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泰帝与周皇后的感情一直颇好,但也非常宠爱霍贵妃。据说当初朝臣请求为长泰大婚,以便其亲政时,太后令人将帝都各权贵适龄嫡女皆报了上去,与长泰帝一起挑选。而长泰帝在看画像时原本是看中了后来的贵妃霍氏,但太后在这中间读到一首皇后的诗作,大为赞叹,在长泰面前称赞了一番。

本着立后立贤的原则,长泰最后选择以周之子为后,而霍氏则成了仅次于皇后的贵妃。而同样出身显宦、与立后差不多时间受册的,便是沈淑妃、顾贤妃,以及宝络夫人。

后来几次选秀及礼聘中,后宫又先后册了庄妃、景妃及慧妃,九嫔之中的昭容、昭媛、修仪、充容也有了人数。

往下婕妤两人,嫔一人,美人五人,才人三人,宝李开始就多起来,有十一人,其下无定数,都分散各宫之中,甘然也记不清楚。

在众多宫妃中,承宠次数最多的无疑是贵妃霍氏,就连周皇后也要避让其锋芒。只是霍氏尽管承宠多年,除了早先产下一个夭折于襁褓的公主外,一无所出,而周皇后长子已满十岁,幼子也已经快两岁了,长子更是早早被封了太子。是以虽然宠爱次于霍氏,但依旧稳压霍贵妃一头。

除了这两位外,贵淑德贤四妃中德妃之位暂缺,而贤妃位份虽高,却一向多病,长泰对她还算敬重,不过侍寝却极少。

让苏如绘惊讶的却是,甘然直言沈淑妃不怎么受宠爱。她想起来皇后带领三品以上位份的妃子给太后请安时,那个站在霍贵妃身后的女子虽然被她身旁的霍贵妃衬托得黯淡无光,不过眉目也算娴雅端丽,对得起她的位份。

只不过远不及霍贵妃那么我见犹怜罢了。

“沈淑妃不受宠吗?那怎么还有…”苏如绘一时口快,问到一半才醒悟过来,连忙住口,甘然倒没多想,随口道:“要不是她生了甘棠,淑妃也轮不到她来做了,我听母妃宫里人议论,当初沈淑妃还是九嫔中的昭容时,与当时的昭仪林氏争宠——哦,林氏就是现在的宝络夫人!那时候两人都怀了身孕,结果沈淑妃生下了甘棠,林氏却中途小产,本来父皇更喜欢林氏多一点的,最后沈氏进位淑妃,一是看她生了甘棠,二是因为太后比较喜欢她的缘故。”

苏如绘皱起眉,甘然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主动解释道:“你是不是看甘棠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又经常向仁寿宫里跑,所以觉得他母妃一定很得宠爱?其实不是的,甘棠他向仁寿宫里跑得多,是因为他知道他母妃并不受父皇重视,就算是他自己,有母后生的太子哥哥在,也轮不到他在前,所以他只能拼命讨好皇祖母,皇祖母喜欢他了,他和他母妃才能在宫里过得好一点。”

顿了顿,甘然又道:“至于嚣张跋扈嘛,以他和淑妃在父皇心里的地位,自己不厉害点,不被那些奴才欺负就奇怪了。”看起来甘然对自己这个异母弟弟倒没什么恶感,甚至还颇为怜悯。

苏如绘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心中暗忖:你若不是被霍贵妃收养,以生母一个御妻的身份,过得恐怕还不如甘棠呢,当然,御妻连抚养皇子的资格都没有。

甘然却不知道苏如绘的这些想法,难得有人静静听他一个人说话,因此他兴高采烈的把在西福宫听到的种种秘闻全部告诉了苏如绘——

妃位的庄、景、慧三妃,是太后下旨充实后宫,皇后亲自长泰帝礼聘的官宦之女,所以一进来就给了正五品宝林的位份,而且三妃都年轻美貌,很得长泰喜欢,几年下来,虽然没有诞育,却也逐渐升高了妃位。

而九嫔中现在的四位,却都是选秀入宫,苏如绘在太后那里见过,都是少年艳丽的女子。

两位婕妤中的芳婕妤,是沈淑妃的异母庶出妹妹,虽然膝下无子,倒比沈淑妃侍寝次数更多。至于唯一的一位瑞嫔,乃是江南而来的秀女出身,一副娇怯怯的模样,太后并不喜欢她,长泰帝却是每个月都要去几次她住的素月馆。

再往下那些人,因为没资格去仁寿宫请安,苏如绘却只能听甘然说了自己想象。

从三品往下,能够被西福宫嬷嬷、姑姑及宫女议论时谈及的,有一位霓美人,高才人,以及阮宝林和慕容娘子。

至于其他人,西福宫的宫女没聊过,甘然也不清楚。

苏如绘奇怪道:“那些人就当着殿下的面聊这些东西?”

