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章感慨道:“到头来,朕身边也只剩下你一个了。当年潜邸的那些人,除了在守陵的玉屏,多半都没有跟着朕进宫。朕有时候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太过无情了一些。”

大內官觉得这是一个会送命的问题,答是不对,答不是也不对。

“皇上别想那么多,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他只能含糊地说道。

裴章自嘲地轻笑,这个问题不用问,他心中也有答案。要坐上这个孤家寡人的位置,便要牺牲常人所不能牺牲的一切。天下至尊,意味着没有夫妻,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他抓着肩上披的鹤氅,站在窗边。满天星子散落在夜幕之上,西北的天空,比皇城里看到的更加浩渺。

纵然尊贵如皇帝,在日月星辰面前,也显得渺小和短暂。

“以前朕听皇后说,她母亲告诉她,人死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辰。只要有人思念,那星辰便会闪耀。这么多星辰,哪一颗才是皇后?她愿意见朕吗?”裴章喃喃自语,看起来好像认真地在天空中寻找着那颗星星。

算算日子,她离开已经大半年了,不知是不是跟他赌气,一次都不肯入他的梦里。他很想再跟她说说话,哪怕是相对无言地坐着,也好过享受这样没顶的孤独。人总以为自己放弃的是可以失去的东西,而一旦失去了,才知道永远不可能再重来。

尽管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可能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大內官在旁边看着,心底叹了口气。他虽然什么都懂,但却不可说。

“皇上!”锦衣卫的人在外面叫了一声。

裴章收起怅然的情绪,又变成那个冷酷的帝王:“进来。”

锦衣卫的人进来,跪在地上:“徐都督按您的指示,带着大队人马走大道,沿途受到了各道府官员的礼遇。他已经到了太原府,向您请示,是来大同,还是就在太原府等着。”

裴章没有跟徐器同行,而是兵分两路,一路走坦途官道,沿途的官员以为他在,各个粉饰太平。其实他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多经过乡村小镇,那里最能体现一方官员的政绩。所以西北地界上,到底谁是好官,谁是贪官,他心里都有数。处置冯邑的决定,也不是光听了裴延和谢云朗的一面之词。

“让他跟山西的承宣布政使一道过来吧。关于大同知府的继任人选,朕还没想到合适的,刚好问问他们。”

“靖远侯对此地最为熟悉,皇上怎么不……”大內官话还没说完,立刻反应过来,马上闭了嘴。让靖远侯推举的人当了大同知府,以后这大同府,恐怕就没有皇帝,只有靖远侯了。

翌日,易姑姑等人便开始收拾行囊,打算跟着沈潆去庄子上。

那庄子是裴延名下最大的一处,虽说在乡下,但比这里还要大,管着好几十号人。沈潆听说相思原本就住在那个庄子上,跟那里的管事婆子相处不来,这才跑到大同。

裴延不放心沈潆一个人过去,除了易姑姑三人随同,还打算派昆仑跟去,好好保护她的安全。对裴章那里就称沈潆感染了风寒,不方便住在府中,到庄子上去休养。

毕竟圣驾在此,大同又刚经历过地动,处在非常时期。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都得注意。大內官觉得裴延这么做没有问题,还十分赞赏他为了皇上,肯忍痛割爱的行为。

原本他还觉得靖远侯有些因私废公,这样看来,这个妾室在靖远侯心目中的地位,也不是他想象得那么重要。

简单的收拾过后,沈潆出了侧门,低调地坐上马车。对于她来说,离开有裴章的地方,就像鸟儿被放出了笼子,整个人都轻松了。她人刚坐稳,就听到乔叔的声音:“等一下!”

沈潆掀开帘子,看到乔叔把撇着嘴的相思推到沈潆的面前:“您去庄子上,也没有个照应,不如让相思跟着您去吧?反正她在府中无事,圣驾在此,她一个姑娘家留下也不方便。”

沈潆惊讶地看了乔叔一眼,裴延身边的人都是看起来五大三粗,其实心细如尘。乔叔是怕她离开,只留相思在府中,不放心裴延,特意让相思跟她一起走吗?

