一下,抬起脸来,眼中重现光芒,脸上满是希冀。

“若是别人知道这事,告到皇上面前,就算皇上有心保你,永宁侯会放过你吗?”周瑛华啜饮一口珠兰花茶,茶里掺了蜜饯干果,舌尖顿觉一股甘甜,但从中吐出来的话语,却和香甜一点都不想关,“曹侍从以为,无缘无故的,我为什么会派人查你?”

陆白颤声道:“公主的意思,永宁侯在暗中调查曹平?”

周瑛华点点头。

曹平吓得一个激灵,不由得想起跟随卫泽入宫的那一夜。

那时气氛沉重,殿门前有卫士牢牢把守,刀光剑影,一片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