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笔,抬头道:“好了。”

然而萧湛却好不起来。

皇帝下了彻查令,然后派了刑部两名性格中直严苛的官员,让他们提着脑袋查,查漏一项就把脑袋留下!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好似竹子开花的凄美绝望一般,曾经的储君人选成亲王,深陷贪墨案里面拔不出脚。

正在萧湛开始绝望,正在众人都以为他要摔个狗啃屎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皇帝又晕倒了。

凤鸾叹道:“之前皇上晕倒过一次,这应该是第二次,还有一次,就是…”底下的话不言而喻,“偏偏赶上皇上病了,萧湛的下场到底会如何,还真不知道了。”

☆、第214章 宫女风波

要处置萧湛这样做了亲王的皇子,得皇帝拍板,不是刑部官员能做主的,所以皇帝病倒以后,有关萧湛案子的最终决定也暂时悬挂。再说了,其他人又不像凤鸾那样知道皇帝这次没事,都在担心万一皇帝驾崩,这…,站队问题更要紧啊。

而对于皇子们来说,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在皇帝跟前尽孝,不管是萧铎、萧湛,还是肃郡王、安郡王,以及新封的燕王,十二皇子等等一群没成年的小皇子,一个比一个积极。后宫嫔妃们也不甘示弱,全都打扮素雅,却仍旧画了精致的妆容,按照位分站好了位置,把皇帝寝宫围得水泄不通。

皇帝在龙椅上面坐了一辈子,从他坐上龙椅开始,就有无数的人争宠献媚,自然是分得清真心和假意的。更何况,现在根本没心思理会那些哭哭啼啼,只觉得心烦,朝大总管太监蔡良道:“朕还死不了,叫他们都滚回去。”说着,咳嗽起来。

王诩端了茶水过去,服侍皇帝。

平日里,他是不用做这些事儿的,自有小太监忙活,眼下情况特殊才亲自上阵,待皇帝喝完水躺下,便垂手立于一旁。

皇帝咳了咳,“你说,朕要是走了,丢下这一摊子可要怎么办?老的老,小的小,没有一个不让朕操心的。”又是黯然自伤,“朕为他们操碎了心,他们又有几个真心的痛惜朕?不过是…”

不过是,都想争权夺利罢了。

王诩的头更低了,这是皇帝自个儿唠叨,不能插嘴,只能当一块木头存在。

“你觉得哪个皇子继承朕的大统比较好?”皇帝看了他一眼,不等他回答,又在咳嗽中笑了,“你在端亲王府当过差事,自然是觉得老六比较好了。”

王诩还是一动不动,但是…,心里却是滔天巨浪。

皇帝这是打算把皇位传给萧铎?早先虽然有猜测,但毕竟只是猜测,没有这种从皇帝口中说出来的言语倾向,叫自己惊骇。要说本心,自己其实并不希望萧铎登基,他一登基,肯定不过留下自己的性命。他若一辈子都只是亲王,皇帝驾崩了,还真的不好为难“先帝”遗留下来的人。

可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几位皇子之间的夺嫡争斗已经白热化,特别是萧铎和萧湛,谁上位,对不会轻饶过另外一人的。如果萧铎不能登上那个位置,只怕下场不会好过,那么她…,也会因此而受到牵连的。

所以,还是希望萧铎能够登基罢。

这是怎样一种绝望和矛盾的心情?王诩闭了一下眼睛,不愿再想。

而皇帝病了以后,除了萧湛的案子暂时不定,其余的奏折都让几位阁老和权臣商议着处理,然后再交与皇帝御览过目。权臣中就有凤渊,因为忙碌,在宫中逗留的时间倒是多了不少,一则处理奏折,二则还要适当过去探望皇帝。

这天刚刚忙完,正在暮色之中准备回府,遇到一个飞快跑来的小太监,低声道:“奴才是淑妃娘娘身边当差的。娘娘说,皇上最近不召见后宫嫔妃,也不让小皇子们到跟前伺疾,倒是奉国公时常面见皇上,想问问皇上的病有起色没有?”

凤渊凌厉的看了小太监一眼,一语不发,转身就快步走了。

*

“转身走了?”

