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说话不用点明,宫人们都是明白,这是在说去了外省的孝贤公主。

宫嬷嬷训完了人,方才躺下。

不管怎么说,皇后肯风平浪静的过日子,息事宁人,这是最好的了。不然若是她整天和崇哥儿过不去,底下的奴才们就得跟着上蹿下跳,到时候闹出事儿来,就都是这些人背黑锅了。

哎,好好按照皇后的意思过日子罢。

皇后娘娘喜欢清静,喜欢崇哥儿老实本分,那就照着这个路子把崇哥儿养大,让他乖乖的听话过日子,千千万万不能再出错了。

*

苗婕妤领着珍姐儿回去,哄得她睡下,自己躺在床上细细思量起来。

看来单独在潜邸的日子太舒心,把女儿养得太娇了。

想想北小院疯疯癫癫的蒋贵人,双香仙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穆贵人,自己和珍姐儿算是福气大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余的多。凤氏做了盛宠无双的皇后,都能严厉约束儿子,自己怎么能放松对女儿的管教呢?往后还得该严厉的时候严厉,不然只会害了女儿。

不然的话,孝贤公主和孝惠公主的下场等着呢!

于是打这以后,苗婕妤对珍姐儿严厉不少,加上开年没多久,珍姐儿就进宫开始附学一起受训,大面上的规矩倒也过得去了。

平静的日子,在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以及教养嬷嬷的训诫声中度过。

开了春,天气渐次暖和起来,很快到了四月里,凤鸾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直到不能再大,临盆的日子即将到了。

☆、第234章 大结局(三)

这天一早,凤鸾的胎动就开始发作。她的性子娇气不假,但却是很能忍,并没有哭天喊地的。可是情绪十分的不稳定,前世的阴影太重,一直抓住萧铎的手不放,紧张兮兮的,“六郎,假如我…”

“没有假如!”萧铎当即打断,那种念头想想都是可怕,其实心里也是紧张,但却不敢流露出来。只做轻松不担心的模样,安抚她道:“从前你一次生两个,都好好儿的没事,这次肯定更顺利。”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凤鸾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自己前世一尸两命的画面,还有萧铎冷冰冰的声音,好怕,好怕,又是那样永远的离去了。今生自己除了有不一样的萧铎,还有母亲,还有孩子,还有外祖母,还有…,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想起王诩?他,曾经那样亲近和信任。

一阵剧烈的宫缩阵痛传来,让她紧紧皱眉。

“阿鸾。”萧铎紧紧抱住她,不愿分离,“别怕,有我在你身边。”

这一刻,他不是君临天下的皇帝,不是让群臣仰望的君王,只是一个无限珍爱妻子的丈夫,担心她、心疼她,为她的一颦一蹙而揪心,怕她闯不过鬼门关,怕今生…,永失所爱。

恨不得以身相代,可惜不能。

萧铎不知道要怎么和她一起分担,她的担心,她的惊恐,感受的到却无法分忧,只能这样紧紧的抱着她,片刻不离。但是随着凤鸾的阵痛一次次加剧,时间越来越短,稳婆进来请示,要开始检查开宫口了。

“请皇上先回避出去。”

凤鸾摇摇头,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她开始不能自控的掉眼泪,哭了起来,不是小声啜泣,而是眼泪哗哗的,那气氛悲伤的好像生离死别一样。弄得姜妈妈和稳婆们都是不解,纷纷劝她,可是越劝她越是哭的凶,根本不像平时的为人。

“就这么检查吧。”萧铎做了决定,扶着她,跟她一起到了床边,“我不走,一直陪你,嗯…,别怕。”不顾周围有人,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道:“阿鸾,不哭了,这一次我不会再伤你的心,也不会离开你。”

稳婆们都是面面相觑,没见过妇人生孩子,男人还呆在跟前的,更不用说眼前这位穿明黄龙袍的天子了。皇后娘娘不只是盛宠,简直…,简直没法形容!稳婆们只要硬着头皮,让皇帝呆在床的那头,这边给皇后娘娘检查宫口,头一次尴尬,后面几次倒是勉强习惯了。

最后一次检查,稳婆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提醒道:“皇上,皇后娘娘的宫口开的差不多了,那个…,估计很快羊水就会破了。”咳了咳,“皇上,请回避。”

萧铎头也不回道:“朕不出去了,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罢。”