甘然虽然看样子不受重视,但这宫里的奴婢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大胆吧?

妄论帝宠,那是宫规所不容许的事。

甘然诡谲一笑道:“当然不是,我偷听到的!”

见苏如绘瞠目结舌的样子,甘然笑容忽然一收,淡淡道:“我就告诉你,你可别出去乱说——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听到我生母的消息而已,说出去,对我害处不大,毕竟母妃现在还没亲子,但对你…嘿嘿!”

苏如绘心下嘀咕这位殿下看来脑子还没全部坏掉,一面摇头道:“殿下放心,我像那糊涂的人吗?”

哪知甘然噗嗤一笑道:“谁说不像呢?刚才连问都不问就把我带回来了,万一我的贴身内监和嬷嬷就在后面跟着找过来,又遇见我在你内室里换衣服…你哭都来不及!”

苏如绘无语,没想到自己居然被这个看似没脑子的皇子给鄙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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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的眼睛啊。。。。。

第十九章 歌声来源

悲剧的,眼睛还是没好,本来没事的左眼现在也感觉视线降低了不少,担心啊!

话说,昨天问了句有人用红票安慰我下吗,今天看到0终于变成4了,心情大好,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人疼我的嘛。谢谢啦!

希望更多人安慰安慰我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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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一更的梆子遥遥传来,苏如绘停下闲聊,去屏风后摸了摸那件紫色皇子服,发觉已经差不多干了,推着甘然道:“殿下,您是不是该回去了?”

虽然甘然说没人来找他,不过刚才秀婉回来,想端水进内室服侍苏如绘梳洗,要不是苏如绘事先锁了门,就直接穿了帮。把苏如绘吓得够呛,这可不是在苏府,闯了什么祸事只管撒娇耍赖,有母亲与哥哥们帮着打圆场,不由得她不小心。

甘然打个呵欠,站起来道:“衣服干了么?那我走了。”

苏如绘点了点头:“干了。”

“多谢你了,对了,你叫什么来着?”甘然走进屏风后一边换衣,一边问道。

“臣女苏如绘!”苏如绘轻声道。

甘然换回自己的衣服出来,眼中带笑道:“好吧,苏如绘,你帮了本殿下一次,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苏如绘哭笑不得道:“多谢殿下,臣女什么都不要——您先等着,我出去看看秀婉睡了没?”

“何必那么麻烦?谁知道会不会装睡窥探主子行踪?这些奴才最擅长的就是这手!”甘然却道,“你去,就算她睡了,给她个差事把她支到后院去不就行了?”

苏如绘没想到甘然现在倒是透露出一些皇家长大的孩子模样了,抿嘴笑了笑道:“也好,我这就去吩咐她。”

她开了内室的门,去到旁边偏房里,秀婉这时候果然还没睡,点着一盏灯做着些针线,见到苏如绘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道:“小姐可是醒来了?刚才奴婢回来,在门口遇见秀英,她说晚膳送来给小姐了,本想进去伺候,哪知小姐睡着…”

苏如绘摆了摆手道:“刚才有些累了不想被打搅,才把门锁了,现在我想沐浴,你去替我烧点水。”

仁寿宫里因为从来只住太后一个正经主子,所以小厨房只有德泰殿那里才有,像鹿鸣台是没有厨房的,苏如绘和周意儿的膳食皆是御膳房按例送来,不过烧水的地方倒是不少院子里都有。

秀婉听了,点头道:“奴婢这就去。”

苏如绘看着她进了后面小房子,这才蹑手蹑脚走到内室,告诉甘然可以出去了。

甘然笑着向她道了谢,苏如绘要借他一盏宫灯,却被他拒绝了:“宫里各处的灯都有记号,若真挑着它回去,谁都知道我这段时间在哪里了,我倒不介意,你可就惨了,念你帮了我一场,我就不害你了——你看从隔壁偷个给我就成!”

