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声中,越来越多的人听到动静聚了过来,还有人指使宫女内侍去把秦艽拿下。碍于不知其身份,再加上秦艽也没跑,倒是没人上来拿她,不过都站在一边看着。

“怎么了这是?”

一阵‘参见七殿下’的声中,七皇子偕同一名少女走了过来,而出声询问的正是那名少女,也是之前被陈五娘她们痛骂的莫芸儿。

“怎么了?陈五娘,你脸这是?”

陈五娘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平时聚在一起的贵女们中,除过纳兰七娘,就属她家世最好。她今日竟在芙蓉园被人打了,还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打的,她以后还有何颜面出去见人?

想起这少女是突然冒出来的,见她衣着打扮,料想定是哪家来赴宴的贵女,她既不认识此人,肯定出身并不显赫。再思及她们编排莫芸儿的话,此时莫芸儿又跑出来猫哭耗子,陈五娘心中的怒焰达到巅峰。

“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你敢说你不认识此人?还不是你指使出来寻我们不痛快的!”

幸亏莫芸儿躲得及时,不然陈五娘的手都快戳到她脸上了,她皱起眉,看了看秦艽,道:“我不认识她。”

“我不认识她。”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两人诧异对视一眼。搁在别人眼里,这还叫不认识?!

就在这时,人群从中分了开,是萧皇后带着一众贵妇浩浩荡荡的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萧皇后来了,自然就有人做主了。

几个挨打的贵女哭得泣不成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她们自然没有提自己编排他人的话,其实不光陈五娘,其他几个也以为秦艽是莫芸儿的同伴,便言里言外把莫芸儿也给捎了上。

就在她们诉说的同时,萧皇后的目光落在秦艽的脸上。

又是她!

“你有什么话说?”

这时,四皇子和五皇子从人群里走了进来。

四皇子向萧皇后问安后,看了看场中情况,道:“这不是老六身边那个挺受宠的小宫女?”这话是跟五皇子说的,因为五皇子正好就看着那边。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原来这不是哪家贵女,而是一个宫女,可宫女能穿成这样?转念再想若是主子们身边得宠的宫女,似乎也没有特定的限制,只要别逾制即可。

可若不是某家贵女,那陈五娘等人的言辞就不可信了。再说了,哪家的贵女会为了别人,得罪几大名门世家?估计回家就会被暴毙!

其实之前陈五娘她们说时,许多人都明白其中的关窍,只是没人戳破罢了。见那莫芸儿头上的花,就明白这几人为何会针对人家,还不是想找个德行不佳的幌子,害人丢掉皇子妃位。

只是谁也不愿得罪人,还一得罪就是这么多家,大家也都权当装傻,万万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快,就像龙卷风。

六皇子身边的宫女,帮七皇子未来的皇子妃出气?这未免也扯得有些太远了吧?

可陈五娘几个脸却一下子白了,似乎想到了什么。

……

假山后面,宫怿依旧没有出去。

只是换了个位置,这地方选的好,外面的看不进来,从里面却能看见外面。

他就见秦艽像只母狼似的,窜出去把人都给打了。

没想到这丫头身手不错,够敏捷,反正对付这几个是绰绰有余了,瞧那绷着小脸打人的样儿,让宫怿想把人圈在怀里疼一疼。

“殿下。”小安子小声道。

外面萧皇后带着人来了,小安子是想问出不出去,再不出去,恐怕秦艽要吃亏。

“等等,不着急。”

正说着,外面又是一阵嘈杂声,竟是元平帝也来了。

这下可真是热闹了!

