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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姑娘即便忍得住嘴,一时三刻也难达到她妈妈的希翼,待今天的事淡了,过不几天,恐怕又会回到以前。

在这个对女性特别严苛的时代,她的命运会怎么样呢?

夕浣看看她,再看看天色:“耽误了这么久,可能今天买不全要买的东西了。我们再住一晚,明天再走。”

回到客栈中,过不多久,布店送了今天订的布,夕浣拿出单子,和杜小曼一道清点已买的东西。

房门响了两声,客栈的婆子来送茶,搁下茶盘后,又道:“掌柜的让老身来问问两位夫人,要换客房否?夫人们可能听说了,朝廷里有大人物到了我们城里,说是个了不得的贵人,但不让说身份,好像是位王爷。到处是官兵,夜里会更吵嚷些,还有爆竹烟花。两位夫人的客房正好临街。若是怕吵闹,有比这间还宽敞的静室可调换。”

夕浣询问地看向杜小曼。

杜小曼道:“不必了吧,换房怪麻烦的。热闹点也挺好啊,烟花挺漂亮的。”

婆子赔笑道:“两位夫人不怕吵便好。”在衣襟上擦擦手,“城里常来些朝廷的人物,其实也没什么好看。轻易不会到市集上来,即便来了,到处是官兵,能看个轿子顶就不错了。光听见吵了。”

杜小曼听完这一段,恍然明白,恐怕是裕王驾临,有人相中了这间临街的客房,想看看能不能从窗口一睹风采,开出了高房价。这个婆子是做说客的,来劝她们换房。

可惜杜小曼神经跟钢棍似的,一开始没明白她的弦外之音,晕乎乎地拒绝了。

其实换换也行,但这种不明说,拐弯抹角的小手段杜小曼有点不爽,就笑嘻嘻道:“我们没怎么见过世面,看个轿子顶也算开眼嘛。”一拍手,“姐姐,我们真是赚到了,怎么订了这么好一间房!也不知那位大人物是不是真能从窗下过,可惜我怎么没早料到这件事,就嫁人了呢?亏大了!万一来得是那位据说最喜欢女人的裕王殿下,他路过这里的时候,恰好从轿子里伸头往上这么一看,正好看见我了,那我后半辈子,还有啥可愁的?”

婆子的手和脸皮都颤了一下,颤巍巍福身:“两位夫人慢慢用茶,老身先告退了。”

杜小曼大乐,那婆子离开房间,杜小曼便听见一句恰刚好她能听见的喃喃自语打从外面飘进来。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天天听说,秃蛾子还想当龙口里的食,真是头回见。”

杜小曼憋笑,转眼却见夕浣正用复杂的表情望着她。

杜小曼道:“夕浣姐姐为什么这样看我?”

夕浣叹了口气:“媗妹妹,我昨天就想问,但怕你误会,便没有开口…昨晚,画舫中人,你认识罢。”

杜小曼直接道:“就是裕王啊,你应该认得他。”

夕浣摇头:“我未曾见过裕王,但听闻过此人行径。妹妹莫怪我唐突,昨日看你神情,方才再听你说…你对裕王是否…”

杜小曼立刻道:“怎么可能!”反正她跟影帝那些事,绿琉已经告诉了月圣门,也不怕多说,“我和此人,真的没什么关系,只是当日他装成一个落魄的书生,在我逃到杭州后开的酒楼里混了一段时间,满口谎话,从头耍我到尾。喜欢他,除非我脑子有病。”

夕浣微微皱眉:“裕王位高权重,为何要…”

杜小曼摊手:“我怎么知道?”

夕浣又道:“听闻裕王亦驾临过几次庆南王府,难道妹妹之前未曾见过,竟认不出他?”

杜小曼道:“裕王到庆南王府时,我都回避了,慕云潇的那位阮表妹倒是见过。说到这个…其实琉璃使也见过裕王殿下呀,当时在庆南王府,还帮他沏过茶。在酒楼里时,也不提醒我一下。”

夕浣笑道:“看来媗妹妹对琉璃使的心结竟在此了。琉璃使可能未曾想到,妹妹竟不认识裕王,也认不出裕王,还以为有什么隐情,所以她也没告诉你。没想到竟阴差阳错了。”

呵呵,真是牵强到姥姥家的解释。

杜小曼心道,我也没想到,我那个小酒楼居然水这么深,在我眼皮子底下,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夕浣话中带着试探,看来月圣门对她杜小曼仍是各种不放心。

唉,走一步算一步时,真的对前途不能多想,想一想就一片白茫茫啊…

夜半,杜小曼突然感到有人在耳边喊什么,迷糊醒来,黑暗中,只见一道影子杵在床头,惊得一抖。

影子轻声道:“媗妹妹,是我。”

夕浣姐姐,你是不是有半夜吓人玩的爱好?