苏如绘立刻道:“殿下,今晚月色挺好,不如殿下踏月而行,也是件风雅之事。”

“没想到你对那个意儿姐姐倒还挺放心上,放心吧,本殿下夜路走太多了,就是没月亮,也不会有问题。”甘然不以为意,打个呵欠,悄悄出了小院。

苏如绘送他到门口,正要转身回去,忽然远处飘飘渺渺,歌声悠扬,倒把心中有鬼的她吓了一跳,顿时色变!

反而甘然取笑道:“瞧你胆子不大,却没想到这么小,不过一个失宠妃子夜半独自哀怨罢了,怕成这个样子?”

“失宠宫女?”苏如绘定了定神,疑惑的看了眼那个方向,奇道,“除华宫是在那里?我还以为是在皇城北边!”

“我说她失宠,又没说被打进了冷宫,那个女人很有意思,你有时间不如去看看。”甘然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笑,对苏如绘招了招手,转身走远了。

翌日苏如绘梳洗一番,依旧带着一对响步铃早早与周意儿一起去了德泰殿请安兼谢恩。太后身边的袖香姑姑出来请了她们进去,霍清瀣又在伺候太后梳妆打扮,见到两人笑着点点头。

经过这段时间,周意儿和苏如绘也知道在太后眼里两人是怎么都比不上霍清瀣的,连周意儿也歇了争宠的心思,两人先给太后请了安,又给霍清瀣行礼如仪,问候了一句瀣儿姐姐。

苏如绘复跪下道:“臣女多谢太后厚爱,多谢陛下赏赐!本想昨晚接了刘公公的赏赐就过来给太后谢恩的,可是看着天色不早,担心过来时刚好打搅了太后用膳,因此才拖到今儿,还请太后恕罪!”

嘉懿太后非常不喜欢在用膳和睡觉时被打扰,这一点满宫的人都清楚,除非打搅她的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或者干脆那人是她的心头好,比如上次闯进殿里的霍清瀣。

闻言太后淡淡笑了笑:“你这孩子就是实心眼儿,那些都是你陪伴贤妃好应该得的,哀家和皇帝也是因为你用心的缘故,只管用着就是,何必急着谢什么恩,左右哀家也跑不掉!”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包括几个在太后面前得脸的嬷嬷和姑姑,袖香因此道:“早就听说苏家小姐进宫前是薛女史的得意弟子,可惜一直没机会瞧到小姐的文才,不过奴婢瞧小姐这懂规矩的样子,一看就是大家出来的!”

“可不是吗,昨儿如绘妹妹身边的宫女还送了几件首饰来给我,说是太后与陛下赏赐给她的,也分几件给我们。”霍清瀣抿嘴笑了笑,一边替太后簪上一只缠金点翠凤尾簪,一边接口道,“说起来真是惭愧,上回陛下赏赐给我东西,我竟没想到要分给两位妹妹!”

苏如绘脸色僵了僵,她只记得以前宫中赏赐东西,母亲安夫人总是到处分派,从来不会独自享用,却忘记之前霍清瀣可没有分给其他人的意思,自己这么做,会不会让太后等人觉得是在有意打霍清瀣的脸?

苏如绘终究年幼,一时间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是连个圆场也不知道了。

倒是太后眼风不动声色的扫过她面上的惊愕与惶恐,笑着拍了拍霍清瀣的手道:“上次皇帝随口一说,奴才们也只从库房里随手挑了几件给你,本来就不多,你这两个妹妹又都是大家出身,还未必比得上她们随身带的呢!有什么好分的!这次哀家看如绘也是得了哀家和皇帝两份赏赐才能分出来给你们。”

苏如绘大大松了口气,齐云嬷嬷在旁笑着解围道:“太后,奴婢看以后给小姐们赏赐可要多一些了,否则三位小姐相亲相爱的,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彼此分享,若是少了,还让她们为难。”

“倒也是。”这时候霍清瀣刚好替太后插上最后一支扁簪,太后看了看铜镜里的影子满意颔首,口中笑着道,“这可怎么好?本来赏一个人的,如今瞧来却是一赏就要三个,看来这个竹杠哀家与皇帝以后都要挨定了!”

