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不是门阀嫡女还有得是更委屈的呢。”苏如绘让秀婉将几碟子可怜的早膳与早已冷却的稀粥摆了上来,看也不看一旁色香味俱全的几道饭菜道,“这食盒里的东西你处理的干净一些,莫要让其他人发现了。”

“小李子说这宫里没有井,奴婢手边也没工具挖坑…”

“何必那么麻烦?一会你把它们换成咱们的食盒,免得招了眼,借着在除华宫里寻红鸾的机会随便找个角落倒掉就是,昨儿小李子也说过,这里是有那些狸猫的,它们闻得了香气自然会去吃。”

“也是,那小姐先用着,奴婢这就换食盒。”

待出门时,苏如绘吩咐秀婉将那个金漆食盒好生藏起:“莫让人看到了,又告一状。”

黄昏时候在除华宫里已经不知道转了几圈的两人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厢房,却发现门前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踱来踱去,苏如绘心头先不喜了三分,便听秀婉喝道:“小李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姐您可回来了!”小李子回头一看,顿时笑容满面,忙不迭的一躬身,“奴才在这儿等您等了好半天了,估摸着您该是去寻人,可是这除华宫这么大,奴才也不知道小姐到底走去了什么地方,因此想来想去还是在这儿等得比较准——”

“咱们小姐为红鸾的事急着呢,有什么事情你只管速速说出来,莫要让小姐听着闹心!”秀婉见苏如绘皱起眉,忙替她喝道。

往常这么一说若无银子,小李子必定也要说出那等酸话来,这会儿却不然,脸上那笑容竟是更亲切了几分,甚至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小嘴巴:“哎…秀婉姑娘说的是,瞧奴婢这张嘴儿可不是罗嗦着,惹了小姐与姑娘不快了,却忘记奴才来的缘故——小姐,秀婉姑娘,那一位姑娘您两位可不用找了!”

“什么?”苏如绘本来对他腻烦的很,正欲径自入屋,把他晾在外面,闻言顿时脚步一停,秀婉也诧异的道:“你说什么?红鸾她怎么了?”

苏如绘终究是门阀出身,镇定的工夫是从小练起的,见小李子满脸笑容,不似来报什么噩耗的,倒是定了定神:“你把话说说清楚!”

“是是是!说的急了点,秀婉姑娘别急,说起来也要恭喜二位——昨儿红鸾姑娘不见,其实是…”小李子嘿嘿一笑,“是遇见了咱们陛下了!”

“…!”

苏如绘与秀婉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一个激灵回了神,异口同声道:“这怎么可能!陛下如何会到除华宫来!”

“陛下自然不会到除华宫来,却是红鸾姑娘走错了路。”小李子显然是打听清楚了才赶过来的,因此耐心道,“两位不知道,咱们这除华宫因着年久失修,别看宫门那一段宫墙还算齐整,这中间确实有几个破口的,也是天意,昨儿红鸾姑娘——哦,现在该称为崔佳丽了,崔佳丽昨儿为替小姐取膳,所以从此处欲去宫门,哪知当时天黑下来,佳丽又不是很认得路,不知不觉竟是走岔了,从破口那里出了除华宫,佳丽进宫也没几天,连自己出了除华宫也不知道,惦记着小姐别饿着了,却是越走越远,偏偏除华宫附近人迹罕至,想问也没处问,佳丽最后一直到了瑞嫔住的素月馆附近,才回过神来,见素月馆前有灯火宫人,就想去问个路,谁晓得昨儿瑞嫔身子不适,陛下点了静婕妤侍奉,去灵宝宫时特意去素月馆探望片刻,恰好出来看到了佳丽…”

第一百二十章 不速之客?

