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挽了倒月髻,以玉簪珠花作为装饰,很是淡雅的一身绿衣白裙,清爽的好似六月天的濯水清莲。过来看望范侧妃和生病的良哥儿,自然不宜打扮的浓艳,否则花枝招展的,只会平白惹人嫌罢了。

成亲王妃坐着一动不动,淡淡道:“六嫂来了。”

“我听说良哥儿身体不适,有些担心。”凤鸾见她不招呼也不怪罪,就自己找椅子坐下了,淡笑道:“不过看七弟妹脸色平缓和煦,想来良哥儿问题不大。”

成亲王妃暗暗啐骂,就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人,自个儿进门,自个儿坐,还自己说自话,说什么良哥儿问题不大。呸!可是又不好反驳,不然若是良哥儿病得重,那为何自己脸色平和?总不能是盼着他死吧。

但是她就这么坐着是怎么回事?等自己开口带她过去?想都别想。

成亲王妃喊了一个丫头,“端亲王妃想去看范侧妃,你领着去。”

凤鸾笑道:“不急。”

自己才不会这么冒冒失失的过去,万一成亲王妃捣个鬼,岂不是说不清?继而往外面看去,片刻后,两个高大颀长的男人身影出来,萧铎和萧湛一起进了院子。

“六嫂。”萧湛进门先打了招呼。

凤鸾起身道:“七叔一定是担心良哥儿,都憔悴了。”对比刚才说成亲王妃脸色平和的话,好似在讥讽她不担心良哥儿一样。

成亲王妃不由目光一凌,扫了过来。

萧湛上前抓了她的手,“六哥和六嫂过来看望良哥儿,走,咱们陪着一起去。”手上却下了狠劲儿,然后目光好似刀刮一般看了看妻子,威胁之意不言而喻,但却没有一直拉着她,继而松开了,…像是嫌恶。

成亲王妃手上猛地一疼,强忍了,又气又愤道:“好。”

对比之下,萧铎和凤鸾的情形则要温馨的多。凤鸾挽了他的胳膊,微笑道:“还以为王爷会和七叔多说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

萧铎便看着她淡淡的笑,眼神里,分明是在说,担心你所以才来得快啊。

萧湛侧首,微微蹙眉,“六哥,六嫂,跟我来。”

出门的时候,凤鸾忽地感觉到萧铎被门槛绊了一下,赶紧扶住他,好在他只是晃了一晃,没有真的摔倒。走到连廊上,和萧湛夫妇隔了一点距离,低声道:“王爷最近好像总是恍恍惚惚的,走路都不看路了。”

萧铎轻轻的笑,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暗光,“是啊,忙着看你了。”

凤鸾不防他在外面说肉.麻话,打断道:“走罢。”

到了范侧妃的院子,成亲王妃一脸嫌恶的用帕子捂了嘴,皱着眉头,跟着凤鸾一起进去。只她们两人进了内厅,萧湛陪着萧铎在外厅喝茶,毕竟萧铎是哥哥,没有进弟弟姬妾闺房的道理,而良哥儿又太小,抱出来只怕更是不妥当。

到里面,凤鸾见着了满面忧愁的范侧妃,以及在乳母怀里,正在不是咳嗽的小小良哥儿,问道:“这几天吃了太医开得药,可好些?”

“还是咳。”范侧妃神色黯然,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憔悴,“只略好一点儿,不像第一天咳得作呕,但就是不断根儿。而且不敢出门,在屋里好一点儿,一出门,就咳嗽得更厉害了。”

凤鸾又问起日常饮食等等,罗里啰嗦的。

成亲王妃听得不耐,眼里更是掩不住的厌恶之色,不时的拿帕子掩鼻,她这番做作之态,惹得范侧妃心头火起,气声道:“屋里药味儿大,王妃若是闻不惯,就到偏房里歇着罢。”

成亲王妃还真的就起身,好不留颜面,去了偏房。

范侧妃又是恨,又是委屈,忍不住在凤鸾面前抱怨,“六嫂你瞧瞧,我…”又不好当面说主母的坏话,擦泪道:“我真是命苦,良哥儿也是命苦。”

凤鸾劝道:“别这么说,有七叔疼爱着你呢。”

范侧妃含泪点点头,“是。”丈夫在外头,不敢再随便乱喊苦,只道:“就盼着良哥儿熬过这一劫,赶紧好起来吧。”