杜小曼坐起身,夕浣递给她一叠东西:“穿上,跟我来。”

夕浣递给杜小曼的是一身黑色的短衫裙,杜小曼换好衣服,夕浣又递给她一件大披风,裹住全身,出了房门。

门外,竟站在一个男人,是那个送她们过来的车夫。

夕浣和杜小曼聊着外面市集上的东西,车夫走在她们身后,三个人一起下楼。

此时已是三更,客栈里不像白天那么多客人,但也不算冷清,大厅里还有一些人正在吃饭,他们这么下楼出门,好像没什么人留意。

出了门,登上车,杜小曼不禁问:“不是说明天走么,现在就走?”

这里即便夜生活丰富,但入夜之后,城门仍是要关闭的,一辆马车怎么出得去?

夕浣眨眨眼,低声道:“等一下你就知道。”

客栈外的夜市依然挺热闹,虽然不像刚入夜那么熙熙攘攘,摊位仍不少。附近的酒楼中,谈笑行令声飘扬。

马车走了有一刻钟左右,车外的声音越来越少,直到全部寂静,马车突然停了。

夕浣示意杜小曼和她一起下车。

杜小曼只来得及匆匆一瞥,发现自己是在一条寂静的街道上,只有几盏灯光照亮,就被夕浣拉着进了一道漆黑的小巷。

夜晚闷热,进了这个巷子,杜小曼却不由自主寒毛竖起,升起一股凉意。

夕浣,打算做什么?

巷子幽深,隐隐传来几声狗叫。杜小曼跟着夕浣走了许久,折了个弯儿,终于走到了巷口。夕浣脱下身上的披风,杜小曼照做,夕浣将披风团在一起,打了个包袱,丢在巷口,低声道:“媗妹妹,在这里等我一下。”

杜小曼站在巷子的阴影中,遥望着夕浣的身影一闪不见,双脚不由自主动了动,内心喧嚣着一个念头——

赶紧走!就是现在,拔腿就跑!

她按捺住这个念头,维持着理智。

现在跑,跑不掉。夕浣和月圣门对这座城很熟。可杜小曼连自己身在哪里都不知道。

城门没开,逃不出城去。

半夜三更,要躲到哪里?

说不定,这就是个考验。

她稳定神智,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不了多久,一个黑影在巷口一闪,杜小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便闻到那黑影身上淡淡的香味。

夕浣身上的香粉味道。

夕浣拉住她的手:“来吧。”

巷子外,是幽暗的街道,杜小曼跟着夕浣,又绕进一条窄巷,在一处院墙外停下。夕浣跃上墙头,丢下一根带子,杜小曼绑在腰上,抓着带子,听她指令,向上一跃,便被扯上了墙头。

还好那墙不算高,再扒着墙头整个身体挂下去,向下一跳,夕浣扶了她一下,就站稳了,虽然脚触的微疼。

站稳之后,杜小曼环视了一下周围。

她在一个凌乱的小院后,不远处的树下直挺挺地躺着一个影子,好像是只狗。

杜小曼不由得悄声问:“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夕浣向她摆手示意:“来。”

难道是做贼?

夕浣推开了一扇门,示意杜小曼进去,摇亮火折子。

灯火照亮屋内情形,是一户人家的厅,墙上挂着竹笠,屋内摆着饭桌,正堂挂着一副粗陋的中堂,两个条幅,条几上堆满杂物。不是个有钱人家。

夕浣示意杜小曼顺着木梯上楼,低声道:“放心罢,该睡的都睡着。”

杜小曼诧异,再悄声问:“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夕浣停在楼梯对面的一间屋门口,推开了房门。

床上一个团黑影抖了一下,杜小曼也愣了一下。

竟然是茶楼里那个胖胖的女孩子。

她靠在墙角,一脸惊恐地盯着杜小曼和夕浣,嗓子里刚发出一个音调,夕浣便笑了,轻柔地说:“小妹妹,还记得我们么?白天,拦住你娘,不让打你的。”

她向后缩了缩,喉咙里再呜噜了一声,半张着嘴,里面竟含着半块窝头。

夕浣又凑近了一些:“你看,白日里才说,不能再多吃了,怎么又在吃?”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吐出了一个字,似乎是“饿”。

夕浣温声道:“饿也不能太贪嘴了,知道没有?姐姐们是和你聊天的,你叫什么?”

胖姑娘努力伸长脖子,把那一口窝头咽了下去,声音似乎清楚了点:“玉儿。”

夕浣柔声道:“哦,是叫玉儿啊,真乖。”

她转头看向杜小曼:“媗妹妹,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对她说。”

杜小曼一愣:“啊?”