霍清瀣吩咐人捧上衣盘,闻言回眸笑道:“太后说的可不对,瀣儿还想着皇后与其他娘娘的赏赐呢!”

“齐云你听听!”太后掌不住笑出了声,指着霍清瀣乐道,“今儿正好是嫔妃请安的时候,待会皇后来了,你把话说给她听,之子人不在这里都没躲过去,好好儿的女孩子,讨起赏来这么不手软,看来皇后和各宫主位以后要小心了,千万不能给你们找到机会讨赏赐,否则还不得被生生刮去几层皮?”

苏如绘、周意儿也不禁扑哧一声,刚才的尴尬氛围至此全部消散,也不知道霍清瀣那么说是什么意思,是有意还是无意,现在苏如绘只想着快点将这场面过掉。

就听周意儿寻到机会接了一句,脆生生道:“太后与陛下,还有皇后娘娘及其他娘娘,不拘赏什么,就是给臣女一人一朵儿御花园的花也是好的,瀣儿姐姐哪里是要刮地皮呢?”

“还是意儿妹妹知道我的心思!”霍清瀣笑嘻嘻的为太后选了一套暗红翟衣,道,“太后您瞧穿这套可好?”

“瀣儿的眼光一向不差。”太后对打扮并不是很在心,以她的身份也不需要太上心,一允,便有专门的姑姑上去替太后穿衣,收拾好后,一行人拥簇着太后向正殿走去。

第二十章 赏赐

皇后和众妃照例是早早就到了,见太后出来,纷纷跪下行礼,霍清瀣三人亦同跪下,待太后叫了起来,三人又向皇后与众妃行礼。

待这套礼仪完毕,太后打眼一看,顿时面露喜色,原来今儿顾贤妃居然来了。

顾贤妃因病是被太后免了请安的,说等她身子爽快了再说。今天既然能来请安,显然是好得差不多了。

太后因为抚养乐安公主的缘故,对乐安公主的这个生母一向就比较看重,见顾贤妃穿一身香色宫装,头上挽着高螺髻,发间簪了一朵玉石攒成的芙蓉花,一只璎珞项圈坠了块绿玉压在胸前,整个人看上去既素淡又不失皇室体面。

毕竟顾贤妃身子刚好,也不适合太过艳丽的装束。

“贤妃身子可是好了?”太后立刻笑眯眯的问道。

“劳烦太后挂心,妃妾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顾贤妃抿嘴笑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福了福,却对着太后手边的苏如绘望去,“还要多亏了太后请苏小姐来陪伴妃妾!”

太后欣慰道:“你好了就行,年纪轻轻的,日子总要过下去,哀家就怕你一个想不开,生生拖坏了身子!”又对苏如绘露出一个赞许的笑来道,“昨儿哀家和皇帝刚刚赐了你东西,今儿贤妃就亲自来请安了,像是特意来告诉哀家与皇帝赏赐不是白给似的!”

苏如绘甜甜一笑,欠了欠身才道:“贤妃娘娘身子好,那是太后关心、陛下惦记,亦是太医们的功劳,臣女可不敢窃功!臣女不过是陪娘娘说说话,哪里又做过什么了?”

她这谦逊的态度让太后十分满意,对周皇后道:“毕竟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女孩子,皇后瞧瞧这张小嘴,说的竟是滴水不漏!”

周皇后有心凑趣,道:“这孩子原先在臣媳宫里时还没这么嘴甜,想是到了母后身边才越发伶俐了!可见母后是极会调教女孩子的,也是苏家福分,能够让女儿养在母后膝下!”

说着周皇后转对苏如绘温言道:“你陪伴贤妃也不能说没做什么,本宫瞧贤妃这段时间精神好了不少,本就想着要好好替贤妃谢你点什么,倒没想到母后与陛下思虑周全,竟先赏了你!本宫就巴巴的慢上一步,回头你来一趟未央宫,到库房里去挑些喜欢的吧。”

周皇后温言细语的说完,却听拥簇太后出来的人以及太后在内,皆是含笑不语。苏如绘忍着笑跪下谢了恩,皇后不解道:“母后,臣媳说错话了么?”