*

秦艽在人群里看到了来喜。

来喜对她眨眨眼,她看了他一眼,就赶忙低下头。

上面,元平帝正在问萧皇后怎么回事。

萧皇后回答的很含蓄,说自己也刚来,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明显是心知其中另有蹊跷,不敢乱说话。

陈五娘等几个贵女被推到前面,与之前理直气壮的相比,这次似乎显得有些心虚。而且她们又换口风了,这次竟集中在和莫芸儿的矛盾上,话说得磕磕绊绊、颠三倒四的,听得人直皱眉。

这时,莫芸儿站了出去,委屈道:“小女之前本与七殿下一同赏月,听了动静才寻了过来,哪知来后这几人攀扯小女指使六殿下的宫女殴打她们。给小女十个胆子,小女也不敢这么做。”

目光又被拉回到秦艽身上。

秦艽半垂眼睑,不卑不亢道:“回陛下和娘娘的话,奴婢打她们是她们该打。再来一次,奴婢还是照打不误。”

元平帝来了兴趣,问:“为何?”

“她们言语狂放,侮辱皇子。一群人在这儿编排殿下,被奴婢撞了个正着。”

“她们编排六皇子什么了?”

“她们说殿下是个瞎子,不受陛下喜爱,说上官家是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还说殿下不良于行,身子骨也不好,嫁给殿下就是要当寡妇。让奴婢来说,打她们是轻了,这样的人就该拖出去拔了舌头示众!”

随着秦艽的话语,满场俱静。

都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敢当着元平帝的面,把这些话都说了出来。这是众所皆知的事,甚至私下没少有人偷偷议论,可也说了是私下,如今却被人当着面宣扬出来。

六皇子再不济,曾经也是太子,是先皇后所出的中宫嫡子。上官家再不济,也有个先皇后,元平帝这些年来态度一直暧昧不清,但都知道先皇后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谁碰谁倒霉,今日就被个宫女碰上了。

元平帝目光冷淡,扫过跪在那儿瑟瑟发抖的陈五娘等人,又看向秦艽,眼中闪着一道奇异的光:“你这小宫女看着不大,道理挺清楚,这样的人是该拖出去拔了舌头示众。”

看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已经有人上来要拖了陈五娘等下去了,竟是动真格。连萧皇后都忍不住喊了声:“陛下。”

“陛下,饶命啊,小女不是故意的……”

“陛下饶命!”

陈五娘几个吓得屁滚尿流,竟是瘫倒在地,任人去拉扯都不起来,哪还有贵女的样子。

这时,一阵木轮滚动的声音响起,小安子推着宫怿从暗中走了出来。

“还望父皇恕罪,这丫头被儿臣宠坏了,说话做事不过脑。至于她们——”宫怿顿了顿,道:“她们也是有口无心,今日乃中秋佳节,又是为皇兄皇弟们选妃,实在不用为一两句无妄之言,就大动干戈。”

元平帝目光在他身上巡睃了一下,冷着脸没有说话。

四皇子走出来,劝道:“父皇,六皇弟说得没错,值此佳节,实在不用为了几个不懂事的东西生气。”

“陛下,难得的好日子,何必冲了喜气,不如小惩大诫,想必她们以后再是不敢了。”萧皇后道。

五皇子和七皇子也都纷纷上前劝着。

元平帝冷哼一声,一拂袖子走了,但既然没说其他,俨然是同意了。

这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见此,大家也有心思关注点别的了,有不少贵女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六皇子,见其温润如玉,气质尔雅,容貌出众,恍若不是人间人,有很多贵女都看呆了,万万没想到六皇子竟生得这么俊。

“母后,各位皇兄,我身子有些不适,先告退了。”

萧皇后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心疼宫怿遭受这样的事:“去吧。”

宫怿又对四皇子他们拱了拱手,一行人便从这里离开了。

这里站的人多,见其来得快去得也快,今日又发生这等事,免不了有人看过去的。有人双目瞠大,扯了扯身边人,示意对方看过去。

“那是?”

“六皇子的花,怎么在那宫女身上?”

