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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

西暖阁和次间中间只隔着一道晶莹剔透的五色珠帘,和一座花梨木龙凤花鸟雕花戗金落地屏风隔断。周瑛华躺在软枕上,看不清次间的情景,但能清晰地听到卫泽的声音。

透过层层纱帐,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渺远,像是梦里的呓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卫泽睡在珠帘外面,这一夜周瑛华比先前几夜睡得踏实许多,那每夜必至、宛如修罗地狱一般的前世梦境,仿佛已经离她远去。

含章殿外晓星残月,天还未亮时,迷迷糊糊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周瑛华半睡半醒间睁开眼睛,次间的光线漏进银丝纱帐里,像镀了一层淡淡的雾霭,柔和,静谧,如水般缓缓流淌。

朦胧中,看到一双明亮灼灼的凤眼。

看她醒来,那双眼睛微微弯起:“还是吵醒你了?我去灵堂那边哭祭,白天就不回来了,酉时过来和你一道吃饭,你接着睡。”

说完,他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小心,生怕惊醒她。

柔和的晕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半边明亮,半边黯淡,说不出的俊俏英朗。

犹似还在梦中,周瑛华看着少年秀丽的眉眼,合眼睡去。

等再醒过来时,纱帐外一片雪亮,五色珠帘映着日光,熠熠夺目。

珠帘高卷,暗香浮动,錾金莲花香炉吐着袅袅的沉水香,西次间的炕上只剩衾被软枕,空无一人,卫泽已经出去了。

周瑛华刚刚睡醒,还有些不适应含章殿的奢华堂皇,目光空茫,靠在床栏上发了会子怔。

称心听到里面响动,进来伏侍她梳洗,“公主昨夜好睡,这时候才起。”

“怎么没叫醒我?”

称心捂嘴偷笑:“皇上说公主夜里总翻身,怕您睡得不好,特意嘱咐我们不许吵嚷,让公主多睡会儿。”

周瑛华柳眉微蹙,原以为昨晚没有继续做噩梦,原来还是辗转反侧了一夜,连睡在次间的卫泽都听到了。

好在她从来没有说梦话的习惯,要不然以后只要卫泽在房里,她连觉都不能好好睡,万一她不知不觉在说梦话时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呢?

不能大意了。

九华殿是卫文帝为了寻仙修道特意斥重金修建起来的宫殿,琼楼玉宇,金碧辉煌。其中一砖一瓦,一梁一柱,都是比照着神话传说中的仙宫洞府仿建的,置身其间,一眼望去,处处风流绮丽,果然不似人间景象。

可如今大殿内外处处挂着白布帐,和尚、道士身着法衣,手执法器,围着棺椁吹奏、诵经,一丝不苟的祝祷仪式,在宫人们夸张的哭丧声映衬之下,仿佛失去原本的肃穆色彩,显得有些滑稽。

妃嫔们面无表情、眼神麻木,大臣们哀痛的脸上写满算计。

宏伟壮丽的九华殿,哪里可见卫文帝生前最得意的神仙富贵相?

卫泽脸上似笑非笑,信步穿过五彩琉璃石铺就的甬道。琉璃石拼出一朵朵姿态各异的霞光云彩,金丝长靴踩在甬道上,就像足踏云端,即将飘入逍遥仙界。

他踩在云朵中打量着大殿内衣着雪白的众臣,就像站在云头俯瞰尘世。

一路上的宫女、内监见了他,惶恐不已,纷纷避让。

卫泽袍袖轻扬,浓眉皱起:“孟丞相呢?”

卫泽走得太快,曹平必须一溜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抹了把汗,气喘吁吁答道:“孟丞相体力不支,贵妃娘娘体恤孟丞相年事已高,许他回府休养去了。”

卫泽冷笑一声,他还没打算认孟贵妃为母,孟贵妃倒是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太后了,“宣他进殿。”

内监去外朝宣旨,卫泽在侧间等了半天,只等到一脸忐忑的传旨内监和丞相府的家仆。

丞相府的人说孟丞相病了,下不得床,没法进宫觐见卫泽。

卫泽目光阴鸷,脸色阴沉如水。

回话的家仆抖如筛糠,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

曹平挥退传旨内监,小心翼翼道:“爷,大臣们必须天天守丧举哀,一跪就是几个时辰,从早到晚只能吃两碗稀粥,身强体健的年轻人都受不了,何况已属耳顺之年的孟丞相?”