三更完,今天是不是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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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丽如今被赐住素月馆旁的幽竹阁,陛下很喜欢佳丽呢,不但记了档给了位份,据说原本还要赐‘婉’字为号,不过被佳丽再三叩谢才作罢…”小李子滔滔不绝,“陛下说佳丽浓艳柔婉,很该当那个‘婉’字,但被拒绝了也没生气,听说还称赞佳丽谦逊。”听他说得六宫竟是毫无秘密的,才一天一夜不到的时间,昨儿晚上发生的事情包括皇帝的话都传遍了六宫。

苏如绘主仆越听越是脸色变幻莫测,尤其是苏如绘差点儿没呆在那里迈不开步子。若不是小李子说完之后眼巴巴的看着她们,秀婉甚至忘记了他跑来说这番话的来意,待小李子笑眯眯的揣着银票告辞而去。主仆两回屋把门关好,这才有时间来思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红鸾再走错,除华宫里如此荒凉破败,和外面俨然两地,心里怎么也该有个数,这…”相对静默了片刻,秀婉试探性的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难道她担心小姐,所以…”

“我已经与你们说过推测,红鸾她不是这么莽撞的人!”苏如绘觉得这里面绝对没那么简单,小李子带来的那套说辞虽然说得通,而且长泰昨儿探望瑞嫔也是顺路而为,苏如绘就是还在鹿鸣台时也不可能窥探得到帝踪,何况是被打进除华宫后?

至于红鸾承幸…虽然红鸾已经是老女的年纪,但早先被赵王主动索取,甚至许以侧妃之位便可说明其美貌,若恰好长泰遇见,以为她是寻常宫女,倒也是正常。

不过…红鸾难道没和长泰说清楚过自己的来历?若长泰知道她是苏家送进宫服侍女儿的人,又怎么会还要临幸于她?如今正是太后与长泰联手逼迫苏家认罪的时候,长泰这么做,岂不是…一个小小佳丽,传出去怕是苏家也要糊涂了!

苏如绘摇了摇头,别说宫外的苏家,就连她自己也有点懵了。刚才小李子怎么说的?长泰本要去灵宝宫——也就是静婕妤那里,只是因瑞嫔生病才停辇进素月馆看看,这样遇见了红鸾就临了幸?那是在哪里临幸的?总不可能带去灵宝宫或回宣明殿吧?

也就是说…素月馆?

难道与那位瑞嫔有关?苏如绘还记得当初自己刚入宫时遇见坠井躲到鹿鸣台自己小院子里的甘然时,对方给自己讲解后宫之事,说素月馆的瑞嫔一向得长泰欢心,以至于连霍贵妃都十分注意她。

这瑞嫔陈氏早先是一个伶俐活泼的美人,据说还善舞,最初进宫时不过一个小小御妻,后来因宠一升再升,她原本是林德妃的宫里人,林德妃当初号称六宫第一妒妇,对陈氏每多刁难,陈氏那时候年轻气盛,仗着帝宠,明里暗里也与林德妃较过几次劲,只是林德妃究竟位份和出身放在了那里,就算太后不喜欢林氏的泼辣妒忌,但对出身不高的陈氏却更加看不上眼。

一直到有一次陈氏有孕而不自知,去未央宫请安后退下时不小心踩着了林德妃的裙摆,害林德妃在众人面前摔倒失仪,被林德妃当众掌掴之后又气急败坏的要皇后做主,那时候陈氏还只是从五品的淑人,而林德妃当时已经是九嫔之一,因此林德妃虽然掴打了陈氏,但皇后为着林德妃一向的泼辣与她的身份,出于息事宁人,还是责令陈氏在殿外跪一个时辰,以给林氏赔罪。

原本跪上一个时辰倒也无妨,只是陈氏先被掌掴又受此羞辱,又气又恨又是委屈,心绪过于激动,小半个时辰就见了红,那一次惹得太后也是动了怒,把林氏召去德泰殿狠狠训斥了一番,罚她抄了十遍女则为戒。

因此事虽然涉及皇嗣,但到底都是不知情,连陈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孕,加之罚跪的处置是皇后作出,而事情的起因又是陈氏踩到宫中主位的裙摆致使林氏摔倒在先,所以太后罚完了长泰也没对林氏做什么,只是让皇后晋了陈氏位份以作安慰。

陈氏大哭一场之后,听到太后对林氏的处罚,知道此事只能到此为止,但她终究咽不下这口气,趁着长泰怜惜,提出搬出昭华宫,长泰晓得陈氏与林氏经此一事后是肯定不能和睦,陈氏若继续留在昭华宫里少不得受林氏刁难。