稳婆们互相对视,一脸以为听错了了表情,就连姜妈妈闻言都是一怔。

凤鸾原本一直抽抽搭搭的,听了这话,睁大了一双明眸看着他,雾气朦胧中,那张线条清晰冷峻的脸庞,就在自己的面前,“你…,不出去了?”无法用理智让他出去,反倒在这一刻纵容了自己的情绪,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嗯。”萧铎颔首,“不出去。”

稳婆们纷纷看向姜妈妈,姜妈妈也是为难,要说皇帝珍重皇后当然是好,可是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皇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生龙凤胎的时候,也没见她如此娇滴滴的任性啊?上前劝道:“娘娘,产房血污,皇上待在这儿不吉利。”

“不就是血光吗?”萧铎代替凤鸾回答,“朕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砍过人头,见的血光比产房凶险的多,也没见有什么不吉利的。”顿了顿,“如果产房里真有血光污秽,朕…,愿意用天子福泽庇佑阿鸾,和她一起承担。”

如果前世里是自己弃了她,那么今生弥补回来。

不离不弃不相负。

“皇上…”

萧铎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只是一手轻轻摩挲着凤鸾光洁白皙的脸庞,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阿鸾,我在这里,是不是感觉不那么害怕了?”

凤鸾含泪看着他笑,说不出话。

他的手,温暖厚重,像是一种强有力的温暖护盾;他的眼,柔和明亮,像是冬日里晴雪之上的阳光;他的话,深情动人,像是春日里河岸拂柳的春风。

是的,自己不那么害怕了。

至少这一世他没有离开自己,没有放弃,而是选择陪着自己。

一阵剧烈的阵痛袭来,凤鸾感觉身下变得潮湿,眼睛也开始潮湿,疼痛、景物的混乱颠倒,前世的画面,今生他握着自己不放的手和近在咫尺的脸,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重重叠叠,却又清晰的分开。

“阿鸾,别怕…”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温暖。

凤鸾被疼痛猛地的撞击着,只知道疼痛,只想快一点把孩子生出来,很快便听不清他的话了,但却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

姜妈妈在旁边跺脚,心道,亏得蒋太后现在中风不能起来,不然且得闹腾呢。赶紧去拿了参片,塞到凤鸾嘴里,在旁边说道:“娘娘从前是生产过的,稳住,一次次用力,千万别泄了劲儿。”

然而却不顺利。

折腾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孩子还是没有露头,凤鸾的劲儿也快用光了,前世的恐惧再次袭来,她声音沙哑,“妈妈、妈妈…,帮我。”眼泪簌簌而掉,“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不,不可以!今生那么多坎儿都熬过来了,不能死在这里!

她紧紧抓住萧铎的手,眼里满含泪水,写满无助,“万一…,千万要把这个孩子留下,我不能…”不能让孩子两辈子都见不到人世,在她心里,固执的认为这个时间重合而来的孩子,就是前世的那一个。

“没有万一!”萧铎目光凛冽的看向稳婆,“还不赶紧想办法?皇后有事,你们全都给她陪葬!”不,陪葬也无用,她不能有事,“快传太医!”

太医是男人,不能进来,只能听稳婆讲述里面的情况,然后为难道:“皇上,娘娘这次生产怕是有凶险,这种情况…”声音瑟瑟发抖,“要么让稳婆给娘娘揉肚子,把孩子给揉出来;要么就给娘娘喝催产汤,然后剪开,只不过…”

说得委婉,但是意思萧铎却是听明白了。

前者是保大人,后者是保孩子。

今生不是前世,萧铎没有任何可犹豫的,当即便要选前者。

凤鸾却声嘶力竭喊道:“给我喝催产汤…”她知道,这不理智,可是实在无法接受孩子再次死在自己肚子里,而且就算揉肚子,也很可能揉不出孩子,母亲同样得跟着一起死。不如喝催产汤,用剪子,好歹把孩子给弄出来。

可是自己死了,萧铎是不可能一辈子独身的,谁会做孩子们的后娘?眼泪不自控的往下掉,还不敢哭,想把最后一丝力气留给孩子。

“不行!”萧铎是知道所谓催产汤的,这个时候用的催产汤,那是虎狼之药,纯粹为了刺激孕妇剧烈宫缩,再用尖刀开口子,只为把孩子给取出来。他断然拒绝了这种做法,别说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便是没有,也不能为了孩子把她葬送,“给她拿参片过来含着,揉肚子。”然后哄她,“阿鸾,没事的,孩子会生下来的。”