陆白心思电转,飞快地瞪了曹平一眼。

曹平哼了一声,撇过脸去不理他。

卫泽捏紧双拳,压下心头高炽的怒火。

他虽然没读过书,但记得戏文上演过,一个合格的帝王,必须学会隐忍。

而他做了十几年奴仆,西宁国历任君王,大概没有人比他更擅长装乖卖傻,忍气吞声。

“传朕的旨意,孟丞相身体不佳,朕很是忧心,赏孟丞相一柄玉如意,两枝天池雪山参,望他能早日康复。”

“喏!”

第49章册后

丞相府的家仆见卫泽没有动怒,松了口气,没想到竟然还有赏赐可拿,更觉脸上有光,领了赏赐,大摇大摆走出侧殿。

一路上有人问起,家仆便昂着下巴,得意洋洋道:“我们老爷病了,皇上赏给老爷一柄玉如意和两枝天池雪山参。”

玉如意也就罢了,不过是为个好意头。天池雪山参却是稀罕物,平常人只闻其名,从未见过。传说那是一种能够起死回生的世外仙药,几百年才能长成一枝。世间难寻此物,唯有宫中藏有数枚,从前是专供给卫文帝炼长生不老药的,连孟贵妃撒娇卖痴,都没能讨得一枝。

新帝倒是舍得,随手就赏了孟丞相两枝。

大臣们纷纷道:“孟丞相圣眷隆重,不是咱们可比的。”

“那当然,孟丞相可是我们西宁的顶梁柱,皇上年幼,离不了孟丞相的辅佐,当然得捧着孟丞相。”

“看来,虽然换天了,可这朝堂之上,还是由孟丞相说了算。”

“是啊,孟丞相有个什么差池,影响的可不仅仅只是孟家人,咱们西宁国,一日都离不了孟丞相呐!”

……

大概是因为大殿内哭声阵阵,群臣们觉得自己的窃窃私语不会被别人听到,说起话来肆无忌惮。

更有甚者,悄悄道:“皇上还未加冠,是不是要由辅政大臣批阅奏章?”

“我看呐,贵妃娘娘没打算让皇上亲政,她打着垂帘听政的主意呢!”

“永宁侯肯答应?他才是把皇上从西宁国接回来的大功臣,就甘心把功劳全都让孟家抢了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们崔孟两家是姻亲,向来一个鼻孔出气,还分什么你我啊!”

……

卫泽踏进正殿时,把众人的私语一字不漏听在耳里,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冷笑,不由想起周瑛华昨晚问过他的话,她似乎暗示过,孟丞相和永宁侯有些面和心不合?

她想让他挑拨永宁侯和孟丞相的关系。

“宣永宁侯!”

崔泠进殿时,卫泽正大喇喇躺在榻上吃樱桃。

内监们头上扎着牛皮制成的犄角,身上披挂着滑稽的白布衣裳,学着牛马羊的哞哞叫声,在地上跑来跑去,为他解闷逗趣儿。

还有一个清瘦内监身着花布衣裳,伪装成猎狗的模样,在后面追逐内监们,一张口,便是一阵凶恶的“汪汪”狂叫。

比真正的狗吠喊得还带劲儿。

冯尧环顾一圈,啧啧道:“先帝的灵柩还没下葬呢,闹得也太不像话了。”

但他脸上分明没有一点愤怒,反而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新帝闹得越不像话,他们才越好控制朝堂的走向么!

崔泠不语,淡然穿过匍匐在地上的内监们,走到榻边:“陛下因何事传召微臣?”

卫泽抬起眼帘,往嘴里塞了一颗红艳艳的樱桃:“朕有件要紧事,想托永宁侯去办。”

他穿着一身墨黑庄严祭服,歪在榻上嬉皮笑脸,一副市井无赖似的纨绔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外边大殿在办喜事呢!

冯尧忍不住嘴角一抽:大舅子当初到底是怎么发现小皇子身世的?瞧他这副浪荡样子,哪有帝王之相,日后十之*是个醉生梦死的昏君!

崔泠面无表情:“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朕预备择日册封皇后,已经下旨命礼部筹办册后大典。”

崔泠微微一怔,原以为卫泽现在最急着的,应该是收拢人心或者打压前朝重臣才对,他倒好,一心记挂着封后。

“皇上。”冯尧忍不住插话,“先帝还没下葬,这就忙着册封皇后,怕是不妥。”

卫泽大剌剌一挥手,“现在不册封,难不成要等到三年守丧以后再来封后?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这几日没人管理宫务,宫里一团乌烟瘴气,伺候的宫人太监没一个让朕省心的,朕浑身上下都不舒坦,早日封后,朕心里才熨帖。”

冯尧张大嘴巴,下巴叠在一块儿,皱成一簇千层褶,还想再说什么,忽然看见崔泠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只得咬紧牙关,将讽谏的话如数吞回肚子里去。

崔泠淡淡道:“依皇上的意思,想册封哪位公主为后呢?”