但究竟林氏是昭华宫主位,陈氏小产之事太后也已罚过,就这么同意陈氏搬出昭华宫别居,到底让林氏面上不好看,何况长泰也不是不宠林氏,为难之下,却是皇后给出了一个主意,让陈氏搬出昭华宫,但也不必去其他宫殿,只择了御花园附近单独的一处素月馆居住,既离了昭华宫,却也未入其他宫室,也算全了林氏的颜面。

瑞嫔的恩宠让霍贵妃也为之侧目却是苏如绘刚进宫那两年的事了,这两年随着刘修容与静婕妤、徐小仪的进宫,长泰到底是更喜欢新人的,旧人里也就霍贵妃凭着美貌盛宠不衰,如今连皇后那里长泰也不过按着祖制每个月去上两次…

难道是瑞嫔见自己宠爱日间稀疏所以想借他人固宠?可是瑞嫔在宫里好说也有十几年了,身边总不可能没几个做这样事合意的人,做什么要打红鸾的主意?要知道红鸾不但是苏家的人,而且进宫才几天?瑞嫔就算以为她是普通宫女,但也不可能主动替长泰撮合一个陌生宫人就以为这宫人会向着她吧?

苏如绘怎么也想不通,秀婉也是心乱如麻,她起身看了看时辰道:“奴婢先去取膳吧。”

“我与你一起去。”苏如绘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小姐放心,昨儿找红鸾那么多次,这路径奴婢可是已经熟悉了,再说奴婢可没有红鸾那等好样貌,不会有什么事的。”秀婉苦笑着掠了掠鬓发,“奴婢总觉得,这事儿…不会全像那小李子说的一样!”

“唉,我也想不明白,现在咱们拘在这里,想打听什么都打听不到,也只能等着看了,就是不知道红鸾既然有了位份,能不能与我们联系!”

秀婉去后不多久,苏如绘忽见门外人影晃动,便起身开门道:“可是回…啊!”

待苏如绘看清楚门外之人,顿时一惊!

第一百二十一章 床下是什么?

“苏小姐,别来无恙?”借着屋中惨淡的烛光,却见门外一人长身玉立,虽然容貌平平,但风度翩然,书卷之气极为浓郁,正是太子伴读之一、与苏如绘有过数面之缘的卫羽青!

看到此人,苏如绘足足愣了数息才反应过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道:“卫公子为何在此?”

“…不是苏小姐请在下前来的么?”卫羽青闻言,神色一愣,抬头看了看天色,诧异道,“还是在下来早了,小姐还约了其他人?”

“什么?”

苏如绘立刻瞪大了眼睛,“如绘与卫公子不过数面之缘,何以会与公子私会?再说如绘如今谪入除华宫乃陛下亲旨,非诏不得出入,又岂会约见公子?”

“此话当真?”卫羽青惊道,“今日…”

“没时间仔细说了,卫公子,必定有人意图谋害你我,还请公子速速离去!”此刻苏如绘哪里有心思听他慢慢道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来的是苏如锋,被人抓到犹自是个抗旨的大罪,若被人撞破了是卫羽青,抗旨之外,少不得一个淫乱后宫的罪名落下来,到那时候只怕太后与长泰做梦都要笑醒——现成的青州苏、凤州卫嫡女嫡子送上门一个天大的罪名让他们拿捏!

卫羽青猛然醒悟过来,匆忙一揖,转身没入夜色!

一直到卫羽青走的不见,苏如绘这才大大松了口气,但随即想起一事,正要奔到床边,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喧嚷,一个苍老却不失沉稳的声音响起:“武德侯之女苏氏接旨!”

接着未关好的房门被一把推开,两个服色齐整的嬷嬷一头撞了进来,恰好看见苏如绘手足无措的从床边站起,犀利的目光之中顿时露出一丝冷笑,不紧不慢道:“苏家小姐,陛下有旨,快快出来迎接!”

