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苏筱,叶宝葭原本想等晚膳的时候找卫简怀商量一下,可等了好一会儿,李德过来带了信,说是陛下国事繁忙,便在南书房直接用了膳了。

叶宝葭有了身子,人特别容易困乏,晚上等着卫简怀过来,等着等着便睡了。

迷迷糊糊中,外面好像有些动静,她勉力想睁开眼来,却听见卫简怀在轻拍着她的后背歉然道:“蕤蕤你睡吧,都怪朕不好把你吵醒了。”

她嘟囔了一句没关系,朝着那温暖之处靠了靠,重新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一日一早醒来,看看窗棂外的天色,应该还没过五更,身后却空荡荡的,没有卫简怀熟悉的怀抱。

叶宝葭有些纳闷,她这阵子睡得多,早上便醒得早,时常能和卫简怀在清晨说上几句话,目送着他离开再睡个回笼觉。

这一有了心事,觉便睡不成了,叶宝葭在床上翻来覆去了片刻,索性便叫人进来起身洗漱。

“陛下什么时候走的?”她随口问了一句。

“娘娘,陛下昨夜便走了,”桃儿一边替她梳发一边答道,“说是怕吵到你,回正清宫歇息去了。”

叶宝葭想了一下叮嘱道:“下回陛下回来,我若是睡着了便把我叫醒。”

桃儿有些迟疑:“陛下说了,不让我们把娘娘吵醒,要不然要治我们的罪。”

桃儿为人实诚,和梨儿、琉紫相比,不太知道随机应变。

叶宝葭嗔了她一眼:“傻丫头,你就不能说是我自个儿醒的吗?陛下一日辛劳下来,若是我不能陪着说话解乏,还要让他独自回正清宫歇息,岂不是被人诟病?”

桃儿这才恍然大悟,忙不迭地应了。

眼看这秋景宜人,用罢早膳,叶宝葭便想着出去走走。

此时正是桂花、菊花相继盛放之时,宫中四处都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木樨花香,令人心醉神怡。

沿着抄手游廊,叶宝葭一路往前,附近的景色都看得有些腻了,便打算往西边的太凉殿去歇息片刻:太凉殿就修建在太兴池便,是专门为后妃在盛夏时观赏湖景而建。

一叶落而知秋,路边有枫叶黄了,在微风中缓缓飘落;远远看去,湖边一簇簇的枫树绿中带黄,在湖水的掩映下宛如一幅绝美的图。

走得有些累了,叶宝葭正想先找个地方坐下歇一歇,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动人的歌声。

和北周高亢嘹亮的曲风不同,这歌声清婉绵软,好像是从南边传过来的,歌词中仿佛是个甜美的小娘子在含羞和情哥哥打情骂俏,中间还夹杂着几句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俚语,甚是有趣。

她凝神细听听了片刻,忽然一下来了兴致,起身朝那歌声处走了过去。

绕过一片枫林,前面豁然开朗,开阔的草坪上是一株株高大的金桂树,地上散落着金黄的木樨花,几名宫女正在采摘桂花,其中一个却未着宫装,一身妆花缎白色如意云纹千水裙,口中唱着曲儿,一边摘着桂花,一边时不时地转圈摆个舞姿,那腰肢柔软,白色的裙摆如水圈儿般漾开,人比花娇。

像是察觉到了叶宝葭的注视,那几个宫女往这里一看,立刻收了篮子,急急地过来见礼。

“你们是哪个宫里的?”跟在身后的桃儿问。

“禀皇后娘娘,奴婢们是正清宫里的,奉命过来采摘木樨花。”有人答道。

卫简怀平日里并不喜宫女贴身伺候,因此正清宫的宫女并不多,多做些浣衣、缝补之事,这几个看上去有些眼生,那白衣女子此时倒是小心恭谨了起来,一路走来只是跟在后面,低着头也看不清容貌。

叶宝葭有些纳闷,看了那女子片刻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穿成这样?”