她说着,良哥儿又咳嗽起来。

范侧妃上前一阵忙碌,然后让人把良哥儿抱到了后面去。

等到平静下来,凤鸾才道:“小孩子家家的十分娇贵,许是吃了上火的东西?或者再不是别的什么,你们可检查仔细了?”按理说,是不想掺和成亲王府的家事,可是谣言指向自己,所以希望风波赶紧平息。

范侧妃听得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叹气道:“查了,从厨房的菜式到点心,特别是乳母的饮食,全都仔细小心查了。屋子里里外外也都搜查过,没有不干净的。”

凤鸾情知他们肯定会搜查,并且没有结果,否则也不会这么平静了。

范侧妃接着道:“甚至我们母子还搬去厢房住了,都没用,良哥儿还是咳嗽。特别是不能出门见风,否则咳得更厉害,只好暂时躲在屋子里。”又掉眼泪,“偏偏良哥儿性子皮,整天吵着要出去,我不让他出去他就哭,越哭越咳,哎…,我简直想勒死自己算了。”

凤鸾敏锐的扑捉到了她话里的迷惑,“照你的意思,良哥儿在屋子里好些,到了外面反倒咳嗽的更加厉害?那…,是不是院子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院子里?”范侧妃怔了怔,红着眼圈儿焦躁道:“可是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花草树木,再没有别的,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不瞒六嫂,院子里我们也是仔仔细细查了的,没有那处泥土松动,被人埋个小人儿什么的,就连树上都让人看过了。”

凤鸾静默了一阵。

有人做手脚的话,敌在暗,我在明,对方有意隐瞒什么,要想查出来简直犹如大海捞针,一时三刻没有头绪也是平常。只是大人生病了还好说,能挺一会儿,小孩子这么日夜咳嗽,不是呕吐的,一岁多点儿的良哥儿,别怕命给折腾掉了。

“多谢六嫂今儿过来看望。”范侧妃精神不是太好,有些疲惫,“请六嫂见谅,我这恍恍惚惚的,等良哥儿好了,再去找六嫂说话,恕我怠慢了。”

凤鸾能理解她的心力憔悴,起身道:“好,你好好歇着。”

范侧妃亲自送人送到门口,因避着萧铎,没有再出去,不过还是在门口等着他们出了院子,才回房,坐下又是叹气。丫头端茶上来,说道:“如今外头都是疯传,说是端亲王妃克了良哥儿…”

“啪!”范侧妃一巴掌把茶盏打翻,“不许乱嚼舌头!”

心底还是认定是王妃做的手脚,可是事关儿子,那些流言…,也的确让自己心烦便是了。甚至还私下叫母亲去算过八字,悄悄写了端亲王妃的八字,和良哥儿的八字,结果找了三家算命的,都说没有关碍。

所以,应该还是王妃秦氏做的手脚。

这样既让端亲王妃惹上麻烦,顺便再除掉良哥儿的话,那秦氏就应该乐开花了。自己早就知道,良哥儿是庶长子,自己又是出身辅国公府范家,王妃是断断容不下自己母子的,要么自己和儿子死,要么她亡。

儿子…,范侧妃真是揪心的痛。

“侧妃。”刚刚收拾了碎瓷片的丫头又进来了,瑟瑟发抖道:“端亲王妃到了院子门口,不知何故,忽然又折了回来,这会儿正在门外要见侧妃呢。”

范侧妃心里有点烦,这凤氏过来表示关系辟辟谣就够了,自己也配合了,怎地这般没完没了的?她就不看看,自己这会儿很有心情和人闲聊吗?继而心思一顿,凤氏不是那种不知高低的人,她突然回来,莫非有什么要事?

当即收起心思,打起精神出门迎接道:“六嫂,你又回来了。”

*

“真是恶毒啊!”凤鸾回了荷风四面馆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在院子里检查,看看有没有那种不干净的东西。哪怕孩子们没咳嗽,也要检查一遍方才放心。从红缨手里接过了茶,“这事儿多亏你了,查了出来。不然的话,良哥儿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咱们王府和成亲王府,便要结仇了。”

夺嫡之际,真愁找不到屎盆子给对方扣呢。

萧湛若是真的死了儿子,管得和端亲王府有没有关系,都会攀诬上来的,那个在凉亭花树前对自己表白的少年,早就已经不在了。

红缨回道:“也是碰巧,小时候正巧遇到过那种草。”

“总之,还是得谢你。”凤鸾笑了笑,“少不得,将来把你风风光光的嫁了。”继而又是勾起嘴角,“本来呢,若只是成亲王府的家务事,咱们是不好插手的,但是既然涉及到了我的名声,涉及到端王府的名声,王爷只好把那东西往皇上跟前送,好好的说道说道了。”