苏如绘知道已经没了机会,只得强压心中焦急,走出门去跪下接旨。

旨意非常简单,大致是说苏如绘迁宫后,太后连着几日进饭不香,为了体恤太后,故此长泰下令,让苏如绘戴罪归居仁寿宫,不过依旧是禁足,因此不再住在鹿鸣台,而是赐居玉堂殿。

苏如绘强作镇定三呼万岁,双手高举从传旨的老内监手中接过圣旨,依着例打赏完,那老内监却无离开之意,而是对着她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苏家小姐,太后怜恤小姐年幼,这些天儿惦记着小姐别在除华宫里磕磕绊绊的过不好,而陛下一片孝心,这才让小姐破例回仁寿宫,小姐可要念着太后、陛下的恩德,不可或忘!”

“臣女谨记在心,请公公放心!”苏如绘心中冷笑不迭,面上却丝毫不显,一派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敢问公公,贤妃娘娘如今可还好么?”

“娘娘还在昏迷,苏氏,时候不早,既有圣旨,此地荒僻湿冷,你现在就搬去玉堂殿罢,这几个嬷嬷都是陛下派来帮你收拾的,你在鹿鸣台的东西,也都已经送去了玉堂殿!”那老内监挑一挑白眉,不冷不热的道。

苏如绘勉强笑道:“多谢公公和几位嬷嬷,可是今儿天这么晚了,恐怕搬运起来会吵到太后,那岂不是罪该万死?不如如绘在这儿再住一夜,明儿起早搬了可好?”

“苏家小姐不用担心,陛下这道旨意太后是知道的,仁寿宫替您留了一道角门呢,而且玉堂殿只是仁寿宫的偏殿,离德泰殿甚远,太后可是说过,贤妃娘娘还未醒来,苏家小姐未必就是有意谋害,而且除华宫湿冷,别把苏家小姐好好的身子骨给住坏了,就好像先头未央宫的张小姐一般。”那老内监却一口拒绝,不等苏如绘回答,对那几个同来的嬷嬷一使眼色,“你们还不快帮着小姐进去收拾!”

那几个嬷嬷早已做好了准备,也不管苏如绘的脸色,答应一声就一股脑的涌了进去,苏如绘且惊且怒,喝道:“且慢!”

“苏小姐刚才还担心着搬晚了吵到太后,正该是速速的准备起来才是。”那老内监嘿然道,“小姐这么阻三阻四,可是有什么不方便让人看到的东西啊?”他有意强调不方便三个字,苏如绘却冷冷道:“不错!”

“当初虽然迁宫的仓促,并未带什么随身之物,可是随手一些私物还是带来的,这些东西除了我自己,一向都是由我贴身宫女秀婉收拾,我不放心其他人碰!”

那老内监与几个嬷嬷对望一眼,淡淡笑道:“小姐不知,您的宫女秀婉刚才在路上遇见咱家,已经被咱家先遣回仁寿宫玉堂殿那里替您归置去了,这也是为着您今儿晚上就能在玉堂殿里好好休息的缘故。小姐若是觉得嬷嬷们粗手笨脚,不妨这样,让嬷嬷们放缓了手脚,您在旁边看着如何?”

“这…”这老内监步步紧逼,苏如绘究竟年轻,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拖延的法子,那几个老嬷嬷见状,为首一个收敛了厉色,缓声道:“苏小姐,奴婢几个虽然粗手笨脚,却也是从前服侍过太妃们的,料来不会弄坏了小姐的东西。”

苏如绘终究无可奈何,只道:“好罢。”

当下嬷嬷们心中冷笑一声,跟着苏如绘进去,点了四五支蜡烛来,把整个房间照得明亮,苏如绘磨磨蹭蹭,就是指望着这些嬷嬷不耐烦了,随意收拾下就走,然而她仓促进除华宫,带过来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满打满算不过是当初进来时红鸾与秀婉各携的一个包袱,嬷嬷们手脚利落,一会儿工夫就替她收拾好了。

原本除华宫的这件厢房里就没什么东西,如今四顾一看,除了桌椅之物,就是窗上褥子——苏如绘只得道:“如绘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且走罢。”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嬷嬷笑着将打好的包裹捧到了她面前来道:“这地方不大吉利,小姐还是先仔细看看,莫要漏了东西再来拿可是不好的。”

嬷嬷们收拾东西的时候,苏如绘一直是站在床前吩咐和监视的,这会儿也是如此,那嬷嬷走近几步到了她身旁,苏如绘却没有接:“我是看着嬷嬷们收拾的,并无缺少…”