“乔叔,没关系的。相思愿意留下,就让她留下吧。”沈潆微微笑道。

相思竟然嘀咕道:“谁愿意留下。”

沈潆看了她一眼,她的目光看向别处:“阿翁叫我跟你去,我就跟你去吧。”

“那多谢了。”沈潆放下帘子。

相思跟乔叔在外面说话,大体是要他放心,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她会好好的云云。没过多久,相思就爬了上来,闷声不吭地坐在旁边。

上次的事,她心里还有疙瘩。虽然她不得不承认沈潆说的话很有道理,她跟侯爷之间差距太大,侯爷也不可能完全属于她。她这几天好好想了想,决定放下了,但也不是一两日就可以做到的。

沈潆拿了一本书,还有一碟酸梅,边吃边看。她最近都没什么胃口,就喜欢吃酸的。她没有相思那么别扭,开口道:“有书有吃的,你自己拿,不用客气。”

相思冷哼了一声:“你现在逍遥快活,等到了庄子上,那几个婆子嘴巴里的唾沫能把你给淹死。你还是想想怎么应付她们吧。”

沈潆抬眸看她,露出不解的神色。不就一个庄子,怎么还成龙潭虎穴了?

“侯爷以为庄子上一团和气,才送你过去。实际上她们为了点蝇头小利,尔虞我诈,你争我夺。这些婆子和仆妇,家里的壮丁大都战死了,侯爷为了他们家中的生计,特意给她们活干。她们脾气古怪,经常在公账上占便宜,我知道了说她们几句,她们合起伙来对付我。你现在去,就是鸠占鹊巢,她们肯定不会给你好脸色。”

沈潆问道:“侯爷不知此事吗?”

相思摇了摇头:“当然不知道。侯爷平时顾不上这些,只有每旬挑一次去庄子上看看。她们在侯爷面前就像换了个人,温和谦虚,吃苦耐劳,而且每年都能给庄子上赚来不少的银子。阿翁也不让我去侯爷面前说她们的坏话,说她们都是可怜人。哼,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可见吃了不少苦头。

“你早不跟侯爷说,等我出发了才说,是想报复我上次泼你水么?”沈潆一语道破相思的小算盘。

相思惊讶地看着沈潆:“你,你怎么知道……不,你胡说,我可没有这样想!”

沈潆不在意,继续低头看书:“去便去吧,总比呆在府里好。至于什么牛鬼蛇神的,到时候会一会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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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尽管遇到不少要克服的困难,我也还是有动力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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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马车在路上颠簸,中途沈潆靠在马车上睡着了。她梦见了京城,梦见了与过往有关的许多人和事。大概是因为裴章和谢云朗的出现,关于前世的那个自己,又隐隐约约地冒了出来。

她其实也有点不放心把裴延一个人留在大同。论心机深沉或是手段残酷,裴延都不是裴章的对手。那个人可以说是天生王者,帝王权术不学自通。

可她留下,对裴延来说更是个□□烦。一旦露出破绽,被裴章抓住,他们将永无宁日。

裴章应该只是想亲自处置冯邑,再看看大同的情况,不会逗留太久。

沈潆睡着以后,相思无聊,拿了沈潆碟子里的一颗酸梅塞进嘴里,酸得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这女人故意的吧?这么酸的东西还请她吃。

她嫌弃地推开碟子,忍不住偷偷地看了沈潆一眼。不得不承认,这张脸得天独厚,五官小巧精致,皮肤吹弹可破。明明她们年纪相仿,可相思总觉得自己在沈潆面前,像个不成熟的小女孩,又任性,又浅薄。沈潆就像个冷静的大人,行事有章法,做事又极有主见。

她昨日听阿翁说,侯爷要把这个女人扶为正妻。自己是彻底没有希望了。

她也知道,她可以从沈潆身上学到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对她将来嫁人,助益良多。可她暂时还没办法学会化敌为友,更不会故意亲近沈潆。这对她来说,太难了。

一个人的经历决定她的见识和谈吐,相思托着下巴,怎么也想不出,沈潆到底经历过什么,小小年纪,就能显得如此宠辱不惊。

后来相思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马车一晃一晃的,又没有别的事可干,早知道她就骑马,好歹方便看看外面的风景。

等她醒来时,已是黄昏,身上不知何时披了一张薄毯。沈潆察觉到她醒了,眼睛依旧看着书,淡淡地说了一句:“别睡了,快到庄子了。”

相思应了一声,马车果然很快停了下来。

庄子前面种了一整排的果树,正值春季,果树都抽出了新芽,密密麻麻的,像护栏一样围着庄子。大门的地方站着三个仆妇,本来正在交头接耳,看到马车上下来人了,便停止讨论。

她们看见相思下来,没什么反应,接着又看到沈潆,立刻热络地涌了过来,直接把相思挤到了一边:“这位便是沈姨娘吧?”

