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姨娘,怎么了?”裴安趴在沈潆的腿上睡觉,迷迷糊糊地问道。

沈潆强压下担心,摸了摸他的头道:“没事,你睡吧,到了我再叫你。”

裴安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那小厮带着人马到了一个弄堂前,说恐怕弄堂狭小,一下挤不进这么多人,也怕惊扰了左邻右舍,建议步行,让沈潆等人先进去。沈潆便牵着裴安下了马车,跟在那小厮的后面进了巷子。

裴安抓了抓沈潆的手,沈潆俯下身子,裴安对她耳语道:“沈姨娘,这个人有点怪怪的。”

沈潆看向前面殷勤带路,时不时还回头看他们一眼的小厮,小声问道:“哪里奇怪?”

“我总觉得他有点心虚……”裴安若有所思道。他是个很敏感的孩子,沈潆看那个小厮,倒没觉得他有异常。

易姑姑她们都跟在后面,巷子越走越深,那小厮还在说:“宋大人的府邸快到了,就在前头。宋大人清贫,刚到保定,还买不起像样的院子,委屈几位了。”

沈潆忽然停住脚步,说道:“到底还有多远?走了这么久,刚才为何不让马车进来呢?我们两个身子柔弱,恐怕不能再走了。”

那小厮转过头来,忽然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请沈姨娘和公子恕罪,小的也是逼不得已,上有老下有小……”

沈潆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正待问清楚。巷子的前后从天而降几个黑影,迅速用布捂住了他们的嘴。那布里似乎下了迷药,沈潆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沈潆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这是间装饰得很华丽的屋子,家具也都是上好的木头所制。应该是夜晚了,屋里的灯火很亮。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还无法适应这样的强光,努力撑着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

迷药的作用还在,她的大脑还是一片混沌,浑身无力。

“有没有人?”沈潆扬声问道。

立刻有个年轻很小的丫鬟进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我问你,跟我在一起的人呢?”沈潆用力抓着她的手臂问道。

小丫鬟惊恐地摇了摇头。

“那你的主人是谁?这是那儿?”她现在都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保定城中。又是什么人要劫持她,目的是什么。

小丫鬟还是惊恐地摇了摇头。

沈潆见问不出结果,索性甩开她,想要自己下床,肚子忽然一阵抽痛。她整个人倒在床上,缩成一团,用手护着肚子。

小丫鬟连忙扶着她:“大夫说夫人的胎不是太稳,要好生休养,千万不能乱动啊。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奴婢。”

“我再问你一遍,跟我在一起的人呢?”沈潆咬牙切齿道。

小丫鬟怯怯地回答:“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被带来照顾夫人,这间屋子里,只有夫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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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保定城里,王倩如一直在家门口翘首以盼。她是个标准的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了亲之后更是如此。所以她知道沈潆一行人进了城,立刻就派府里的官家前去迎接。

她也是嫁给宋远航之后,才弄清楚他跟裴延之间的交情。前几日,裴延忽然给宋远航来了一封信,说军中局势混乱,希望他能代为照顾沈潆和裴安一阵子。宋远航当然一口答应,还把这件事告诉了王倩如,王倩如自然也觉得高兴。

她跟沈潆已经有阵子没见了。沈潆怀孕,她还特意准备了朝阳又宽敞舒适的房间。

管家去了很久,才跑回来说道:“夫人,小的沿着进城的路一直找到家门口,并没有看见靖远侯府的人,您确定消息准确吗?”

“怎么会呢?刚刚明明有个侯府的人来报信啊。”王倩如心中纳闷。宋远航当值,不在家中,她只能吩咐官家再去探。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管家回来禀报:“夫人,的确是有人接走了侯府的人马。小的寻着路找过去,找到弄堂外面的马车,可什么人都没有。”

王倩如一惊:“你是说他们的确进了城,但是在弄堂里消失了?是不是被人劫持了?”

