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玉屏说,萧皇后也知道,元平帝肯定也知道了。

宇文家是萧家的附庸,宇文荣对上官归等人下药,自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萧家,或是萧丞。现在萧皇后并不确定此事到底是萧丞授意,还是宇文荣自作主张,可不管是什么结果,此事都将让她以及萧家,成为众矢之的。

萧家和上官家的恩怨不提,那刘家和谢家乃是刘贵妃那边的人,她和刘贵妃素来不睦,下面的小辈关系自然也不好,所以不管是小辈们自己矛盾,还是出自于她的授予,都能说的通。

“你跟娘娘说这些说什么,你忘了娘娘现在操劳不得?管他们谁是谁,下手的人姓宇文不姓萧,就和娘娘没关系,娘娘现在该做的是好好养胎。”玉兰说。

萧皇后不禁伸手摸了摸腹部。

是啊,她现在该是好好养胎,她今年已经三十多了,好不容易怀上一胎。这一胎不光关系着她的个人荣辱与将来,也是萧家的将来,就算外面天塌下来了,也与她无关。

可——

“去把萧丞和宇文荣叫过来去!”

“娘娘?”

“快去。”

玉屏和玉兰交换一个眼色,只能下去办。

不多时,萧丞和宇文荣就被叫来了,萧皇后也没避讳,当场质问出口。

“娘娘,您也算是看着小侄长大,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宇文荣震惊道。

其实萧皇后也不信是宇文荣做的,宇文家和萧家有姻亲的关系,宇文荣和萧丞打小关系就好,两人经常一同入宫来看她。宇文荣性格稳重,斯文内敛,如果不是这样,萧家也不会让萧丞与他来往丛密。

与其说是宇文荣,萧皇后更相信事情是萧丞做的,只是用了宇文荣的名头。

萧皇后看向萧丞:“是不是你做的?”

“姑母,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萧丞简直觉得是晴天霹雳,含冤莫白。

这时,宇文荣说话了。

“娘娘,小侄最近和萧丞同进同出,事情真不是我们做的。与其说是我们做的,小侄更觉得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您看刘家和萧家不睦,这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而这手段如此卑劣,竟是一下子害了刘家人,又害了上官家的人。说不定、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说不定是刘家人自导自演。”

这一会儿,萧皇后也冷静下来了,宇文荣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她也觉得此事是刘贵妃自导自演,就是为了趁机打击她。

想到这里,她站起来道:“你们跟我去一趟两仪殿。”

*

此时两仪殿中,元平帝正设宴款待几位番邦使节。

殿中歌舞声声,仿佛之前球场亭的意外并没有发生过。

太监和贵走到元平帝身侧,站定。

阖宫上下,能被称为太监的只有两位,便是内侍省的两位主事,一位就是和贵,在元平帝身边侍候,还有一位管着内侍省。两人都是从三品的官衔,一个内侍能达到的最高程度。

“陛下,皇后娘娘带着萧公子和宇文公子求见。”

“没看见朕这里正忙着,跟她说让她先回去,朕晚上去看她。”建平帝皱眉道。

“是。”

萧皇后听了和贵的话,虽有些不甘愿,也知道有外来使节,不是她能任性的,带着人回去了。

晚上的时候,元平帝来到凤仪殿。

萧皇后满腹委屈地将事情大致说了一下,除了坦述事情经过,也提了自己的委屈和萧家的委屈。

元平帝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你不要多想,朕知晓你不会做出这种事,只是你也知道刘斐伤得不轻,折了一条腿骨,以后腿会不会留下残疾还不得知。”

“可陛下,宇文荣就算再蠢,也不会去买通一个小宫女对马下手,还自报家门。其中到底谁是谁非,相信陛下心中已有公断。”

元平帝点点头:“你好好养胎,朕去昭庆殿一趟,今日事务繁琐,朕还没有见过贵妃。”