“是。”小太监紧张回道。

凤淑妃有些颓然,哥哥一点口风都不透露,看来还是不肯帮自己啊。倒是侄儿颇为心动,想了想,又吩咐小太监道:“去礼部找一下凤世朝。”

结果小太监跑去礼部,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了半天,里面出来两个内监,上来便拖人,喝斥道:“凤大人说了,内宫和外臣有别,下次再来就打断你的腿,替淑妃娘娘好好管教管教。”

小太监灰溜溜的跑了回去,哭诉一番。

凤淑妃心里一凉,这是…,哥哥连侄儿也交待过了?夺嫡这种事儿,自己又不是皇帝的宠妃,枕头风吹不上劲儿,要是没有哥哥和侄儿周旋,根本不成!可是就这么放弃又不甘心,那个位置实在是太诱人了。

第二天,传来奉国夫人病倒不起的消息。

把凤淑妃原本让嫂嫂进宫的念头,给打得粉碎!哥哥这是,不给自己半点机会,完全不赞成十二皇子登基,所有的门路都堵了。

凤淑妃就好似那看着河对岸有金山的人,心急如焚,偏偏过不去河,只能在岸边看着,徘徊着,内心纠结而折磨。

而此刻,凤世朝正在书房和父亲说话,“父亲,儿子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做了。”脸上露出惋惜之色,“父亲真的不替十二皇子争取一把?阿鸾的梦,有些准,有些不准,父亲为何如此固执?把姑姑的心思都给堵死了。”

凤渊冷笑道:“怎么争取?让我去跟皇上说,看着十二皇子根骨清奇、人中龙凤,是未来的储君人选?皇上没有这份意思,难道我还能矫诏不成?我就是想,也没有那个泼天本事!更不用说,还有萧铎、萧湛虎视眈眈的。”

“父亲不是说,萧湛已经不行了吗?”

“那也轮不到十二皇子!”凤渊道:“十二皇子和凤家有血缘又如何?当了皇帝,难道还能把江山送给母族?能那样做的,是昏君!你看看皇上就知道了,对待秦家,也不过是些闲职和金银财物罢了。”

凤世朝眉头皱了皱,“可是萧铎此人,太过深沉内敛、城府深,哎,谁知道将来能记得凤家几分情?况且凤家并无拥立新君之功,最多只是辅助,帮着新君在新朝伊始周旋朝臣,功劳有限。”

“够了。”凤渊淡淡道:“凤家已经是奉国公府,便有有功,仍然是奉国公府,至多不过你们兄弟的官职升一升,我已经差不多做到尽头,再加个虚衔太傅已经是天恩,要那么多功劳做什么?准备功高震主吗?”

“这…”

凤渊又道:“十二皇子登基,凤家多一个太后娘娘,将来为了新朝稳固,势必还要迎娶别的世家女做皇后,用以稳固朝局和平衡,到时候凤家和现在区别也不大。”顿了顿,“而萧铎登基,凤家则多一个皇后娘娘,活的比你姑姑时间长不说,现今的蒋恭嫔做了太后也好应付。再者你看端亲王待阿鸾的情分,阿鸾又生了嫡长子,到时候不仅下任潜龙,就连下下任都有了。”

凤世朝被父亲说得哑口无言,思量不已。

“这些都还是次要的。”凤渊说出了最关键的核心问题,“现今是圣意,圣意不在十二皇子身上,你打算怎么努力?先杀了萧铎吗?既然圣上已经属意萧铎,我们为何不顺流而上,非要逆流而行呢?”最后道:“凤家的地位在臣子里已经是尽头,只需要守住祖宗留下来的基业,锦上添花,而不需要烈火油烹。”

端亲王府内,幽幽凉凉的梧竹幽居里面。

萧铎正在喝着凤鸾让人煲的热汤,又香又暖和,还给幕僚们分了分,该有威仪的时候有威仪,私底下,和幕僚们平和一点相处更融洽。喝完了汤,说道:“照最近的情形看来,凤渊的立场应该还是没有改变。”

有人道:“凤渊是一个老滑头,惯会见风使舵,眼见皇上待王爷好了,哪里肯去为十二皇子冒险?不过是淑妃自己痴心妄想罢了。”

有幕僚附和,也有人说起了别的。

萧铎由得他们去热闹争论,沉默不言。

凤渊没有改变初衷就行,只有见风使舵什么的,这不用计较,只要他不和自己对着来,就算有些小小私心也可以理解。这一是出于对自己有利的局面考虑,另一方面也是为阿鸾考虑,毕竟凤家是她的娘家,自己希望能够和睦相处。