哪知她话音未落,那嬷嬷手竟不稳,包袱一歪,苏如绘连忙伸手去扶,嬷嬷目中精光一闪,却是将包袱向旁甩去,恰恰撞在了床柱子上,顿时一骨碌滚到了地上。那嬷嬷见状忙不迭的跪了下来去拾,口中道:“奴婢该死…”

“无妨,我来就可。”苏如绘哼了一声,亦要弯腰去捡,哪知另一个嬷嬷却夹脚上来拉住了她笑着说道:“小姐这是哪里的话,奴婢们做错了事,摔着了小姐的东西,哪里还能让小姐自己去捡起来,且等她拾了再给小姐赔罪!”

苏如绘还未答话,那跪在地上拾包袱的嬷嬷忽然惊叫一声,一双眼睛瞪着床下叫道:“苏小姐,你床下的这是什么!”

………………………………

乃们猜?

第一百二十二章 侥幸

“惠娘,你不要乱说话,苏小姐都说了,她的东西已经全在这儿了,床下能有什么东西?就算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也未必是苏小姐的,说不定是这里原有之物。”闻言,苏如绘脸色微变,那拦着她的嬷嬷却意味深长的一笑,道,“莫不是你看花了眼?”

“就是,苏小姐是什么人?太后离了几日可就惦记着连饭也进不香的,小姐住处能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么大呼小叫的?惠娘真是年纪越大越活回去了!”另外两个嬷嬷也是淡淡的笑了笑,话是这么说,可这些人除了原本拦着苏如绘的那一个,却全部放下手里的东西围了过来!

这几个嬷嬷虽是女子,却个个膀大腰圆,很有一把力气,这会儿一起将那张木床围了个团团转,彼此对望一眼,忽然一起用力,将那床生生给掀了起来!

“啊!?”

床一被掀起,顿时露出下面一个不该出现之物!

不过看到此物,原本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言辞以及接下来应对的嬷嬷们却全部瞪大了眼睛,甚至拦着苏如绘的嬷嬷还脱口惊呼了半声。半晌,苏如绘故作不解的声音响起:“几位嬷嬷,这东西岂会出现在此?”

“这…”几个嬷嬷面面相觑,却见因这两日红鸾一去不回而无心打扰、落了一层薄尘的床底,塞了一个与四周破败床榻迥然不协的东西——一只做工考究的金漆食盒!

“苏小姐,这应该问你吧?陛下有旨,令你迁居除华宫思过,不许一物出入,这食盒显然不是除华宫应有之物,如何会出现在小姐床底?”被她这么一堵,嬷嬷们倒是回过了神,开始反问道。

苏如绘冷笑着道:“嬷嬷刚才不是还说,我床下能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谁晓得这东西是不是这儿本就该有的?”

“小姐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这屋子明显是仔细打扫过的,床底这一层灰这么薄,多半是两天前积下的,这食盒如此崭新不似旧物不说,就算是原本在这儿之物,难不成小姐身边的奴婢打扫时会没看到么?”这几个嬷嬷都不是省油的灯,立刻把问题挡了回来。

只是苏如绘也不甘示弱:“这我可不知道!再说这是除华宫,又不是鹿鸣台,我们主仆人三人本就是孤零零的了,前两日红鸾还一去不回,这两天来我与秀婉为着寻她都快把除华宫跑遍了,这三间厢房丢在这儿,谁晓得会不会有谁塞些不该有的东西来?!嬷嬷们说床底下的灰,难道就不会看看桌上窗上的灰么?这两天为着红鸾连打扫都欠心情,谁会没事像这位嬷嬷一样趴到床边去看底下?”

