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叶云菲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十妹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陛下真的不怪罪我也不怪罪侯府了?”

叶宝葭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算是欠下卫简怀一个天大的人情了,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还。

“谢谢十妹…谢谢…我…”叶云菲语无伦次,再次失声痛哭了起来。

好不容易把叶云菲安抚了下来,让她好好休息养伤,叶宝葭这才出了房门。

伤成这样,叶云菲暂时无法回府,禀明了长公主之后,三位姑娘在紫云宫住了一晚,第二天才出宫去了。

叶宝葭也暂时收了回家的念头,安心在紫云宫暂住了下来。

抛开思念亲人的原因,在宫中的日子其实过得不错,悠闲自在。整个后宫除了几个先帝不受宠的妃子,只有宣华夫人携女暂住在东边的鹿鸣宫中,和紫云宫一东一西,离得很远。

卫婻和谢隽春一样,并不喜欢宣华夫人,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貌,因此两个人素无往来,叶宝葭在紫云宫中住了一个月了,也就是有一次陪着卫婻在御花园中散步的时候见过宣华夫人秦氏一次,几乎都要不认识了:那奶娘锦衣玉食了这两年,从前那干瘪瘦弱的模样都不见了,肤色红润、衣饰华美,快四十的女人看上去风韵犹存,唯有那双三角眼,依然和从前一样闪着精明的光芒。

两拨人在御花园中狭路相逢,秦氏倒不敢怠慢卫婻,上前见礼,卫婻也不热络,只是淡淡地应着。

除了卫婻,旁的人自然不在秦氏眼中,只是瞥了叶宝葭两眼,一脸的矜傲,倒还是何丽娘,满面笑容地和卫婻攀谈了几句,还特意上前恭喜了叶宝葭:“听说十姑娘和秦家定亲了,可喜可贺啊。”

卫婻颇有些意外:“秦家?可是太傅秦威秦大人?”

何丽娘笑着道:“是啊,是秦大人的孙儿秦桓,从翰林院出来的探花郎呢,年少有为,十姑娘真是好命。”

叶宝葭笑了笑道:“多谢何姑娘夸奖,何姑娘应当也快了吧?”

何丽娘嘴角的笑容僵了僵,她心系卫简怀,在宫中已经是不是秘密的秘密,然而卫简怀却一直没有选秀纳妃的意思,以至于她蹉跎至今,眼看着今年已经十六了,若是再耽误两年,以后就连嫁人都困难了。

“承十姑娘吉言,”她皮笑肉不笑地瞧着叶宝葭,“分点十姑娘的福气给我就好了。”

卫婻有了心事,也不想和她们母女俩多搭话,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御花园。回紫云宫的路上,卫婻一直若有所思,最终还是没忍住,追问了一句:“宝葭真的和秦桓定亲了?”

叶宝葭点了点头。

卫婻遗憾地叹息了一声,心中发了愁。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若是她还看不出卫简怀对叶宝葭有意,那她就白做了这个姐姐了。

叶宝葭善解人意、豁达通透,又加上和谢隽春之间难解的缘分,卫婻十分喜欢,不过,然而她是从皇宫中出来的,这无上尊崇的地方暗藏着多少污垢,她心里清楚得很,这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的日子,让她不忍心将叶宝葭拖入这泥潭,因此,卫简怀的心思,她只当做没瞧见。

秦家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卫简怀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举动,只怕是要被人诟病的,而且,叶宝葭对卫简怀,显然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啊。

这个弟弟行事素来我行我素得很,不会做出什么出人意表的事情来吧?

明日卫简怀若是来了,得好好提醒他一番,可不许他做出什么伤害叶宝葭的事情来。

卫婻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翌日用罢了早膳,眼看着下朝的时间过了好一会儿,卫简怀却还没见踪影,倒是来了另一位小客人,卫婻的表妹定国公府里头的苏筱。

一进紫云宫,苏筱便指挥着身后跟着的婢女将带来的各种补品呈上来,一边介绍着一边有些不高兴地嘟起了嘴:“长公主,你病了怎么也不告诉我,要我知道的话就早早地来看你了,现在倒好…”

卫婻笑了:“这么点小事就生气了?”