萧皇后心里虽十分不愿元平帝这种时候还要去看刘贵妃,但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

元平帝去了昭庆殿,果然刘贵妃还等着他。

见到他后,就是一阵梨花带雨的哭。

刘斐是她兄长唯一的独子,如果真落下残疾,她怎么有脸去见兄长。心中自然对萧皇后恨之入骨,可知晓元平帝不喜这种阴私,她还不能挑明了说就是萧皇后干的,只能各种意有所指的暗示。

元平帝一阵安抚,好不容易将她安抚下来,借口还有政务回两仪殿了。

……

夜风清凉,明月高悬。

元平帝没有坐步辇,而是步行。

“和贵,你说此事到底是谁所为?”

萧皇后和刘贵妃说的都有道理,萧家没必要下这么明显的手,可刘斐确实受了伤,若不是上官归武艺高强,他也免不了俗,萧家有动手的嫌疑。但也有可能是刘家自导自演,特意上演了这么一出。

“这……”和贵深深地弯着腰:“奴婢也不知。若实在要说出个一二,皇后娘娘怀相不好,若是此番再受了打击……”宫里没几个人希望萧皇后生下这胎,尤其是那几位有着成年皇子的妃嫔,所以谁都有可能下手,包括刘贵妃。

元平帝目光闪了闪,没再说话,继续往前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秦艽的作用就是让浑水更浑了。好啦,这茬一结束,马上小艽就要出掖庭去紫云阁勒。

~

谢谢各位妹子的雷,么么

☆、第15章

15

训导司中,一片寂静。

这趟出掖庭的小宫女们,齐刷刷站了一庭院。从晚上回来,冯姑姑就让她们站在这里,一直站到现在。

很多人当了一日差,回来又站了这么久,早已是摇摇欲坠,却勉力支撑。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大概也知道些,银朱竟然被人买通在贵人的马食槽里下毒。

银朱没有回来,据说犯了这种事的人,自己死都是最好的结果。

死,对这群小宫女来说,太遥远了,也让她们再一次意识到宫廷的残酷性。

庭院中,只有廊下的两盏灯亮着,散发着晕黄的光芒。

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冯姑姑从廊下慢慢走了出来。

“希望今日所发生的一切,能够让你们清醒警醒。好了,都散了吧。”

一众小宫女顿时松懈下来,三三两两结伴离去了。

秦艽并不在其中,她从宫正司回来,把事情禀给了冯姑姑,就回住处了。至于为什么她能免俗,这趟出去的小宫女们也提不起嫉妒心,也许可能之前有,可在这里站了快两个时辰,回忆了下这趟出去,她们真真是被宫里的一切迷花了眼,忘了自己是谁。

次日,秦艽借口出了趟掖庭,去那片海棠林见到了宫怿。

两人并未约好,可莫名她就是知道他一定会在这里。

秦艽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知了宫怿。

她也仅仅只知道下毒的人是银朱,银朱说是宇文荣让她下的手,但银朱并不承认自己对刘四公子和谢七公子的马也下手。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对一个人下手还是对三个人下手,她都只会是个死。

至于元平帝乃是萧皇后及其他人的反应,秦艽大致能猜出来,萧皇后不会承认,刘贵妃自然也不会明示就是萧家人干的,但两个人之间的梁子又会深一层。而元平帝素来多疑,想必他既不会相信萧皇后,也不会相信刘贵妃,左不过就是个无疾而终的结果。

不过这些不该是她知道的,她自然不会说。

“以后奴婢大概就不能再出掖庭了,需要期满合格后才可。六殿下,如果说奴婢出掖庭后,想来紫云阁服侍您,可以吗?”