“嘻…太后,您刚才还怨瀣儿连皇后娘娘的竹杠都不放过呢,现在您可瞧见了,这是皇后娘娘现成送上门来让如绘妹妹勒索一笔的!”霍清瀣扶着太后的手臂掩口笑道。

太后正想说什么,一旁服侍的齐云也抿着嘴道:“霍小姐真真是有福气,刚刚提到的事,这么快就心想事成了!”

“…皇后,你这可真是送上门了!”太后笑得差点眯了眼,瞧着皇后乐道。

周皇后莫名其妙,她飞快的思索了一遍,实在没想到什么可笑的地方,皇后在宫中还是很有威势的,众妃虽然见太后一众笑容诡异,各有猜测,却都不敢露出声色来,只余皇后一人一头雾水的看着殿上笑成一团的众人。

还是周意儿见自己姑母面色开始尴尬,心有不忍,主动开口道:“娘娘您不知道呢,刚才瀣儿姐姐说到昨天如绘妹妹分给我们赏赐的事情…”她将刚才太后寝宫里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也不禁莞尔道,“瀣儿姐姐出主意,连娘娘您那里的赏赐也惦记上了,盘算着不拘娘娘赏赐谁,都要给足三份,当时咱们还笑话她贪心来着,没想到这么快,娘娘就要赏赐如绘妹妹…这不是送上门给瀣儿姐姐敲竹杠吗?”

周意儿说罢,周皇后与众妃也是哭笑不得,皇后对太后嗔道:“臣媳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不就是几份赏赐吗?别说三份,就是连未央宫那两个孩子一起五份,臣媳还是舍得的,母后这么一笑,臣媳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正急得想要跟母后请罪了!”

顾贤妃此刻在旁接口道:“幸好!幸好!”

原本要和皇后说话的太后立刻奇道:“你幸好什么?”

周皇后也奇怪的看着她,却见顾贤妃一只手按在胸口的绿玉上,一只手比了个一字笑道:“幸好妃妾说慢了一步——刚才妃妾本来想说,苏小姐陪伴妃妾多时,妃妾想要亲手替她做件裙子穿,没想到太后这里的三位小姐这般儿心齐,妃妾若真就做了一件裙子来,苏小姐该哭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却听苏如绘浅笑道:“如绘才不哭呢,幸亏今儿瀣儿姐姐说笑,让臣女知道娘娘的打算,娘娘现在身子刚好,怎么能亲自动针线呢?再说了,臣女是什么身份,怎敢劳动娘娘亲手做衣裳?”

“这孩子可真是个细心的。”太后闻言微微惊讶,却笑着对贤妃道,“不过她大概还不知道,贤妃你的手艺虽然比齐云差了点火候,却能与尚服局一等一的秀娘比了!你亲手做的衣裳,可不是寻常宫装能比的!”

周皇后在旁笑道:“可见贤妃妹妹是真心喜欢苏小姐!”

说笑了几句后,太后瞧着似乎有些乏了,周皇后极有颜色,正要带领众妃告退,却见殿外跨进两道人影,身量高矮差不多,却正是太后膝下的两个皇孙一起过来了。

甘然年纪要比甘棠大,因此跪下后他先开口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甘棠在他身旁亦开声向太后请安。

太后大喜,精神似乎也振作了许多,没口子的免礼让两人上前去给她看看。

甘棠平时里都是极黏太后的,不过也不知道是因为许多妃子在的缘故,还是因为甘然的缘故,今天倒是规规矩矩,走到太后面前一板一眼的回答太后的询问,至于甘然则是乖乖的靠在太后膝边,瞧着一副乖巧安静的模样。

苏如绘冷眼旁观,心道这二殿下现在看着这么乖巧谁能想到他人后胆子那么大?

太后细细问了两个孙子饮食衣着,事无巨细,显得十分关心,甘棠因为随母妃沈淑妃住,太后问了几句,欣慰的抬头对淑妃道:“甘棠你是上心照顾的,这不看着又壮实了许多,回头哀家与皇帝提一提,叫他也多去永信殿看看!”

