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魏令宜赶到,几步走到王氏的身边,关切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王氏见魏令宜来了,像看到救星,抓着她的手臂哭诉道:“你看看,他为了一个妾室竟然要跟我动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说着,作势就要去撞床头。

魏令宜连忙拦住她。听说婆母把沈氏招到寿康居教训,而后裴延赶到,就知道坏了,母子俩怕是要大动干戈。她这个婆母精神时好时坏,任性如同孩童,行事根本无法用常理判断。她只能把王氏揽到怀里,柔声安慰,然后对裴延说道:“我见青峰请了大夫去延春阁,侯爷不去看看?母亲这里,有我在。”

她这是给裴延台阶下,要他赶紧离开,免得事情越闹越大,难以收场。怎么说都是亲母,争执几句也就罢了,难道真要王氏去向一个妾低头认错?没有这样的道理。

裴延早年受过魏令宜诸多恩惠,他在军中默默无名那会儿,魏令宜三五不时地就给他寄钱,还托同乡给他带吃的用的。在他的眼里,长嫂如母,魏令宜说话比王氏管用。

他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又回头对王氏道:“你再敢动延春阁的人一根头发,我就从侯府搬出去。”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王氏愕然,站了起来:“你看他,他敢威胁我!”

魏令宜叹了口气,拉她坐下来:“母亲应该同我商量一下,沈氏怎么说也是侯爷的人,怎么能说打就打呢?您又不是不知道,侯爷认死理,又护短,沈氏入了他的眼,怎么能任由旁人欺负?”

王氏瞪大眼睛:“你还敢说!沈氏插手裴延的婚事,你早就知道,还不告诉我!小小的一个妾室,现在就敢如此,以后还了得!”

“母亲从何处听到这些?”魏令宜奇怪。

“这你别管!”王氏没好气地说道,“等她以后上了天,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魏令宜想到祸竟是由自己而起,连忙宽解:“母亲可算是冤枉她了。上次沈氏到沐晖堂小坐,我无意间跟她提到侯爷的婚事,她才知道。侯爷推了婚事,有别的考量,沈氏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左右他。皇上本就忌惮咱们靖远侯府,哪里真心想要指婚?不娶也好。倒是您这么一闹,传了出去,真的会给侯爷惹麻烦。”

王氏不服气:“你用不着吓唬我。”

魏令宜声音放得更软,语重心长地说:“母亲,沈氏是好人家的姑娘,跟宫里的庄妃娘娘还是表亲。她母亲出身漕帮,家里的那个祖母也不简单。人家好端端的女儿,送到我们侯府做妾,没做错事就被打出个好歹,他们家人会善罢甘休吗?漕帮消息最灵通,往外一传,我们靖远侯府成什么了?侯爷以后怎么治下?军中将士可多是穷苦人家出身啊。朝里的言官每日见缝插针地抓朝臣的错处,这么大个把柄落在他们手里,侯爷的日子能好过吗?”

王氏嘴唇动了动,不说话。横竖人已经打了,难道还要她跑去赔礼认错?而且不过是打了两巴掌,哪想到如此娇弱,竟然晕了过去。

“我看沈氏是个知礼的,为了侯爷也不会把事情闹大。母亲,这么多年,难得有个人能入侯爷的眼,您就对她宽容一点吧?否则,侯爷当真搬出去,我们这阖府上下可怎么办?”

王氏刚才还硬气,这回是彻底软了。她真的害怕裴延搬出去。靖远侯府本就只有这一个成年男丁,往来开支也全都靠他的军功和俸禄,他要是把他们这些个孤儿寡母丢下不管,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了。她可再也不要去过乡间那种苦日子了。

“我晓得了。”王氏抿了抿嘴,闷闷道,“我那儿有治外伤上好的玉露膏,让文娘拿了,你帮我送过去吧。”

魏令宜笑道:“这就对了。日后,沈氏为侯爷生下了庶长子,不还得叫您一声祖母吗?家和万事兴。”

*

延春阁里,红菱和绿萝都在忙碌,易姑姑看着沈潆。

沈潆只觉得昏沉沉的,浑身都疼,四周没有一点光亮。她往前走,有个模糊的背影在前方,依稀像是父亲。

她跑过去,叫到:“父亲!”