管家点头道:“恐怕是如此。要不就是老爷还派了别人去接他们,此刻人在官府里。”

王倩如直觉不会,宋远航如果派了人,肯定会告诉她一声。沈潆一定是遇到什么歹人了。

“事不宜迟,你快去告诉老爷,就说靖远侯府的人出事了。”王倩如吩咐道。

官家连忙领命离去。

王倩如正要回府,看了一眼街对面似乎在监视自家的人,转身关上了门。

她坐在明堂上思考。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但她推测以沈潆的见识和气度,就算身陷险境,也应该不会惊慌失措,而是想方设法地跟他们取得联系。剩下的问题就是,到底何人所为?能在他们眼皮底下将人带走而不留痕迹,此人不说手眼通天,至少也是神通广大。

她竟然不知保定城里有这样的人物,那此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还没等王倩如想清楚,宋远航已经火烧火燎地回来。

“倩如,出事了。”他一进门就说道。

王倩如抬头看他的神色,还来不及说沈潆的事,就听他继续说道:“鞑靼的四王子在天牢里被人劫走了,现场有证据证明是一群鞑靼的死士,大部分人都战死了,只有两个人带着四王子逃了,但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皇上大怒,下令封锁城门,全城搜捕。”

“他们连天牢都敢劫?这不是火上浇油吗?皇上更不会放过他们了。”王倩如说道。这阵子,她总听宋远航提起这些事,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点了。搁以前,她才不会关心国家大事。

宋远航坐下来,皱眉道:“我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我担心凭靖远侯和那个四王子的交情,四王子很可能会去求助靖远侯,而靖远侯也不会拒绝他。到时候,靖远侯跟皇上之间的交锋在所难免。我很早就说过,他与皇上之间,恐怕是无法共存的。”

“还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王倩如神情凝重,“我派了管家去接沈潆,但管家说人没接到,后来有出去找,那行人却凭空消失了。恐怕她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什么?”宋远航猛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你为何不早说!”

“我已经派官家去通知你了,想必你们在路上错过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王倩如带着几分歉意道。

宋远航在明堂来回踱步,然后对王倩如说:“你在家里等着,我去府衙调派人手。如果人还在保定,我定会把她找到。”

*

沈潆所在的是个不大却很精致的宅子,房间外面就是花园。沈潆借口散步,在宅子里到处走了走,所有的侧门和小门都上着锁,前门离她的距离最远,而且那个小丫鬟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什么办法都没有。

宅子里的人,好像就她们两个。

小丫鬟把一日三餐准时送到她房中,还熬了几副安胎药给她喝。起初沈潆尚存戒心,后来想对方竟然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从保定城把她带到这儿来,若真想杀她,哪里需要如此麻烦。

她不能拿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身陷险境,更应该努力保全自己。

那个叫仙草的小丫鬟,除了自己的名字,嘴巴十分严实,什么都不肯说。

到了晚上,沈潆睡意全无,只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心绪不宁。裴延送她来保定的事情是临时决定,应该十分隐蔽,除了宋远航夫妇还有裴延的两个亲信,应该谁都不知道。

这人既然能在她进保定城的时候就把她劫走,用的还是宋远航身边的小厮,这当中透着一种古怪。

“夫人,主人来了,想要见您。您方便的话,换好衣裳,跟我去前堂吧。”仙草敲了敲门说道。

沈潆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到这个人,坐起来,缓了缓神。她下了床,理一理衣袖,衣裳还是来时的模样,十分齐整。然后她才开门出去,跟在仙草后面。

沿着曲廊,走到一个花厅模样的地方,仙草停住脚步:“主人就在里面,姑娘进去吧。”

沈潆迟疑了一下,还是大步走了进去。

花厅摆设着几张桌椅,主座上的人正端着茶杯饮水,看到她进来,似乎有点意外她会来得这么快。

沈潆见到这个人,只轻轻地笑了一下。果然如此。

宋远航见她十分冷静,反倒有些挫败感。按照他的想法,沈潆是如何都不会知道整件事情是他筹划的。

“你见我在这里,就不觉得惊讶?”