沈淑妃出身大家,闻言端庄的谢了,但苏如绘恰好抬起头,看见她眼中划过的分明喜色,而太后这么说后,霍贵妃却仿佛微微蹙了蹙眉,不动声色的扫了眼甘然。

太后问完甘棠,又认真关心了一番甘然,甘然一一答了。苏如绘在旁瞧得十分疑惑,看太后的样子对这个孙子也是非常在意的,不像是要谋害他呀?那为什么太后亲自指去照顾甘然的奴仆那么不上心?

要说就算有人想对皇子下手,现放着嫡长子出身又非常得帝宠的太子在,接下来还有同样是嫡子的皇五子,另外沈淑妃的皇三子,也是母亲身份尊贵的。抚养甘然的霍氏虽然是贵妃,可甘然的生母实在卑微,就算生了甘然,现在也就是个娘子。

而且甘然在五位皇子中一直就是不显山不露水,既不像太子那么聪慧,也不及甘棠得太后另眼看待甚至连母亲都大得恩宠,虽然比起才满周没多久的皇五子与那个到现在都没出现过、据说体弱多病的皇四子要引人注意一些,但他非嫡非长非贤,有什么理由让人容不下他?

苏如绘正在沉思间,忽听两位皇孙与太后的对话里忽然提到了自己,顿时心里一紧!

却是甘然说到的:“皇祖母,刚才孙儿等三弟,所以在殿外站了一会才和三弟一起进来,听说贤母妃病好了,是因为这位小姐照顾的缘故?”说着他很自然的看了眼苏如绘。

这个注视差点没吓得苏如绘魂飞魄散,心中一个劲的念叨着二殿下可千万别像三殿下一样。甘棠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别瞧他年纪不大,在太后面前上眼药的手段可是利索得不得了。起初那几天周意儿因为不喜欢霍清瀣得宠,不知怎的被甘棠看了出来,明里暗里差点把周意儿整得当众大哭。

那之后周意儿实在怕了他了,就连背后都不敢露出怨怼之色,才让这位殿下消停!

甘棠这厮最擅长的就是一边甜甜的给人戴着高帽子,一面蹂躏得人说不出其他话来。譬如当初他敬苏如绘的那块糕点…

而苏如绘虽然因为没有表示过对霍清瀣的怨恨,没被甘棠特别“关照”过,但她听周意儿说过太多这位殿下的手段,因此见甘然用这种看似自然其实饱含深意的目光看向自己,又想起两位皇孙进殿时瞧起来似乎关系不错,顿时就无法淡定了!

正在苏如绘提心吊胆的祈祷甘然不要像甘棠那么顽劣之时,却听太后淡淡笑道:“不错,然儿可是有什么想法?”

“皇祖母,孙儿哪有什么想法?不过觉得自从乐安皇姐去后,皇祖母与贤母妃都恹恹的,心里暗暗着急却帮不上忙,如今这几位小姐进了宫,倒是看皇祖母气色好了许多,贤母妃也能来请安了,所以觉得该赏她们点东西表彰下罢了。”甘然收回视线,笑着对太后道。

他这番话说完,殿中想起刚才皇后之话,顿时又是一阵笑场。

周皇后含笑转过头来对霍贵妃道:“妹妹,你可惨了,二殿下这么一说,他是想要代母后、贤妃妹妹两个人打赏,这可是最少六份赏赐!”周皇后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却只有揶揄之意,霍氏得宠多年,别说六份赏赐,就是六十份赏赐也未必放在眼里,不过是皇后打趣罢了。

霍氏知道太后不喜欢自己,每次到德泰殿来都奉行少开口多请安的原则,闻言笑了笑,没说什么。倒是甘然注意到自己的养母,毕竟抚养他多年,而且甘然也知道,自己能够在宫里过得逍遥自在,还是因为霍氏的缘故,凭如今还是娘子的生母是不可能让人这么纵容的,因此主动从太后膝下走开几步靠到霍贵妃身边,用略带忐忑的语气道:“母妃,儿臣让您为难了吗?”

霍氏见甘然的动作及语气里的惶恐,心下没来由的一暖,心道甘然虽然不是自己亲生,但毕竟一落地就抱养给了自己,有道是生恩不及养恩大,看来说得没错,甘然还是很重视自己这个养母的,再说自己承宠多年,连个公主都没能再有,想来以后还是要指望这个养子。

于是霍氏轻轻抚了抚他的面颊,笑道:“然儿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如今懂事,知道孝敬太后、贤母妃了,母妃高兴还来不及,不就是赏赐吗?只要然儿懂事,就算让母妃拿出体己银子来赏人都没什么!”