那女子怯生生地道:“奴婢名唤安晴,因初到正清宫,一时之间没有合适的衣裳,所以才大胆暂时穿了件自己的衣裙,请皇后娘娘恕罪。”

这可更是奇怪了,宫人的调度都是内务府一手操办,尤其是正清宫伺候的,必定是慎之又慎,怎么可能出了这样的纰漏?

“你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叶宝葭淡淡地道。

那女子迟疑了片刻,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来,浅浅地笑了笑,目光和叶宝葭一触便垂下了眼眸。

叶宝葭如遭雷击,怔在原地,一时之间手足冰凉。

第93章 碧玉鸳鸯扣(十一)

随意问了安晴几句话,叶宝葭再也无心去太凉殿赏景,掉头回了毓宁宫。

坐在梳妆镜前,她看着自己镜中的容颜。

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眉如新月、鼻若琼瑶,算得上是个美人,尤其是一双眸子眼含桃花、方瞳点漆,俨如点睛之笔。

然而,刚才那张脸庞却并不逊色于她。

面如芙蓉、朱颜晕酒,不笑时那一双杏眼如泣如诉,浅笑时颊边一双酒窝,仿佛能将人溺毙其

中。

但若仅仅是人间绝色,叶宝葭也不会太过惊愕,然而那杏眼、那酒窝,分明就是活脱脱一个人的翻版。

那个在南陈救过卫简怀、让卫简怀敬慕的义姐、南陈的皇后宁珞。

她曾见过宁珞数面,虽然已经时日久远,却依然清晰地记得宁珞的模样,那个温柔的小女子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在身陷险境的情形下镇定自若向她陈述利弊,以求一线生机。

这样的女子,也难怪那北周皇帝杨昀会倾心于她,将她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

而方才的安晴,比宁珞小了五六岁,五官脸型有七八分肖似,和宁珞一样喜欢身着白衣,能歌善舞,但毕竟眉眼间稚嫩了一些,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少了宁珞的那一份坦然自若的神韵,只能算得上形似而无神似。

这安晴在此时出现,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去了卫简怀的正清宫?

卫简怀为何从未和她提起过这事?

最要紧的是,卫简怀将她留在正清宫,到底是为了什么?昨夜卫简怀没有留宿毓宁宫,是怕吵醒她,还是另有原因?

这一个个疑问接踵而至,让叶宝葭胸闷不已。

难道说,卫简怀对宁珞余情未了,见到这么一个酷似宁珞的女子,从前那份心思便死灰复燃,心动不已,想要收在身旁好好疼惜?

秋日的暖阳下,一阵寒意从心底泛起。

傍晚的时候,卫简怀兴冲冲地来了,身后居然还跟着霍雎。

今日的霍雎分外不同,走路带风,一脸的雄赳赳气昂昂,到了叶宝葭面前便躬身见礼,神情矜持地道:“皇后娘娘,臣今日来替婻婻告个假。”

卫婻昨日刚来过,没提起要外出,叶宝葭不免有些诧异:“霍将军这是又要和长公主去哪里了?”

“长公主有孕了,这些日子就不能来陪伴皇后娘娘了。”霍雎那努力绷着的嘴角快要咧开了。

叶宝葭又惊又喜:“真的吗?这可太好了,以后两个小家伙可以做伴了!长公主她身子还好吗?有没有呕吐恶心?要不要请杜太医过去瞧瞧?”

“多谢皇后娘娘,婻婻她一切都好,孕吐也不太厉害,只是口味奇怪得很,臣待会儿还要替她去搜罗青梅,婻婻还托我向娘娘带个信,让娘娘要多保重身子,她等胎儿安稳些再过来陪伴娘娘。”霍雎有些不太情愿地道。

这是又在吃味了吗?