照阿鸾的意思,父皇这次的病没有问题,还有两年时间,这两年里面自己要更加谨慎蛰伏,务必让父皇挑不出一丝错来。

不过有人盼着他出错,甚至…,主动让他出错。

*

这天上午,萧铎先是在兵部忙活了一阵,忙完以后,便去看望卧病在床的皇帝,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外,等人通报。结果来的不巧,蔡良出来道:“皇上刚喝了药,点了安神香睡下了。”

“好,知道了。”萧铎又问了几句皇帝的情况,得知无事,露出一脸放心之色,然后道:“父皇病中正应该多加休息,调养身体,我下午再过来。”

“端亲王慢走。”蔡良面含微笑进去了。

皇帝听了回禀,颔首道:“还是老六稳重妥当一些,不骄不躁,不急不徐,不像那些整天想在朕面前哭哭啼啼的,一心只为了自个儿的利益,哪有半分让朕清净休养的关心!”摇了摇头,“朕越发爱动气了。”

蔡良忙道:“皇上喝的药苦,脾气大一点也是正常的。”

逗得皇帝一笑,“朕怕苦?又不是小孩子。”

里面主仆说话的功夫,萧铎已经走出了皇帝的寝宫。刚从偏门而出,正要走到内宫和皇帝寝宫的一段夹道,忽地发觉领路的小太监一过门,拐弯儿就不见了。

有蹊跷!萧铎当即顿住脚步,路当然是认得的,不需要人领路也能出去,但是没有人领路有事就说不清。心下一合计,打算再度返回皇帝寝宫,另外找个小太监领着自己出去,谁知道刚到一个假山旁边,就忽地蹿出来一个宫女撞在自己怀里!

不过用了一瞬的思量的时间,便想起这个画面,曾经在阿鸾的前世里出现过,也就是说,有人迫不及待想要陷害自己,而且和前世的手法一模一样!

萧铎一声冷笑,抓起那个宫女根本不用看的,就直接朝她后颈上面劈了一掌,那宫女只闷哼了一声,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就软绵绵的跌了下去。宽大的假山后面,似乎另外还藏着有人,不由喝斥道:“出来!”

刚才那个领路的小太监蹿了出来,嘴里喊道:“端亲王殿下,你…”目光看到地上昏过去的宫女,准备好的台词说不出来,“你、你这是…,怎么了。”

萧铎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们,今生前世不同,自己没喝酒,他们怎么就笃定自己一定会对这宫女怎样?仔细看看,因为视线不太清楚,瞧着似乎有几分水秀的姿色,至于和阿鸾相比…?连提鞋都不配!

“高进忠!”端王殿下中气充沛,朝着高高宫墙外大喊了一声,叫候立在月华门的高进忠叫了进来,“出了点事,你去叫两个侍卫来帮忙。”让人看住了小太监和宫女,并且勒了他们的嘴,防止自尽,又让高进忠去请蔡良过来。

蔡良一看这架势,情知是出事了,拉了萧铎到旁边问道:“怎么回事?”

萧铎低声一笑,“不知道啊。”朝那边睨了一眼,“本王走着走着,领路的小太监就拐弯儿不见了,然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宫女,撞到我怀里。”他笑了,“我怕等下瓜田李下说不清,手重了点儿,先把人给拍晕了。”

那边宫女已经醒了过来,面色苍白,要自尽又没有办法自尽,一脸绝望之色。

“难道是那宫女走迷了?”蔡良还心存了一丝侥幸。

“不可能。”萧铎沉色道:“大总管,如今父皇病着不已操劳,这种小事,还是先压一压,但是大总管你得给我做个凭证,免得将来说不出清楚。”

“王爷。”高进忠从那宫女身上搜出东西,递了过来,“你看这个…”

是一粒用蜡油包裹住的药丸。

萧铎这下理由更充分了,勾起嘴角,“莫不是打算死在本王的怀里?真有意思。”底下的话没说,想必对方是要给自己冠一个逼女干宫女的罪名,然后再让宫女找机会含恨自尽,屎盆子就扣得妥妥的了。

只是还有疑惑,万一自己不动手,难道那宫女要自解罗裙吗?可就算那样,证据好像也不是太足罢。要是自己设计对手,不动则已,一动必须一击致命,不然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倒是奇了怪了,对方到底是打算如何稳栽罪名呢?