说着霍氏推开甘然,从椅子上跪了下去。

殿中顿时议论声止,好奇的看着她的动作。连太后也收起自甘然靠向霍氏后淡淡的笑容,道:“霍氏这是干什么?”

“妃妾想要谢谢太后!”霍氏跪在地上,低头道,“上次太后教训妃妾教导不好甘然,妃妾还不明白太后的意思,如今才隔了几天,见到甘然就发现他懂事了许多,竟晓得孝敬太后与贤妃姐姐了,可见太后才只真真懂得教导皇子的,妃妾回想起来,往日只顾着纵容甘然胡闹,总以为皇子年纪还小,却没想到除了要关心皇子衣食,更要教导他懂得孝敬长辈、知道尊老恤幼!”

霍氏这番话说得极为诚恳,殿中众妃脸色却是各异,上次太后当着众人的面给霍氏没脸,甚至当场派人去西福宫接了甘然到仁寿宫住,都知道这是太后不满霍氏,想要剥夺她抚养二殿下的权力,却没想到今天甘然明显对霍氏还是很依恋的,而霍氏借机玩了这手,却是逼着太后将甘然归还她,至少也要松一松口了。

毕竟二皇子那个跳脱不羁的性子大家都知道,霍氏那也是一时不小心,加上她又极得帝宠,就算太后一言九鼎,也要考虑考虑长泰帝的心情——宫中资历老一点的谁不知道,要不是太后当初插手,如今的皇后可就不姓周而姓霍了!

一时间殿中静静的,都在等待太后的回答。

第二十一章 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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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慢条斯理的呷了口茶,淡淡道:“你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霍氏恭敬的道:“是,妃妾愚钝,还请太后垂怜!”

“那你叫哀家怎么垂怜你呢?原本这些都是你父母该教导的道理,你却到现在才晓得,难不成哀家的皇孙是给你拿着练手调教的么?”太后眼皮都不抬一下道,“这等话也说得出口?真是可笑之极!”

太后的语气淡淡的,不注意听甚至会以为她只是随口调笑,但是这番话说出后,德泰殿中立刻鸦雀无声。

连周皇后在太后面前一直挂着的温柔微笑也僵了僵,一脸笑容仿佛冻住了一样有点笑不下去。苏如绘三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乖乖侍立在旁,做个体面的石人儿。

霍氏听太后这话说的不对劲,竟是连霍德都骂了进去,心里凉了一半,但看着陪自己跪在一边的甘然,咬了咬牙,磕了个头道:“都是妃妾不好,太后请尽管放心,妃妾现在知道错了,以后一定看顾好二皇子!”

“以后?二皇子乃皇家血脉,名副其实的金尊玉贵,岂是一个不尽心能够推脱得了没看顾好的责任的?”太后冷然道,“你还有脸继续求着哀家么?”

霍氏颜面扫地,见太后却还不肯松口,不由心灰意冷,俯在地上哀哀哭泣起来。

太后最见不得这副哀怨的腔调,正要发作,却见甘然膝行几步上前,抱着自己的腿哀求道:“皇祖母!都是孙儿自己顽皮,不关母妃的事,还请皇祖母重重的惩罚孙儿,不要怪母妃!”

他语气中已带哭声,太后眉毛动了动,周皇后察言观色,也温言道:“母后,霍妹妹是真的知道错了,毕竟二殿下是她抚养长大的,母子情深,还请母后饶了她这次罢!也是给个教训,妹妹以后定然不会再疏忽了!”

苏如绘三人在旁默不作声,却将各人对话听入耳中,暗笑周皇后看似雍容大度,心里却也对霍氏有所不满,没听见甘然都已经把错全部揽了下来,到了周皇后劝说时就变成了霍氏的不是了。

不过这也难怪,她现在虽然是皇后,但当初长泰想立的皇后却是霍贵妃,而且皇后已经诞下二子,霍贵妃却只有一个养子,就是这样,西福宫的宠爱也是独一份的。周皇后就算再大度,心里又怎么可能不发酸发苦?

