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当然识趣的停在外面,只道了一声,“给太后娘娘请安。”然后便退出去,之前太后闹腾那么久,自己都忍了,今儿不见就不见,还省心呢。

过了半晌,萧铎面色疲惫出来,“母后歇下了,先回去,明儿再过来瞧罢。”

回去后,凤鸾没有过多提起蒋太后,两人几近水火之势,太关心显得虚伪,还容易说错话,只道了一句,“让太医们仔细给太后娘娘瞧着,皇上别太担心。”然后陪着萧铎沉默,坐在旁边给他倒茶。

“你别累着了。”萧铎自己拿了茶壶,倒了茶,仍旧一片恍恍惚惚。

母亲和阿鸾没缘分,一直闹得很僵。母亲性子要强,对世家女本来就不太喜欢,便是之前的穆氏,也不得她的欢心,加上母亲一心想要扶持娘家,压过妻子一头,这才弄得没有一日消停。

之前虽然对母亲有诸多怨怼,但是见她现在这样子,只剩下叹气了。

说起来,都是两个女儿惹出来的祸事。若是蒋子铮不死,母亲只怕也不会中风,真相把贤姐儿抓回来,再狠狠的骂一顿,罚一顿,半点都不晓事!自作聪明,弄得妹妹成了小寡妇!害死驸马,气得她们祖母中风!

可是事情追根究底,本来惠姐儿是不用嫁去蒋家的,是母亲非要强插一手,若是没有这个因,只怕也没有后面重重叠叠的果。

萧铎揉了揉发胀的眉头,觉得心烦,转头看见凤鸾的肚子心情才好点,问道:“你感觉怎样?快过头三个月,应该不怎么反胃烧心了吧。”

凤鸾巴不得他转移一下心思,忙道:“是呢,这阵子好多了。”说起琐碎,“要说怀孕的时候,掐头去尾,就数中间几个月的日子最好过。只要孩子不闹人,除了肚子大一点儿,和平常没啥两样儿。”

萧铎走过去蹲下,在她还算扁平的肚子上摸了摸,“想过名字吗?”

他只是随口一问,但是凤鸾还真的想过,“嗯…,男孩儿就叫念哥儿,女孩儿就叫念姐儿。”

“念?”萧铎问道:“思念?还是有别的什么讲究。”

凤鸾低垂眼帘,“这个孩子,和前世那个孩子来得时间差不多,我想着…,或许是前世的他或者她,又投生来了。”眼睛里有一点点潮湿,“是吧?所以,不管是男是女,我都想要好好的弥补他。”

前世没能出世的那个孩子,一直是她的心结。

萧铎抚摸她肚子的动作停了下来,抱住她,“好了,阿鸾。”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只能道:“你好好养胎,我们好好的对待这个孩子。”

*

“怎样?”卫嵘问道。

太医摇头,“不行了,公主已然见了红,加上又是头一胎,年纪轻,哎…”连声叹气不已,“看能不能熬过今夜吧。”

卫嵘没做过爹,不过也知道头三个月的孩子不好养,这一路车马劳顿,加上妻子心里郁郁寡欢,到底还是折腾出事儿来了。送走太医,静默陪着孝贤公主,熬到半夜她又喊肚子疼,再叫太医,结果不等太医过来就落了胎。

孝贤公主躺在床上小声抽泣,哽咽道:“我真是命苦…”又疑心,或许是自己办错了事,遭了报应?害死了蒋子铮,所以才弄得这一胎保不住吗?可是,要报应也报应在自己身上,与孩子何干啊?为什么老天爷对自己这么苛刻?半点不留情。

卫嵘劝道:“罢了,你又不知道自个儿怀孕了,也没当心保养,加上…”想说一路车马劳顿,又怕再惹出她的气性儿,转口道:“你好生调养着身体,咱们年轻,回头自然还会有孩子的。”

孝贤公主仍旧不停的流眼泪,只不说话。

卫嵘劝了几劝,不中用,也是有些心烦便不说话了。

本来嘛,孝贤公主要是安安生生的,呆在京城那会有这些事儿?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大不敬的事,惹得皇上生气,竟然用把自己调出京城的法子,将女儿外撵,说到底还不是她折腾出来的。