“这模样长得可真俊那!”

“这一路上辛苦了。我们在庄子里准备了一些粗陋的饭菜,希望您别嫌弃,多少用一点。”

沈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们拉着往前走。按照相思的说法,她原以为到了庄子上,会被冷遇。可事实并不是如此。这三个婆子热情得有些诡异。

“姑娘,等等我!”易姑姑赶紧追了上去,可那几个仆妇围着沈潆,根本不让易姑姑近身。红菱在后头问道:“相思姑娘,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

相思回答:“那个头上绑着蓝巾的是庄子上的总管,穿着红袄子的管庄子上的人,而那个穿着绿裙子的主要管庄上的地。她们平时都拿鼻孔看我,对你们姨娘倒是不一样。”

红菱心想,姑娘怎么说也是主子,几个婆子自然不敢像对相思姑娘一样对姑娘,否则传到侯爷的耳朵里,她们吃不了兜着走。只不过这庄子比她想象得还要大,一眼望不到头。

庄上原本应该有许多间土坯房,地动时倒塌了半数,正在重建。沈潆一行人从那些倒塌的房屋前路过,看到屋前屋后放着不少砖石和泥土,可看不到做工的人。沈潆随口问道:“庄里这次受灾严重吗?”

几个仆妇迅速地交换了眼色,绑着蓝布巾的仆妇回答:“说严重也不严重,这里空旷,房子和房子间没有挨着,比起大同城,算是好多了。可说不严重吧,房屋也损毁了不少,受伤的人也不在少数。今年的收成肯定不如去年了。您回去后可得好好跟侯爷说,不是我们偷懒,实在是没有办法。”

沈潆立刻回答:“这事儿恐怕我在侯爷面前说不着。他的账目从来不让我过问,你们自己跟他说就好。”

听到沈潆这么说,那几个仆妇好像松了口气,态度便不如之前谄媚了。

“我们的住处在哪里?”沈潆又问道。

穿着红色袄子的仆妇回答:“在东边,您现在要过去看看吗?”

“我不去,先带我的人过去把行李放下吧。”沈潆说完,回头看了看易姑姑和红菱绿萝,“放好之后,你们也过来吃完饭。”

她们应声,跟着那个仆妇走了,只留下相思。

相思毕竟不是沈潆的下人,所以沈潆没有使唤她。

还是那个蓝巾仆妇开了口:“不知道沈姨娘要在庄子上住多长时间?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大概一两个月吧。侯爷在城中接待皇上,我暂时会在这里住一阵。等皇上走了,我再回去。你们像平时一样做事即可,不用顾忌我,我有自己的丫鬟和仆妇照顾。”

蓝巾仆妇点了点头:“侯爷可真是了不得,深得皇上信任。皇上连行宫都不住,偏要住在侯府,委屈您到我们这小庄子上来了。我们这里住的都是些种地的粗人,不懂什么规矩,也不知道您会不会习惯。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沈潆笑道:“你言重了,不会的。”

主屋里备下了满满一桌的酒菜。只不过农家简陋,不像侯府里用的银碗瓷盘,装菜用的器皿比较简陋,连筷子都是木头做的。蓝巾仆妇客气道:“这些饭菜都是我们自己亲手种的,亲手做的,也不知道您吃得习不习惯。如果不习惯,您跟我们说,明日再换些新菜。”

沈潆扫了一眼,多是些素菜。她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也不说好或者不好。

“您慢慢吃,我们先走了。”那几个仆妇觉得沈潆太难琢磨,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也不在这里耗工夫,纷纷告辞。

她们离开以后,相思才坐下来:“这几个人今天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转了性子,竟然对人客气起来,还煮了这一桌的饭菜。”

沈潆放下筷子:“并不是他们客气,而是我来之前,她们肯定已经调查过我的底细了,连我姓什么,喜欢吃什么都知道。在没摸清楚我这粒柿子是软是硬之前,她们不会轻易下手。而且,刚才听说我不查账,她们都松了口气。”

相思倒没注意到这些细节,问道:“那你真的不打算查账了?就这样放过她们?”