“紫云阁的宫女内侍,都是宫里安排的。”

这个我自然有办法。不过这话秦艽不会说,同时又觉得有点尴尬,殿下是不是拒绝她了。

“奴婢就是说说而已。”

“不过我答应你,如果你能来的话。”

秦艽没防备他会这么说,抬头惊喜地瞧了他一眼,脸上没忍住笑开了花。

“那殿下千万不要忘了奴婢。”

“不会。”宫怿微笑,招了招手:“你靠近一点。”

秦艽不解,上前两步,又跟着宫怿的手势,蹲了下来。

一双温润的大掌,突然覆盖上她的脸。

手指,微微有些冰凉,隐隐秦艽能嗅到其上的药香。也有些瘦,所以指节有点硬硬的。手很大,她的脸又太小,几乎可以覆盖她一整张脸。

他就用手掌覆盖了她整张脸,所以秦艽下意识就闭上了眼。

粉嫩的唇被掌心盖住,喷出的鼻息与药香交缠,秦艽不用看,就知道自己脸红成了什么样,她感觉自己快爆炸了。

胸膛里,隐隐有什么东西在鼓噪,想要脱腔而出。

怦、怦、怦怦……

梦里,秦艽知道心悦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滋味。

是想要却不可得,是只要远远的瞧着就好,是辗转梦回徘徊在梦中的身影,是他的气味、他的声音、他的一切,即使只是他一件很小的物品,只要她见过,就一定能记住。是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去做。

只是那时候的秦艽太傻了,还没来得及弄懂,就被迫离开。等真正的弄明白,却对面相逢不相识,她背负的太多,她身陷泥潭,她不想害了他,也是自惭形秽的难以启齿。

而这一切对于现实中的秦艽来说太复杂,是一种复杂到她根本没办法去理解的情绪。

此刻,她突然明白。

……

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额头和眉梢,细细的摩挲,到了眉心,又滑到鼻梁。

少女睫毛止不住的抖颤,像一把小扇子扑闪着少年的手。

他没忍住,用大拇指在上面轻刮了两下。

又抚上眼角,在那里轻轻勾画,直至脸颊,到尖翘的下巴,到粉嫩的唇。似乎感觉那粉嫩有些奇怪,他揉弄了两下,才收回手。

“好了,我记住你了,不会忘。”

原来殿下是在记住她,梦里是没有这一切的。秦艽的心一下子飞扬起来,雀跃得咕噜咕噜直泛泡泡。

“殿下,你等着奴婢,奴婢很快就会来到您的身边。”

“好,我等你。”

*

三个月后

秦艽在门外等丁香。

等负责考核的姑姑离开后,丁香才从里面走出来。

“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顿了顿,丁香又犹豫道:“但,应该没问题吧?!”

看她不确定地看着自己的小摸样,秦艽没忍住推了她额头一下:“能不能有点自信?”

眼见半年之期即将来临,这群小宫女大多前途未卜。到底是能进六局,还是去做一个普通的宫女,那就要看这半年她们的学习成果了。

这次,内文学馆要五人,尚功局下绣坊要挑十人,司膳司要十人。其他各处可能也会来挑一些人,但到底不如这几处素有专攻,也算有把握些。

今日便是三处考核,秦艽刚考完,就来找丁香了,可惜丁香似乎没有什么自信。

“我不是没有自信,就是心中忐忑嘛。好吧好吧,我是没什么自信。”丁香小声说。

“让我看,前五你没问题。”

别的也就算了,丁香的绣工极好,虽然学的日子短,但以秦艽梦里的眼光,她在上面极有天赋,假以时日说不定能成为一代绣艺大家。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丁香提及今日连翘和茱萸也有考核,两人便一同去找她们。

连翘和茱萸考的庖馔,跟秦艽她们不在一处。两人还没踏进院子,就见连翘阴着脸从里面出来了。

连翘走得很快,近乎飞奔。

在宫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宫女是不能用跑的,被抓住就是受罚的下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教导,所有小宫女都学会了一门健步如飞的技能。

茱萸跟在后面出来了,在后面追连翘。

“这是怎么了?”丁香满脸疑惑,去看秦艽。

秦艽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实际上心里已经有数了。

梦里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果然两人回到住处后,连翘正和茱萸大吵。

“我把你当姐妹,什么都先想着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茱萸的小脸早已被泪水打湿,哭得泣不成声:“连翘,你骂我吧,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把单笼金乳酥给做出来了。”