倒好,把孩子都折腾没了。

卫嵘有些怨怼,否则明年自己就可以做爹的。

半晌了,孝贤公主总算止住了眼泪,端茶喝了几口润嗓子,然后自言自语,“如果当初,没有定下惠姐儿的亲事就好了。”

卫嵘知道她一向担心妹妹,虽然烦,但是看在她才小产的份上,还是劝道:“孝惠公主是可怜了点,不过还好年轻,守孝三年,回头让皇上另外择一门婚事,还是会有好日子过的。”

孝贤公主却摇头,“除了穆家,哪里还有好去处?”

又来了,又来了!卫嵘忍不住火气上头,“是,天底下就只有穆家是好的!别的人家,都是不能娶媳妇儿的,但凡姑娘嫁进去,那都是跳进了狼窝火坑!”

孝贤公主皱了皱眉,“我又没说你,没说卫家。”想起自己才刚小产,丈夫就对自己发火,忍不住伤心又生气,“你不耐烦听,便出去。”

“你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话?”卫嵘也不高兴,说道:“你戳人心,还不允许别人抱怨几句?难道我对你还不好?卫家待你还不好?坑了你了?”怨怼之心涌上来,“你自己整天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往麻烦里面折腾。”

“我怎么折腾了?!”孝贤公主撑着身子坐起来,远在京城之外,说话也没有在京城里那么顾及,冷声道:“当初要不是皇祖母横插一杠子,要不是皇后不阻拦,惠姐儿又怎么会嫁去蒋家,怎么会做了寡妇…”说到最后一句,有点气势不足,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卫嵘并不知道妻子的那些密谋,只当她是心疼妹妹新寡,但是也烦躁道:“蒋家是太后娘娘的母族,就算蒋子铮有点多情,也不是大毛病,况且是成亲以前,往后改了不就行了吗?你非得不依不饶的,况且蒋子铮现在都死了,你还抱怨什么?又拉扯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还嫌皇上不够生气呢。”

孝贤公主冷笑道:“父皇要生气也是生我的气,还轮不到你!”

“轮不到?”卫嵘气得站了起来,“轮不到,我是怎么被掉出外省的?放着在京城的好好日子不过,为了你,惹得皇上生气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气性上头,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总说皇后娘娘的不是,依我看,皇后娘娘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是,也有一点比你强!至少人家当初从世家女做皇子侧妃,没有整天怨恨,没有整天和皇上吵闹,而是让日子越过越好。”

孝贤公主闻言一愕,继而嘲讽道:“那是,不然她怎么能抢了我母亲的位置!”

这话简直是在公然指责皇后娘娘,卫嵘脸色大变,后悔不该跟妻子吵架的,再这么争吵下去,不定她说出什么来。她是公主没事,回头传到皇帝和皇后娘娘的耳朵里,自己这个驸马还能好吗?因而紧张的摇摇头,转身出去了。

第二天,让人把孝贤公主小产的事回报京城。

萧铎知道消息以后,静默了一阵,然后嘱咐来人,“不必声张。”既然女儿已经小产了,再闹得人人皆知也没用,叫了一个擅长妇科的太医跟着回去,又添了许多补品药材,一并让给送去。

因为他这边瞒着,孝贤公主也没打算让妹妹知道,因而惠姐儿还蒙在鼓里,并不知道姐姐小产的事,至于凤鸾这些人就更加不知道了。

等太医和药材带回去的时候,同时也带去蒋太后中风病倒以及皇后有孕的消息,孝贤公主听得怔住,半晌方才回神,喃喃道:“皇祖母中风了?她怀孕了?”心里的滋味儿简直是五味陈杂,静了许久,方才苦涩凄婉一笑,“原来我折腾半天,最后倒是帮了她,便宜都落她身上了。”