叶宝葭忍住笑道:“霍将军放心,山不就我,我去就山,长公主若是没空来,我便过去瞧她便是,以后日日打扰将军府,还要请霍将军多多包涵。”

霍雎的脸都绿了,张口结舌了片刻,抬腿告辞:“皇后娘娘,我想起来了,婻婻说她要去别庄养胎,你来了只怕是要跑空的,我先走了,得去收拾一下行李…”

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叶宝葭趴在桌上闷笑了起来。

卫简怀无奈地笑了:“你呀,怎么总喜欢和他作对。”

“霍雎他也是个死脑筋的,也不想想,我这副模样,你能让我日日去将军府打扰他们二人吗?”叶宝葭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眸子里莹光点点,笑靥如花。

卫简怀看得怦然心动,忍不住低头便吻了她一下,埋怨道:“你和皇姐的确太亲密了,也难怪霍雎他要吃醋。”

叶宝葭好笑地看着他:“那陛下呢?难道陛下也醋了吗?”

卫简怀矜持地抿了抿嘴角:“朕自然不会像霍雎那样小心眼,不过,若是皇后要是能分点陪伴皇姐的时间出来,多多到朕的南书房来探望探望,替朕解乏,想必会更好。”

叶宝葭嗔了他一眼:“这可是陛下说的,哪日可不要嫌我去得多了腻了,看我讨厌就好。”

卫简怀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入了怀中,那眉头拧起,声音中略带烦恼:“怎么会看得腻呢?只怕看不够。蕤蕤,不如明日你便来南书房和朕一起批阅奏章,反正你也驾轻就熟,从前也不知道帮朕做过多少回。”

若是真这样的话,只怕朝里的那些老臣会联名上奏,痛斥她这妖后祸乱朝纲、人人得以诛之。

叶宝葭抬起手来,将他拧起的眉心抚了抚,轻笑着道:“陛下这可是异想天开啊,既想佳人在怀,又想偷懒耍滑,天下哪有这样便宜尽占的好事?”

这倒也是也是。

卫简怀只得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算了,蕤蕤现在有了身子,怎么能做这等费神辛劳之事,还是朕独自一人挑起这北周天下的重任吧。”

言谈举止毫无异常。

叶宝葭凝视着他,终于将想问的话吞进了喉咙。

一连几日,卫简怀看上去都正常得很。

对叶宝葭嘘寒问暖、平日里一得空便过来毓宁宫探望,便是看上一眼说上几句话也好。

入了夜,只要不是政务太忙碌,必然会赶来一起用膳,陪她一起入眠。

在房事上依然隐忍,有时血气上涌难以克制,便起身去冲冷水澡,不愿让她有半分的为难。

所有的一切,都让叶宝葭觉得自己的担忧是杞人忧天,这样的卫简怀,怎么可能会暗中藏起那个酷似宁珞的安晴,移情别恋,背叛两个人结发白首的诺言?

可她旁敲侧击了几次,卫简怀却丝毫未觉,半点没有向她吐露安晴此人的自觉。

难道,卫简怀以为她早已将宁珞忘记了吗?而他也早已将宁珞抛诸脑后,只当那安晴是一名普通的宫女,没有必要提及了?

怎么可能。

那是谢隽春唯一一次先斩后奏背叛卫简怀的决定,也是两人第一次有了深埋于心的裂痕、再也不能君臣同心的开端。

宁珞之于卫简怀,就算没了男女私情,那也有着刻骨铭心的救命之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留这样一个女人当做宫女随身伺候的。

又或者,卫简怀顾忌着她身怀有孕,不愿刺激她,只等她诞下皇嗣之后,再和她坦诚,想要将那安晴收在身边?

夜深人静,叶宝葭睡不着。

悄悄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眉峰如剑、鼻若胆悬。

紧闭的双眸微微上挑,几乎可以想象睁开时的霸气。

而薄唇棱角分明,让人难以想象,那温柔深情的话会从这里吐出。

是这个男人让她变得贪心了。

她不想和别的女人共享自己的丈夫,只想独自拥有这个时而霸道、时而深情的男子。

若是…他真的变了心,她便远走高飞吧,也好过在这里饱受煎熬。

叶宝葭略带苦涩地想着,靠在他的肩头渐渐睡了过去。

肚子涨得厉害,有些沉沉的,叶宝葭艰难地坐起身来站定了,往外一看,只见四周不知道何时起了一层薄雾,屋内的景致若隐若现。

“陛下…你在哪里?”