不过这个问题,没有让端王殿下纠结太久,“让慎刑司的人过来处理吧。”

结果出乎意料!

慎刑司的嬷嬷扒了宫女的衣服,准备全面搜身,结果发现她的裤子上染了血迹,伸出二指顺势往她身体里探,竟然已经不是完璧!

两个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名宫女到底打算做点什么,不言而喻。

*

萧铎回来,笑着说了上午在宫里的事儿。

凤鸾则是听得目瞪口呆,“这…,这样也行?”平静了会儿,思量道:“倒也对,眼下萧湛马上就要出事,他们等不及到万寿节让你喝酒了。”

这对于她来说,绝对不是什么愉快回忆。

萧铎有点后悔跟她说这事儿,本来是想分享一下破了对方阴谋的喜悦,结果忘了牵扯她,因而飞快结束话题,“不用操心,慎刑司那边已经撬开了宫女的嘴,供出了梅贵妃,然后还有一些赃物作为证据,就等过几天父皇病好了,再裁决。”

“过几天?”凤鸾担心道:“夜长梦多,会不会出什么变数?”

当年皇帝为了摆脱世家的控制,封了几个高位分的妃子,都是出身平平,梅贵妃便是其中一个。她本人有些姿色,也得宠过几年,可惜膝下的几个皇子都夭折了,所以只是一个空架子罢了。

后来求了恩典,将施贵人的儿子十五皇子寄养名下,一起共同抚养。但是施贵人得宠的时间短暂,这几年早已经失宠,况且十五皇子是皇帝最小的儿子,现今才得九岁稚龄,连夺嫡排队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梅贵妃也在谋划后路吧。

“没事的。”萧铎在她肩头上拍了拍,“我不让蔡良禀告打扰父皇是礼数,蔡良不会傻得一个字都不说的,肯定择了时机早就回禀了。不然的话,他一个总管太监,何以胆敢把梅贵妃给看了起来?自然是父皇的旨意。”

他悠悠道:“想来…,这会儿已经有禁卫军去成亲王府了,老七还敢动吗?不动还能让父皇留一份情面,再动,粉身碎骨都有可能。”

萧湛想得挺美,让自己染上一个在父皇病重期间,逼女干宫女的罪名,好转移大家的视线不说,而且还败坏自己的名声。到时候,只要父皇的天平倾向与他,自然就会把他给保出来了。

倒也算得上是一条“剪除哥哥”的夺嫡妙计。

可惜,他失败了。

*

皇帝养了半个月的病,在太医的精心治疗下好转不少,又休养了几天恢复,精神好了不少,预备再过几天就开始上朝。不过在上朝之前,还有件事要办,那就是几天前发生的“宫女误撞皇子”一案。

萧铎、宫女、领路小太监,梅贵妃,以及被咬出来的成亲王萧湛。

案子其实没什么好审的,慎刑司有得是手段,已经只剩下半条命的宫女咬出了梅贵妃,梅贵妃还没等上刑具,就吓得花容失色招出了萧湛。此时此刻,她正在皇帝面前嘤嘤哭道:“臣妾是一时糊涂,上了成亲王的当,他说等他登基以后,就保十五皇子一辈子前程远大,保臣妾的后半辈子荣华富贵…”

萧湛怒道:“本王何曾指使过你?何曾说过这些?!”

梅贵妃哭道:“你没说?你没说,我会答应替你做那种歹毒事?”其实萧湛的确是没有直接说,而是太后暗示,但是这有什么区别?眼下只求早死早超生,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太后是不敢拉,只好拉上一个皇子了。

于是发狠哭道:“皇上,臣妾这是猪油蒙了心啊。”

皇帝靠坐在椅子里面,寒凉道:“可有凭证?”

“凭证?”梅贵妃摇摇头,继而在皇帝凌厉的眼神下一抖,慌了,“皇上,这种事都是不能宣诸于口,怎么会有凭证?皇上、皇上你要相信我,相信臣妾,真的是成亲王他授意…”

☆、第215章 储君之位

皇帝下令道:“梅贵妃疯了,赶紧堵住她的嘴!”

梅贵妃拼命的挣扎,下场并不比之前的成亲王妃好到哪儿去,不过是多被宫人拧了几下,捏住脸,除了让自己疼痛再无任何用处。她目光怨毒的看向萧湛,如果眼风能够化作刀子,只怕已经把萧湛扎了千疮百孔!