沈潆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下来,手靠在扶手上:“先前我还觉得是别人所为,后来就想到了你。第一,我来保定的事情,侯爷一决定,第二天就送我来了。除了你跟倩如,几乎不会有别人知道。第二,如果别人要对我动手,大可以在京城到保定这一路,不会到你的地盘上来。第三,迷药用的是最轻的量,好吃好喝地伺候,还找大夫开好药,这种劫持法,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宋远航抬手按了按额头,这个丫头实在太敏锐了。从前他就觉得,裴延性子单纯,恐怕不会是她的对手。果不其然,进府没几个月,就被她收得服服帖帖。

“宋大人不想说说么?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么大费周章?”沈潆口气不悦。

宋远航叹了声:“我也不想,保定府没有那么太平。之前皇上虽然没查到我跟裴延之间的证据,只是把我调出京城,但城里应该还有锦衣卫或者别的什么人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你在我这里,宫里肯定会收到消息,这不算是真的保护。所以你上路之后,我就建议裴延,弄出你在保定被人劫走的假象,索性假戏真做,也来不及跟你商量。而且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宋大人连倩如都瞒着?裴安他们又在哪里?”

宋远航低头喝茶:“你们这么几个人丢了,官府肯定要过问,到时候难保不去我家查问。倩如胆子小,她不知道,还容易掩护你们的行踪。这个地方虽然隐蔽,但也不能有太多人进出,所以你原来的随从,我暂时都安排到乡下去,然后由一个完全面生又不引人注目的丫鬟来照顾你。至于小公子,我打算悄悄送到蜀中去。”

沈潆愣了一下。

宋远航看了一眼她的神色,似乎知道她想什么,主动解释:“一来,他是目前靖远侯府唯一的血脉,整个直隶都算是天子脚下,有什么风吹草动,在这里都不算真正的安全。蜀中虽说路途遥远了一些,但对他的病情会有好处。”

“你这么说,是不是京城里出事了?”

宋远航用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说道:“裴延将你送到我这里来,是希望你能好好养胎,京城里的事情,你暂时不要管了。孕妇忌思虑。何况他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三岁孩子,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会照顾好自己,也懂得如何渡过危机。”

沈潆承认自己忍不住牵挂他,希望能时时刻刻得到他的消息。否则她哪里能安心。

“我不能久留,今日来就是向你解释,之后除非必要,我也不会再出现。生活上的任何事,都可以吩咐仙草去办。”宋远航说完,就要离开这里。

沈潆问道:“我要在这呆多久?我如何跟外界联络?”

宋远航侧头看她一眼:“你留多久,是由裴延决定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好好安胎才是上策。除非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否则就听我的。”

沈潆暗叹,这个原顺天府推官,真是油盐不进。裴延让他做什么,他就照做。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就是要把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这方法虽说刁钻,但锦衣卫的势力那么大,背后还有个蓝烟,不用非常之法,沈潆在保定恐怕也不安全。

毕竟没人能想到宋远航会“监守自盗”。

意见我都虚心接受,但关于情节方面,我会有自己的安排。

毕竟我是上帝视角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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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明德宫内,裴章正在发怒,狠狠一甩袖子,一屋子的人全都跪了下来。其中有锦衣卫指挥使冯淼,还有禁卫军的统领以及看守天牢的官员。

裴章冷冷地看着他们:“在朕的眼皮底下,重兵把守的皇宫,让几十个外族人溜进来不说,还让他们把要犯给劫走了。过几日,是不是有刺客要把刀架在朕的脖子上,而你们都不知道?!”

“皇上恕罪。”众人齐声喊道。

“除了这句,你们还会什么?限你们三日把兀术抓到!”

冯淼抬头看着皇帝:“可是皇上,京城那么大,就算挨家挨户地搜,也需好几日的时间。找那么三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请您明示,我们要从何处下手……”

裴章道:“三个受伤的人,能走得远吗?他们想藏身,又不想引人注目,当然就在皇城附近。怎么搜,去谁家搜,还要朕教你?”

冯淼不敢说话了。他听这话的意思,皇上好像知道兀术在哪里?