那个影子转过来,果然是安国公。他面容严峻,痛心疾首地说道:“嘉嘉,父亲见不得你受欺负。父亲将你捧在手中,苦心栽培,为你筹谋,是要你母仪天下,一生无忧。你不该如此委曲求全啊!你母亲若是见到,该如何伤心?”

她抱着父亲痛哭,所有的辛酸都涌了出来:“父亲,我好难,我真的好难。”她今日被人按在地上打,连挣扎喊叫的权力都没有,简直是人生的奇耻大辱。

“路,是自己走的。我们安国公府的人,绝不能轻易认输。”

安国公拥着她,轻拍她的背。父亲的手掌温暖宽厚,慢慢地让她平静下来。

她经历过那么多的事,那么艰难的处境,生死都挺过来了,怎么能被一个老太太打倒。

裴延坐在床边,抱着怀里的人,看见那双雪白的小手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衣襟,泪流满面,鬓角都湿了。他抬手抹去她的眼泪,她嘴里还不断地叫着“父亲”,更加无助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她太柔弱了,像只遍体鳞伤的小狐狸,发出呜呜的悲鸣。可怜兮兮的,激起他强烈的保护欲。

他不断地抚摸着她的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好在她慢慢地止住了哭泣,像是睡了过去。

大夫站在床帐外面,抬手抹了下额头上的汗。他被青峰火急火燎地拉来,说要给府里的小妾看病。像他这样德高望重的大夫,都少给正室夫人看病,更别说还是个小妾。可他怎么敢得罪靖远侯府,仍是来了。先头隔着床帐把了脉,听下人说是挨了两巴掌。这在大户人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特意叫大夫来看的才是少见。

他本想让人把床帐撩开,看看伤势,怎料,这小妾忽然喊叫起来,吓了他一跳。

随后靖远侯赶到,亲自入帐里好一阵安抚,才没动静了。

大夫感慨了下。这年头,真是世风日下。高门大户的男人都好养个妾室,还都偏爱年纪小长相美貌的,疼得如珠如宝似的,难怪频频有宠妾灭妻的事情传出来。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再提看伤的事。

易姑姑站在旁边,一直提心吊胆的,直到沈潆不哭了,她才放下心来。姑娘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但老爷和夫人也是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几时被人这么打过。她这个外人看着都心疼。再晚一点,还不知要出什么事。

先前她们几个被寿康居的婆子拦在延春阁里,心急如焚。好在青峰每日都要往延春阁跑,恰好撞见了,这才来得及通知侯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么一闹,侯爷好像更看重姑娘了。

她给大夫使了个眼色,要他到外面说。

走到明间里,易姑姑问道:“怎么样,我们姨娘的伤,没有大碍吧?”

大夫点头道:“看脉象是没什么问题,不过若要开外敷的药,还得看看伤才行。”

易姑姑犯难:“侯爷在里面,想必不太方便。”

“你看这东西能用吗?”两人身后响起魏令宜的声音。

魏令宜走进来,让春玉把从王氏那里拿到的膏药递过去。大夫接过瓷瓶,打开盖子闻了闻,又倒了点在手中,猛点头:“使得的,使得的。这东西可是治外伤的良药,不会留下任何疤痕。只有宫里的御药房和一些钟鸣鼎食之家的秘方才能配出来的。”

“那就好。”魏令宜松了口气,“易姑姑,这是老夫人给沈姨娘的,你拿去给她用吧。”

易姑姑心里嘀咕,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算什么事。可对方是侯爷的亲母,她们受了委屈,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吞。