太薇公主和卫泽在南吴国时已经行过大礼,两国交换了婚书,按理来说她理应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可是北齐国和西宁国来往频繁,关系更加亲密,北齐公主嫡出的身份更加尊贵,而且北齐国还拿出十座城池作陪嫁,委实不算小气。

似乎知道崔泠会这么问,卫泽眼眉微挑,直视着崔泠的双眸,一字一句道:“永宁侯神机妙算,自然明白朕属意的人选是谁。”

冯尧在一旁偷偷腹诽:只要是招子没瞎的,都看得出来您老人家对太薇公主言听计从,在船上的时候更是寸步不离,巴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块儿,比糍粑年糕还黏糊!要不是您太粘人,我早就把太薇公主送去见龙王爷了!还用得着今天在太薇公主和北齐国公主之间犯难么!

您想册封谁做皇后,不是一目了然么!

南吴公主的送嫁大典那天,崔泠一直在质子府附近巡视。

太薇公主头戴凤冠,身披华服,坐着宝轮马车经过巷道时,他远远瞥过几眼,隔着纱帘,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五官,仅仅从身量仪态上来看,应当是个温婉端庄的清秀佳人。

算起来,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应该还是去年使团在离开西宁的路上遇刺的时候。当时太薇公主满面污泥,神志不清,被卫泽紧紧搂在怀里,他只匆匆打量了几眼,认出她的女子身份,没有过多留意。

从冯尧的回禀来看,太薇公主不似寻常娇宠无度的皇室贵女,她心性坚韧,敏感多疑,警惕性奇高,而且对新帝卫泽有着超乎他们想象的影响力。

用冯尧的话说,育碧公主和太薇公主,完全不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俩。

见崔泠沉默,卫泽一挥袍袖。

“哗啦啦”一阵脆响,黑漆雕刻卷云纹小几上的碗盘盏碟纷纷跌落在地。

碎片像雨珠般四处飞溅,趴伏在地上装成牛羊牲畜的内监们连忙手脚并用,一窝蜂爬开。

崔泠没抬头,眼神从地上的残破碗碟间滑过,神色淡然,略带不屑。

冯尧则是脸色一寒:这小皇帝,脾气还不小么!

曹平在外边值守,听到里面脆响,连忙大踏步奔进内殿:“皇上消气,奴才找个乐伎来为您唱支小曲?”

内监们听了这话,连忙一叠声让人去传唤乐伎舞伎。

卫泽眉头紧皱,瞪了曹平一眼。

陆白也朝曹平翻了个白眼,一脸鄙视神情。

曹平顿时偃旗息鼓,撅着嘴巴躲到一边委屈去了。

卫泽挺直脊背,动作里带出几分天潢贵胄的蛮横骄矜:“册后大典事不宜迟,朕没有耐心多等。”

他停顿半刻,嘴角勾起,漫不经心地一笑:“永宁侯对朕多有扶助,朕铭记于心,想来想去,不知该拿什么赏赐才好。可巧册后大典缺个正册封使,朕决定把这个重任交给永宁侯,册封当日,就由永宁侯在百官面前宣读册后诏书。还望永宁侯不要辜负朕的信任。”

“小皇帝太狡猾了!”

一出侧殿,冯尧便忍不住抱怨:“让侯爷去做正册封使,不是摆明了逼您表明立场嘛!”

皇后册封大典上的正副册封使代表着皇帝的亲近和信任,被选中的人通常都是皇族中德高望重之辈,非皇室近亲不能担任。

卫泽偏偏别出心裁,任命崔泠去做正册封使。

正册封使听起来风光无限,可皇后只有一位,眼下却有两个公主,谁敢接这个烫手的差事?

卫泽摆明了是在逼崔泠表态!

崔泠身为正册封使,必须明确表态自己支持哪位公主,摇摆不定不仅没有丝毫好处,还会两边不讨好,同时得罪北齐、南吴两国。

就像皇子们争权,皇子的老师、同窗、姻亲、故友都会成为他的天然同盟一样,即使他们不想支持皇子,别人也会把他们当成皇子一派对待。

谁若担任正册封使,不用说,肯定会被天下人当成是新任皇后的支持者。

等崔泠在百官面前宣读完册后诏书,说他跟新任皇后没有丝毫交情,谁信?