皇城附近,又不引人注目,无非是那些王公大臣的府邸。兀术是鞑靼的王子,朝中与鞑靼尚算熟悉的只有靖远侯。兀术又是靖远侯送到京城来的,那这么说,兀术很有可能去找靖远侯了。

如果真的带人去搜靖远侯府,又把人从靖远侯府邸把兀术搜出来,那真是一场血雨腥风……

“都下去吧。”裴章不耐地挥手道。

一行人不敢多言,战战兢兢地爬起来,灰溜溜地退出去了。

裴章余怒未消,胸膛微微起伏,脑中有一阵晕眩的感觉。他伸手扶住龙椅的椅背,努力地晃了下头,视线复又清明。御医要他平心静气,多多休息。可他知道兀术被人救走之后,抑制不住地气血上涌。

他的皇宫,他的臣子,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牢固和有用。

可紧接着,推测出兀术有可能的藏身之处后,他的内心深处又莫名地涌出种兴奋的感觉。他一直想找机会除掉裴延,现在老天终于把这个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他早已经下了圣旨,窝藏兀术,罪同谋逆。以裴章对裴延的了解,这个人满腔热血,骨子里极重义气,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只要裴延敢帮兀术,那么他就是自寻死路。

靖远侯这根刺早已经埋在他心里多年,从裴家与先帝在世的纠葛,再到如今裴延对他皇权的威胁,两代的恩怨累积下来,几乎到了无法共存的地步。

“皇上。”大内官走进来,作揖道,“几位阁老求见。”

前些日子,因为皇帝对鞑靼使臣团的怠慢,阁臣已经多番进谏。裴章不耐烦与这些老朽之人解释自己的动机,依旧是我行我素。在他的版图里,整个北境都应该划入大业的疆域,而这一天,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这群顽固的老臣今日见不到他的话,明日肯定还会再来。

“让他们进来。”裴章坐在龙椅上,神色恢复如常。

高泰等人进入殿中,二话不说地跪在地上。高泰最晚入阁,官位也比较低,所以跪在最后。这里本来没有他说话的份儿,但是入了阁,在朝为官,便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今日这些人说要来进谏,若单单他一个置身事外,恐怕以后也没办法在内阁呆下去。

他自诩了解皇帝。虽然他与皇帝的接触不多,只是此前开经筵的时候,做过几次日讲官。但他发现皇上对任何事物,包括儒家经典都有自己读到的见解,并且很难被改变。

高泰前面的老臣说道:“皇上,此次鞑靼使臣团之事,归根结底,是皇上之失。您现在弄得满城风雨,边境紧张,是否考虑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裴章说得云淡风轻:“不过是开战罢了,有何可惧?”

“皇上。”另一个大臣说道,“这些年,大业与鞑靼在边境虽时有摩擦,但没有再起大规模的战争,是两国百姓之福啊!如今您将鞑靼汗王的亲弟弟扣押,还要治他的罪,这不仅仅是两国邦交的问题,更是侮辱了鞑靼的王室。鞑靼举国上下,会为了尊严而向大业宣战。那么两国好不容易换来的和平,不就付之东流了吗?”

大业的文官向来敢作敢为,为了说出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哪怕豁出性命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内阁本就是为了帮助皇上处理大小政事而存在,同时也肩负着监督帝王言行的责任。

裴章义正言辞地说道:“我的先祖本就是从鞑靼皇室的先祖手中,夺得的江山。你们以为,我们跟他们真的可以和平共处吗?鞑靼物资缺乏,每到冬天,就有许多平民百姓会冻死和饿死。那些手握兵权的贵族,就会伺机侵扰我国的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们口中所谓的数年和平,只是我们一再的忍让,没有报复回去而已。”

他站起来,走到几个重臣面前,手背在身后,脊梁挺得很直。

“朕告诉你们,他们想要多开互市,不过是想让更多的鞑靼人能到大业来,了解我们,从而想办法对付我们。让双方的军队各退几里,这是权宜之计。我们中原人讲信用,等到真把兵撤了,在那里生活的百姓,都会因为这个愚蠢的决定而付出代价。”