“多谢夫人。”她恭恭敬敬地把药收下了。

魏令宜看到易姑姑和大夫都站在明间里,猜到裴延肯定在里头陪着沈氏,说道:“我就是过来看看,若再有什么事,派人到沐晖堂通知我一声。”

易姑姑应下,魏令宜就走了。

延春阁的花园里种着很多梅花,魏令宜和春玉走过,春玉说道:“奴婢记得以前延春阁这里没种这么多梅花。这是什么品种?好像连我们沐晖堂都没有。”

魏令宜前阵子就看到青峰指挥着人在延春阁这边大兴土木,还以为是裴延为了娶妻而准备的,哪里想到这延春阁居然给了沈氏居住,想必沈氏也喜欢梅花吧。

“你都看到了?我早说过,不要去招惹她。她被母亲命人打了两巴掌,侯爷却差点把寿康居给掀了。我去的时候,连门扇都坏了,院子里的人各个都吓得不轻,说从来没见侯爷发这么大的火。”

春玉捂着嘴巴,喃喃道:“这个沈氏看来也是厉害的角色。”

魏令宜让其余随从跟在后面,只让春玉陪在身侧,然后说道:“我不知道她跟侯爷是如何相处,只能说她刚好对了侯爷的性子。等着看,要不了多久,她的地位就会截然不同了。你以后对延春阁的人,定要客气。做人要懂得留一线,明白么?”

春玉重重地点了点头。

*

沈潆睡了一觉,脸颊还是火辣辣的疼。她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触到发烫的皮肤,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

此刻已经天黑了,屋中点着明亮的灯火,有些刺眼。她习惯性地闭了下眼睛,再缓缓地睁开,看清了眼前的人影。

裴延手里正拿着长形的玉片,玉片上好像沾了白色的东西。

“侯爷。”她挣扎着要起来,裴延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躺着,继续给她上药。

玉片贴到脸侧,又烫又疼的感觉好像有所缓解。他上药还挺小心的,丝毫没有弄疼她。

沈潆安静地不说话。脸肿得变了形,一双眸子通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水。

“还疼?”裴延哑声问道。随后把玉片和药瓶放在手边的矮几上。这玉露生肌膏原是定国公府的东西。定国公喜好炼丹药,府里养了好些道士和药师,整天拿着珍贵的药材炼制,弄出了不少好东西,这药便是其中之一。定国公府虽然倒了,但他母亲的陪嫁里像这样的东西还不少,这回竟也舍得拿出来。

看来他的话,还是起了作用。

沈潆摇了摇头,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床上:“妾身有件事,希望侯爷成全。”

裴延看着她:“你说。”

沈潆低头看着床面:“请侯爷放妾身出府。”

裴延的眉心“突”的跳了下,还以为她醒来会像梦中一样抱着自己,求些怜惜或安慰,没想到竟是这样。

“为今日的事?”

沈潆的手在袖中握成拳,抬头直视裴延的眼睛:“妾身说过,从没想过进高门大户,享受荣华富贵。妾虽出身不高,但也是父母的独女,自小被他们捧在手心长大,从未经历过……今日这样的事。”她深吸了口气,眼角溢出泪水,强忍着,继续说道,“当初侯府到妾身家中要人,祖母不敢招惹王公贵族,父母才忍痛割爱,将妾身送来。母亲费尽心思,为妾身打点前后,所求的不过是妾身的平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毁。受父母养育深恩,未及报答。不想白白在这里送了性命,所以斗胆请侯爷放妾!”