说着她冷笑了一声:“何况我若知道这食盒在这下面,还会放着等人来搜不成?偌大除华宫随手丢哪里也赖不到我身上,四位嬷嬷看我像那傻得等嬷嬷们来搜的人么?必定是那起子别有用心之人!偷了不知道哪里的东西却来陷害于我,若让我晓得是谁,定然不与他善罢甘休!”苏如绘说得咬牙切齿,情真意切,这四个嬷嬷虽然不相信,一时间却竟无话可说。

“…这是嘉木宫的食盒!”一个嬷嬷忽然拿起那只食盒倒转过来,看到底部的烙印,脱口而出。

苏如绘心中暗骂甘然愚蠢,让人送饭也不换个不打眼的食盒,巴不得别人知道么?不过一想自己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当初记得让秀婉处理食物怎么就没连食盒一起收拾掉?她冷笑一声道:“是么?也不知道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奴才从嘉木宫偷了东西,居然塞到了我这儿来!倒是难为嬷嬷们眼光犀利,竟连我这住这儿的人都不知道,也把它给揪出来了!”

“苏小姐,陛下让您迁居来此的旨意想必您清楚的很,明光宫之事不属奴婢们的范畴奴婢们也不敢多嘴,只是今儿是陛下为着太后的缘故遣奴婢们来帮小姐收拾的,如今却发现小姐这里多出了不该有的东西,至于小姐到底是不是抗旨,还是受人陷害,奴婢们愚钝不知,还是要报上陛下圣断,这就请小姐跟奴婢们走一趟吧!”她虽然话中意有所指,但四位嬷嬷全当没听见,对望一眼,不动声色的道。

苏如绘知道这是四位嬷嬷没有找到真正想要找的东西,或者说是人——刚才若不是她果断的让卫羽青闭嘴离开,那么等这起子悄悄靠近再弄出声音时,为了不让卫羽青和他们打照面,也只有让他藏进屋子,到时候被当众搜出来,恐怕自己和卫羽青浑身是嘴都难说清楚。

这四个嬷嬷没找到卫羽青,生怕交不了差,好在总是搜出了一个食盒,因此说什么也要缠着苏如绘去交差。

“好!”苏如绘知道这一趟是非走不可的,理了理衣襟,恢复了平时那种淡然处之的气度,“嬷嬷们带路吧,若是晚了可别打扰陛下休息!”

“小姐请罢!”见四位老嬷嬷拥簇着苏如绘出门,那老内监飞快的与嬷嬷们交换了一个眼色,顿时面上划过一丝惊讶与失望,对苏如绘点了点头,一抖拂尘当先引路道。

苏如绘跟着他们七转八绕,穿过破败的除华宫,出宫门时,守在门口的小李子眼睛一亮,虽然被那老内监与四个嬷嬷的冷脸所慑不敢靠近,却远远的跪下对苏如绘叩了个头,一脸讨好。

瞥了他一眼,苏如绘抿了抿嘴角,把头扭开,大步出了除华宫。

沿着宫道走了大半个时辰,眼前终于灯火渐繁,苏如绘看着走路的方向,心里渐渐有了谱——果然,老内监最后在幽竹阁前停下脚步,幽竹阁中亮着灯,外面守了两个小宫女,见到老内监,忙上前行了个礼:“易公公!”

“陛下可歇下了么?”

“回公公的话,没呢,因佳丽说没见过霞光雾月环,所以刚遣了许公公去库房取了一对来,正与佳丽赏玩。”

“你去禀告一下,道武德侯之女苏如绘住处搜出了不该有之物,人已带到,请陛下圣裁。”易公公略一思索,吩咐道。

其中一名小宫女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

片刻后,小宫女折回:“陛下说天色已晚,不想多事,让易公公将人带去未央宫,让皇后先看管起来,明儿禀过太后再说!”

“还有别的口谕吗?”

“没了。”

“那好,走吧。”易公公略一沉吟,转身对苏如绘道。

苏如绘淡淡看了他一眼,安静的跟着他折向未央宫。

到未央宫时已经是戌时末,这会子皇后早就歇下了,但是因着长泰口谕的缘故,周皇后让易公公等了一刻,还是衣冠整齐的在亥初时分将人召了进去:“本宫听说除华宫苏氏住处搜出了不该有之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的话,当初陛下令苏氏迁居除华宫,吩咐过除了禁足之外,也不许授受一物,谁晓得刚才嬷嬷们帮苏氏收拾东西,准备回仁寿宫玉堂殿时,却在苏氏的床下发现了一只嘉木宫的食盒,看新旧和周围的灰尘痕迹,显然是苏氏住进去之后的事。”易公公垂眉敛目道。

周皇后蹙起蛾眉:“什么?!嘉木宫,究竟是哪个殿的可认了出来?”