高泰看到跪在他前面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不得不说,皇上的确是个天生的帝王。不管鞑靼是否抱着这样的心理,被他这样煞有介事地说出来,在场的人就无不信服。懂得操纵人心,才是帝王权术的最高境界。

裴章抬手按了按额头,说道:“朕有些累了,众位爱卿若没有别的事,就先下去吧。”

这几位阁臣本来都做好了拼死进谏的准备,现在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都有些悻悻然,只能告退。高泰按制是要最后退出去的,但皇帝忽然叫住了他。

其它人都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他只能跪在地上不动。

“方才高爱卿怎么没说话?”裴章问道。

高泰眼皮一垂:“臣觉得皇上做事,应当有自己的理由。臣入阁不久,自认对于政务的理解不会比别的同僚或者皇上深,因而没有说话。”

裴章习惯了听那些文臣滔滔不绝地各抒己见,头一次见到这样会藏拙的,心中倒是多了几分好感。他走回龙椅坐下来,一边翻着奏章,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你有个女儿,是皇后的闺中密友吧?”

高泰不知皇上怎么问起阿锦来了,连忙回道:“是,小女在年少的时候就认识皇后了,共同拜在一个大家手底下学箜篌。”

“朕好像听皇后说过,她是个用香的高手?以前还曾送过安神的香囊给皇后。”

高泰点了点头:“小女对香和药是有几分钻研,臣有时头疼脑热的,懒得请大夫,便叫她回家看看,多数也能治好。”

裴章扯了一下嘴角:“既如此,庄妃生了皇子之后,总说睡不着觉,你改日叫她进宫,去蒹葭宫给庄妃调个香,好让她能睡得安稳些。”

高泰尴尬地笑了笑:“宫中有太医院还有御药房,小女那雕虫小技,只怕上不得台面。”

“无妨。太医院用的药太过讲究和慎重,庄妃也不喜欢。也许你女儿调配的香,正好能对她的胃口。”

高泰只能俯身道:“既如此,臣回去后就告诉她,让她挑个娘娘方便的时间,进宫来吧。”

裴章颔首,高泰就退出去了。

高泰出宫回家,匆匆地找到高南锦的房间。高南锦正在教两个孩子写字,看到高泰来了,笑着说:“父亲来得正好,快看看他们的字有没有进步。”

高泰作势夸了几句,就把高南锦单独叫到屋外,告诉她:“你近来可有做过什么事,惹得皇上注意了?皇上今日忽然问我你会不会调香的事儿,还提起了皇后,要你进宫去给庄妃娘娘调香。”

高南锦闻言,面色变白。难道皇上知道了那件事?自从那个御药房的人出事以后,她就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可皇宫里风平浪静,她以为自己已经过关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高泰皱眉问道。

高南锦的手抓紧帕子,轻轻地摇了摇头:“父亲多心了,女儿只是不想进宫,那是个伤心地啊。”

高泰叹了一声,知道女儿与嘉惠后是打小的情分。嘉惠后入葬皇陵那日,她还在那嚎哭了一日一夜,险些晕厥。

“没事就好。皇上近来处事,冒进了许多。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剑锋所到之处,难免有损伤。只怕最近就要发生大事。阿朗来信告诉我,要我对朝堂的事装聋作哑,别太出头,你自己行事也记得小心点。”

“父亲,我知道了。”高南锦轻声应道。

高泰负手离去,等他走远了,高南锦才虚脱一样,沿着柱子滑落在地。过了这么久,她以为她逃开了,没想到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那日,她从御药房取香,的确看到里面有一味多余的香料,也没注意。后来在长信宫点燃,她才闻出那香料是黄栀子,黄栀子性寒,不适合给沈潆使用。

起初,她以为是后宫什么人下的手。因为这味香料,实在是不起眼,很难查得出来,燃烧之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除非是天生对香气很敏感的人才能觉察出来。而她恰好就是这样的人。

当时,沈潆在睡着,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没有说出来。当天晚上,沈潆就死了,她还安慰自己,那味香料不足以要人性命,充其量只是让人难于生育。而沈潆已经病入膏肓,根本不可能再给皇帝留下血脉了。

