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柔嘉:……

周岐是下定决心今天彻底让这三个小地方来的表亲通晓厉害的,所以他朝徐柔嘉跨了一步,继续沉着脸质问:“你是什么人,三姑娘是什么人,真以为封了郡主,你便可以跟三姑娘她们平起平坐,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徐柔嘉真的没料到周岐会这么说。

看着周岐冰冷得仿佛要冻死她的无情双眼,那一瞬间,徐柔嘉仿佛真的变成了没有任何倚靠的民女阿桃,被他骂的无地自容。

她想问为什么她一定要受委屈,可此时的她没有那个资格。

除了外祖母,没人知道她是柔嘉郡主。

徐柔嘉低下头。

她的脸渐渐变白,贝齿咬着粉嫩的嘴唇,嘴唇的颜色也淡了下去。

周岐却还没有说完,最后斥责道:“娘娘认你为义亲是你的福分,不是让你仗着她的宠爱作威作福的,再有下次,休怪我进宫禀明娘娘,让她收回你的郡主封号。”

少年字字如鞭,抽在她的身上,徐柔嘉很想吼他一句“有本事你去啊,看外祖母听不听”,但想到周岐未来的身份,想到外祖母安排她住在舅舅家的目的,徐柔嘉使劲儿攥紧手,将一腔怒火艰难地憋了回去。

可她委屈。

从周岐的角度考虑,他的话有些道理,毕竟他更在意他的生母。那周岐私底下教训她啊,当着陆宜兰兄妹的面骂她,他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再者说了,周岐有什么脸在她面前充当孝子?他知道陆氏因为他的冷漠吞了多少气吗,知道如果不是她来了,如果不是她想办法哄陆氏开心,陆氏会像上辈子一样没等舅舅登基就抑郁而终吗?

徐柔嘉忍不住刺了回去:“表哥放心,我都记住了,以后绝不会再做容易给姑母惹麻烦的事,就算姑母愿意替我出头,我也会阻拦她,免得因为我们姑侄再连累表哥被王爷王妃厌弃。”

徐柔嘉已经确定周岐非常在意陆氏了,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给他添堵。

听着小姑娘的冷嘲热讽,周岐只是抿了抿唇。

“表哥还有事吗?没事我们去上课了。”徐柔嘉扭头问。

周岐看着她赌气的脸,忽然抬手。

徐柔嘉本能地盯着他的手,就见少年在怀里摸了摸,然后取了一支玉笛出来。

徐柔嘉:……

周岐神色漠然地将笛子递给她:“以后少惹事,果真受了委屈,我自会弥补你。”

陆定兄妹还算老实,就这个不省心。

周岐知道她不安分,绝不会忍气吞声,为了避免她因为一点身外之物与人争执,周岐便想了这个办法。周岐觉得,她就是太贪钱,倘若被人损坏什么转身便可以从他这里换一样新的,那这丫头就不会再与别人争得面红耳赤了。

她消停了,母亲才得以安宁。

徐柔嘉很识货,一眼就看出周岐的这支笛子比她自己买的那支贵重多了。

徐柔嘉神色复杂地瞥了周岐一眼。

这家伙,居然还知道补偿她一支笛子,看来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啊。

徐柔嘉又想起二表哥周峻欺负她,周岐直接动手替她解围的那一幕了。

罢了,仔细想想,她在周芙姐妹面前确实太张扬了,两世为人,她跟她们姐妹俩计较什么?

接近周岐才是她的首要任务。

双手接过笛子,徐柔嘉乖巧地朝周岐认错:“表哥教训的是,以后我一定谨言慎行。”

周岐眼底掠过一丝轻蔑。

果然如他所料,拿到补偿她就不闹了。

晌午散了课,徐柔嘉一回小月居,就将周岐送她的笛子显摆给陆氏看:“姑母,表哥知道我的笛子被三姑娘摔了,特意送了我一根。”

陆氏惊讶非常:“真的?”儿子居然这么关心表妹?

徐柔嘉点头:“是啊,可见表哥虽然冷冰冰的不爱说话,其实他根本没有嫌弃您出身低,也没有嫌弃我们这些穷亲戚。”

周岐关心陆氏,那她哄得陆氏高高兴兴的,回头陆氏再夸夸儿子,周岐知道她替他美言了,对她的印象肯定会越来越好。

陆氏摸摸儿子送侄女的笛子,不由地信了侄女的话。

看来,是她误会儿子了,儿子只是闷葫芦,并非不惦记她。

陆宜兰的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儿。

陆氏不在的时候,陆宜兰犹豫一会儿,忍不住问徐柔嘉:“阿桃,你,你说表哥为何对你这么好?”

徐柔嘉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对我好?他哪里对我好了?”

陆宜兰酸溜溜的:“他替你打架,还送你笛子。”

徐柔嘉哭笑不得:“他是替我打架了,但那只是因为我是陆家人,他看在姑母的面子上才动的手,换成是你,他同样会帮忙。至于笛子,姑母不知道,你可是亲耳听到他是怎么骂我的,我差点都被他骂哭了,你还说他对我好?”