沈潆说话,掷地有声。说完脸朝着床面,泪水“啪嗒啪嗒”地滴落下来。

裴延心里一揪,伸出手,手掌贴在她的脸侧,似安抚,又似道歉。他沙哑着声音道:“我保证,不会再发生此事。”

沈潆苦笑了一下:“并非妾身不信侯爷。但侯爷不能常伴妾身身侧,老夫人是侯爷的亲母,以后还会有主母,您如何保证?妾身的确想跟侯爷白头到老,可妾身怕没那个命。”

裴延被她问住。是啊,他能护她这一时,若他以后回到西北,不在府中,怎么护她?护不住,难道就要放了她?这么想着,他心中竟然不舍,不甘,不愿。他们这场感情的较量,还没分出个胜负,她怎么能先离开。

沈潆一直跪着,态度坚决,势必要裴延做决定。要么放了她,要么想法子护着她。今日的事,给她狠狠地敲了个警钟。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人人敬畏。这府里的女人,利用她,蔑视她,轻贱她,不知何时还要把她踩在地上。她不能坐以待毙,得为自己争。

沉默了半晌,屋中的铜壶滴漏不知响了多少下,裴延开口:“这个给你。”

沈潆抬头,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到她面前。

他掌心躺着一块龙形的玉佩,系着红色的络子。玉色上乘,中心还有水纹。这东西,看似来头不小。

裴延道:“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是裴家世代相传之物。我母亲和长嫂都认得。”他先说这个玉佩的来历,然后才道,“你收下。若我未做到,不论何时拿出这个,我必答应你一件事。”

他的声音听久了,也不觉得像初时那么恐怖了。虽然沙哑,声音破碎,有时需要全神贯注才能把每个字的发音听清楚。

沈潆惊讶,没想到他会拿传家宝来许诺。这东西如此重要,竟然就这样给了她?而且王氏和魏氏都认识这块玉佩,相当于一张护身符了。

“任何事都可以?”沈潆反问道。

裴延点头:“不涉国家大义即可。”

沈潆双手郑重地接过玉佩,目的达到,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侯爷对妾身的好,妾身铭记在心。”

裴延看到她笑,松了口气。这只小狐狸,真是把他算计得干干净净,偏他还心甘情愿地走进她的套里。小小年纪,如此深谙人心。

他抬手摸着她的头发,忽然心念一动,低头吻她。

唇齿相磨,一边在进攻,一边慢慢地失守。后来,他说要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别的伤,还抱怨她抹胸后面的系扣太多。他口中的温度仿佛要将她融化,冰火两重天。

沈潆知道,既然已说了白头,就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姑娘,热水……”绿萝提着水壶风风火火地过来,被守在门边的易姑姑一把拉住。

绿萝疑惑地看着她,易姑姑眼角有笑意,将她拉开,低声道:“别去,里头正温存着呢。”

绿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刚才易姑姑本想进去看看姑娘醒了没有,见到床帐外面的地上掉落着姑娘的衣裳。她连忙退了出来。

屋中的烛光摇曳着,沈潆不知裴延是何时停下的,意识从那种浑浑噩噩,不分昼夜的状态里回复。他将她抱进怀里,还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她双腿还在发软,这身子的清白是真没有了。

他望着她通红的脸颊,如海棠夜照,低语:“不是今日。”不知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她说。

今日她受了伤,身心俱疲,的确不是合房的好日子。

沈潆趴在他的怀里,困意席卷上来,合上眼睛睡了。原本还有件事想提醒他,但再没力气。

等她睡得酣沉,裴延才轻轻起来,整好身上的衣服,走出去。

青峰守在延春阁的外头,打了个哈欠。他以为侯爷今夜不会出来了,正打算回去睡觉。看见裴延从里头出来,连忙振作精神。

裴延走到他身边,打了几个手势。

“您要我明日去把沈姨娘的父母接到府里来探望她?”青峰想了想说,“可是侯爷,沈姨娘脸上的伤……还是改日,等她好些了再去接吧?省得亲家老爷夫人担心。”

裴延想想也有道理。

又道:查一下是谁在老夫人面前说宫里和延春阁的事。

裴延和魏令宜有种默契,两个人尽量不把外头的事传到寿康居。这次王氏发难,不知是受谁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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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王氏出身于定国公府,那也是累世公卿之家,几代的富贵人。虽然定国公府在九王夺嫡时被抄没了,但王氏的胞弟王振一脉却保留了下来,先头一直在河间府住着,还得靠王氏三五不时地接济。