每次高南锦在沈潆面前说自己家庭如何幸福美满的时候,一根黑色的藤蔓就会缠绕住她的心。谢云朗喜欢的人,根本就不是她啊!他出于责任的照顾和关怀,对于高南锦来说,就像是施舍和同情。她要的是他的心!可他的心,却属于沈潆。

可事实却是,她妒忌。她觉得沈潆已经贵为国母,拥有天底下最好的两个男人的倾慕,如果再让她生下孩子,她的人生实在是太过完美了。这点瑕疵,不算什么。

只是她没想到,沈潆竟然那么快就死了。她也不知道跟那味香料有没有直接的关系,心中一直愧疚不安。

皇上一定是知道了她隐瞒不报,才故意试探父亲。但皇上没有即刻动手,而是让父亲来提醒她,便是告诉她,她早晚要为那件事付出代价。

“娘,您怎么了?”两个孩子见母亲久久不归,出来找她。

高南锦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振作精神:“没事,我们接着回去练字。”

女孩儿问道:“娘,我想爹了。他什么时候才能从西北回来呀?”

“你要是想他,就给他写信吧。来,娘教你怎么写。”高南锦牵着儿女柔嫩的小手,回了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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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将沈潆送走之后,裴延就命下人紧闭府门,除了日常所需的采买,一律不要到街市上去,也不要与外面的人多接触,以免节外生枝。

他每日在书房里研读兵法,本想尝试着置身事外,可还是心中难安。没等他再做什么,麻烦已经自己找上了门。

昆仑把在墙角奄奄一息的兀术拎到裴延的面前,兀术伤得很重,只剩出气的份儿了,瞪着一双眼睛,只能哼哼。青峰吓了一跳,恨不得把昆仑这个呆子揍一顿。又不是捡条阿猫阿狗,这种时候把这个烫手山芋捡回来,简直是在惹麻烦。

裴延起身,蹲下去查看兀术的伤势。他身上刀伤和剑伤都有,整个袍子都被血浸染,这样下去可能真的会死。

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先救人性命才是首要的,他让昆仑把人带到客房去休息。

昆仑一把兀术带走,青峰就对裴延说:“爷,您不是想救他吧?他被关在天牢里,按理说不该出现在这里,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个陷阱。人犯在皇城大内丢了,皇上不可能不派人找。万一皇上的人找到这里,我们有一百张口都说不清啊!不如这样,我偷偷地把他送到城中的医馆去医治吧?”

“你能保证,能把他平安地送到医馆?只怕现在这周围都是搜捕他的人了。”裴延面色凝重道。

“啊?这么快!”青峰还没反应过来。

裴延清楚,兀术能从守卫森严的天牢里逃出来,并非是偶然,恐怕是多方势力共同努力的结果。目的就是要把他引到靖远侯府来,好激化他跟裴章之间的矛盾。

裴延原本还打算为了救兀术,再进宫劝劝裴章,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努力阻止裴章挑起两国之间的争端。这无关他们个人的生死荣辱,帝王想要征伐,苦的不过是边境的将士和百姓。

可还没等他行动,兀术就从天牢里逃出来了。现在看来,和平解决此事,几乎已是不可能的事,最坏的结果就是,可能把他自己搭进去。可他明知道如此,也不能见死不救。

“别说那么多了,先救人再说吧。”裴延道。

青峰没办法,只能去找了府中相熟的大夫来。兀术也是命大,那么多伤口,却没有一处伤及要害,所以才能留下一条命。大夫给他上了药,又包扎好伤口,又开了几副内服的汤药,给他调理。

兀术躺在床上,觉得终于能缓口气,虚弱地说:“我好饿,你们快给我弄点吃的。不然我没疼死,也要饿死了。”

青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能顾着吃,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但人救都救了,也不能亏待,他还是吩咐厨房去准备吃食了。

大夫走到屋外,对裴延行礼:“侯爷,恕我冒昧,这是鞑靼人吧?”

裴延点了点头。

大夫面色有些苍白,说:“外面到处都是官兵在搜查,说要找三个受伤的鞑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