原来这次司膳司的考核是做一道自己拿手的菜,材料不限,现场发挥,就是为了试验出小宫女们的庖馔水平。

这群小宫女中,学庖馔的人是最多,有近百人,却只选十人,也就是十个里面选一个。

竞争这么大,为了能让自己脱颖而出,很多人都费尽了心思。提前想菜式,想新意,就想让自己成为十个的其中之一。

连翘和茱萸自然也不能免俗。

两人想了很多菜式,甚至彼此给对方出主意,连翘自创了一道叫做单笼金乳酥的点心,作为自己压箱底。

这事秦艽二人也知晓,茱萸还经常陪连翘一起偷偷地练习,谁知今日茱萸却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这道点心在考核时做出来了。

“你也不知道怎么就把单笼金乳酥做出来了?茱萸,你这么说亏心不亏心?你在我前面进去,你出来时,我还问你考的怎么样,你一字未提。等我做好点心奉上时,却被刘姑姑说这道点心已经有人做过了。我不信,因为点心是我自创的,我再三追问,直到刘姑姑不耐斥我偷抄别人的菜式,厚颜无耻,并报出你的名字,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难堪吗?你隐藏的可够深,你也不是没有准备菜式,为什么要偷我的啊?哪怕你觉得你的那道菜不够出彩,想要我这道,你提前跟我说一声,咱俩换都行,我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可你招呼都不打一声,你还好意思跟我哭,还要让我原谅你。茱萸,你还要不要脸了?”

茱萸哭得泣不成声,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往下流。

十三四岁的少女,颜色都是鲜嫩的,哭起来总是惹人心疼。茱萸本就长得怯生生,哭起来更是让人怜惜。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给外人观感,性子软,胆子小,没主见的人,干出了这样的事。若她偷别人的也就罢,连翘素来维护她,之前出掖庭时,有时候明明是茱萸和别人起了争执,连翘也是不问缘由向着她。

可她偏偏就是偷了连翘的菜式,下手绝得帮她找借口都没办法。

“你想知道为什么?”站在门口的秦艽,突然说话了。

屋里的两个人顿时看了过来。

“你忘了上次你们月考?”

不管是学针黹也好,还是庖馔也好,每个月底都会有一次月考,以便教导姑姑对她们的学习状况进行摸底。

学东西,也是需要天赋的,有的人天赋高,有的人天赋低,有的人干脆没有天赋。茱萸就是一个没有天赋的人,她学的也很努力,可是她每次月考的成绩都不太理想。而与之相比,连翘就是属于有天赋的人,教导姑姑经常夸赞她脑子灵,一点就透。

距离这次考核前,进行过一次月考,连翘轻轻松松考上第三,茱萸却只考了十一。

“让你背上偷人菜式的名头,司膳司你是别想去了,一共只要十个人,少了你,她不就能上了?”

“她若是想要这道菜,我可以跟她换。”连翘悲怆道。

“如果你知道了,提前有了准备,还怎么把你踩下去,她自己上去?”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连翘头上。

偷了她的菜也就罢,还要把她踩下去?可只有这么才能解释清楚,为何茱萸在她前面做了这道菜,却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给她,就等着她当众出丑。

“这个世界有这么一种人,自己不行,就眼红别人的,抢了你的东西也就罢,大概是内心极度自卑扭曲,也可能是习惯性欺骗自己掩耳盗铃,她还要把原主狠狠地踩在脚下,以兹证明自己来路很正。”

“你胡说,你胡说……”茱萸突然激动起来,整个人脸都扭曲了,“连翘,你别听她胡说,不是的,我不是这样的,我就是脑子一糊涂,就不小心把你的菜做了。我当时心里很害怕,所以出来后你问我,我不敢说,我不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过节,要去老家,提前更了。

师爷那边今天无更,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