早前,裴延安排王振去奴儿干都司当了行军参赞,三五年回来一趟。王振的妻儿也都接回京城安置。

参赞这活儿是个苦差,但在军中算铁饭碗。除了国库发放军饷外,逢年节的犒赏很多,抚恤优渥,比做普通的文官来钱。因此一些无所事事的世家子弟,挤破头也要混进军里,捞个不用冲锋陷阵的位置呆着,赚几年闲钱。

王振之妻王夫人回京后,常往侯府跑,没少在王氏面前吹风,希望裴延能把王振调回京师附近。

王氏只这么一个胞弟,心里也向着娘家,差人或当面跟裴延说过几次,裴延都置若罔闻。

眼看着除夕将至,各府皆十分忙碌。一边要准备拜年的礼单,另一边要购入大量的鸡鸭鱼肉,新鲜果蔬,准备除夕晚上的大宴。侯府都是魏令宜在操持,王氏乐得清闲,恰好王夫人又上门,两人就在寿康居的明间里吃茶聊天。

王夫人羡慕道:“还是长姐这儿气派,我跟坤哥儿,如姐儿三个挤那么两进的院子,家里使唤的丫鬟婆子不过四五个,除夕能弄出几个菜就不错了。哪像侯府,刚才来的时候,见厨子搬了满满一车的鸡鸭鱼肉进去。”

王氏听了道:“侯府的惯例,除夕晚上下人也有顿好饭吃,免不得要多备些,这些都是我大媳妇在安排,我不插手。你们刚回京,匆忙之下只找到那么个住处,不过你们娘儿三住也够了。”

王振还有几房妾室和庶子女,一律留在河间府,只王夫人和她生的孩子进了京城。这是王氏的主意,连买院子的钱,都是她出的。听到弟媳说她的安排不好,当然不高兴。

王夫人被堵了回来,赶紧笑道:“长姐,我可不是那意思。若没有您跟侯爷,我们还在河间府受苦呢。就是羡慕侯爷出息,您也能享清福。对了,前阵子坤哥儿听来的消息,是真的吧?侯爷真的要娶那个安定侯的妹妹?”

王定坤回京后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倒是跟霍文进和沈光宗这些公子哥儿混到一起去了。有回沈光宗喝醉了酒,跟人吹牛,说自己的妹妹做不成继后,但很快就要变成侯夫人了,还是皇上亲自指的婚。这话被王定坤听了去,回家告诉王夫人,王夫人又赶紧跑来告诉王氏,恨不得邀功领赏。

她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王氏就来气:“娶什么?如今他翅膀硬了,皇上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我这个母亲。那日我不过教训他的小妾,他差点跟我翻脸。”

“竟有这种事?长姐可不能大意啊。这些个小狐狸精,惯懂得狐媚人,把男人哄得服服帖帖的。侯爷还没娶妻,不能让那个妾室太得意了。侯爷娶妻之前,最好别让她生下一儿半女,否则以后正室都得被她压一头。坤哥儿上头就因有个庶长子,做什么都得算他一份。”

王氏就盼着裴延赶紧开枝散叶,给府里添人丁,对裴延三天两头往延春阁跑的事倒不在意。但王夫人这番话却提醒了她,现在裴延就把沈氏看得这么重,万一沈氏真在正室进门前生下了庶长子,那以后这府里上下还有谁能压得住她?

王夫人走了没多久,文娘就在门外说道:“夫人,侯爷身边的青峰过来了。说有事求见。”

王氏知道若非必要,裴延是不会踏进她这儿的。青峰是他的跟班,等于替他来的。

“叫他进来。”王氏坐好。

青峰进门,站在门边行了礼,然后朝门外说:“弄进来吧。”昆仑把几个绑了手的婆子,挨个推进屋里来。她们各个耷拉着头,像斗败的公鸡一样。

王氏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她派去盯着延春阁的那几个婆子么?延春阁平日没人守,这几个婆子只要趁易姑姑等人不注意,就混进去了。