感情自己弄死了蒋子铮,就是专门替她气倒皇祖母中风的。

从今往后,自己不再京城里面碍她的眼睛,妹妹也被父皇迁怒,上头又没有太后再压着她,那岂不是天上地上唯我独尊?父皇本来就宠着她,她再怀孕生个孩子,只会更加地位牢固,真是…,真是什么好事儿都落她头上了。

卫嵘却是听的一阵心惊。

什么叫她折腾了半天,最后都是帮了皇后?便宜落在皇后的身上?他仔细回想,最近妻子到底做了什么?好像也没什么事儿,想来想去,皇帝下旨让自己调任外省之前,似乎…,蒋子铮刚刚死了。

脑中一道光亮忽然闪过。

难道说,蒋子铮的死和妻子有关?是了,妻子曾经数次抱怨蒋子铮为人轻浮,不是妹妹的良配,后来一段时间,她就整天整天的往孝惠公主府跑。先是蒋子铮把一个宫女给收用了,继而宫女死了,再接着蒋子铮也死了。

卫嵘心里顿时一凉。

因为他想来想去,除了这桩大事,再也没有别的大事发生了。

而且蒋子铮是太后娘娘的侄孙,得喊皇帝一声舅舅,也只有蒋子铮的死,才会让皇帝对孝贤公主震怒,以至于撵出京城不见。

感情驸马在妻子眼里就是一盘菜,不顺眼了,想除掉就除掉?!既然她连太后娘娘的侄孙都敢下毒手,自己又算什么?想到此处,不由通体生寒。

第二天,卫嵘就搬到了县衙里面去住。

白天倒是抽空回去看看孝贤公主,但是既不吃她的东西,也不肯多留,衙役们随时站在院子外等候,然后便假托公事繁忙,又回去了。

孝贤公主本来就对丈夫不上心,他爱来不来,也不管,小夫妻俩渐渐越走越远,加上驸马畏她有如毒蝎,最终几乎变成陌路之人。

*

秋冬平静,时间好似沙漏一般过得飞快。

凤鸾的身体渐渐笨重起来,肚子已经能看出圆圆的隆起,龙凤胎觉得十分好玩,整天放学就围着母亲,小心翼翼的抚摸她的肚子。昊哥儿把小脑袋贴上去,“哎呀,弟弟他又动了,和我打招呼呢。”

姜妈妈在旁边笑道:“二皇子怎知道里面是弟弟?托二皇子的口彩,这次皇后娘娘果真给你添个弟弟,那才叫人欢喜呢。”

婥姐儿上前挽住母亲的胳膊,“我也喜欢弟弟,肯定是弟弟的。”

“哦?”凤鸾微笑,“母后还以为你喜欢妹妹呢。”

“还是弟弟好,妹妹力气太小了。”

凤鸾听不明白,笑道:“要那么大的力气做什么呢?”

婥姐儿一脸认真,“上次我的风筝挂在树上了,哥哥想抱我上去,抱不动,要是再有一个弟弟的话,他们两个人就可以把我抱起来了。”

昊哥儿在旁边挤眉弄眼的,“妹妹,妹妹。”连连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了。

凤鸾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母后都听见了。”一手拉了他们一个,认真道:“不许在一起淘气,风筝挂树上了,让宫人去帮你们拿就是,爬上树,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仔细哭鼻子。”

婥姐儿笑嘻嘻道:“知道啦,知道啦。”

“哎呀!”昊哥儿转移话题,“母后,弟弟他又动了。”

“鬼灵精。”凤鸾对儿女们自然是最宽容的,加上怀孕,说了几句算完事儿,没有继续训斥他们,摸了摸肚子,“你们要好好儿保护弟弟妹妹。”

“是弟弟。”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矫正道。

凤鸾听得好笑,“行,是弟弟。”

殿内气氛正在热闹活泼,外面来了宫人,在门口立定,隔着珠帘禀道:“皇后娘娘,安郡王妃殿外求见。”

☆、第233章 大结局(二)

“听说皇后娘娘有喜了。”安郡王妃一脸笑吟吟的,但是笑容勉强,眼圈儿周围有一点粉光融滑,像是哭过,连厚厚的粉都遮不住。她把两个盒子放在桌上,“里面是一支百年老参,另外一盒是上等的燕窝。”