“送回去,赐鸩酒一杯。”皇帝挥了挥手,根本不再看这个曾经的宠妃一眼,凡是参与迫害皇子的人,都该死!只是…,转头看向萧湛,慎刑司那边已经查到了蛛丝马迹,指向永寿宫,老七这是被秦家拖累了。

但自己不能处置亲生母亲,更不想把事情闹大。

眼下又是惊动侍卫,又是动用了慎刑司,还马上就要死掉一个贵妃,要是闹开了,再被臣子们煽动起来,老七就再也没有活命的可能。必须得找个借口来平息事态,继而开口,“老六,这个宫女看着还算伶俐,既然和你有眼缘,朕就把她赏给你了。”

自己老了,心软了,不想看着儿子们一个个死在自己前头。

萧铎一句多话都没有,干脆道:“是,儿臣领旨。”

甚至在萧湛告退出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仍旧气色平和无比,似乎只是得了父皇赏赐的一个宫女,别的什么事都没有。他在心里勾起嘴角,皇子那么多,每个其实都差不太多,只有听话的皇子,才是皇帝眼里最满意的儿子。

为了能让父皇满意,只有忍。

大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皇帝和萧铎父子两个静静相对,淡淡的沉香味道从博山炉里面飘出来,氤氲暗香袭人,更大殿的静谧更添一份无声幽静。

良久,皇帝方才开口,“老六,老七毕竟是父皇的骨肉。”

萧铎忙道:“那是当然,他也是儿臣兄弟。”

“不。”皇帝摇头,“朕要你答应一件事,待朕百年之后,只要萧湛没有主动谋逆之举,便不许重翻旧账清算于他。”顿了顿,“不只是老七,还包括你的任何一位兄弟,你的庶母,这些…,你做得到吗?”

萧铎缓缓抬头,心情简直是难以言喻,“父皇…”

皇帝这话,无疑是在宣布自己的储君之位。

父皇用未来的帝位为恩,用他现今九五之尊的权利为威,恩威并赏,要自己做出一个承诺,善待其他兄弟。

这没有让萧铎犹豫太久,因为没得犹豫。

他撩起袍子跪下,对天起誓,“皇天后土在上…”

*

“那宫女已经让人看起来了。”萧铎淡淡道。

凤鸾不由一阵静默。

这件事,居然还是重复了前世的轨迹。

区别在于,皇帝看在外祖父的面子上对自己留情,封了夫人,而那个宫女就只是一个宫女。不过是皇帝想平息事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将宫女交给萧铎,让他找个机会处死宫女罢了。

皇帝的态度是,宫女是自己赏赐给儿子的,自然没有任何阴谋,更没有皇子和嫔妃联合设计另外一个皇子的宫闱秘闻。这事儿不是瞒不瞒得住,怕不怕人猜测,而是皇帝的态度如此,不认同的,那先摸摸皇帝的逆鳞试试!

因而朝堂上下,内宫里面,一致对此事保持了沉默。

至于京城里,没有官员们去挑战皇帝的权威,百姓们自然无从听起,因而一场宫闱斗争在皇帝和风细雨的手段下,只荡起了一点点小小涟漪,就消散了。

大家只得一声感叹,宫里突然暴卒了一位贵妃娘娘,可怜见的,福气太薄啊。

第二天,皇帝比预期的还要早回复上朝。

当刑部官员呈上萧湛贪墨一案的卷宗时,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和凤鸾经历的前世相比,此刻皇帝还没有到临死之际,并不需要急着替新君安定朝局,对待儿子们相对比较宽和,总是以保全性命为主。

像废太子萧瑛,犯下了滔天的谋逆大罪,皇帝也还是愿意赏儿子一个全尸。

眼下宫女案被压了下去,而萧湛被牵连出来的贪墨罪又不是谋反,皇帝不打算赐死这个儿子,但是心里明白,真正要做抉择的时候到了。

昨天是给了老六一个承诺,现在则是要给天下臣工和百姓们一份态度。

不能再护着老七不处置,除非自己打算立他为太子,但这已经绝不可能了!自己不可能将江山交给他,没有母族依靠,却又被秦家的党羽掣肘,本身为人又不稳重,急躁之下竟然陷害兄长,不配为君!

