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唐娇也很好奇陈戟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是被她逼的忍无可忍,对她下手?亦或者继续忍着,心痛处决自己浴血奋战的好兄弟…

无论哪者,唐娇嘴角不由浮起了一抹轻蔑的笑容。

过了一会儿,唐娇看见陈戟终于有了反应。

他右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刀上,高大强壮的身材缓慢且沉重的前行,步步气势逼人,慢慢朝着唐娇逼近。

唐娇抬起头,面上笑容淡下,然而嘴角轻蔑更甚,她娇小的身躯站立在这片空旷的庭院中,只等着陈戟拔刀相向。

“咣”的一声,锋利的冷光闪过,刀被拔了出来,而陈戟修长的双腿却是忽然跪倒在了地上,双手捧着那把刀高举过头顶,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陈家军冒犯郡主,皆是陈戟御下不严、治军无方,若是郡主要怪罪,陈戟愿一力承担!”

“将军!”

谁都没有想到,陈戟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而原本面上虽然有惊慌却满是不服气的兵士见到陈戟这般,面上顿时急了,他们跪着爬到了陈戟身边,想要拉住他的手,嘴里更是急切的开口争辩:“不关将军的事,要死也该是属下们去死!”

唐娇目光复杂的看着陈戟,她不知道陈戟这般究竟有何深意,若只是想要收服下属,他的确是成功了,可若是想要因此而威胁她,却是选错了方子,她以前怕死有顾虑,自然不敢对这位陈家军少帅做什么,可她如今孑然一身,也没有什么求生的念头,巴不得多拉几人下水陪她一起下地狱,陈戟此举,简直正投她下怀。

唐娇抬起脚,朝着陈戟走了一步,还未走近,手臂却被人一把拉住。

陈副将气急败坏冲着陈戟怒吼:“表兄,她是疯子,你跟着她一起疯吗!”

陈戟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陈副将,沉声命令:“松手!”

“表兄!”

陈副将心中不甘,但他知晓陈戟的性格,所以在他坚决的目光下,还是慢慢的松了手。

唐娇冷笑甩开了陈副将的手,一把拿过陈戟手中的大刀,一言不发,直接想要挥刀刺向他胸口的时候,手又再次被紧紧的抓住。

唐娇目光斜睨陈副将,却朝着陈戟发难:“陈戟你若是贪生怕死便直说,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惺惺作态,忒的让人恶心。”

“陈辞,松手!”陈戟抬起眼睑,语气淡然却不容抗拒开口。

“表兄!”

陈副将说什么都不愿意松开自己的手,他目光厌恶仇视的看着唐娇,冷声道,“郡主,你闹够了没有,我表兄对你一直以礼相待,忍耐退让,从头至尾得罪了你的人是我,你要杀便杀我!”

唐娇轻抬眼睑,嘴角上扬,明明是孩童的模样,面上却浮现了不属于孩童的邪恶神色。

她在陈副将手上的力道松开之时,便直接将刀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陈副将被刀刃的冰冷刺痛了肌肤,面上神色发怔,耳边是唐娇依然讽刺的话语:“你以为本郡主不敢吗?”

跪在地上的陈戟沉下了脸,双手紧握成拳,腿脚正要发力站起来的时候,突然,几声焦急的呼唤声突如其来,而他明显看到唐娇身体一怔。陈戟没有站起身,心中却是渐渐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唐娇对他动手,他认了,但他的确是不可能让唐娇伤到陈家军任何一人,若真到了不得不选择的时候,他也只能够选择得罪这位郡主。好在,这位郡主并非像方才那般无惧无畏、孑然一身,这个时候她显然有了顾虑。

第4章

唐娇没有想到蒋嬷嬷她们并未选择去逃命,而是返回来寻她。

她未曾转身,手臂却被一双不算柔软的双掌紧紧的抓住,蒋嬷嬷满脸惊惧的看着眼前一切,眼眶泛红:“郡主…”

她虽极力控制心中的情绪,但身体却是下意识挡住了她们。

陈副将与陈戟二人看着这一幕,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陈副将看了一眼陈戟,稍稍犹豫,语气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求饶:“郡主,方才这几位确实是冒犯了您,理当受罚,只是他们先时并不知郡主的身份,也是情有可原…”

陈副将睁着眼睛说瞎话,全然忘记了方才是如何唆使底下人打着“杀人灭口”的主意。只不过,这会儿连他自己都有些没回过神来想到一开始之所以会和唐娇冲突,其实就是为了护住这几名兵士。可是如今他们却反倒要求着让唐娇去罚着几人。

反正这会儿,不管是陈副将还是陈戟等人都只愿意早日息事宁人。

但唐娇自然不想如他们所愿,她巴不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可偏偏,身后因为紧张担忧而紧紧抓着她的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她却是不能不去顾虑。

她没有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蒋嬷嬷更是压低了声音哀求着:“郡主…”

蒋嬷嬷几乎是觉得唐娇是走火入魔了,否则一个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和这群凶神恶煞的“强盗”去对上,万一他们根本不顾及郡主的身份,也将郡主给杀了怎么办!