金銮殿里,黄色帷幔高高的从房梁上面垂下,大殿幽深宁静。皇帝脸色阴沉的看着帕子里包裹的东西,细细长长的野草,结着只有绿豆大小的果实,毛茸茸的,轻轻一抖就是一层粉末掉落。

萧铎站在下面回道:“就是帕子里的这种草,春天开花,秋天结果,然后为了散播细小的种子,就会在风里一点点吹散、飘开,然后浮在空气里四处游荡,直到找到落脚生根的地方。而人若在呼吸的时候嗅到,则容易因为咳嗽等症状,小儿娇嫩,症状则会更加明显…”

“启禀皇上,成亲王殿外求见。”

皇帝冷冷道:“叫他进来。”

萧湛进门行礼,然后冷冷扫了萧铎一眼,“六哥脚步真快。”

萧铎毫不退让回道:“没办法,事关端亲王府和王妃的名誉问题,自然快一点,请父皇来断个是非曲折,以便水落石出。”

“这是成亲王府的家务事!”

萧铎笑了,“可是外头的流言却是指向端亲王妃的。”不想在金銮殿上吵架,只是朝上面说道:“父皇,儿臣之所以先带了这种草进宫,就是担心七弟会以家务事为由,阻拦儿臣携带证据进宫,事关王妃和王府的名声,儿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顿了顿,“但是这件事只在父皇跟前有个了断便是,儿臣不会往外声张的。”

萧湛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金星乱转。

所谓简在帝心啊!自己的王府闹出了姬妾争斗,以至于迫害皇子的事,就算没有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但是只要父皇知道了,那…,区别也不大。

无非是损一千和损八百的差别。

想当初,废掉的端王妃不过是迫害姬妾,就被父皇废黜位分赐死,而今自己的王妃居然迫害皇子,只会罪加一等!哥哥看似退让,不宣扬出去,但是在父皇的心里,自己的王妃已经不能要了。

如此毒妇,将来何以母仪天下?

而范侧妃到底是庶出,不便扶上去,加上自己子嗣单薄,儿子年纪又小又病弱,这样的皇子,在夺嫡路上是要大大扣分的。

哥哥反倒占尽了优势,王妃凤氏乃是奉国公府嫡出千金,为人宽和,开春才风风光光嫁了庶长女。儿子虽不大,但也是健康活泼的,更不用说,端亲王府夫妇是贵戚圈子里出了名的恩爱和睦,而且哥哥还比自己年长,拥有更多的人才是资源。

眼下他故作退让,更是显得他性子宽厚仁和,哪怕被弟媳污蔑了,也要护着弟弟王府的名声,得了一个“仁”字。

这一切,让萧湛着急无比,偏偏又不能发火动怒。

王妃秦氏出自太后娘家,也算是皇帝的母族,更不用说,秦德妃还抚养了萧湛,这个时候只能痛惜王妃走错了路,而不能不念情分将她置之于死地。

过了许久,皇帝合上了那方包着“毒草”的帕子,“传成亲王妃。”

萧湛来的时候,自然是带了王妃一起过来,好让她认罪,片刻后,便由小太监给领了进来,在金銮殿中央跪下。

“秦氏。”皇帝的声音在半空中凉凉响起,“你处心积虑、心思歹毒,在春天里就收买下人做手脚,播下草种,到了秋天再造谣生事,攀诬端亲王妃,而且还要置良哥儿于死地。”一瞬间的静默,“朕问你,有何话说?”

成亲王妃还在震惊之中没回神,不明白,那么隐秘的草怎么就被发现了!眼下皇帝问话如何说的出来?只是呆呆的低着脑袋不吭声儿。

“不说?便是认了。”皇帝有心试她,寒凉道:“赐鸩酒一杯。”

成亲王妃顿时吓得软坐在地上,“不…”她可不想死,胆子都吓破了,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只求超生,惊骇之下不择言道:“不怪臣妾,不,这一切是…,是太后让臣妾做的。”

萧湛后悔莫及,自己早就该在王府亲手掐死她的!

本来父皇可能还没打算立即赐死她,或者幽禁,或者让她慢慢病死,但肯定还会再送一个秦家女到王府,用以保证秦家今后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可是眼下秦氏居然扯出了皇祖母,不仅歹毒、阴险,而且毫无理智,临死之际还要拖着整个秦家下水!