和满腹怨气的冯尧不同,崔泠只是微微一哂,“不过是册封使而已。”

他向来是果断之人,太薇公主固然是个麻烦,可北齐公主是刘皇后的亲侄女,比太薇公主的身份敏感十倍,既然卫泽非要立后,那就立太薇公主好了。

连皇帝都不能自己做主,太薇公主登上后位又能如何?

终究不过只是个深宫妇人罢了。

第50章万字长更

周瑛华看着金嵌宝石镂空花卉纹托盘里的宝册金印,久久无言。

卫泽在一边的铜盆架前洗手,淅沥哗啦扬起一片水声:“有了这个,宫里谁都得听你的。”

语气颇为得意。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副昂首挺胸的骄傲模样,就像只摇头晃脑等着主人夸赞的小狗崽。

周瑛华淡淡一笑,走到卫泽身边,低头为他挽起衣袖。他的衣裳都是大袍大袖,走起路来烈烈飞扬,神采风度是有了,可他洗手吃饭的时候,宽袖滑落下来,总是不小心碰倒旁边的东西。

毕竟他从小在奴才堆中摸爬滚打,能穿得体面干净就算不错了,让他在短时间内适应正式的冕服朝服,还是有些勉强。

靠得这样近,卫泽可以看到周瑛华雪嫩柔滑的肌肤上那层淡淡的绒毛,像极了香甜粉嫩的蜜桃,让他忍不住想轻轻咬一口。

墨黑长发下的脖颈散发着一种摄人光泽,这种年轻俏丽的少女风姿,是任何美玉宝石都难以比拟的光辉。

卫泽悄悄咽了口口水,心头一阵恍惚,不知怎的,忽然起了促狭心思,手掌在铜盆里轻轻一拍,溅起一阵琼珠碎玉。

周瑛华和他紧挨在一起,一时不妨,被溅起的水花淋了一身。

卫泽怕她生恼,连忙举起袖子,小心翼翼替她擦掉脸上的水珠:“都怪我不当心。”

擦着擦着,却对着她微微发红的脸颊发起怔,脸似杏花白,腮如桃花红,几滴晶莹水滴映衬之下,愈显娇艳,引得他愈加心痒难耐,颇想真的咬一口。

呼吸吐在周瑛华的耳畔间,烫得她耳垂阵阵发烫。

宫女们不敢靠近,站在帘外嗤嗤偷笑。

周瑛华听到宫女们的偷笑声,有些羞恼,打掉卫泽的手,自己拣了条帕子,拂去衣襟前的水花:“洗个手罢了,也能洗出这么大的动静。”

她自己没察觉到,卫泽却分明从她抱怨的话里听出几分娇嗔来。

虽然这几分娇嗔实在是太淡漠了,淡得近似于无,可卫泽时时刻刻把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还是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浅薄得近乎于没有的娇嗔。

这一下犹如酷暑天里喝了杯冰水湃过的蜜水儿,顿觉从头到脚都舒爽无比。胸腔里满是欢喜和甜蜜,恨不能冲到院子里去大吼几声。

他掩住心中翻涌澎湃的激动兴奋,亦步亦趋跟在周瑛华身后,嬉皮笑脸着给她唱了个肥喏:“我给公主赔个不是,求公主莫要动怒。”

周瑛华斜睨卫泽一眼,柳眉微蹙,有些奇怪卫泽最近的种种异常举动,怎么他当上皇帝以后,忽然就变得无赖起来了?

难怪他上辈子成了个昏君呢!一爬上皇位,就得意忘形,原相毕露,只顾吃喝玩乐、插科打诨,不见一点明君之相。

周瑛华哪里知道,从前她总是满怀心事,冷静从容,不论对周衡、卫康等人,还是对已经订下婚约的卫泽,都有一层明显的隔阂。

她就像一座秀丽山峰,虽然近在眼前,却是云遮雾绕,没人能摸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在南吴国时,卫泽有心和周瑛华亲近,但因为心中顾忌太多,反而不敢贸然做出什么出格举动,生怕惹恼了她,以后就再没机会靠近她身边。

直到在来西宁国的途中,他才找到接近周瑛华的最佳时机。

在船上的时候,为了防止冯尧的人在饭菜里下毒,卫泽主动提出为周瑛华试吃汤药,之后他留在周瑛华房中,每天和她一张桌子吃饭,夜里在一间船舱入睡,白日里在同一扇窗前看书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