那日她们看到裴延进了延春阁,忙躲在屋后,将裴延和沈潆的谈话听去,回来报告给王氏。王氏才知道沈潆干涉裴延娶妻的事。

王氏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这种伎俩在裴延那儿,一眼就识破了。她愣在那儿,说不出话。青峰道:“侯爷要小的来给老夫人传几句话,延春阁不安排人,是沈姨娘的意思,就不劳您老人家惦记了。请您管束好下人,别让她们随便乱跑。王夫人上门陪您聊天,侯爷不管。但她若是再乱嚼舌根,侯府就不欢迎她了。”

“我,我又没做什么。”王氏小声道。

青峰没再多说,侯爷就交代这么几句,余下的也不是他一个下人该管的了。他行礼从寿康居退出去,走到外头,对昆仑说:“我瞧侯爷这几日不太舒服,去请个大夫来看看。你替我到沈家去接人吧。”

昆仑点头,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沈家不会走。画张图。”

青峰无奈地摇了摇头,若不是没有旁人可以托付,他才懒得使唤这块木头。

*

沈家虽说没落了,但对一年一次的除夕宴还是十分重视。平时都是老太太和大房在操持这些,今年,大房要筹备沈蓉的婚事,老夫人把厨房的事交给二房的沈柏林夫妇。照理来说,采购总会有些盈余,往年老太太都不会讨回去,都是进大房的口袋。今年这有油水的差事给了二房,大房的孙氏还颇有微词。

沈柏林夫妇俩头回接手厨房的事,难免有些忙乱。这个当儿,侯府来接人,请他们去看沈潆,他们虽然心中欢喜,但也不敢自作主张地离开。

沈柏林去主屋问老夫人的意思。

沈老夫人卧在榻上,一个丫鬟在给她捶腿,徐妈妈拨弄着屋里的炭盆。对老人家来说,寒冬腊月最是难熬。沈老夫人腿脚向来不好,天凉了老寒腿便要发作,对家里的事越发力不从心。

她听了沈柏林的话,说道:“潆姐儿去侯府也有段时日了,妾不比正室,能够回门探亲。侯爷恩泽,你们去看看她也好,记得别给人家添麻烦。早些回来。”

沈柏林应了,又道:“娘可有什么话要儿子带去的?”

沈老夫人眯着眼:“你且等等,我写封信,你带去给她。”

老夫人扶着徐妈妈起来,到后头的屋子去。过了会儿,她拿着封信回来,交给沈柏林:“侯府虽什么都不缺,但你们去的时候也别空着手,让人觉得我们小户人家不懂礼数,看轻了潆姐儿。”

老夫人这话是为沈潆着想,沈柏林感激道:“儿子记下了。”

沈柏林退出去,徐妈妈坐到床边,净手取了枚参片递到老夫人的嘴边。老夫人睁开眼睛,摇头道:“这东西精贵,留着吧,往后日子还长着呢。有我老婆子被气得需要这东西吊命的时候。”

徐妈妈知道老夫人说的是气话,道:“大过年的,您说这话太不吉利。二姑娘是个不懂事的,咱们这不是还有三姑娘可以指望吗?”

老夫人闭着眼睛,嘴角微微抽了两下:“我没想指望那个蠢东西,她不给我添乱已经算好了!怪她娘将她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做事没分寸。我就不该听她们娘儿俩的话,放她去参加谢家的宴会。若不是她得罪了高氏,高家会延迟婚期吗?一个弄不好,最后这婚事就黄了。”

“这事儿没有转圜的余地?高家真要退婚,二姑娘再寻婆家可就难了。”

老夫人只觉得头疼,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那日高家的人上门提延长婚期,她就知道不妙,特意留住对方,塞了一锭银,对方才告知真话。高大人可能要被提为内阁大学士,那身份可就完全不一样了,想攀附他们高家的,大有人在。