这个生不下来,以后再怀,再生,只是这种话不敢跟她说。

可是凤鸾却坚持要喝催产汤,因为她想象不出,如果孩子又死了,自己活下来要怎么面对?会不会日夜噩梦发疯?不,太想看一眼那个小生命了。

“我要喝催产汤…”她哭道。

萧铎看着她哭,怕她再因为哭泣用尽力气,而且这种时候哭也不好,便转身朝姜妈妈递了个眼色,“快去给皇后娘娘端催产汤,快去!”

反正都是汤药,端上来,她哪里喝得出来是怎么回事?随便弄点什么就好了。

很快,姜妈妈端了一碗“催产汤”回来。

凤鸾大口大口的喝了,又让人用剪子,姜妈妈在萧铎的搜意下拿了剪子,在她身下瞎比划了一阵,然后说道:“好了,好了,剪开了。”

“怎么不觉得特别痛?”凤鸾喘息道。

姜妈妈忙道:“是真的剪开了。”一狠心,把自己手上给扎了个口子,抬手给她看血迹,“娘娘你瞧,是真的。你不觉得痛,那是因为阵痛太厉害,已经痛过头,所以感觉不到其他。”

“好了。”萧铎心里又急又慌又乱,“快给她揉一揉,让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凤鸾挣扎道:“你们小心一点,别太重,会弄疼他的。”

这种时候,她还在心心念念担心孩子。萧铎心里难受的一酸,紧紧握了她的手,安抚她道:“我让她们轻点儿,啊,别怕,不会弄疼孩子…”

凤鸾却有些昏迷不醒的症状,嘴里还有声音,却听不清,好似被什么噩梦给缠住了。

生产的时候,产妇不能正确的用力,更是凶险!周围的稳婆们都慌了,这皇后娘娘要是一尸两命,不用说,这屋里的人都活不下来。

萧铎轻轻摇她,“阿鸾,你醒醒。”

凤鸾嘴里咕咕哝哝的,眉头紧皱,似听不见,根本就没有回应。

这要怎么办?萧铎心里也是慌乱,喊了太医,“皇后有些昏迷,怎么办?!”

太医声音颤巍巍的,“皇上,不能再拖了,大人和胎儿只能保一个。”只能选择保一个,而且还不一定保得住,“…是保大人,还是胎儿?”

凤鸾陷在前世的噩梦中难以自拔,但是太医这句话,却像是警铃一般,在她的耳边响起,在她的脑海里面回荡。疼痛、恐惧,前世今生,将她捆得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但是黑暗中,听觉却是十分敏锐。

一瞬的静默过后,是萧铎震怒的声音,“胎儿?”他怒声反问:“难道要让朕看着皇后去死?!这还用问吗?赶紧把孩子给弄出来,一定要确保皇后无事!”

他选择了自己。

哪怕凤鸾早已经猜到今生他会做出这个选择,但在真的听到以后,还是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或许…,自己不应该再纠结前世了。

“露头了,露头了!”稳婆欣喜的声音响起。

凤鸾在疼痛和无力的情况下睁不开眼睛,发不出声音,但还用最后一丝理智,让自己跟随着宫缩一起用力,一定一定,要把孩子生出来!

“来!大家帮着皇后娘娘用力…”稳婆们围了上来,还有宫人们忙着端盆倒水,进进出出的声音,周围一阵喧哗嘈杂。

“阿鸾!你听的见吗?”萧铎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甚至惶恐,他俯身在她耳边,哽咽说道:“…就在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有温热的液体跌落在她的面颊之上,“你错了,是你理解错了。”他声音低哑难过,“你想…,如果我厌恶你,又怎么会留下那个孩子?留下孩子,让人们一辈子都记住,这个孩子是怎么得来的吗?一定是你没有听完…”

这话别人听不清,就算听清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凤鸾却陡然间就明白了。

是啊,如果前世的萧铎十分厌恶自己,急于摆脱丑闻的话,那么他不仅要赐死自己,还会连孩子这个证据也一并处理。否则的话,只要孩子活在人世间一天,就永远都是那桩宫廷丑闻的证据!