凤鸾可不相信她这副样子,会是专门进来送东西的,微微一笑,“三嫂,有什么事儿你说。”伸出手指,“但有一条,不要哭哭啼啼的,太医让我好生安静养胎,轻易不能动气。”

没有哪个女人不在乎自己的身孕,而对于凤鸾来说,这一胎,尤为重要,有着某种特殊的含义,一定要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是。”安郡王妃刚要哭的,又忍住了,咬了咬唇,“都是你三哥不好,净办一些破事儿,惹得皇上动了怒,要…”擦了擦泪,没敢哭,“求皇后娘娘劝一劝,让皇上念在兄弟情分上,饶了他这一次。”

凤鸾听她语焉不详,问道:“到底为什么呢?”

安郡王妃一怔,“就是…”有点迟疑,“我说了,皇后娘娘可别生气。”

姜妈妈不悦道:“既然知道有可能要惹皇后娘娘生气,那还说什么?娘娘怀着身孕,有个什么谁来担待?安郡王妃还是去找皇上说罢。”

安郡王妃倒是想找皇上,可皇上不见,又想求蒋太后,偏生中风了,简直是没有门路可走了,才来找凤鸾的。“不,不会的。”她忙道:“皇上心疼皇后娘娘,那两个民女没有要,皇后娘娘得皇上体恤,自然不用生气。”

她说得颠三倒四,凤鸾倒是听明白了,“是三哥送了民女给皇上?皇上不要,但也不至于生气啊。”

“哎…,是,可是…”安郡王妃语焉不详,吞吞吐吐,“就是…”

“给朕出去!”萧铎听闻安郡王妃进宫,当即赶了过来,瞅着凤鸾好像还不明白的样子,稍稍放心,然后喝斥道:“再多说一个字,朕决不轻饶!”

安郡王妃低垂着脑袋,退了出去。

凤鸾微笑道:“什么事?惹得皇上动这么大的火气。”

“乱七八糟的。”萧铎坐下来喝茶,抚了抚她隆起来的肚子,“你别管这些,朕在外面处理好便是,你听了,无非是自己添点心烦罢了。”

凤鸾不是好奇心重的人,而且胎儿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才不想听烦心事,扰乱自己的心绪,因而笑道:“行,那我不问了。”

萧铎见她笑容恬美干净,眉宇间有着脱离世俗尘埃的明媚,哪怕已经嫁人多年,马上就要做第三个孩子的娘,还是带着一丝少女的纯粹。她这个样子,真是叫自己爱不释手,“还是你好,不会总是去钻牛角尖。”

人嘛,就应该这样,活得开开心心的才是。

“那是有皇上护着我啊。”凤鸾浅笑,拍了一句皇帝大人的马屁。

萧铎的心里便跟吃了蜜糖似的,甜滋滋的,“朕愿意。”他低头,在她眉心中间吻了一下,又摸她的肚子,“乖儿子,快点出来,别一直霸占着你的母亲。”说到这个,笑容稍微淡了那么一些。

“怎么了?”凤鸾好笑道:“你还跟儿子吃醋?”

萧铎见她理解错了,也不矫正,反倒点头,“可不是,他占着你的肚子,可就是霸占朕的娘子,等他出来,朕再好好的揍他。”

“看你。”凤鸾嗔道:“说得都是什么话?哪里像一个做爹的人?”话题越扯越远,两人说起别的,把刚才的那一点不悦给岔开了。

在来坤宁宫之前,萧铎的确是十分生气的。

起因是凤鸾怀孕了,后宫又没有别的宫妃侍寝,安郡王便动了心思,找了一对孪生姐妹花进献给皇帝,是一片讨好之意。

萧铎是正常的一个男人,对女人不抗拒。不过和凤鸾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加上铁了心要弥补她,自然不肯再要别的女人进来,她不喜欢,就不要了。反正一个和十个女人没啥没分别,再说那些庸脂俗粉,又怎比得上自己心爱的娇娇?因而当场便拒绝了。

原本事情就这么结束。

偏生安郡王被皇帝退了美人以后,沮丧之下,干脆自己把姐妹花收用了。若只是单单这样,也还没什么大不了的。偏生那对姐妹花,不光长得美貌,还隐隐有那么几分像凤鸾,难为安郡王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估摸费了一番力气。

不仅如此,安郡王还给姐妹花起了名字,叫大凤和小凤。

消息传到萧铎耳朵里,可算是把他给恶心坏了!