这…,是父皇绝对不能容忍的!

☆、第213章 心悟

“堵上她的嘴。”皇帝越是动怒,反而越是显得平静,看起来好似和平常一样,假如他的龙袍没有轻轻颤抖的话,“老七,你媳妇这是病邪入体了,你带回去,然后朕吩咐太医过去看病。”

萧湛应道:“是。”

成亲王妃被人堵住了嘴,剧烈挣扎,眼里露出即将灰飞烟灭的惊恐之色,自己没有病!皇上亲自派的太医不是治病的,而是催命的!

萧铎一直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什么都没听到。

“朕累了,你们都回去。”皇帝的确累了,等儿子们走了以后,一个人歪在宽阔的龙椅里面,静默不语。秦氏早就是心思不存,因为吃醋,居然和老六府里的蒋侧妃联合一起,设计凤氏毁她名节。后宫里女人的争斗,太多了,自己习惯了,为了大局着想并没有处置秦氏,却不想她仍然不知悔改!

若是单单为了夺嫡,给端亲王府泼脏水也罢了,居然还谋害老七唯一的儿子!被人抓了现行,更不知道壮士断腕替秦家遮掩,为尊者讳,贪生怕死就满口什么都说,只不过…,秦氏不像是在撒谎。

皇帝起驾去了一趟永寿宫,原本有诸多怒气,但是看着靡靡老矣的母亲,最终怒火化作了一声叹息,“母后,老七的媳妇病了,不会好了。”

秦太后这两年身体也不太好,毕竟上了年岁,人看起来都瘦小了一圈儿。听得皇帝这话,猛地挣扎坐了起来,“皇帝,你这话什么意思?”

皇帝将那裹着“毒草”的帕子放在桌上,打开了,“你看看这个。”

“这是…”不怪秦太后不认识,当初听了这个偏方的时候,只是见过草种子,没有见过长成的样子,待她老眼昏花的看清楚那结在上面小小的果实,方才身体一抖,这这这…,皇帝从哪里得来的?

“老七媳妇说,这东西是你给她的,是你让她做的。”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胡说!”秦太后不明白,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这种野草貌不惊人,犄角旮旯,随便哪里一扔便会发芽,怎么会被发现了呢?范侧妃一个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如何知道这些外头野物?况且即便知道了,也不能确认就是老七媳妇做的啊。

但是这些疑惑不能问,一问,就露馅儿。

皇帝没有耐心再纠缠这些,淡淡道:“母后,良哥儿是朕的亲孙子,喊你一声曾祖母。”

秦太后顿时脸色一白,“哀家不明白皇帝在说什么。”

皇帝觉得累,假如老七萧湛登基,他又不是德妃的亲生儿子,只怕是忍受不了拖累的,和秦家反目是迟早的事!就如同自己当初一样,深深厌恶被范家辖制,但是范家好歹还是给了自己助力,帮着缓缓稳定了朝局。

而老七,一旦登基,秦家根本就帮不上他什么,只会不停的索取,不停的趾高气昂的拖后腿,到时候秦家会有什么好下场?凤家、穆家、范家岂肯罢休?老七又将面对一个怎样压不住的朝局?

扶正范侧妃?不不,庶女上不台面不说,范家三房也拿不出手。

帝王术里面,平衡是最最关键的。

所以,就是要臣子们为了各自的利益争夺,皇帝主持公道,才能得以平衡。

皇帝想到了十二皇子,凤淑妃的那点心思并不难猜。

可不论是出于对江山社稷的考虑,还是私心,自己都不希望百年之后出一个凤太后,出现凤家权倾朝野的局面。而未来储君要选一个有能力的皇子,有一定权势,至少能够在公卿官员中周旋的,所以未成年的皇子就不用考虑了。

他们母子都不合适。

至于老七,看他做个亲王就已经焦头烂额了。

皇帝想到了那个隐忍的六皇子,生母蒋恭嫔出身不显,且和儿子不亲,将来就不会出现垂帘听政的事,更不会出现太后挟制皇帝的乱子。然后六皇子和凤家有姻亲,和穆家也有姻亲,一旦他登基,这两家为了自身利益,无可选择的要帮忙辅佐,但却又彼此相争。至于范家和其他的官员,肯定不会看着凤家把好处都抢走,也会竞争,大家互相牵制,未来天子才能把握微妙平衡而不倒。

最重要的是,老六绝对不会容忍凤家一家独大的。

从这几年的细细观察就知道,他的忍让、周旋,在风浪之中前行游刃有余,私心人人肯定都有,但是他能面上顾全大局就够了。

“皇上…”秦太后见儿子久久沉默不语,有点着慌,开始打亲情牌,“眼看哀家活不了几年了,等哀家一走,秦家…”

“母后!”皇帝断然道:“儿子姓萧,不姓秦!”