“怎么是小事!”苏筱的眼圈都红了,“病了的时候最需要人照顾了,某些人就会抓着这种时机献殷勤,真不要脸。”

她狠狠地剜了旁边的叶宝葭一眼,心里气得不行。

若不是昨日何丽娘托人告诉她卫婻病了一场、叶宝葭在卫婻身旁侍疾,她还被蒙在了鼓里,这个叶宝葭真是恬不知耻,自己都已经在定亲了还要跑进宫里来,打的什么鬼主意,难道她还会不知道吗?

今儿一大早她就收拾东西来了,务必要在宫里多住些时日,守着长公主和陛下,不能让他们被小人哄了去。

这敌意实在太过明显,叶宝葭有些无奈,赶紧站得离这位小辣椒远一点,省得又无辜遭了殃。

“不许胡说八道。”卫婻训了她一句。

苏筱哼了一声,站在那里指使:“叶宝葭,替我把葡萄拿过来,我想吃。”

葡萄就在叶宝葭手边的茶几上,她只好拿了过去,苏筱刚要去拿,卫婻深怕她故意打翻盆子刁难叶宝葭,一把便把她的手拉住了拍了拍:“来,快和我说说,这阵子宫外头都有些什么新鲜事啊?”

苏筱眼看着葡萄放在了她身边,只好放弃了叶宝葭,亲热地挨着卫婻在软榻上坐了下来:“新鲜事多着呢,我哥前几日去了柳映坊,差点被我爹揍一顿。”

卫婻哑然失笑:“他去那里做什么?”

“有个歌姬唱得特别好听,就连安王殿下都去捧场了,我哥没忍住,也跟着去见了市面。”苏筱掩着嘴笑了。

卫婻怔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道:“三皇弟也怎么也喜欢这种地方了?”

“平日又没什么事做,无聊了便去瞧瞧,对了,我听说秦府的也跟着去了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是你的未婚夫啊?”苏筱笑嘻嘻地看向叶宝葭。

叶宝葭并不生气,她知道,官场中人颇多应酬,这种歌乐馆和狎妓不同,卖艺不卖身,一些文人墨客时常会选在这种地方聚会,叶齐宏从前常去的也是这种地方。不过,若是秦桓会和安王殿下一起去,倒也让人意外。

她笑了笑:“去了也无妨,不就是听听歌嘛,苏公子想必也不是个会乱来的人。”

苏筱语塞,气鼓鼓地瞪了她一眼,又道:“热死了,你替我倒杯茶来。”

一旁的琉紫连忙应了一声刚要去,苏筱挖苦道:“怎么,我远来是客,你这大小姐替我倒杯茶都不肯吗?”

卫婻皱了皱眉头,正要制止,外头传来一声咳嗽,卫简怀缓步进了厅门,冷冷地道:“你远来是客,要不要朕也来替你倒杯茶啊?”

第43章 翡翠牡丹玉镯(十)

满屋子的人都惊了一下,一些宫婢们一听卫简怀语气不善,慌忙跪下请罪。

苏筱的脸都涨红了,呐呐地道:“陛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卫简怀面无表情地道,“宝葭是朕请来为皇姐侍疾的,自她来了之后,皇姐病情大好,你身为皇姐的表妹不对宝葭感激涕零,还要颐指气使,这是打算让人耻笑我们皇家是忘恩负义之徒吗?”

最后几个字,卫简怀加重了语气,几乎是声色俱厉。

苏筱的脸不红了,转而泛白了起来。

卫简怀语中的回护之意实在太明显了,比起去年那次的石榴风波,这几句训斥简直就好像一个大耳刮子直接打在了苏筱的脸上。

卫婻也不想帮这个骄纵的小表妹了,淡淡地道:“筱筱,你这胡乱说话的毛病也的确该改一改了,家里请的先生都怎么教的?怎么这些年了还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苏筱愕然抬起眼来,哽咽着叫了一声:“长公主…”

叶宝葭心中怜悯,这苏筱一看便是被宠坏的丫头,在家里由着自己性子惯了,被人一挑唆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她也不想继续开罪苏筱,便上前打圆场道:“苏姐姐也是个直爽的性子,一时开玩笑口误罢了…”

卫婻也是知道这个表妹的性子的,要说什么恶毒的心思倒也没有,就是冲动逞强,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那何丽娘哄着她,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别的人看不出什么名堂,她冷眼旁观,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你呀,”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这个表妹,“宝葭才比你小了一岁,言谈举止却大方得体了不少,你好好想想,这成天都和什么人混在一起,倒是成了这样莽撞放肆的模样了?”