陆宜兰依然泛酸:“我看你刚刚跟姑母说话的时候挺高兴的。”

徐柔嘉:……

这窝里横的表姑娘怎么这么笨呢,连她刻意哄陆氏开心都看不出来?

不过徐柔嘉是过来人,也曾因为一点点小事拈酸吃醋,所以她明白陆宜兰的心情。

“我哄姑母罢了,你若不信,这笛子送你了。”徐柔嘉大大方方地道。

陆宜兰眼睛一亮:“真的?”

徐柔嘉笑:“当然是真的,反正喜欢表哥的人又不是我。”

少女心事被拆穿,陆宜兰脸一红,跟着瞪了徐柔嘉一眼:“你懂个屁。”

徐柔嘉:……

这才是陆氏的亲侄女啊。

得了笛子,陆宜兰立即放弃学琴,改成学笛子了。

徐柔嘉反倒对笛子没了兴趣,改成了学筝。

又到休沐,周岐、陆定来小月居请安,进门就听到了一阵并不优美的笛音。

他们还不知道徐柔嘉二女已经换了乐器。

眼看周岐皱眉,陆定忍不住替徐柔嘉说话:“阿桃刚学笛子,还不熟练。”

周岐没说什么。

那是他用了很久的笛子,早知道徐柔嘉吹得这么烂,他真该派人去买支新的。

厅堂里,徐柔嘉与陆氏姑侄都看到她们了。

陆宜兰连忙放下笛子。

陆氏看见那笛子就想到了儿子对母族人的维护,脸上就露了笑。

等周岐、陆定落座,陆氏笑着问儿子:“你把笛子送表妹了,你用什么?”

周岐正色道:“玩物丧志,我有阵子没吹笛了。”

陆氏越看儿子越满意,才十六岁就懂得自律了,将来肯定比他爹有出息。

“对了,阿桃改学筝了,把笛子送了宜兰,趁今日休息,你教教宜兰怎么吹。”陆氏笑着看向侄女。

陆宜兰紧张又期待地看向周岐。

周岐还是那副清冷的表情:“好。”

陆定默默地替亲妹妹汗颜,吹成那样,是他早不学了。

用过早饭,陆氏热情地替周岐、陆定量了尺寸,要亲手为二人做身衣裳。

量完,陆氏风风火火地就去挑绸缎了。

周岐如约指点陆宜兰吹笛。

徐柔嘉嫌吵,起身告辞:“表哥你们忙,我回屋练字去了。”

周岐扫了她一眼,发现小姑娘面色红润,似乎并不介意他与陆宜兰的亲近。

徐柔嘉走后,周岐看看陆宜兰手中的笛子,心底泛起一丝疑惑。

她不是想接近他吗?为何要将他送的笛子转手送了旁人?

念头一闪而过,察觉陆宜兰的指法出现错误,周岐及时纠正。

陆宜兰心里甜甜的,忽然觉得这位表哥也没那么可怕了。

“表哥,你今天不忙吗?”陆宜兰轻声问。

周岐反问:“有事?”

陆宜兰低头,难为情地道:“表哥若不忙,能不能带我,带我跟阿桃出去逛逛?上次世子爷送了阿桃一盒胭脂,听说是锦绣坊出的,我们就想去锦绣坊逛逛,见见世面。”

周岐皱眉:“你们何时遇见的世子爷?”

陆宜兰觉得他语气不太对,连忙如实交代。

周岐终于明白干表妹为何不稀罕他的笛子了,敢情又有了新的“佳婿”人选。

可周峣已经有了未婚妻。

思忖片刻,周岐点点头。

与此同时,他心中对徐柔嘉的不满也更多了。

先是擅自去前堂给他送吃食白白给了周峻欺负她的机会,跟着与周芙动手打架,没老实几天,她突然将歪心思放在了他身上,结果一转身遇见身份更高的世子,她又开始肖想别人的未婚夫。

她才进京多久?

想到以后可能要收拾不少她的烂摊子,周岐顿觉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小表妹:你还头疼,你知道我为你头疼了多久么?

四表哥:头疼如何嫁给我?

小表妹:……您想的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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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紫鸢扔了1个火箭炮

第28章 028

徐柔嘉刚让玉瓶、玉环将笔墨纸砚准备好, 陆宜兰就兴冲冲跑来了:“阿桃快跟我走, 表哥要带咱们去锦绣坊挑胭脂!”

徐柔嘉:……

她诧异地盯着陆宜兰, 怎么可能, 周岐会有那种闲情逸致?

对上她疑惑的杏眼, 陆宜兰顿时有几分心虚。

她又拿妹妹当幌子了,但她不好意思求表哥单独带她去逛,只好将妹妹也扯了进来,撒谎说她们俩都想去锦绣坊。

“走吧走吧,别让表哥他们等。”不给徐柔嘉猜疑的时间,陆宜兰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徐柔嘉只好跟了去, 到了门口又停下, 吩咐玉瓶:“把我的荷包拿来!”