这些小声议论像瘟疫一样,传了开来,引得众人纷纷看过去。

就见远处那行走在轮椅一侧的宫女发髻上,簪了一朵暗紫色的花儿,因为颜色黯淡,又是簪在发髻后侧,乍一看去不显,但从后面看去,却十分显眼。

那是魏紫,牡丹中的名品。今日几位皇子选妃,都是以花为名,花落谁家,谁就是皇子妃。

难道说六皇子竟选了个宫女当皇子妃?可这也未免让人太诧异了。

“怿儿真是胡闹。”萧皇后轻笑摇头,为此事定下结论,她眉心隐隐皱着,不过很快就舒散开来。

“好了,都散了吧,煜儿,你跟本宫来一趟。”

五皇子收回目光,应道:“是。”

远处,秦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看。

“殿下,咱们这就回去?”

宫怿颔首。

“这么回去,陛下会不会生气?”

他勾起一笑:“如果生气,刚才也都生完了。”

秦艽思及刚才的事,她会那么干,也不是没有把握,这件事拿到哪儿去说,背后非议皇子,都是大罪。顶多也就是她这个当奴婢的行举太过莽撞,但人前她不会吃亏,因为她这是护主。

如果护主的奴婢也要挨罚,以后谁敢给上面主子做事。

“殿下,奴婢是不是太莽撞了?”秦艽会这么说,是怕六皇子还有其他想法,而她从中坏了事,只是当时她实在没办法去忍。

“不,我要谢谢小艽,让我暂时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考虑大婚的事了。”

☆、第60章 第60章

60

回去后, 秦艽就先回房了。

过了会儿, 只穿了身寝衣、发梢上还带着水的她,光着脚从房里跑出来。

她手里拈着一朵花, 乃牡丹中的名品魏紫,与姚黄并称牡丹中的花王、花后。

秦艽认得这朵花, 这是之前六皇子选妃用的花, 可这花为何会跑到她的头上来?方才她在房中沐浴, 刚洗了一半, 摸到头上有些不对劲,后来把花取下来, 整个人都傻了。

她是头脑发热才会冲出来,等被冷风一吹,顿时清醒了。她停下脚步,转身回了房,把头发上的水擦干, 又洗了洗脚,换了身衣裳,才往慢慢走向后寝殿。

秦艽到时,宫怿也刚沐了浴出来, 发梢上还往下滴水。

见秦艽来了, 小安子把手里的帕子递给她。

秦艽把花放到一旁,接了帕子给他擦, 她擦得很仔细, 先用帕子把发上多余的水绞干, 再用布巾子一点点擦。之后用梳子将头发重新梳了一遍,虽还不是全干,但再晾一会儿就可以了。

这期间宫怿没有说话,也没问花的事。

而经过这一会儿时间,秦艽也早已冷静下来,只是心情非常复杂。他从不会干无的放矢之事,那为何要这么做?是拿她寻乐子,还是故意逗她开心?

宫怿的头发又黑又亮又顺,发丝不会太硬,但也不软,手感十分好,秦艽的手无意识地在他长发上顺着,她并没有发现小安子两个早就下去了,而她把刚梳顺的长发,又摸乱了。

“怎么了?”

“殿下,那花……”

宫怿一副原来你是问这事的表情,道:“小艽可喜欢?”

“殿下,你应该知道那花、那花不能……”

“不能什么?”

“不能乱给人的!”

“为何?”

“你明知道……”秦艽抬头,见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顿时明白他就是戏耍着自己玩,心里一恼,扭头就想走,却被人拽了回来。

她跌在他腿上,拧着还想走,却被他硬按在怀里,单手钳着她腰不让她走。

“你还没说,到底喜不喜欢。”

秦艽也不说话,只是闷着头挣扎。

“喜不喜欢?”

“不喜欢!”