苏筱终于忍不住掉眼泪了:“你们都不喜欢我了,我走便是,不碍你们的眼了。”

她起了身,哭哭啼啼地朝外走去,脚下却一步两顿,心里还盼着卫简怀能留她一下。

“你们几个,照顾好筱筱,”卫简怀在后面吩咐几个婢女,“告诉姨母,让她好好给筱筱请个先生,埋头苦读圣贤书两个月,再出来见朕,朕要考她。”

这是要禁足两个月的意思。

苏筱头一次因为这样刁难一个人被罚,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头恶狠狠地瞪了叶宝葭一眼,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下真的是彻底得罪了苏筱,苏筱回去一告状,说不准把定国公府也得罪了。

事已至此,担忧也没用,明日得写一封信告诉祖母和父亲,让他们心里有个数。

叶宝葭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卫简怀在前面坐了下来,接过琉紫奉上的茶喝了一口,大热天的,他刚和几个重臣商量完国事,便眼巴巴地来了这紫云宫,原本想着见见叶宝葭让自己心情舒畅一下,没想到进来就听见苏筱在那里冷嘲热讽、颐指气使地欺负人。

现在好了,总算把那个蛮横的表妹给教训了一顿。

这算是给叶宝葭出了气了,有了那么一点功劳吧?

可怎么叶宝葭看上去还是有点不太高兴?

他琢磨了片刻,冷不定地开口问道:“心里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多谢陛下帮我说话,”叶宝葭回过神来笑了笑,“苏姑娘也是真性情,和陛下的脾气倒也有几分相像。”

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卫简怀连连咳嗽了起来,一旁的李德慌忙去拍。

卫简怀顺了两下气,颇有点气恼:“你这是在教训朕吗?”

叶宝葭连忙请罪:“是我嘴拙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苏姑娘毕竟是陛下的表妹,陛下不必对她如此苛责。”

卫简怀瞧着她,看她眼中笑意盈盈,不由得心神一荡,一时也不想去追究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也该长点教训了,不然这脾气以后嫁了人,只怕要被婆家嘲笑。”

苏筱听了这话,只怕要气得吐血了。

这明眼人一看便知,苏筱仰慕的是当今天子,一直等着皇后之位呢。

叶宝葭眼中的笑意更甚。

卫简怀别过眼去,轻咳了一声道:“今日紫云宫中还来了一位小客人,你们不欢迎一下吗?”

话音刚落,像是应景似的,屋外传来了“喵”的一声,卢安抱着花梨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卫婻又惊又喜,站起来朝着花梨子伸出手去:“花梨子,快过来,让我抱抱。”

叶宝葭也眼前一亮,几乎同时伸出手去:“花梨子!”

花梨子在卢安怀里懒洋洋地探出头来,朝着前面那三人左右看看,忽地一下窜到了叶宝葭的怀里,仰起脸在她胸前蹭了蹭。

叶宝葭高兴极了,伸出食指在它嘴边挠了挠,花梨子舒服地“喵”了两声,伸出了舌头舔起韩宝葭的手心来。

卫婻愣了一下,一丝狐疑从心底泛起。

花梨子是谢隽春抱回来的,从前在谢府时和谢隽春最亲,对她倒是爱理不理的。

刚才叶宝葭逗猫的这两下几乎和谢隽春那会儿一模一样。

“长公主,”叶宝葭抱着花梨子到了她面前,“花梨子好像胖了点。”

卫婻接过猫来,心中暗笑自己太过多疑,叶宝葭这样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和死去的谢隽春有什么关联?她抛开刚才泛起的古怪念头,抬手摸了摸花梨子的后背,略带感伤地道:“陛下倒是养得不错,三郎若是瞧见了…定会高兴的…”