“查当然是要查。侯爷的私产不能是一笔糊涂账。他虽然不缺钱,也不能被人蒙在鼓里。但我若现在说要查,她们肯定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到时候也查不出什么问题来。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先住下来,走一步算一步。”

相思觉得沈潆像是看透了一切,行事不慌不忙的,好像什么情况都能应对。那些仆妇的小心思和小聪明,在她面前仿佛不堪一击。相思现在有种感觉,就像沈潆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而那些婆子就是些不入流的无名小卒。

她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吃过饭,沈潆和相思各自回房里休息。沈潆住的屋子统共有三间房,中间是厅堂,左右两边各一个厢房。沈潆和值夜的人住西边,剩下的两个人住东边。

易姑姑在帮沈潆整理炕床,说道:“这庄子条件简陋,暂时得委屈姑娘了。”

沈潆是没睡过这样的土炕,躺了下去,下面倒是暖呼呼的,但很硬实,睡在上面并不舒服。易姑姑已经给她铺了两床褥子,也没带多余的。

可因为赶了一天的路,实在太困。她头一沾枕头,困意也席卷了上来,眼皮都撑不开了。

易姑姑问道:“姑娘,还睡得惯吗?”

沈潆含糊地应道:“睡得惯。”

易姑姑还想再跟她说几句话,却听到轻微的鼾声,她已经睡着了。易姑姑略略惊讶,也不敢出声,悄悄退出房间,关上门。

*

裴章白日在大同城里转了一圈,还是微服,晚上回来,就听到大內官说,沈潆住到庄子上去了。

“侯爷说他那个妾室身体不适,怕把病气过给皇上,所以就把她送到庄子上去了。”

裴章皱了皱眉头,虽说这个做法没有错。但这个时候将人送走,更像是要避开他一样。还没等他多想,谢云朗在外面求见。

谢云朗头上还缠着纱布,显然被打得不轻,他要下跪,裴章说道:“谢爱卿身上有伤,免了吧。”

谢云朗谢恩。他进侯府的时候,就知道沈潆已经被送走了,暗暗松了口气。如果裴延不采取任何措施,他也要想办法,让皇上尽快离开大同。

“关于冯知府的事,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朕已经让山西承宣布政使过来,除了冯邑,还有其它的官员需要查处。”裴章坐下来,义正言辞地说道,“朕远在京城,不知道这里的官员失职,让本就受灾的百姓多吃了不少苦。山西的承宣布政使失职,你们吏部,同样失察。”

谢云朗道:“臣承认吏部的确失察,但并非臣推诿。全国那么多官员,吏部不可能一一核查,就像皇上没有三头六臂,也不能事事躬亲。”

裴章看着他:“谢爱卿这是话里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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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谢云朗抬起头,看着皇帝。他以前明哲保身,从来不敢把个人的情绪过分显露出来,但现在,他不得不冒这个险。

“恕臣直言。皇上想要体察民情,所以微服出巡,心是好的。但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呆在外面的时间越长,京城里的局势就会发生变数。如果有心人利用这个机会,意图夺位,皇上准备如何应对?”

裴章愣了一下,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有心杀西北这群官吏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封锁消息,跟徐器兵分两路。尽管做了准备,但几日不朝,朝臣还是会有诸多猜测,很快就会知道他人不在京中的事情。诚如谢云朗所说,此举冒险,一个弄不好,就会引起政变。

“朕离开时,已经做了安排。”

谢云朗接着说道:“皇上是将皇城的护卫交给锦衣卫吗?臣之前写奏章给皇上,认为大同知府冯邑不适合任知府,但从未向皇上进言,要处置他。他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堂兄,皇上处置他的消息传到京城,到时冯指挥使会怎么想?皇上是打算将锦衣卫指挥使换掉,还是想测试冯指挥使的忠心?”