“不喜欢我拿去给别人了。”

“你……”

她气急抬头,正好又撞进他眼里。

心里难堪得厉害,她抿着嘴,竭力不让自己哭。不可否认,当时她看到这朵花在自己头上,她很震惊,那股喷涌而上的狂喜冲晕了她。

那个位置她不敢想,想都不敢想,可在那一瞬间她知道自己其实想了。

“你松开!”她去掰他手。

“好了,不闹了,你听我说。”

“不想听!”她没他有力气,只能使劲儿转过身,不去看他。可还没坚持到一会儿,就被人掰了回去,还被人强行抬起下巴,让她看着他。

“其实大婚对我来说,就是随便找个人让她坐上六皇子妃的位置,可你也知道现在没几个人愿意嫁给我。家世背景好的贵女,没人会愿意嫁给一个瞎子,而我也不想娶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放在身边。如果我没料错的话,父皇下旨为其他人赐婚时,肯定会把你赐给我当妾。

“所以你做好准备了吗?以后你可能会被人算计,被人下毒,被人害,而你没有可以逃的机会,你甚至不能哭,只能笑着面对,笑着藏好手里的刀,时刻准备还击回去,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死。你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背后时时刻刻都会有刀捅过来,可能还会有很多冷箭,而我可能没办法护着你,这一切只能你自己面对。”

秦艽被宫怿说愣住了。

他还在继续道:“这么艰难的人生,你可能根本活不到解脱的时候。相对而言,如果你能活下去,可以得到的回报也很高。所以我许诺你,如果你能活到这一切都不足为惧的时候,我把王妃的位置送给你。”

“当然,也可能不仅仅是王妃。”

秦艽半天回不过来神,她的心被宫怿说得很乱。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要她能活下去,王妃的位置就是她的,也可能不仅仅是王妃?

果然,他的谋划很大,就像她心中所猜测的一样。而这个过程很危险,所以她必须陪他走到迎来胜利,不然只能死。

“怎么,被吓到了?”

“我能拒绝吗?”

他看着她,眼中透露着一种夹杂着希冀的光,嘴角却抿得很冷酷。

“不能,经过了今晚,你只能迎难而上。要么陪我走到最后,要么死在半途中。”

“也就是说,今晚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那么巧合,一个个都赶那么巧到了。”

他看了她一眼,眸色柔了下来:“你说过你想陪在我身边,当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就不能反悔了,所以你想出宫,这是妄想,这是其一。其二,我并不是神仙,能算准所有人的反应,但我知道今晚不会太顺利。”

见她还是看着自己,他顿了顿,又道:“他们在长安城里造谣那些话,已经不是传了一天两天了,所以今晚的局面是注定的,没人愿意去当这个六皇子妃。而你的反应是个意外,但我很高兴。”

所以他临时改变了想法,本来那朵魏紫插在她头上,只是想刺激某个人,经过那刚才那件事,他是真动了想给她的心思。

看着她那么小点点,却像只母狼似的将他护在背后,不想让那些人伤害他,他突然发现这样的滋味很不错。

“你想好了没?就算你不想答应,也不行。”宫怿冷酷地抿着嘴角道。

秦艽瞅着他:“你话都说成这样了,我还能拒绝?”

他露出一个笑容,将她搂过来:“当然不能,其实你也有捷径走,可以提前坐上六皇子妃的位置。”

“什么捷径?”

他皱眉认真思考了一下,道:“以父皇的性格,不会给你太高的位置,侍妾最多吧。当妾的如果想往上升,就只能靠生儿子了,你看宫里这些娘娘们,都是生了儿子才能坐上高位。皇子府王府肯定不能跟皇宫比,你要是想升到王妃位置,至少得生四个吧,这样我才能不得不因为生育有功,给你请封王妃位。”

秦艽的脸都气扭曲了,他是认真的?

“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多?陛下还没下旨呢。”她将他推开,站了起来:“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回房歇着了,殿下也早点歇息。”

刚转过身,袖子被人拽住了。

“你今晚不陪我睡?我做噩梦!”

秦艽回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算无遗漏的六皇子殿下,你难道没早算出来你今晚会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