“回娘娘的话,嘉木宫的东西都是一般的,并无特别哪个殿的标志。”易公公道,“奴才无能,原本以为只是去传个旨,再看嬷嬷们帮苏氏归置一下东西回仁寿宫,却没想到会出了这起子事,所以去了幽竹阁请陛下示下,但陛下道天色已晚,让奴才将人送到皇后这儿,请皇后先看管一夜,明儿请了太后的旨意再定处置。”

周皇后闻言也露出一丝疲乏之色,一旁安秋忙替她揉了揉额角:“这宫里怎么又是连着事儿?罢了,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人就放本宫这里吧,还有,这事情不要到处嚷嚷,虽然是嘉木宫的东西可却不代表与两位皇子有关,指不定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奴才干的,若传了出去损及二殿下与三殿下的令名,就是霍贵妃与沈淑妃不追究,太后与本宫都不会轻饶,懂了吗?”

易公公恭敬道:“娘娘说的是,奴才刚才一路上走来,就是在幽竹阁前让那边的小宫女禀告陛下,也没提这件事,娘娘放心!”

“易思贤你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一向是知道分寸的,本宫也是提醒你一句。”周皇后点了点头,“好了,安冬把苏氏带下去安置一下,就让周嬷嬷亲自去看管,易思贤你们退下吧!”

“是!”易公公一甩拂尘,笑着领了四个嬷嬷退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周旋

易思贤离开后,安冬却没立刻上来带下苏如绘,周皇后挥开安秋的手,皱着眉道:“你这可是怎么搞的?意儿好容易才缠得太后点头放你从除华宫出来,你却又弄出一个食盒——那盒子到底是谁弄进去的?”

“娘娘,臣女实在不知!”苏如绘现在谁都不敢相信,哪里肯和她说实话?再说周皇后又不是霍贵妃,霍贵妃为了甘然说不定在这件事情上还会为自己遮掩一二,周皇后可是巴不得其他皇子统统都沾染上是是非非免得威胁到太子的储君之位的。

这种心情苏如绘能够理解,可这不代表她就愿意帮着周皇后对付楚王,尤其还是搭上了自己。

所以苏如绘闻言立刻眼眶儿一红,委屈的道:“臣女当初迁居除华宫时就没带什么东西,那位易公公领了四个嬷嬷去,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本来都打算离开,谁晓得一个嬷嬷忽然假装失手把包袱掉到了地上,俯身去拾时就叫了出来道是床底下有东西!若不然臣女到现在都不晓得嘉木宫的食盒怎么就跑到了臣女床底下去了。”

“你好好的想一想,除华宫里的宫人不多,再说嘉木宫乃是皇子所居,外面的侍卫都是陛下与太后亲自挑选的,一向谨慎,本宫觉得除华宫那起子奴才未必有这个能耐溜进嘉木宫动手脚,刚才在易公公面前那么说不过是想替你遮掩,你是什么人本宫也很清楚,只不过本宫想要帮你也要先知道事情的真相才好替你打算——那是你住的地方难道被人塞了东西进来就没有一点儿分寸?”周皇后谆谆的道。

苏如绘心里冷笑,这位皇后当初刚进宫时觉得还不错,后来听甘然与甘棠背后都不愿意称她为母后还以为是霍氏与沈氏唆使的,现在一看竟是越来越不对劲,周皇后这么说无非是哄自己说出那食盒是楚王所赠!

这宫里但凡是从长泰廿五年过来的谁不晓得自己第一次迁宫时,甘然那是连正一品四妃以上才能用的冷香炭都可了劲的送进春生殿的事?怕是食盒之事一传出,宫里立刻就能肯定是甘然。

不过肯定归肯定,这事情反正也没人佐证,自己和甘然的身份都不是能屈打成招的人,苏如绘自是神色不动,坚决摇头道:“娘娘您不晓得——因红鸾、哦不,是崔佳丽的缘故,这两天如绘和秀婉都以为她是好好的走丢了,为此还在除华宫里找了好几遍,心里担着心连住处都没怎么打扫,若不然怕也早就发现了那食盒了。”