唐娇脑袋嗡嗡作疼,身前是她恨得巴不得千刀万剐的仇人,可身后却是她舍不得连累的人。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虽强硬但终究选择妥协:“行啊!想保命是不是?别说本郡主不留情面,冒犯本郡主每人三十大板,不为过吧!”

虽然顾虑着蒋嬷嬷,但轻饶了他们,却是没有这般好事。

以往在宫中的时候,宫人受罚,三十大板几乎能要人半条命,不过唐娇显然也是低估了这群兵士们的身体素质。众人闻言,面上神色显然放松了许多。

而在这个时候,陈戟上前一步,冲着唐娇行了一礼,低着头开口道:“多谢郡主仁厚,只是陈戟尚有一求!”

“…”

唐娇没有说话,陈戟却是继续道:“这三十大板,由末将代领!”

“陈将军莫忘了,是每人三十大板!”

唐娇微微挑眉,语气冷漠。

陈戟语气坚定:“末将明白。”

“将军!”

陈副将和几名兵士闻言,面上再次一惊,三十大板分摊到他们身上,自然当不得什么,可若是全部都落在陈戟一人身上,便是陈戟本领高强,只怕也要受好大的罪。

“不必多言!”

陈戟挥手阻止旁人劝说,只是目光又是复杂的落在了唐娇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柔和,“郡主若是不想留下观刑,可前往听雨轩,末将将未央大长公主的灵堂设于此地。”

唐娇没有料到陈戟会突然说出这番话,她面色复杂的望着陈戟,目光木然,她看了陈戟好一会儿,但最终却是一言不发转过身。

而身后,却是陈戟俯卧于地,命令底下人上来施刑的声音。

蒋嬷嬷与碧玉、碧芝两个丫鬟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眼见唐娇离开,连忙跟了上去。

走出好一段距离,察觉到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了,蒋嬷嬷这才快步赶到了唐娇身边,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郡主,您是金枝玉叶,何必与他们较劲,万一…”

蒋嬷嬷说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虽然她也是唐娇的奶嬷嬷之一,只是平日里唐娇就不怎么喜欢她多嘴劝诫,也不爱亲近她,即使如今唐娇身边只余她一人,但她向来谨慎小微,也并不倚此而觉得能做唐娇的主,但蒋嬷嬷是真心担心唐娇,所以只将话说的婉转至极,而话说到一半,瞧见唐娇停下脚步,她还以为是惹怒了自家郡主,立刻止了声音,不敢再多言半句。

唐娇倒并没有因此而生气,相反,她这会儿看向蒋嬷嬷的目光中带着迷茫与懵懂。

她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然而,这个梦境实在是太过于现实,现实的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未曾穿鞋的娇嫩脚底肌肤踩在地面上刺痛的感觉。她怔怔的看了蒋嬷嬷许久,喃喃开口:“嬷嬷,我是在做梦吗?”

“郡主?”蒋嬷嬷闻言,用一种怜悯同情的目光看着唐娇。她只以为,唐娇是因为不能接受这一夕巨变,所以才会接受不了现实问出这话。但她向来不懂得说话,所以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唐娇。

而唐娇在这个时候,似乎是自己先回了神,面上却是浮起了一抹苦笑,她定定的看了一眼蒋嬷嬷与身后碧玉、碧芝两个丫鬟,然后轻声喃喃道:“是啊,我该去送母亲最后一程。”

说罢这话,她自顾自的朝着听雨轩的方向走了去。

上一世,唐娇没有见到过未央长公主最后一面。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原本身上就虚的紧,又跟着蒋嬷嬷出逃被抓,颠簸、惊吓早已经让她病的厉害,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什么时候被带上马车回京城,她都是昏昏沉沉什么都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这般,在往后的岁月里,她更加想念着曾经锦绣繁荣的福王府,想着娇宠她的家人,没见到家人最后一面,也是她以为的遗憾。