虽说不能为了这个明着发作兄弟,但是安郡王这人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堆,皇帝要存心找他的茬儿,还不容易吗?很快就有雪花片一样的折子弹劾安郡王,凤鸾怀孕以后,没再看过奏折,所以才不知道前面朝堂的消息。

安郡王没想到皇帝兄弟这么小心眼儿,为了两个女人的名字计较,任凭下面的官员胡乱弹劾。眼看就要惹上大麻烦,慌忙四处求情,可是求谁啊?根本就没有在皇帝跟前说得上话的人,其实也不是没有,比如凤渊,但是不可能帮自己啊。

于是病急乱投医,想着妇人心软,便让王妃进宫去找凤鸾求情。

结果被萧铎撵了出去。

安郡王到最后还是求情不成功,皇帝将其贬为安国公,并且还是用了老办法,将人送去外省。不过萧湛去雁门关还算是驻北防守,安郡王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纯粹就是被遣送了。

多年以后,安国公死了,皇帝也没有让其子孙继续承爵,算是将这一支剔除皇室。

要说萧铎这人,其实有那么一点睚眦必报的性子。当初安国公的母亲赵太嫔,曾经受先帝范皇后指使,多次参与谋害凤鸾,这些梁子皇帝都记在心里,正好安国公撞上枪口来,所以干脆利落发作了事。

倒是肃郡王一直战战兢兢、老老实实,好歹平安活完后半辈子。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秋风起,秋风落,转眼已经是白雪皑皑的冬天。

蒋太后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就那么躺着,每天有人服侍吃喝拉撒,虽说活着有一口气,但是和活死人也没太大区别。到了年根儿,就连年夜宴都没有办法出席,听着外面鞭炮噼啪作响,仍旧只能躺在床上干瞪眼,恨命不已。

年夜宴上,苗婕妤和珍姐儿被接进宫里来。

苗婕妤看着凤鸾的大肚子,心下叹气,看看,人家这就是命好,又怀上了。不过这么说也不对,先头凤氏也是三灾八难的,况且眼下后宫只有她一个人,皇帝天天宠幸,怀上也是平常。命好的不是凤氏怀上孩子,而是皇帝待她的那份心意,瞧瞧,皇帝眼珠子都粘到她的上去了。

珍姐儿一年才得进宫几次,和兄弟姐妹们都不熟,和座上的皇帝皇后更不熟,只悄悄的扯母亲的袖子,“母妃,我想早点回去。”

“嘘。”苗婕妤低声哄她,“别说话,乖乖的,咱们明天早上过了初一,吃了元宵就回去。你听话,母妃回头给你做冰糖酸梅角吃。”

珍姐儿其实养得挺娇气的,潜邸没有主母压着,苗婕妤就是头一份儿,平日她们母女根本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所以在府里特别自由自在。只是皇宫里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气氛,特别上面那个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只要他往这边看一眼,就连嘴巴都张不开了。

这落在萧铎的眼里,不免觉得珍姐儿畏畏缩缩的,有些不悦,只是大年夜的不好训人。因这会儿还没有开席,于是对龙凤胎道:“你们领着珍姐儿一起玩儿,别让她落了单。”又看向正在和孝惠公主说话的崇哥儿,“你也去,小孩子们要玩到一起。”