夕浣盈盈地笑了:“你特别留意了这个女孩子,对她起了帮助之心。你的几句话,一个鼓励,就可能改变她的一生。待咱们走后,她会把今晚发生的一切当成一场梦,这个梦也许就是她一辈子的转折。我们每个人,都拥有自己想不到的能力,帮一个人,改变一个人,其实很简单,对她说出你最想说的话,提出你的劝告。你最想对她说什么?”

杜小曼更愣了。

夕浣嫣然道:“媗妹妹,去吧,我知道,你行的。”将杜小曼推到床边,离开房间。

杜小曼和胖姑娘大眼瞪小眼地傻着。

这,这是月圣门的入门培训教程么?

锻炼她的洗脑功?

玉儿愣愣地看着她,从薄毯里掏出一个窝头,咬了一口。

杜小曼道:“别吃了,晚上吃太多,对胃不好。”

玉儿叼着窝头望着她。杜小曼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吧,要是不进行这个步骤,恐怕夕浣不会带她回去。

她在床边坐下,拍拍玉儿的手:“把窝头给我吧,听话,今晚别吃了,明天再吃。”

玉儿向床里缩了缩。

杜小曼再清清喉咙,她实在没有给别人上课的天分,浑身难受,搜肠刮肚半晌,才道:“你知道吗,晚上吃东西不仅对胃不好,对牙齿也不好。像你这样青春期的女孩子,长身体,多吃点补充身体能量是对的,但要适量…”

玉儿再向墙角缩缩,低下头,含糊地咕噜一声:“我丑。”

杜小曼道:“没有啊,我觉得你很可爱。”

玉儿摇头:“假的。”

杜小曼郑重地道:“真的。”

玉儿仍低着头,但身体却向她靠了靠。

杜小曼感觉到了一丝成功的欣喜,继续说:“很多人,可能会觉得你不符合他们的审美,不是他们认为美的类型…那是他们的错,不是你的错。”

玉儿的身体又靠近了一点,含糊地嘀咕:“都不…喜欢我。”

杜小曼道:“谁说的,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你很可爱。”

玉儿抓住了她的手:“你…喜欢我…?”

杜小曼立刻道:“喜欢,当然喜欢!你这么可爱。”

话未落音,她身上一沉,脸颊啪嗒被亲了一下。

古代的小孩子,原来也这么热情?

玉儿的脸搭在她肩上,呼吸轻轻吹在她脸侧,杜小曼的耳边被柔软的唇轻轻触了触。

喂,这…

杜小曼的寒毛不由得竖起,听见一声低笑。

紧紧贴着她的耳畔,轻轻地,漾进她耳中。

“掌柜的,在月圣门混得不错,都能招新人了。”

杜小曼被雷焦了。

“玉儿”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

影,影帝…

您好。

您强。

您实至名归!

她耳边又低低送进一句话:“别停,继续和我讲道理。”

玉儿颤抖的肥肉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姐姐真好…”

神哪,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销魂!

捂在她嘴上的手松开,杜小曼清清喉咙:“乖,你这么可爱,姐姐怎么可能对你不好呢…”

呕——

那个,那个…该讲啥啊?

她的大脑都变成一锅粥了,怎么想出洗脑台词?

她努力用甜腻的声音说:“对了,玉儿,如果你常常不开心的话,就多看看月亮。”

上课,得要点题。

月亮,就是月圣门的主题。

杜小曼找到了感觉,动情地说:“你看月亮,它那么白,那么亮,那么圣洁,能够荡涤我们心中的污垢!你看着月亮的时候,有没有感到心突然宁静了下来?”

她的手被捏了捏,那双离她贼近的眼睛在黑暗中亮亮的。

“玉儿的窗户,朝北。看不到月亮。”

杜小曼一阵狂躁,你就是来耍我玩的对吧。

“朝北,看不到月亮,但你能看到月光呀。银白的,温柔抚慰众生的月光。推开窗户,把手伸出去,就能触碰得到。饿得慌,睡不着的时候,你试着把自己的房间,想像成一个港湾,你就是泊在月下的一只小船…静静地摇啊,摇啊,就睡着了。”

“要是翻了怎么办?玉儿不会游泳。”

夕浣姐姐,你进来吧!把这货叉成一块冻豆腐,我谢谢你!

杜小曼冷冷一挑嘴角,用最温柔的声音说:“不会的,月神会救玉儿呀。她会轻轻地抱起玉儿,带你漂浮到天上去。”

“玉儿这么重,月神姐姐抱得动么?”

杜小曼呵呵地笑了:“玉儿在月神姐姐的眼中,是最可爱,最小巧的,月神姐姐轻轻一捞,就把你捞到了月牙上,然后在月牙里摇呀摇呀…”

她即兴唱了两句:“摇啊摇啊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姐姐唱得真好听。”

我想把你拍成老婆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