卫简怀沉默了片刻,几步到了卫婻跟前,也一起顺着花梨子的后背。他迟疑了片刻,终于放软了声调低声道:“皇姐,朕今日才将花梨子抱过来,就是怕你睹物思人,谢爱卿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我们两个更要相亲相爱,不要再生朕的气了。”

卫婻抬起眼来凝视着他,眼中泪光莹莹。

姐弟俩终于和好,花梨子功不可没,午膳的时候,卫简怀替它加了餐,多了一条小鱼干,它喵呜喵呜的,吃得不亦乐乎。

午膳过后下起了雷雨,花梨子被那轰隆隆的雷声吓得有些懵了,一头钻进了叶宝葭的怀里,怎么哄都不肯下来,叶宝葭只好抱着她在前厅里玩。

琉紫取出了做女红用的一团绣线,落绯拿来了一根红绸带,和叶宝葭一起将线团用红绸绑在了花梨子的尾巴上。

一开始花梨子还有些傲娇,斜着猫眼不屑地看这三个人折腾,等绑好了把它放在了地上,它踱着步子回头一瞧,再踱几步再回头一瞧,一下子便兴奋了起来,“嗷嗷”叫着满屋子乱跑,拼命去追它身后的那个线团,把叶宝葭笑得前仰后合。

花梨子跑得精疲力尽也没能抓住线团,垂头丧气地缩在角落里没了声息。

刚才还一起乐得不可开交的琉紫和落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叶宝葭回头一看,只见卫简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厅门前,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

她怔了一下,慌忙站起来见礼。

“花梨子很喜欢你。”卫简怀若有所思地道。

叶宝葭心一紧,恭谨地道:“可能我和它有缘吧。”

看来是挺有缘的。

那想必和它现任的主人也一定有缘。

卫简怀暗忖着。

“今日都这么迟了,陛下还不去南书房吗?”叶宝葭隐晦地提醒。

这是在赶他走吗?

刚才还笑得这么开心,一见到他怎么就好像被拘着了似的。

卫简怀有些失望,慢悠悠地道:“本来想去了,忽然想起来还有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了,你若是不要听,那便算了。”

他举步要走,叶宝葭无奈,只好顺着他的话挽留:“陛下慢些走,若是有事吩咐,尽管交代宝葭就是。”

卫简怀这才觉得心里头气顺了些,轻咳了一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会儿收拾收拾东西,便暂时回侯府去看望家人吧,若是有事,朕会宣你再入宫的。”

叶宝葭怔了一下,眼中骤然亮起,惊喜地道:“我可以回家了?”

卫简怀满心不是滋味,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更何况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好歹要稍稍避讳一点,把人再留在宫中有些不太妥当。

他沉着脸点了点头。

“多谢陛下恩典。”叶宝葭高兴地往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倒了回来。

卫简怀心中一热,满怀希望地看着她。

叶宝葭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屋角,往前蹭了几步,匆忙抱起花梨子,又一步步往外退去:“我把它抱走…只能再和它玩一会儿了…”

居然对猫比对他还要留恋。

不能忍。

看着那一人一猫消失在门口,卫简怀沉着脸,暗自磨了磨后槽牙。

“走吧,李德,”他重新打起了精神,“去会会朕的太傅大人。”

南书房外,几位大臣等了有大半个时辰了,一见卫简怀的身影,大家都精神一振。

把有疑问的重要奏折一一处理了,又将早上临朝时的棘手问题商议完毕,一直等在旁边的太史令周铭这才上前请示秋祭一事。

北周一年两祭,秋祭为秋收祈福,感恩上苍馈赠,太史令负责卜算每一年的秋祭吉日吉时,不能有任何差错。

卫简怀饶有兴致地听着周铭把什么太极两仪天干地支说了一通,最后选定了一个吉日:“有劳周爱卿了。”

随后卫简怀挥退了重臣们,单单留下了太傅秦威。

秦威刚过花甲之年,鬓发已经略有些花白了,他三朝为官,一路从会元、解元到金榜题名,以二甲之身入了翰林院,随后入仕,慢慢熬到了这太傅之位,在朝中算是老资历了,颇有威望。

现如今府里子孙满堂,更有小孙子秦桓继承了他的衣钵,这人生也算是圆满了。

“秦太傅,朕留你下来,便是想要和你商量一下秦桓的事情,”卫简怀抬起手来,将一份吏部草拟的调任名单放在了桌上,示意秦威看一看,“秦桓在吏部也有些时日了,办事稳妥,深得朕心,过阵子朕想将他派往明阳磨练,不知太傅意下如何?”