既然放弃老七,那就的妥帖的安置好他,不给他再次犯错的机会,不过这件事须得让老六来求情,前有在父亲面前为兄弟求情,后面才忌讳再次对兄弟动手,出尔反尔、两面三刀,甚至违逆“先帝”的意思,他也得掂量掂量。

“请皇上圣裁!”有臣子出列奏道。

不少官员纷纷附和,“请皇上圣裁,定了此案。”定了人心才定啊,不定,大家不知道往哪儿战队,着急的慌,万一站错了怎么办?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不就完蛋了。

“传朕的旨意。”皇帝看了萧湛一眼,那个年轻的、神采飞扬的儿子,不是不好,只不过命数差了一点,性子急躁了一点,可惜了。

“父皇!”萧铎出列道:“老七虽然犯了错,但也是因为年轻误信了人,一时糊涂办错了事,请父皇看在他平日孝悌友爱的份上,宽恕于他。”又道:“再者,父皇一向疼爱老七,和疼爱诸位兄弟一样,不论哪个受苦了,到时候父皇都会心疼难过,为了父皇的身体着想,儿臣也请父皇宽恕老七。”

萧湛不可置信的看向哥哥,他这是…,演戏?他就不怕,演戏演过头了,父皇真的心软怎么办?扪心自问,换做自己只怕做不出来。

六哥,你果然能忍啊。

皇帝沉默不语的看着下面,没有表态。

“皇上。”凤渊出列,“成亲王有过失,但是请皇上看在端亲王求情的份上,为兄长关爱弟弟之故,为儿子孝顺父亲之故,对成亲王网开一面,权当是嘉奖端亲王的一份友爱之心。”

虽然是为萧湛求情,实际上却处处都在为萧铎竖立美名。

接着,又有几个官员附和。

皇帝见下面情势差不多了,方才叹了口气,徐徐道:“老六仁厚、宽和,有孝心,深肖朕躬,今日朕心甚慰。”这一番嘉奖,是有意点给臣子们听的深意,然后道:“然老七犯错不能不罚。”

“传朕的旨意,褫夺七皇子萧湛亲王位分,贬为郡王,接旨后三日离京奔赴驻守雁门关,戴罪立功,以赎过错。”

既然弃了老七,就不要让他再有生出其他念头的机会,也不要给老六烦心下手的机会,希望他们兄弟能够各自相安罢。

“皇上圣明!”群臣纷纷应道。

“父皇…”萧湛知道事情不能挽回,这已经是自己目前最好的退路,心中各种滋味儿都有,悔恨、不甘、无奈、庆幸,但最终…,还是稳住身形跪下道:“儿臣,叩谢父皇恩典。”

自己不是寻常的犯错,而是错上加错,已经彻底被父皇剔除了夺嫡的可能!

雁门关?世代镇北,大概就是自己和儿孙的后路了。

自己失败了,父皇没有选择自己,弃了自己,选择了…,忍不住朝萧铎那边看了过去,六哥还是你赢了啊。又想到她,阿鸾…,看来你当初的选择是对的,能让你母仪天下的那个人不是我,…是他。

悲沧之中,唯有这一点可以慰藉自己。

但愿他永不负你。

*

秦太后得知了前面朝堂的消息,顿时眼前一黑,慌得宫女们又是揉胸口,又是叫太医啊的,折腾了半天,才算让她老人家缓缓苏醒过来。

“完了,完了。”她老泪纵横的哭道。

秦德妃闻讯赶了过来,也是面色灰败,却是静坐一旁不说话。

还能说什么呢?从一开始,自己对萧湛夺嫡的希望就不看好。虽然也想争取,但却不是姑母那种激进的法子,和凤氏为难,给萧铎泼污水,甚至不惜对良哥儿下手,这样的秦家,皇上怎么可能容忍祸害到下一代皇帝?姑母越动手,秦家越是上蹿下跳的拉拢官员,反而让萧湛里储君之位更远了。

更可怕的是,太后怎么闹都是太后,只要不是派人谋杀皇帝,总归是会得意寿终正寝的,但自己呢?等将来太后死了,皇帝死了,萧湛也远在雁门关且毫无权力,未来的皇帝…,应该就是老六,当他想起秦家和萧湛的种种,还有自己的好日子过吗?

秦德妃心下一片凄凉。

看着跟前哭天抢地的太后,没有一句话劝解,只有怨怼。

而皇帝做了抉择,确定了储君人选,下的旨意可就不是只有萧湛的那一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