裴章摸着玉扳指上的纹路,没有说话。

那日处置冯邑,的确是他草率了。他将冯邑收监,也是想杀鸡儆猴,起个震慑的作用,当时并没注意到冯邑跟冯淼的关系。冯邑为兄弟谋个官职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次大同受地动影响太大,冯邑弄得民间怨声载道,不查办不行。

冯淼算是他的亲信,经历过不少事,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位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的。现在他把冯邑革职查办,冯淼事先毫不知情,他们君臣之间,势必会产生些隔阂。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裴章生性多疑,无法放心地把权力集中在一个人的手里,所以才让徐器分了冯淼的权力。但他没想过将冯淼换掉,平心而论,冯淼做得还不错。

“谢爱卿所言极是。朕回京之后,会与冯淼好好谈一谈。明日山西布政使便到了,朕见过他,交代完一些事情,就准备回京。”

谢云朗见自己的目的达到,松了口气:“皇上英明。西北刚经历过地动,各方面都十分不稳定。为了您的安全起见,也不宜在此地久留。”

“朕知道了。不过谢爱卿到西北来历练,是做靖远侯的参军。如今大同城中的事情已差不多处理完毕,剩下的就交给朕和承宣布政使来办。你需尽快返回军营,主持大局,安抚人心。”

谢云朗知道皇帝是不想自己和靖远侯插手新任大同知府的人选,所以急于想赶他们走。自己这种京官,一旦与军事重镇的官员有了交集,对于皇权来说,也是个威胁。圣驾如今在靖远侯府,靖远侯不方便离开,他却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臣明白,今日也是特意来向皇上辞行的。皇上多保重身体,臣就此别过。”

裴章点头:“朕会在京城等着爱卿回来。”

两人说完客套话,谢云朗谢恩,从屋里退了出来。在门外,他见到大内官,大内官主动送了他一程。

“谢大人的伤势,无碍吧?”大内官看着谢云朗的头问道。

谢云朗下意识地摸了下头上的纱布,摇头道:“多谢关心,没什么大碍。”

大内官叹了声:“让谢大人来西北,真是委屈您了。不过您也知道,皇上一直想要提拔年轻的官吏,谢大人是最好的人选。但您还是年轻,资历压不住那些老大人,所以才让您到西北来历练。好在鞑靼这边选出了新的汗王,应该暂时不会起战事了。过个一年半载,皇上也就把您调回去了。”

谢云朗不知道大内官特意跟他解释这些的用意。本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皇上要他做什么,他这个臣子唯有遵从的份。

“大人不要怪我多嘴。皇上也是不易,尤其皇后去世以后,他行事越发冒进,不计后果,像要把被压制多年的积怨都发泄出来。多亏有您和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辅佐,他才能更好地处理政事。皇上只是性子内敛,不会表达,他还是很看重大人的。”

谢云朗知道大内官是在帮皇上笼络人心,便客气地应了声。

“我就送到这里,您慢走。”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到了靖远侯府的大门外。谢云朗看着大内官离去的身影,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直接把自己送走,而不让自己与靖远侯有任何“通气”的机会。

果然是常伴君侧还能如鱼得水的人,行事不显山露水,却又恰到好处。

谢云朗走了没多久,青峰让人把一个麻袋扛到了裴延的住处。

那麻袋在地上不停地扭动,青峰把口子解开,一个人连忙钻了出来,直接躺在那儿,哀嚎连连。

王定坤被裴延的人抓到的时候,刚好躺在花楼一个姑娘的怀里。本来王夫人将他藏的好好的,但他不安于室,偷偷又跑去相好的一个姑娘那里寻欢,被裴延的人逮个正着。

王定坤被押来的这一路上受了不少罪,吃了吐,吐了睡,如同被流放一样。王家虽然没落了,但王夫人从未亏待过他,他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裴延坐在书桌后面,扫了他一眼。

“表兄,父亲只是说说而已,不是真的要我参军,您为何一定要我来大同呢?我真不是打战的料。”王定坤蹬了蹬腿,颇有几分撒泼的模样。京城里的纨绔多了去了,干嘛非抓着他不放。

“现在非战时,不用你打战。明日你就去军营报道,先在新兵营里,参加每日的操练。”裴延皱眉道。

“表兄,我们谈条件吧?您要如何才肯放了我?”王定坤翻了个身,殷殷地看着裴延。

裴延翻着手里的兵书,面无表情:“我已把你的姓名编入军籍,你想当逃兵,便按军法处置。你若是挨上二十军棍,我便放人。”

王定坤侧头看向青峰:“二十军棍打下去会怎样?”