不知怎的,她有些心慌意乱,伸手朝身旁探了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琉紫…梨儿…”她又叫道,外面传来了呼呼的风声,却没有人应她。

门“吱扭”一声开了,一股阴风吹了进来,叶宝葭后退了两步,睁开眼看着迷雾的尽头,有人脚步轻盈,一下下地朝她走来。

“你…你是谁?”叶宝葭厉声道。

“皇后娘娘,是我啊。”迷雾中,那人的脸庞渐渐清晰,正是那日在太凉殿旁遇到的白衣女子,那白裙被风吹得飘了起来,仿佛索命的白无常。

“安晴…”叶宝葭喃喃地道。

安晴笑了,颊边的酒窝分外甜美,原本那日怯生生的模样变了,神情得意地斜睨了过来:“娘娘你就安心养胎吧,陛下就交给我伺候了,他疼我宠我,把我当成宝贝呢。”

“胡说!”胸口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叶宝葭定定看着她,斩钉截铁地道,“陛下说了,要和我结发白首,他不会丢下我的!”

“陛下现在喜欢的是我,”安晴嘴角的笑意未变,眼神却渐渐凶狠,“你看看我像谁?陛下喜欢的珞姐姐,他心心念念的人!他怎么还会喜欢你,你是个怪物!夺魂换魂,你到底是谢隽春还是叶宝葭?你这样的怪物,是要被火烧死的!趁早逃走吧,要不然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滚!”叶宝葭低喘了一声,用力地一推,将安晴推得后退了一步,“我去找陛下问个清楚!”

她跑了两步,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胸前,抬头一看,她惊喜地叫了起来:“陛下,陛下你来了,你快些告诉那个女人…”

“宝葭,朕想好了,朕不能没有她,”卫简怀一脸的歉然,“以后朕就不来毓宁宫了,你多多保重身体。”

安晴袅娜地走了过来,依偎在卫简怀身旁,犹如小鸟依人,脖子上的一抹碧色清晰可见。

叶宝葭的眼瞳骤然一缩,惶急地低头一看,挂在颈上的碧玉鸳鸯扣不见了。

“别找了,陛下送给我了,”安晴大笑了起来,嘲弄地道,“再也没有鸳鸯扣了,也不会再有你和陛下的孩子了。”

“走吧,别和她多话了。”卫简怀不耐烦地道。

叶宝葭心如刀绞,怔怔地看着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绝望地低喃着:“原来…你说的话都是骗我的…陛下…你好狠的心…”

“蕤蕤!蕤蕤你怎么了?”有人在她耳边低声呼唤。

叶宝葭猛地睁开了眼睛,卫简怀焦灼的脸一下子出现在她面前。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现实,只是茫然地抬手去摸脖颈上的玉坠,眼中还有刚才梦中残留的泪迹。

温暖宽厚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脸庞,卫简怀拭去了她眼角的泪痕,怜惜地问:“做噩梦了吗?怎么都哭了?”

半个鸳鸯扣还在原处,用力一按,那尖尖的弦月角陷入了指腹。

叶宝葭渐渐回过神来,猛然一下咬住了他的手臂,强忍的哽咽声溢出喉咙,她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卫简怀负痛,一动不动地任凭她咬着,另一只手却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劝慰道:“你想哭就哭吧,朕在这里呢,没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宝葭终于平静了下来,抹了抹眼泪,不好意思地往卫简怀怀里缩了缩。

自己做的噩梦,却把气撒到了卫简怀身上。

她从前没有这么多愁善感、患得患失,可能是怀了孕才会变成这样。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不相信卫简怀是这样一个口蜜腹剑、负心薄幸的男人。

两人之间,贵在知心,若是不相信卫简怀,她又为何要回来呢?

贪恋地深吸了一口气,叶宝葭往后退了退,和卫简怀四目相对。

“陛下,我有件事情要问你,”她郑重地道,“烦劳陛下一定要和我坦诚以待,不可有半点隐瞒。”

卫简怀有些好笑:“这四更天的,你不睡觉,有要紧事非得这个时候问?”