可是十分奇妙的,今日能够见到未央长公主最后一面,送她最后一程,她却突然不是那般的期待了。

唐娇一步一步的朝着听雨轩走着,最后看到了面容苍白泛青、躺在棺木中早已没了呼吸的未央长公主时,眼眶泛红。

可她心中突然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甚至还有几分怨恨着如今安详睡在棺木中的未央长公主。

上辈子,在宫中的日子那般难熬,她一个所谓的主子都过得那般辛苦,有的时候甚至想着倒不如死了得了,又更何况像蒋嬷嬷这样跟着她进宫的下人。蒋嬷嬷年纪大了,好几次,生了重病又请不了太医吃不得药,却硬是撑着一口气熬了过来,然后对她只是笑道:“嬷嬷哪里舍得留郡主一个人在世上,嬷嬷还要伺候郡主,看着郡主嫁人生子呢!”

可是她的母亲呢,却狠心抛下了她,选择这条绝路。

唐娇不是没想过未央长公主的难处,或许是愧疚,又或许是屈辱,可她除了是福王的妻子,更是皇家公主,是太后的嫡亲女儿、皇帝的姐姐。她活的再难,也比许多人要强上许多,更是比她这个留着福王血脉的郡主要强许多。

上辈子若是未央长公主活着,她虽然恢复不得福王府里千娇百宠的日子,可也不会这般任人践踏,低若尘埃。

可她的母亲真当是狠心,留下她一个孤女在这世上艰难挣扎。

唐娇看着棺木中那张与她相似的面容,她知道等到她长大了,会和她长得更像,可她心中却没有半分亲近,她选择远远望着,只是在心中默道:也罢,您不想活,我又何尝想活!只是,我却不会像您那般自私,我会安排好我所在乎的一切。

唐娇在听雨轩站了不过一刻钟,从头至尾没有靠近未央长公主的棺木。

在离开听雨轩后,她也没有听从蒋嬷嬷的劝说回屋休息,而是径直来到福王府最大的库房里,盘点着王府里的财物。陈家军虽心有不甘,可摄于陈戟的命令,倒也不敢隐瞒,只眼睁睁看着唐娇拿着册子一点一点盘点、上交。

自也有人仍是不甘心,寻到陈戟之处,也盼望陈戟能够回心转意。

陈戟由陈副将搀扶到了榻上侧躺着,沉默的听着底下兵士回禀唐娇之事。

他眉头微微蹙起,倒不知是因为方才落下的伤势痛楚,还是不满唐娇所为。

而陈副将直接冷笑冲陈戟嘲讽道:“亏你还好心提点让她去瞧她的母亲,可人家心里只惦记着钱财,倒不知道未央长公主若是地下有知,会不会被气的又活过来…”

陈副将话音未落,被陈戟冷冷一瞪,不甘愿的止住了话语,闭上嘴巴。

陈戟似乎也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开口吩咐了其他的事情:“出来时皇上的意思是速战速决,京城路途遥远,如今天气渐热,长公主尸身不宜保存,便在南疆下葬。而郡主那边…你让底下人配合她尽快盘点福王府所有财物、装箱上车。”

“你还真是…”

陈副将见陈戟方方面面都竭尽所能为仇人打算,心中气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可见他一副死脑筋的模样,也只多说无益,只能没好气道:“那福王郡主能为自己打算的很,用得着你瞎操心。先顾好你自己吧,否则就你这模样还怎么回去!”

“无事。”

陈戟说的云清风淡,并不以为意,想了想又是叮嘱了一句,“郡主不喜你,似是对你有怨,你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这几日就避着吧!以免再生事端。”

虽未直言,显而易见,便是让他莫去唐娇跟前讨人嫌。陈副将气的浑身颤抖,重重摔门一下,犹是不甘心,又回腿踹了一下门,方才扬长而去。

陈戟见到他这样,冷淡刚毅的面容上没有半点变化,显然是放了心。

他了解这个表弟,虽然这般表现,但没有当面反驳,便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他其实在心中更担心唐娇多一些!