可这婚事先头定下了,高家也没打算悔婚,沈家还能跟着沾光。偏偏沈蓉在别院得罪了他们家姑娘,姑娘回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娶妻贵在贤,沈二姑娘人蠢,会拖累家里。她在高家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老爷和公子这才有了退婚的意思。

但一上来就提,怕沈家没个准备,就先说是延长婚期。实际上,暗地里已在相看别的姑娘了。

沈柏远夫妻还被蒙在鼓里。

“这事儿等老二夫妻从侯府回来再说。”沈老夫人扶着徐妈妈坐起来,“侯府一直没消息,可见潆姐儿就算没得宠,也站稳脚跟了。高家跟我们结亲,本是看在庄妃的面上。如今知道徐家跟我们不亲,蓉姐儿又那样,便萌生了退婚的心思。此事若靖远侯肯出面,倒也还有转机。”

“可三姑娘……会帮着二姑娘吗?”徐妈妈疑惑道。

“她在侯府做妾,本就低人一头,娘家这边身份抬高,对她也有好处,她不会不帮着家里。我只是担心,她说不动靖远侯为一个妾室的娘家出面。”沈老夫人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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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沈潆脸上的伤,在玉露生肌膏的作用下,恢复得很好。不过用了几日,非但没留下任何伤痕,皮肤反而比原来的更嫩滑了。

红菱一边给沈潆涂抹膏药,一边说:“想不到老夫人手里还有这种奇药。奴婢原先还担心姑娘的脸被打坏了呢。”

沈潆知道王氏出身定国公府,那原来也是个簪缨世家。她小时候见过定国公几面,他是个大腹便便又和气的男人,出手十分阔气,给沈潆的压岁钱是一袋金豆子。听说他痴迷于炼丹,追求长生不老,家里摆了四五个炼丹炉,整日烟雾缭绕。

因为在丹药方面颇有建树,还帮着宫里的御药房炼制呈给皇上的补药。后来恰是这补药出了问题,整个定国公府才被抄没了。当时据说抄出了万贯家财,还加上了贪污,受贿等十项罪名,才让子孙连爵位都没保住。王氏嫁人的时候,应该分了一笔很可观的嫁妆,抄家牵连不到出嫁的女儿,所以才留下这样的好东西。

沈潆照了照铜镜,对红菱说道:“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这药膏收着吧,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处。”

红菱摇头道:“奴婢可不希望以后再派上用场了。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情,奴婢宁愿替姑娘受了。”

沈潆笑着看她,拍了拍桌上的匣子:“不怕,咱们这不是有个免死金牌了吗?”

匣子里装着裴延给她的玉佩,她原本想随身挂着,又觉得太过招摇了,毕竟是裴家的传家宝,万一弄丢了可是个□□烦,所以先锁在匣子里了。

“姑娘。”易姑姑从外面走进来,“刚才我去沐晖堂拿过节的东西,看到青峰领了个大夫去前院,不知是不是侯爷病了。青峰还要我转告您,待会儿会有人来延春阁,让您在这里等着。”

裴延病了?难怪这几日都没看见他,还以为是年关了,有别的事在忙。沈潆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那么强壮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生病?明明前几日见到的时候还好好的。

易姑姑见沈潆出神,又叫了声:“姑娘?”

“你再去垂花门那边问问前院的小厮,看知不知道具体的情况。问清楚了,回来告诉我。”沈潆吩咐道。

易姑姑轻笑了笑:“姑娘是不是有点在意侯爷了?”

在意?沈潆说不上来。刚才那瞬间,她心里异样的感觉是因为在意他?约莫只是后半辈子要指望他,所以才有点挂心吧。何况他把传家宝都给了她,她不能这么没心肝,对他不闻不问的。

易姑姑看沈潆的表情不对,也不再逗她,出去了。

过了会儿,在院子里洗衣晒衣的绿萝忽然叫了起来:“老爷,夫人!”

在屋子里的沈潆和红菱互相看了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到沈柏林夫妇进门来,红菱激动地跑过去,又惊又喜:“老爷,夫人,你们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