顾及秦家的荣华富贵可以,但是绝对没有把萧家江山拱手献上的道理,否则将来自己百年之后,到了地下,也难以去见萧家皇室的列祖列宗!

*

成亲王妃“病”了,皇帝派了太医过去专门治疗,但是一直不见大的成效,倒是她一病倒,良哥儿的咳嗽慢慢好了起来。这下子,根本就不需要凤鸾去散播谣言,也足够人们茶余饭后议论一圈儿了。

本来侄儿病了,说是婶婶的八字相冲不合就很牵强。现如今成亲王妃一病,良哥儿就好了,里面有点什么弯弯绕绕,还猜不出来吗?大家再想到火热的夺嫡之争,成亲王妃想给端亲王府泼污水,就更容易理解,甚至有人猜测是不是萧湛的手段,虎毒尚且不食子,未免太过狠辣了些。

这段热议过去之后,京城里,又安安静静的过了一段时间。

端亲王府也是,因为府里只剩下苗夫人一个活动的,凤鸾干脆连请安都给免了,每天过起了相夫教子的生活。萧铎像是陡然沉静下来,每天除了朝堂、兵部,就是剩下书房和荷风四面,好似旁的事情都没有兴趣。

苗夫人也曾幻想过再得宠爱,可是…,明显不可能。再想想看穆之微和蒋侧妃两个的结局,自己能有一个女儿养在身边,又不受主母拿捏,其实在浮翠阁的小日子还算不错,只当是…,没有丈夫罢。

总之,王府里面相安得宜。

到了梅花绽放的时节,朝堂上倒是出了一桩不小的案子。最开始,是查出一个户部郎中贪墨受贿,案子不大,但是一查再查,就好像顺着藤蔓摸到瓜,大大小小的官员牵扯出来不少,顿时变成了一个大案。

说起来,在严厉约束下属和棋子的方面,萧铎做得不错。

这一次的贪墨案,只有两个不太要紧的小棋子被牵连进去。当此之际,当然是先把自己摘干净,然后弃了这两枚小棋子,便一身云淡风轻。

而萧湛则要麻烦的多,一则他年轻些,行事难免有些冒进;二则朝中拥立他做太子的声势浩大,难免有些钻营之辈攀附上去,他虽不喜,但是也不好轻易得罪人,拒之门外,于是便有了人情来往的瓜葛。

特别是秦家,那更是来者不拒的收东西收到手软。

这下好了,竟然查出十几个贪污的官员,不是和成亲王府有瓜葛,就是和秦家平时来往密切,萧湛顿时处于两难境地。

保下这些人,太难;不保的话,又难免叫跟了自己的人寒心,再说指不定他们狗急跳墙,胡乱攀咬一阵,再把自己也给拖下水。

因而这几天真是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与幕僚说话,都压抑不住的带出一丝火气,“怎么办?要是这些人都被清除,那我这几年所费的功夫,简直要白费一半!”

眼看父皇一天天老迈病弱,再不布置,就迟了。

萧湛有些愤怒,“这做官的,哪有干净的人,干净的手?偏偏…”偏偏自己的人跌进去不少,六哥却是损失甚微。忽地心中一凛,想来在自己被人捧得高高的时候,在六哥得时疫和去霍连的时候,他就已经暗中布置了吧?哪些人能留,哪些人不能留,他都一一的慢慢剔除了,所以才会这么干净。

不由一声苦笑,他示弱,故意让一些要职被自己抢去,安插自己的人,却是早在几年,就为今天的大案开始做准备了。

都怪自己,太轻敌了。

而此刻,萧铎心情愉悦,正躺在暖烘烘的美人榻上,欣赏窗台上面的一瓶红梅,而比红梅更好看的,是眼前人比花娇的佳人。有珠玉琳琅一般的美人坐在侧,梅花也是黯然失色,只可惜…,不能像以前那样看的清楚了。

而且还有加重之势。

太医看了,解释不清是何缘故,眼下又不能大肆声张,只能悄悄派妥当的人去遍寻治疗眼疾的名医,还需要时间等待。

萧铎心念一动,“阿鸾,我给你画一张像罢。”

“画像?”凤鸾觉得他不仅越发温柔,还越发诗情画意起来,“好。”吩咐丫头去准备纸墨笔砚和颜料,盈盈笑道:“只一条,不准把我画的太丑了。”

每天忙于勾心斗角,忙于算计,倒是很久没有这样闲情逸致。

其实人生苦短,争名利,争权势,目的不就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既如此,眼下偷得浮生半日闲,亦是甜蜜和美好。

凤鸾有点纠结,“我要不要换一身衣服?”