第5章

福王府中财务数额庞大,名贵收藏更是数不胜数。

饶是有往年账目单子存着,可因着这场浩劫,单子与藏品残缺不全、原本管理之人或逃或死,侥幸存活不过一双手能数尽。唐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所有的东西都理清收拾好,装箱上车,如数成册。

而在这期间,她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听雨轩。

不是没有听到底下那群陈家军嘲讽之言,蒋嬷嬷也不是没有来劝说过她,但唐娇心中总归是不愿意踏上那里。

听着蒋嬷嬷劝烦了,她方才勉强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现在有谁能够护着我,只有这些东西了,我不守好这些东西,而去陪着母亲一具尸身,又有多大的意义。”

此言一出,不仅蒋嬷嬷一愣,唐娇自己心中也是愣住了。

这些天,唐娇都心如止水的在盘点着东西,她也以为自己先时见到未央长公主时候的那份怨恨早已经消散,可事实上,如今脑子越清楚现下的一切非梦境,而是现实,唐娇心中的情绪则是越发的冷静自持。

如今的她,不是在宫中恍恍惚惚、靠着所谓美好回忆度日的唐娇,而是经历了那么一番苦日子,又重新回到初始的福王府郡主,所以她才能够真正切身体会到她的母亲未央长公主的狠心。她或许不是不爱她,只是她在乎的自尊,亦或者是父王、兄长们比她重要多了。

但若只是这般,唐娇还不会这般怨恨,她怨恨未央长公主自己解脱的容易,为什么在死的时候不想想她,哪怕是带着她一起上路,不留她在这个残忍的世道苟延残喘,她或许都能够感受到那么一丝母爱与温暖。

然而,她却只是选择了彻底忽视自己这个女儿的存在。既然她都不在乎了,那她又何必做出一副可怜虫的样子去守着她的一具躯壳祈求温暖。

蒋嬷嬷不知唐娇心中所想,她动了动嘴唇,想要开口说话,替未央长公主说话。然而看着唐娇决然的神色,她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便是这些时日唐娇待她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可蒋嬷嬷心中依然有几分畏惧唐娇,也深怕自己遭到唐娇的厌弃。

“郡主,公主她…终究是疼爱过你的。”

蒋嬷嬷最终还是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可能此言的说服力连她自己都有几分动摇。的确,她也无法理解未央长公主的选择,不管是无颜回京,还是追随丈夫儿子归去,这都可以理解,但前提却是应该除去长公主在这个世间还留了郡主这么一个年幼尚且需要人守护的女儿。

唐娇面上轻轻一晒,没有再说话。

是啊,就是因为曾经疼爱过,也有那些美好的回忆在她脑海中,所以当她面对如今残酷的对比之时,心中才会那般的不甘。

若知今日,她倒宁愿自己没有那些存于脑海中的疼爱与回忆。

但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她如今的处境已是这般艰难,又何必再去想这些烦心之事。

唐娇沉默的抱起了放在桌上的账册,正待吃力的转身装箱入册,蒋嬷嬷瞧见,急慌上前阻止:“郡主快放着,嬷嬷来!”

唐娇倒也没有反对,只指挥着蒋嬷嬷将那数册账本单子装入了箱中。

等到东西都入了箱,落了锁,唐娇忍不住走上去摸了摸箱子,一直有些飘忽不定的心,此刻竟然有几分安定。

倒是蒋嬷嬷看着她,眉头却又是带着几分忧愁皱了起来。虽然这些日子她都没有在唐娇面前表现出不安,但心中如何安定的下来,明日等到长公主出殡后她们便要进京,进京后,皇上会如何处置她们主仆…蒋嬷嬷心中焦灼万分,可唐娇在她心中就是个孩子,她又如何能够将这份担忧和一个孩子去说。

蒋嬷嬷心中犹豫,而唐娇却是先开了口:“嬷嬷,明日便要离开了,今日你和碧玉、碧芝不必守在我房中,都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郡主…”

蒋嬷嬷下意识想要反对,唐娇却是直接打断,不容置喙命令道:“行了,天色不早,伺候我梳洗歇下吧!”

“是。”

蒋嬷嬷面对唐娇这般威信,只能够将到了喉咙的话咽下去。

烛火熄灭,蒋嬷嬷透过月色看着躺在床上的唐娇,心中叹着气慢慢离开了房间。

在蒋嬷嬷离开之后,唐娇却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她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已被关上的房门,坐起身呆呆的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而后她动作缓慢的从床上走下来,拉开了房门。

屋外夜凉如水、月色朦胧,越发显得夜静悄悄的。

院子里的人早已陷入了沉睡,仿若都死绝了人,唐娇记不得从前的福王府是什么样子,不过如今的福王府倒也合了当下颓败的境地。

她噙着一抹自嘲的笑容,一路走到院门口,拉开插了梢的院门,依旧无人。

说来这倒也不是陈家军的人放心唐娇,只是唐娇这几日的脾气早已让他们见识过了,连陈戟与陈副将都退避三舍,旁人又如何敢与她正面冲突,原本该是守在院外的人自是撤了,左右唐娇怎么着都出不了福王府。