皇后开口求情,沈淑妃一直冷眼旁观,却见依在太后怀里的儿子甘棠给自己递了个眼色,连忙道:“太后,妃妾知道您是心疼二殿下才会教训霍贵妃的,可是您看二殿下虽然身临危境,但还是惦记着贵妃,显然是念着贵妃多年来的抚育之恩!殿下是个念恩的,太后何必冷了殿下的心呢?”

顾贤妃原本见皇后求情时就微微皱了下眉,但现在一后四妃中其他两位都站了出来,她也不得不轻声细语的道:“太后,妃妾瞧着二殿下跪着哀求怪可怜的,瞧在殿下的面子上,太后就消消火,好歹让殿下起来说话吧!”

“还请太后垂怜!”贤妃说罢,在她身后的宝络夫人却离开座位跪到了霍贵妃身边。

其余众妃不管心里怎么想,亦纷纷跪倒为霍氏求情。

太后也不理会这些人,先伸手拉起甘然:“起来说话!哀家的孙儿,上跪天下拜地,中间只跪师长君父,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养母,怎么就能叫哀家的孙儿屈了膝?”

嘉懿太后这番话说的刻薄,霍氏更是羞愤得无以形容,她这才想起来太后最恨的就是被人逼迫,当初长泰帝幼年时,主少国疑,那起子摇摆不定、或借时势求官要权的官吏,在朝局稳定后,哪个没被太后连本带利的讨了回去?

自己今天一个激动,却是犯了太后的大忌!

甘然起身收了泪,认真道:“皇祖母,母妃照顾孙儿很尽心,是孙儿自己不好,特特甩开了奴才出去玩的,那些奴才正是因为母妃疼爱孙儿,不敢不听孙儿的话才被撵走,您不要怪母妃好么?”

太后面沉似水,也瞧不出有什么想法,半晌才淡淡道:“你忘记你父皇要你禁足三个月了吗?这才一个月没到吧?”

甘然当此之时机灵无比,立刻跪下谢恩道:“多谢皇祖母!孙儿一定乖乖待在仁寿宫里,聆听皇祖母教导!就算两个月后回了母妃那里,也断然不敢再淘气了!”

太后面色古怪,半晌才哼了一声,微怒道:“你不是还说要给陪侍哀家的如绘赏赐么?哀家告诉你,你要代哀家、你贤母妃赏赐如绘,可断然不许轻了!要是让哀家发现东西不好,看哀家怎么罚你!”

“皇祖母放心!”甘然立刻神采飞扬道,“只要您高兴,孙儿这就派人去西福宫搬东西,左右孙儿手里的好东西,都是皇祖母和父皇赏赐的!”

“绕来绕去,给赏赐的还是哀家与皇帝?”太后哑然失笑,“那哀家和你父皇真真是太亏了!”嘉懿最喜欢看孙子们精神抖擞、朝气蓬勃的模样,见甘然一扫颓唐,口风也逐渐温和起来,淡淡的看了眼殿下道了起来。

殿中气氛这才逐渐缓和,惟独霍氏迟疑了一下,还是周皇后咳嗽一声,才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

“皇祖母,您可不亏,您和父皇赏赐给孙儿们的都是好东西,等孙儿们长大了,有能力孝敬皇祖母和父皇母后,还有众位母妃时,自然也知道该挑什么才是好的。”一直依偎在太后怀里的甘棠立刻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仰着头对太后道,“皇祖母就当是给孙儿们练眼力了罢!”

太后欢喜的摸摸他的小脸,对沈淑妃道:“淑妃你瞧瞧棠儿这张甜嘴!哀家感慨了一句,他倒好,立刻祭出孝敬的大旗来,连皇后和妃嫔都带了进去!还不是想要跟哀家多讨些好处么!”

“孙儿能够承欢皇祖母膝下,就是最大的好处了,哪里还有要其他好处的意思?”甘棠笑着道,太后被哄得眉开眼笑,一个劲的搂着他称赞沈淑妃教导有方,霍氏只是低头小意陪笑,不敢多言。

如此因着两位皇孙的竭力讨好,太后终于在众人告退时,对霍氏淡淡道了句:“皇帝要你抄的女则抄完了,再来接然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