“不用。”萧铎的声音好似窗外沙沙落雪,嘴角挂着笑,轻轻的道:“我想要画的人是你,又不是衣服,穿什么都是一样的。”

如果有一天,我再也看不清你莹玉一般的容颜,但愿那抹光留在心底。

画作证,心为凭。

“快来。”丫头们欢欣鼓舞的,一个个在外面低声传道:“王爷要给王妃画画。”有体面的丫头都围了过来,身份不够的挤在门口探头探脑,“咱们王妃长得好看,衣服又漂亮,画出来肯定跟仙女一样。”

红缨上前拍了几个,“嘘,都别吵。”

凤鸾捧了一卷古诗书卷,一页一页翻着,身边的红梅好似红宝石一般殷红点点,梅花似血,美人如玉,再配上俊朗英伟的执笔做画人,和他心中情意,这本身就是一副唯美旖旎的画面。

时光就在这样的脉脉温情中流过,冬去春来,年年日复一日。

而去年开始的贪墨案却是越闹越凶,起初只是官员落水,到了年根儿,因为节庆又平息了一阵子,然后等到上元节一过,狂风暴雨又开始了。

今天早上,皇帝收到了一份弹劾成亲王萧湛的折子,指责他贪墨受贿,圈占良田,以及包庇下属犯罪官员,而且…,还把秦家也给牵连进去。这种事,有了开头便会越演越烈。如同前世一样,萧湛曾经被多少人捧上去,捧得有多高,现在一旦其中的有心人撤手,再狠狠推一把,等待他的就是粉身碎骨!

树大招风,这话从古至今都是没错的。

皇帝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明白,眼前的乱局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老七到底还是着急了些,因为急于培养支持他的势力,不免有点良莠不分,不像老六摘得干净,只站在旁边闲看热闹,一派气定神闲。再说了,他一个皇子还不配拥有官员的忠心,他的眼里,只有皇位和权力,没有父亲。

罢了,不必再让老七做美梦、登高台,然后下不来了。

“彻查!”皇帝下旨道。

底下一干热烈辩论的臣子们静了下来,查就查吧,还彻查?这是…,成亲王要吃不了兜着走的意思?那皇帝之前捧着成亲王是为何?难不成太多官员和成亲王有瓜葛,所以有了结党营私之嫌?圣意难测,众人都是心里各有一番打算。

萧铎面无表情,只在心里淡淡勾勒出一个笑容。

多做多错,不如不做。

老七看似争取到了很多,贤王的名声,众望所归的民心,但是这些东西都牵连着无尽的*,人心不足,以他现在的位置还控制不住。一旦失控,反而会遭到反噬,比如这次的贪墨案,他费尽周章捞了好几个官员出来,就是他结党营私的证据!

可他不捞人,估计又担心会失去依附官员的忠心。

不由轻轻一笑,忠心?那是帝王才与之相配可以拥有的东西,他忘了,他自己现在也只是一个臣子,怎么可以抢了父皇的东西呢。

想当初,父皇看着嫡出太子萧瑛如日中天,都容不下,更何况他一个被抱养的宫嫔之子?眼看着一大群官员和萧湛有关联,他又拼命的捞人,委实僭越,父皇心里不可能没有疙瘩的,所以彻查,就是对萧湛有违孝道的惩罚!

在阿鸾记忆中的前世里,也是如此。

而自己的所作所为,前世今生都是有性格本身驱使,除了简在帝心,别的一切都可以暂时隐忍,比如弟弟比自己更荣耀威风,更得官员巴结。不到最后一步,那些花团锦簇都是虚的啊。

前世自己没有阿鸾相助都能做好,今生提前准备,自然更没有任何问题。

端亲王府里,一片春暖花开的灿烂景象。

庭院内,凤鸾在碧色长椅上面斜躺着,姿态悠闲,“好了没有?”

萧铎在画纸上面落下最后一笔,低头细看,一个紫衣白裙的美人已经得成,周围是几笔水墨勾勒虚幻背景,看起来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