却不想今夜方便了唐娇在福王府中来去自如,唐娇这一路走着倒也遇到了巡逻的将士,但那群将士只是远远瞧着,并不敢上前质问。

她一路顺畅走到了听雨轩,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但并未停留太久,又继续朝着停灵的大厅走去。

唐娇原本以为此刻的听雨轩中除了负责守灵的下人之外便无旁人,却不想竟是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他正蹲在火盆前烧着纸钱。

陈戟自是听到了唐娇的脚步声,但他没有抬头,手上仍然不紧不慢的将最后几张纸钱扔进火盆后,方才站起身看向唐娇。

他身上还带着伤,动作难免迟缓,却还是规规矩矩冲着唐娇行了一礼,嘴里恭敬问候:“郡主。”

虽然陈戟弯腰低头朝着唐娇行礼,但他身量高大,唐娇仍是必须仰起头,方能看清他。

她不觉因为这个略有几分吃力的动作而皱了眉,语气忍不住带着几分烦躁:“你怎么在这里?”

陈戟面上神色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缓缓开口道:“明日是长公主出殡之日,末将今天来给公主上柱香。”

“呵,黄鼠狼给鸡拜年,我娘她…不就是让你们给逼死的吗?”

唐娇一边冷声说着,一边越过了陈戟,直接走到了灵堂之后摆放棺木的地方。

陈戟闻言只是微微摇头没有争辩,慢慢跟在唐娇身后来到了灵堂。

唐娇察觉到他的动作,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满是厌恶、恶声恶气开口:“你跟着我做什么?”

陈戟并未直接回答,他沉静的目光落在了唐娇的面上,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却足以让唐娇感到不耐,唐娇正想开口斥骂,却见陈戟的目光又落在了躺在棺木之中的未央长公主面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回忆:“郡主与长公主很像。长公主当年风采,末将曾有幸瞻仰过几分,公主高义…”

“你恶心不恶心,我娘大你那么多,嫁人那么多年,你竟然对我娘有非分之想!”

唐娇面上神色仿若踩了狗屎一般,当然她思想倒不至于那般龌蹉,毕竟未央大长公主足足大了陈戟一辈,这般说她是有意为之,只是不想继续听着陈戟拉扯上她去怀念未央大长公主。

陈戟闻言倒是一怔,继而满脸窘迫,难得带着几分慌乱解释:“郡主误会了,末将只是敬仰长公主…”

“谁知道你心里存着什么龌蹉念头,也不必说出来恶心我!”

唐娇冷声打断陈戟的解释,一手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陈戟见她这般态度,自是看出无法继续心平气和交谈,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郡主,末将知晓您如今对末将有怨恨,情绪难免容易偏激。但长公主是您的母亲,您想责骂末将,末将甘愿承受,却也莫带上长公主,末将听说她向来疼爱您,待你如掌上明珠,您日后忆起只怕会后悔…”

陈戟劝诫之言未说完,唐娇目光冰冷的看向了他,这让他不觉止住了话语,以为自己多言惹怒了这位喜怒不定的郡主,也做好了被唐娇恶声恶气指责辱骂的准备。

谁料,唐娇只是收回目光,神色冷漠、淡淡说道:“回忆什么,本郡主早不记得了!”

第6章

陈戟回到暂居的屋子,因为身上的伤势,脚步发出的声音难免沉重。

陈副将的房间就在他的边上,从陈戟出门后,他便没有入睡,这会儿听到动静,不由自主起了身,虽然陈副将近来对于陈戟意见颇大,尤其是今日陈戟还巴巴的跑去祭奠未央长公主这个仇人的妻子,这让他更是难以接受。可到底是他的表兄,他还是忍不住心软打开了房门。待看到陈戟这副步履蹒跚的样子,他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陈戟看到是陈副将,面上露出了淡淡微笑,招呼道:“还未睡吗?无事,我自己能走!”

“逞什么能,大半夜的不在屋里养伤睡觉,到处瞎逛!”

陈副将说着,不觉用了几分力气拉人进屋。

陈戟也没有反驳,只沉默着任由陈副将安置他。

谁料到,陈副将瞧见他这副样子,心中更是没由来的一股子气,忍不住冷声冷气开口道:“和那小郡主就有说不完的话,对我连回应一句都不愿意,表兄,你够可以的啊!”

陈戟闻言,目光带着几分质问看向了陈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