明阳是京兆府下辖最大的一个县,皇家的明山行宫就坐落在明阳,本朝重臣中有好几个都是从那里的父母官提拔上来的,显然这是要重用秦桓的意思。

秦威心中一喜,面上却恭谨地道:“多谢陛下恩典,秦桓还年轻,陛下尽管历练他就是。”

卫简怀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又问:“我听说秦桓已经订了亲,不知道是哪一家的闺秀?必定是家世显赫、才名远播吧?”

小剧场:

卫简怀:亲亲宝贝对猫比对朕好。

醋哥:应当的,花梨子比你可爱多了。

卫简怀:…

卫简怀:来人那…

醋哥:但陛下比花梨子有男儿气概!宝葭一定喜欢!

卫简怀:来人那,把这说书的请到藏宝阁去。

第44章 翡翠牡丹玉镯(十一)

秦威的脸色一僵。

这门亲事,他还真有些说不出口。

秦桓年少成名,以不到弱冠之龄入了翰林院,又是个丰神俊朗的翩翩少年郎,冀城中一提起这位太傅府的小公子,都是赞不绝口,而秦府中人也都与有荣焉。

然而他的未婚妻叶宝葭,说出来却是个一言难尽的。

父亲是武宁侯府的老四,那叶齐宏浪荡了十多年,现今虽然有了点出息,年过而立却还只不过是个七品的小官。

母亲是个继室,先头嫁了个破落户,和离回了娘家,据传还抛头露面去了什么胭脂铺做过账房。

叶宝葭是继室带过来的继女,去年刚入了叶氏族谱,据说长得的确绝色,温柔娇俏,只是虽说面相带福,琴棋书画一件却都拿不出手,别说和京中几位出名的高门才女相比了,只怕连普通官宦之女都比不上。

秦桓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了,非卿不娶,在爹娘那里碰了壁,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他曾和老侯爷的戏言,在他房前跪了一个下午,说是不能言而无信,一定要请他做主,将叶宝葭迎入府中做正妻。

秦老夫人心疼孙儿体弱,率先妥了协,他素来是个要脸面的,被孙子拿住了话柄,一时也无法严词拒绝,又见秦桓态度坚决,说是若不是叶宝葭,他宁愿终身不娶,最后终于松了口。

为了这件事情,媳妇卧床病了好几日,儿子也整日里长吁短叹的,直到这两日才稍稍缓过神来,可对这门亲事还是提不起半点劲来。

如今圣上一问,他的老脸一红,支吾着道:“这…让陛下见笑了…是武宁侯府的姑娘。”

一见秦威这神情,卫简怀心里明白了个大概。

自从得知秦桓和叶宝葭定亲以来,他便仔细将所有李德收集过来的细节一一推敲过了,秦叶两家的这门亲事,朝中知道的大臣并不多,秦威此人,他也算是略知一二,最要的便是脸面,想必是觉得叶宝葭的出身低微配不上秦桓,无颜在同僚面前提起;而亲事定下来之后,秦桓的父母十分不满意,据说曾数次在几个密友面前埋怨过。

秦府上下,只怕就是一个秦桓开心不已。

这便好办了。

“原来是武宁侯府的,倒是门当户对,”卫简怀也不戳破,一脸的饶有兴趣,“可有请周铭合过八字了?”

问名时是六礼中的大事,最重要的便是合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不少姻缘便是因为八字不合最后告吹,因此,冀城中上得了台面的世家为了求个心安,都是亲自将八字封好,请太史局中的官员私底下合上一合,若是有高僧再加以相看,那就更加稳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