“那个安晴是谁?你把她收在正清宫,是有什么打算吗?”叶宝葭迎视着他的目光,轻声问道。

第94章 碧玉鸳鸯扣(十二)

卫简怀的神情一怔,转尔有些恼怒了起来:“是哪个奴才在你耳边嘴碎了?”

“我前两日在外边碰到她了,”叶宝葭淡淡地道,“陛下是从何处找来这么一个姑娘?长得和你的珞姐姐如此相像,真是太难得了。”

卫简怀顿时紧张了起来,抓住了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瞧着她:“你生气了?刚才做噩梦不是因为这个吧?我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所以才没告诉你。”

叶宝葭苦笑了一声:“陛下对宁皇后是什么心思,别人不懂,我还能不懂吗?当初是谢隽春坏了你的好事,现如今要我来补偿,也算是命中注定,陛下,你若是…”

“你在胡说些什么!难道你又想将朕往别的女人身上推吗?”卫简怀的声音陡然严厉了起来。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当值的琉紫小声在外面问:“陛下,皇后娘娘,是有什么吩咐吗?”

“没你们什么事,退下。”卫简怀怒道。

四周陡然安静了下来,唯有彼此之间轻浅地呼吸声传来。

卫简怀瞪着她,却见叶宝葭倔犟地咬着唇,眼中却依稀可见泪光莹莹。

原本满腹的怒气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当年在南安郡和南陈对峙时,他得知宁珞有难,偷偷潜入南陈将宁珞救到了福康王府,一时鬼迷心窍将人软禁,谢隽春对这件事一清二楚。后来为了他的大业,谢隽春心斩后奏将宁珞放回南陈,他气得失了常态,拿剑威胁过谢隽春。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不知好歹。

眼前的女子有了身孕,乍然见到那个安晴后患得患失也是正常,怪只怪自己想要瞒着,又没把宁珞的事情和叶宝葭说清楚,这下反倒是好心办坏事,弄巧成拙了。

他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蕤蕤,我知道,从前那次珞姐姐的事,你一直耿耿于怀。那日我急怒攻心,拿剑刺在你的咽喉上威吓你,可就算我那时再怎么怒火冲天,心里却没有半点想要杀你的念头。”

那件事,是从前谢隽春和卫简怀之间不可提及的惨痛往事,两人都很有默契地避开,而现如今两人定了情,叶宝葭更是从来不提、从来不想。

若不是安晴突然出现在面前,叶宝葭可能都不会发现,时隔那么久,那件事居然好像在昨日发生一样,点在咽喉的剑尖是如此冰凉,又是如此得鲜明刻骨,以至于它在心底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看不见的伤疤,乍眼一看已经痊愈,实则却再也难以恢复如初。

“陛下自然不会杀我,若是为了一个女流之辈便要杀自己的肱骨之臣,那当年谢隽春便是看错了人,辅佐错了君王。”叶宝葭苦笑了一声,轻声道。

“可是那一日,若不是你拦着,朕却真的想要把宋平章那老匹夫杀了。”卫简怀凝视着她道,“蕤蕤,你从前说的没错,朕对珞姐姐,因为救命之恩而心存仰慕,又因为求而不得,以至于少不经事的我以为那便是喜欢,现如今我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喜欢,我想你和我并肩一起看着北周的万里江山,携手度过这一生的漫长岁月,生同衾,死同椁。”

叶宝葭定定地看着他,抓着他衣襟的手指渐渐握紧。

心底的那道伤疤被扒了开来,赤裸裸地晒在了阳光下。

卫简怀的话,仿佛就是那最好的仙丹妙药,一点一点抚慰了久远的记忆。

“那安晴,是朕五日前路过金水桥时偶尔碰到的,她当时正在洒扫,失手打翻了水盆,”卫简怀回忆道,“当时朕看了她的脸便惊呆了,居然会有如此像珞姐姐的女人,又如此巧合入了宫当了宫女,正好让朕瞧见,言谈举止喜好也和珞姐姐有七八分相似,此中种种,疑点甚多。”

“难道陛下是怀疑她…”叶宝葭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