所以真正无情的萧铎,应该是胎儿和母亲都不要留下。

自己当时只听到“胎儿”两个字,就误以为他是选择胎儿,不要自己,其实这个逻辑是根本不成立的!竟然是自己没有听完,自误了。

萧铎的眼泪再次跌落,哽噎道:“阿鸾,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厌恶过你,你明白吗?所以,你…,一定要平安活着。”

“我要活着。”凤鸾在心里大声喊着,她的眼泪,伴随着他滚烫的泪水,一起从她的脸上滑落,交织在了一起。

“哇!”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在产房里面响起。

☆、第235章 大结局(四)

“是弟弟吗?”昊哥儿和婥姐儿异口同声问道:“是吗?是吗?”两个孩子不被允许进入产房,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已经伸长脖子等了大半天了。

姜妈妈笑道:“恭喜二皇子、三公主,你们又添了一个弟弟。”

“噢,是弟弟。”昊哥儿和婥姐儿互相击掌,等里面收拾干净了,才被放进去。只见父亲搂着母亲,正在神色温柔的说着什么,母亲含着微笑,两人中间放着一个小小的大红色襁褓,上前一看,粉团儿似的小婴儿正在打哈欠,眼前都还没有睁开呢。

“啊。”婥姐儿拖长了声调感慨,“弟弟长得好可爱。”

昊哥儿瞪大了眼睛,“母后,我也是这么小一点儿长大的?”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又看了看母亲,“不对,我是和妹妹一起出生的。”他咧嘴一笑,“妹妹,以前我们一起在母后的肚子里呢。”

“好稀罕么?”婥姐儿哼道:“说不定我还嫌你挤着了呢。”

凤鸾微笑道:“你们两个是挤了一点儿,刚出生那会儿,跟个大耗子似的,比弟弟还要小的多呢。”

婥姐儿小姑娘爱美,嘟了嘴,“我才不是耗子呢。”上前挽住萧铎的胳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眨啊眨,“父皇,我小得时候好不好看。”

萧铎身上却是早就出了一身汗,衣服头湿透了。亏得这次没有事,不然简直不敢想象,眼下看着妻子和孩子们,一家子围在一起,有种庆幸的满足,搂了凤鸾在身边,看着女儿说道:“你小的时候啊,可爱极了。”

“我就说嘛。”婥姐儿挺起身板,满意一笑。

皇后娘娘诞育小皇子吃了一些苦头,但是最终母子平安,这是大喜事,宫中上下一片欢喜沸腾。大喜事嘛,奴才们只要伺候的好,也会跟着得赏的。甚至就连寡居的太妃们,也都跟着高兴,总算有个借口可以出永寿宫透透气了。

只有蒋太后还躺在床上,瞪着眼睛,咿咿呀呀的说不出完整句子。

但脑子还是清楚的。

自己真是没福气,前半辈子是一个无宠的宫妃,后面好不容易熬到儿子做了太子,当了皇帝,却是一天福都没有享到。都怪皇后那个狐狸精,迷惑皇帝,让皇帝连蒋家的人都讨厌,撵得远远儿的。还有可怜的侄孙蒋子铮,做了驸马,没几天就蹊跷的死了,说不好,里面有着什么阴谋诡计。

再看看自己现在这样子,话不能说,路不能走,可算是称了儿媳的心了!

这么想着,不免多心蒋子铮的死,是不是和儿媳有关。

蒋太后脸歪嘴斜的发出声音,引得宫人过来,不等她说话,宫人便喜滋滋的先给她报喜,“恭喜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刚刚诞育了一个小皇子,母子平安。”

喜?蒋太后本来是应该欢喜的,可是…,却喜不起来。

唯恨命而已。

*

到了洗三那天,郦邑长公主和甄氏最先进宫来。甄氏抱着孩子在屋里打转儿,瞅了瞅,抬头回头笑道:“是个会托生的,长得五分像皇上,五分像阿鸾,又是老幺,以后自然是心肝宝贝儿了。”

凤鸾生产的时候不顺,产后恢复却不错,加之是第二胎了,有了经验,洗三这天已经能下地了。因为怕身上华丽的蹙金丝衣服碰着小儿子,只在旁边看着,并不抱,满面微笑,“特别乖,不闹人,吃饱了就睡,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郦邑长公主笑道:“真真是个金蛋儿了。”