周岐不肯替她结账, 徐柔嘉当然要自给自足。

陆定去安排马车了,周岐一人坐在厅堂等她们。

两个豆蔻少女出现在门口, 周岐多看了一眼徐柔嘉。

以前他很少正视她,经过陆宜兰的提醒,现在仔细观察后, 周岐发现徐柔嘉的脸蛋似乎确实比以前白皙莹润了, 除了在母亲这边养尊处优,多半跟世子周峣送她的那盒胭脂也有关系。

徐柔嘉注意到了他的眼神。

误会自己脸上有什么, 徐柔嘉疑惑地摸了两下。

周岐已收回视线, 冷声道:“走吧。”

这次依然是徐柔嘉二女坐马车,周岐、陆定骑马。

徐柔嘉随意般观察了下陆定,发现他骑马动作熟练, 姿势也变得从容潇洒。

她不禁感慨,陆定大概天生就是习武的料吧,不然他也不会十七岁才开始学习功夫,短短几年就能打败谢晋了。亦或者其实谢晋的功夫根本不怎么样,她因为喜欢他,又很少见谢晋与人比试,才会觉得青梅竹马的谢晋武艺超群,无人能敌。

意识到自己曾经的愚笨,徐柔嘉也就理解陆宜兰为何会看上周岐了。

其实陆宜兰可能只是喜欢周岐的脸,这一喜欢,就跟变成瞎子一样,看不见周岐的其他缺点了。那么冷冰冰的人,别说让徐柔嘉主动去追求,就算周岐反过来对她死缠烂打,徐柔嘉都不会有半点动心。

东想西想,马车来到了繁华的主街。

陆宜兰又偷偷往外面看了。

徐柔嘉咬咬牙,也挑起了帘子。

规矩规矩,上辈子她已经守够规矩了,这辈子她要活得更恣意些。

马车走得很稳,蹄声啪嗒啪嗒的,不知过了多久,车夫说前面就是锦绣坊了,徐柔嘉刚要放下窗帘,忽见对面的玉器铺子里走出来兄弟二人。当哥哥的浓眉虎目气宇轩昂,做弟弟的才十三四岁的样子,眉清目秀,倒比哥哥还显得沉稳。

徐柔嘉眼睛微湿。

那是平西侯府的世子徐耀,二公子徐辉。

也是她两个堂哥,二叔平西侯的亲骨肉。

其实前世徐柔嘉久居宫中,只有逢年过年时才会与二叔一家见见面,感情说不上多深厚,但徐柔嘉记得二叔婶母看她的怜惜眼神,记得她出嫁前大堂哥拍着胸脯告诉她婚后受了委屈尽管去找他,也记得她嫁给谢晋久未有孕,二堂哥派妻子来探望她,温声劝慰。

可如今,她虽然认了外祖母,却不能再认二叔一家了,再没有理由与他们亲近。

想到下次见面不知会是什么时候,徐柔嘉忍不住盯着两人看。

徐辉正与玉器铺的伙计告辞,徐耀一抬头,恰好淳王府的马车从对面经过,让他看见了徐柔嘉那张白生生水嫩嫩的小脸。

徐耀心头一震。

徐柔嘉见大堂哥瞧见自己了,忙放下帘子,怕自己的神色露出端倪。

眼看马车往前去了,徐耀想也不想地冲了出去。

徐辉吃了一惊:“大哥!”

陆定就跟在马车后面,听到声音,他回头看,却见一体型健壮的男人野马似的朝马车奔来!

陆定下意识地就催马拦了过去,口中叫道:“站住!”

徐耀不得不刹住脚步,指着马车问他:“车中坐的何人?”

陆定皱眉,车里坐的是他的两个妹妹,与此人何干?莫非是哪家的登徒子?

就在陆定准备轰人的时候,徐辉快步赶了过来。

徐耀激动地告诉弟弟:“柔嘉在里面!”

徐辉皱眉,堂妹已经下葬,兄长说的什么胡话?

目光扫过马车上淳王府的牌子,以及车旁另一匹骏马上的冷漠少年,徐辉微微眯眼,随即反应过来,朝陆定拱手道:“敢问车里坐的可是宝福郡主?”

陆定奇道:“你怎么知道?”

见周岐没有过来解释的意思,徐辉只好道:“我们是柔嘉郡主的堂兄,听闻宝福郡主神似柔嘉郡主,家兄刚刚一时恍惚,认错人了。”

陆定不知道谢晋,但他听说过柔嘉郡主的父族平西侯府的事。

妹妹能封郡主,其实是占了人家柔嘉郡主的光。

所以面对柔嘉郡主的两位堂兄,陆定心中有愧,立即翻身下马,朝两人拱手道:“原来是平西侯府的两位公子,久仰久仰。”

徐耀还盯着马车,难以置信地问:“那真是你的妹妹?”

陆定正色道:“是,阿桃自幼住在我家,是我们兄妹将她带来的京城。”

住在陆家?

徐辉心中微动:“难道宝福郡主并非陆兄的亲妹妹?”否则陆定不会那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