青峰诚实地回答:“能活下来的十之一,基本残废。”

王定坤抖了一下,像霜打的茄子,趴在地上说道:“行,我去!我去还不成吗?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如姐儿要嫁给那个姓宋的了,剩母亲一个人,我要照顾她。”

他说得可怜兮兮,情真意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真的。

“表公子,这得看您的表现。你若在军中好好的,争取早日立功,或许很快就有机会回去了。到时王夫人脸上也有光。”青峰笑着说道。

王定坤有气无力地瘫在那儿,完了,要他立功,简直比登天还难!

“下去。”裴延看到他那副不成器的样子就窝火。定国公之后,竟然是这种样子。外祖父若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跳出来狠狠打这小子一顿。若不是为了正大业那些王公子弟的风气,不让鞑靼看笑话,他也不想多费心思。

现在这些人,文不能□□,武不能附众,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寸箭之功。跟先帝那会儿比起来,真是差得远了。

青峰将王定坤安置好返回来,对裴延说道:“刚才谢大人似乎来见过皇上了。我看到内官将他送到府门外,他头上还缠着纱布,真是可惜了那一张俊脸。他来府中,怎么也不知会侯爷一声?”“皇上大概并不想他跟我走得太近,所以皇上在这里的时候,我们能避嫌还是避嫌。”

青峰摸了摸后脑:“侯爷,我不懂。皇上既然不希望谢大人跟您走得近,为何又要让他做您的参军呢?”

裴延把兵书放在桌子上,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皇上一向不喜欢官员结党营私,让谢大人做我的参军,对谢大人的仕途有利。如果有更好的选择,皇上也不会这么做。何况皇上一直忌惮我在西北的势力,这回微服出巡,也是想亲自证实。”

“那明日山西的承宣布政使就来了,侯爷是不是也要跟他避嫌?”

裴延点了点头,又看向外面的夜色。沈潆应该已经到庄上了,不知是否安好,能不能习惯。他现在无法分.身,只能派昆仑过去看着。虽说庄里多住着些老弱妇孺,应该不会有危险。但这个时期,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明日,让昆仑去庄上。”裴延吩咐道。

“昆仑早就准备好了。爷就放心吧。”

*

沈潆睡到半夜,忽然肚子饿了,直接被饿醒。晚饭她吃了不少,但向来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里还是空空的。

今夜是绿萝值夜,就睡在门边的小木床上。沈潆起床,轻轻地叫了一声,绿萝便醒了。

“姑娘,怎么了?”绿萝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走过来。

“我有点饿,睡不着。”沈潆摸着肚子,不好意思地说道,“你能不能给我弄些吃的来?”

绿萝有些惊讶,以前姑娘吃得少,更没有半夜起来吃东西的习惯。但既然是姑娘想吃东西,她没有不应的道理,赶紧披上衣服出去。刚走到门口,绿萝就回头看着沈潆,尴尬地说:“姑娘,我不知道厨房在哪里……”

沈潆笑了一下:“我跟你一起去找找吧。”

绿萝帮她穿好衣裳,两个人推开门。东边的房间很安静,易姑姑和红菱已经睡下了。

沈潆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意思是不要吵醒她们,然后拿了桌上的烛灯,点了盏灯笼出门。

农庄非常安静,连鸡犬的声音都听不到。屋子与屋子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屋里的灯火大都暗了。沈潆凭着记忆,找到下午经过的厨房,发现里面竟然亮着微弱的灯光。她正要跟绿萝进去,看看里面是谁,忽然听到说话的声音。

“你东西准备好了吗?”

沈潆示意绿萝走到窗边,看到那三个管事仆妇中的两个在里面。一个是绑着蓝巾的王贵家的,一个是穿红袄的赵进家的。

赵进家的问道:“王家姐姐,明天咱们还要继续吗?这要是被发现了……毕竟是药,不会出什么事吧?”

“你这胆子也太小了,不过是点蒙汗药,让她昏睡而已。说白了,她就是侯爷的一个妾室,又不是正妻,也没什么好怕的。但侯爷宠她,跟相思那丫头到底不一样。我们明面上还是得装客气点,别让她看出什么就是。你赶紧动手吧。”

“哎,要怪就怪她命不好。谁让她们来偏来我们庄子上……”赵进家的叹了口气。

沈潆和绿萝看见,赵进家的拿出一包药,轻轻地抖在了蒸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