这可是皇帝登基以后,外孙女以皇后娘娘身份生下的第一个孩子。

不过在凤鸾心里,几个孩子是没有什么分别的。唯一的分别,是小儿子带着自己对前世的期望,而且…,他的到来,还解开了自己困惑两辈子的谜团。如今心中已经没有了心结,再看萧铎,自然是处处都好了。

甄氏笑道:“是不是还有别的喜事儿,看你,眼睛都弯成月芽儿了。”

“有。”凤鸾已经彻底掀过前世的那一篇,不想再提,转而说道:“皇上打算过几年去南巡,,两人相伴,带着儿女们一起出游,光是想想都觉得十分有趣。”用这事儿打了岔,然后还邀请道:“到时候,长公主和母亲也一块儿去吧。”

郦邑长公主摇头笑道:“我老了,不打扰你们了。”

甄氏莞尔一笑,“别地,要那么多人碍眼做什么?依我说,你们小两口甜蜜才是要紧的,别管我们了。”

凤鸾嗔道:“什么小两口?都快十年的老夫老妻了。”

到了夜里安寝,因是做月子不便让萧铎留宿,只在临睡前跟他说话,“还真的差不多快十年了,现在回头想想,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似的。”又说起南巡的事,“眼下皇上登基时间不长,朝中的人心还没有安置下来,且等等,等念哥儿有个三、五岁,朝局稳定了,咱们也得出去四周逛逛。”

萧铎爱怜的扶着她的头发,笑道:“做娘的人,还是这般玩心重。”

“怎么?”凤鸾假装生气,“皇上答应我的事儿,又要反悔?”

“不敢,不敢。”萧铎做了个揖,陪她玩儿,“皇后娘娘说往东就往东,说往西就往西,一步都不敢错的。”然后说了正经的,“你说得对,这几年你先好好养身体,照看孩子们,朕把朝堂的事都处理好了。”

夫妻俩有商有量的,因为有了几年以后南巡游玩的盼头,日子过得更加甜蜜了。

**

皇帝要南巡,不是轻易就能办成的事儿。

凤鸾其实并没有说的那么着急,日复一日的,年复一年,每天相夫教子的日子过得十分悠哉。有个不纳宫妃的深情体贴皇帝丈夫,三个活泼可爱的儿女,其实在哪里都会觉得快乐,并不一定非要出行。

最终南巡之行,因为其间蒋太后病故的原因,守孝三年,整整等了六年时光,才算是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出行了。

这时候,萧允昊已经是十四岁的翩翩美少年了。

“让儿臣监国?”他惊讶道。

萧铎颔首,“朕要和你母后去南边巡视,朝中不能没人主持大局,正好也锻炼锻炼你的本事,看长进了没有。你是嫡长子,不要和弟弟妹妹一样贪玩儿,等朕这次回来以后,自然会找机会让你外出见识的。”

“儿臣不是担心这个。”萧允昊回道:“只是儿子年轻,从来都没有处理朝政大事的经验,怕处理不好。回头儿臣闹了笑话事小,耽误了军政大事…”

“没有的事。”萧铎摆摆手,“只是让你学着辅政而已,说是监国,那不过是对外头人说的名头。到时候,自然有阁老和朝臣们处理好意见,你听着,多听机会便学会了分辨,懂得如何处理政务和驾驭臣子。至于朕南巡出去,折子也不会断的,十分要紧的事,自有人专门誊抄一份送来,朕会决断。”

萧允昊松了一口气,笑道:“既如此,儿臣就多跟阁老们学一学,不懂的多问,不能决断的请示父皇,想必没有大碍。”

父子两个在外面商量,而里面,凤鸾和长乐公主萧婥正在忙着收拾衣裳,当然不是她们亲自收拾,而是挑挑拣拣。长乐公主从小到大都没出过京城,有点小小兴奋,小小少女对打扮更是上心,为了选衣服,半天都没有闲下来。

四皇子在旁边看着姐姐,笑嘻嘻道:“三姐,你这是在准备嫁妆呢。”

长乐公主啐道:“当心我揍你!”