崇哥儿赶忙站起来,跟着弟弟妹妹们一起走了。

孝惠公主低垂眼帘,心里明白,父亲这是对自己的怒气还没有消,估计往后也不会消了。毕竟皇祖母中风病倒,是因为蒋子铮的死而引起的。而中风哪有好的?将来皇祖母一死,父亲始终都会记得,都是由于自己和姐姐害死蒋子铮,最后导致皇祖母中风死去,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和姐姐的。

姐姐…,是自己牵连了姐姐。

虽然孝贤公主没有特意提起小产的事,皇帝也没提起,但是后来消息辗转,孝惠公主还是知道了。想起姐姐因为去了外省劳顿而小产,因为蒋子铮的事,又和驸马渐渐疏远,自己守寡,心里真是苦涩难言。

再抬头看看座上,年轻的皇后貌美如玉,脸上有一种生活安逸平静的温润之光。

对比之下,忽然间就觉得心灰起来。

“你胡说!”昊哥儿一声大喊,“你才是赖皮狗!”

众人看了过去,然后还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棋盘被他弄得乱乱的,对面的崇哥儿愣住,左右环顾不敢说话。

珍姐儿“哇”的一声,已经哭了。

苗婕妤慌忙上前拉了女儿,赔不是道:“二皇子你别生气,珍姐儿不懂事,说错话了,我会好好教导她的。”又喝斥女儿,“快认错,让你二哥别恼了。”

珍姐儿在潜邸养得跟大小姐一样,如何会做小伏低?只是哭,还指着昊哥儿道:“是他耍赖,下了棋,又反悔…”

苗婕妤训道:“不要胡说。”

“怎么了?”凤鸾看向儿子,“玩得好好的,怎么大年夜的还怄气了?你自己告诉母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昊哥儿气鼓鼓的,说道:“刚才我下错了一步棋,想退回去,大哥都答应了。”指了珍姐儿,“四妹妹说我是赖皮狗,还把我的棋子拿走了!我…”

凤鸾脸色一沉,“落地生灰,哪有下了棋再反悔的?这事儿原是你的不对,哥哥肯让着你,那是哥哥宽宏,妹妹指出你错了,也是对的。”对他道:“过去给哥哥和妹妹道歉,然后便和好罢。”

孩子的脾气都是周围环境养成的,昊哥儿是皇帝的嫡长子,宫人们难免将他当做太子来看,处处捧着他,顺着他,所以弄得他的性子也有些争强好胜的。自己虽然并不心疼崇哥儿,但是却不想让昊哥儿长歪了。

就算他是皇帝的嫡长子,也要讲道理,将来事情上才更站得住脚。

昊哥儿今年七岁,有些小孩儿面子,不肯去,拧着身子嘀咕道:“我…,我又没有欺负他们,是四妹妹先骂我赖皮的,是他…”有些委屈,眼泪滚了出来,“母后只说我,不说她。”

萧铎开口道:“罢了,要开席了,吃完了饭再说罢。”

“不急。”凤鸾却决心要拧了儿子的脾气,拉了昊哥儿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面,“不是说好,将来要给弟弟做榜样的吗?你要是不守规矩,不讲道理,母后怎么能放心把弟弟交给你领着?你去道了歉,母后才能相信你会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将来可以教导弟弟妹妹。”

昊哥儿犹犹豫豫的,看了看,委屈道:“那四妹妹还骂我了。”

“你先说你的错,赔你的不是。”凤鸾松开了他的手,“说完了,我再让珍姐儿给你赔不是,一码归一码,去吧。”又激他,“难道你要输给小姑娘吗?还要不要做男子汉大丈夫了?罢了,弟弟以后也不用你照顾了。”

昊哥儿白生生的小脸上泛起红晕,气呼呼的一跺脚,“母后太小看我了!”他上前走到崇哥儿面前,大声道:“刚才是我悔棋不对,下次哥哥不要再让着我了。”又看向珍姐儿,“哼!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跟你小女子计较,我不该悔棋,你骂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珍姐儿还在抽抽搭搭的哭,捧着小脸儿。

凤鸾点名她,“珍姐儿过来,给你哥哥赔个不是。”

苗婕妤赶忙拉了女儿上前,“听见没有?快给二皇子认错赔罪。”