姐弟俩嘻嘻哈哈的闹了一阵,然后去跟哥哥辞行。

四皇子拍着小胸脯,保证道:“二哥放心,好吃的、好玩儿我都给你带回来,你就在京城里等着好了。”仰面看向母亲,“我们多给二哥带些好东西。”

凤鸾笑道:“你今儿倒是不调皮了。”

萧允昊上前搂住弟弟,拥抱了一下,“行啊,好小子,有你惦记着哥哥,哥哥就放心了。”把自己的腰刀摘下来,“这个给你,保护父皇和母后。”临别阔叙,倒是有几分依依不舍,但是嫡长子有嫡长子的责任,当以责任为重。

萧铎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稳重、妥帖,点了点头,“不要让父皇失望。”

萧允昊躬身道:“是,儿子记得。”

长乐公主抿嘴一笑,“二哥越发老成像个大人了。”他们两个是双胞胎,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更是亲密,兄妹俩又嘀咕了一番悄悄话,方才分开。

等到浩浩荡荡的南巡队伍出了京城,长乐公主和四皇子顿时活泼起来,姐弟两个在一辆马车上,欢声笑语不断。

而前面的马车里,凤鸾正躺在萧铎怀里说着话儿,“昊哥儿的亲事我择了几家,有三家适龄小姐听着不错,但是得亲自见了姑娘,瞧了人才能做决定。”又道:“还有崇哥儿的亲事,他是哥哥,不能订在兄弟后头,我也给他看了。”

萧铎搂着她,笑道:“不着急,多看几年也使得,他们的年纪都还不算大。”

“得先看好才行。”凤鸾自是比较操心,说道:“再者先成家、后立业,男孩子还是早点有了小家,才成熟的起来。今年订亲,等到明年成亲也不小了。”继而说到女儿,“至于婥姐儿,我想姑娘家不用急着嫁人,反正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让她多做几年姑娘自由自在的,也多陪陪我。”

“难道朕不能陪你?”萧铎佯作吃醋。

“那不一样。”凤鸾嫣然一笑,“你是你,婥姐儿是婥姐儿。”其实是心疼女儿,不想让她太早生孩子受累,只是说这些没意思,伸手捏了皇帝的脸,“再说你还要上早朝批奏折,这种时候当然还是婥姐儿陪着我了。”

萧铎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那以后,朕早点下朝回来。”

“胡说。”凤鸾小声啐道:“谁要你耽误正事了?”虽然在一起多年,不过在马车里面亲热,还是让她不好意思,微微红脸,“外面好多人跟着的,你别闹,让人听见不像话。”

“哈哈。”萧铎大笑,“他们听见了,那也是帝后恩爱的一段佳话。”

车窗外,好似圆盘的一样橘黄色骄阳正在冉冉升起,映照出万丈霞光,照得春满人间的大地一片金色光芒。南巡的队伍好似一条蜿蜒长龙,不断往前行走,皇帝和皇后说着家常闲篇,一路上便在这样的甜蜜温馨中,渐渐走远。

*

北方和江南果然不是一样风光。

湛蓝的天空中漂浮着白云,江南婉约的景致,小桥流水人家。河堤上三月的柳,嫩黄翠绿,在清风中如同曼妙舞娘一样左右摇摆,婆娑而婀娜,空气也是清灵灵的,让人的心情都跟着温柔起来。

凤鸾坐在画舫二楼窗户边看着风景,听着船娘的歌喉,看着碧绿水莹的江水,雪白的浪花,微微笑道:“果然江南风光就是不一样,别有韵致。”

萧铎喝了一口茶,“你喜欢,那就在这儿多停留几天。”

正说着话,不远处岸边忽然有点小小的吵闹,像是几个渔民争执起来,吵闹之声一直传到江心,甚是热闹。因为皇帝有心要体会一下原汁原味的江南生活,所谓微服出巡,除了必要的安全措施以外,并没有把河岸边的民众都赶走。

四皇子探了个头出来,往窗外看,“哎呀,吵架了。”他兴致勃勃,宫里面可是看不到人吵架的,奴才拌嘴,直接拖出去打一顿。回头对姐姐道:“三姐,你说是那个胖胖的渔妇会赢,还是那个瘦瘦的小孩子会赢啊。”

长乐公主皱了皱鼻子,“吵架有什么好看的?我不要看。”然后拉了父亲,“我们下棋,父亲你要让我三步。”为了方便,在外面没再用皇宫里的称呼。

萧铎一向宠爱这个明朗的女儿,当即笑道:“好,让你三步。”

四皇子嘟了嘟嘴,去拉母亲,“姐姐不跟我玩儿,还把父亲拉走了。”非要拉着母亲一起看人吵架,趴在窗口,“母亲,我们来赌谁会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