凤鸾说道:“你二哥悔棋固然是不对的,你可以告诉他,或者告诉大人,但是不能随便骂人。这样不仅叫你二哥心里难受,也显得你这个公主没有教养,刚才你二哥都已经认错,现在该你了。”

小孩子也是有面子的,况且,自己这个母亲不护着儿子,会叫他满心委屈,觉得自己有失公平,气呼呼的更容易恼恨珍姐儿。

孩子的心应该是干干净净的,有烦恼,一掠而过,而不是把烦恼装在心里。

珍姐儿抽抽搭搭的,扭头扑在苗婕妤怀里,不肯认错。

萧铎便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苗婕妤心里明白,皇后都训斥让昊哥儿认错了,自己的女儿又算什么?当然也是要认错的,况且本来骂昊哥儿是癞皮狗就不对。因而低声急劝,又是各种哄,各种小小威胁,但是珍姐儿就是不肯认错。

萧铎开口道:“孩子是什么样儿,都是母亲教导的,朕看你是教导不好珍姐儿,太过溺爱她了。”脸色不悦,“正好开年珍姐儿就六岁了,送进宫入学,自有教养嬷嬷好生教导她。”

苗婕妤脸色微白,不敢辩,低头咬了咬唇,“珍姐儿。”她跪了下去,也拉着女儿一起跪了下去,“皇上、皇后娘娘,对不住,是我没有教导珍姐儿。”又给昊哥儿赔了不是,“回去以后,我会好好教训珍姐儿的。”

珍姐儿见拉着自己母亲跪下,有点吓着了,这才逼得她哭道:“呜呜呜…,对不起,二哥…”说完,便扑在母亲怀里一阵大哭。

“先带到旁边去哄好了,再回来。”萧铎看在年夜宴席的份上,没有继续发作,撵了苗婕妤母女去旁边,然后开席,很快便热热闹闹起来。

孝惠公主拉了崇哥儿在身边坐下,心思有点恍惚。

很早以前,凤氏对自己和姐姐也是不错的。即便后来闹出巫.蛊一事,她疏远了自己和姐姐,但也没有做过什么手脚,算得上是良善的人了。按理说,自己和姐姐不应该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为什么?或许,是哪里做错了吧。

想到此处忍不住心酸酸的,想哭,大年夜的又不敢哭。

年夜宴散了以后,宫嬷嬷来到坤宁宫求见,神色有些不安,“今晚这事儿,都是崇哥儿这个做哥哥的,没有照顾好弟弟妹妹…”

“行了。”凤鸾摆手,打断她,“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好了,我还不至于迁怒一个小孩子,若不然…,今儿就不会让昊哥儿给崇哥儿赔不是了。”

宫嬷嬷神色微松,忙道:“皇后娘娘的大度,奴婢记在心里,也会一样一样讲给崇哥儿听的,让他知道感恩。”

“去吧。”凤鸾让人给自己脱了外袍,等着萧铎沐浴完,自己也去慢慢泡一个,晚上便好睡觉,“你要记住,凡事以风平浪静为上,越少事儿越好。你办得好,将来自然会让你恩荣养老,找人给你送终。”

“是,奴婢明白。”宫嬷嬷赶忙正色应了,告退而去。

等回去了,便跟崇哥儿细细说起,他在宫里地位如何艰难,若是皇后今天不让昊哥儿给他赔不是,往后宫人们只会更踩着他,日子不好过。要他千千万万记得皇后娘娘的恩典,莫要听信小人挑拨,中了奸计,忘了恩典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崇哥儿从小就被灌输了一脑子这种东西,听了点头道:“是,我都记着呢。”

宫嬷嬷说得嘴都干了,也累了。

照看好崇哥儿睡下,自己去了外间准备歇息,临睡前,又把跟前的宫人叫来训导了一番,“咱们这些人在宫里是个什么处境,自己心里都清楚。幸好皇后娘娘宽宏大度体谅人,才有咱们的好日子过,你们都得记牢了。可千万别学有些人,没事找事,把自己给弄得远远儿的,没有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