提到崔佳丽,周皇后面上掠过一丝不悦,道:“你说到新封的佳丽本宫那就顺嘴多一句话,本宫不是不能容人的人,如今六宫充实这宫里也不短一位小小的佳丽,可是那霞光雾月环乃暹罗进贡,这些年总共也不过区区十对,除了大节时赏赐给诸王后的,宫里只贵妃、贤妃、敏丽夫人以及刘修容各得一对,德妃眼热了这么多年陛下到底也没能允出来给她,这会儿崔佳丽固然是得宠,可身为帝妃,也该记得谨言慎行才是,听说佳丽从前在武德侯府是郑野郡夫人当女儿看待的,只看着你就晓得郑野郡夫人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怎么佳丽新封就成了这个样子?”

“娘娘教训的极是,崔佳丽从前在家里时一向得母亲看重,正是因她行事稳重不骄不躁的缘故,怎么会一得陛下恩宠就不知道分寸了呢?娘娘不知,方才臣女在幽竹阁门口听见那里小宫女回易公公的话,只说是佳丽未见过霞光雾月环,因此陛下垂怜,命人取了去给佳丽看一看眼界,并没有说就此赐下去。”苏如绘恭恭敬敬的道,“却是让娘娘费心了。”

周皇后眉毛挑了挑,道:“也是霞光雾月环太过贵重,当初德妃为了这个还和贤妃怄气一直到现在,张安担心陛下新宠出身不正,不知道分寸,贸然开口讨取,惹得六宫再起波澜所以派人来告诉了一声本宫,让本宫规劝一二罢了。你既然说这崔佳丽是个稳重的,那么本宫就先不与她计较,看着她接下来的言行罢。”皇后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让苏如绘抓到她窥探帝踪的罪名,轻描淡写的就把自己如此之快得到幽竹阁的消息的缘故拖了过去。

“当初因着秀婉身子没好,太后垂怜,所以允了她与青雀未学规矩就先进宫,哪里晓得会…”苏如绘也没指望能为难到皇后,微微蹙起眉,话说到一半却什么都不说了。

“她们两个本来是进宫来伺候你的,谁晓得这才进宫几天?一个被打死在明光宫,一个被陛下看中,你身边来来去去竟还是只剩了一个秀婉。”周皇后摇了摇头,转头对安冬道,“算了,本宫乏了,你且去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安冬点了点头下去,周皇后复对苏如绘道,“既然陛下说了让本宫着人看管于你,本宫也不好徇私,一会让本宫的乳母周嬷嬷去陪你住一夜罢,今儿乱糟糟的这么多事想来你也难睡得好,周嬷嬷年纪大一些,给你陪.床也让你睡得安稳。”

“多谢娘娘费心。”苏如绘露出感激不尽的神情,“臣女看娘娘的脸色不大好呢,都是臣女不小心被人陷害,这么晚了还要来打扰娘娘。”

“这也没什么,你进宫也好些年了,本宫一向是当你半个女儿般看待的,只是你也不能犯那些大错,叫本宫与太后、陛下都失望才是。”周皇后和颜悦色,苏如绘越发的惶恐道:“便是借臣女十个胆子那些不该犯的错也是不敢犯的,说起来贤妃娘娘这些年待臣女好似女儿一般,娘娘想一想,当初臣女迁居春生殿可不正是娘娘与贤妃娘娘求情才有臣女重返仁寿宫?如此大恩大德从未有报不说,臣女害了贤妃娘娘却又有什么好处?”

周皇后叹了口气道:“本宫倒也觉得你不是那种人,但是当日贤妃吃过的东西里惟独你带去的翡翠天香糕有忧来鹤,忧来鹤不是寻常之物,等闲人家别说弄到,怕是听都没听说过,就是宫里,本宫也只是早年看书时看到过一二,连贵妃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头的。所以就算本宫与太后怜恤你,你还是要继续禁足直到贤妃这件事弄清楚才是,到时候若你真的委屈,太后与陛下也会补偿于你的。”

“臣女倒不是觉得委屈,只是替贤妃娘娘担心——方才听易公公说娘娘还没醒!”苏如绘说着眼泪就簌簌的掉了下来,周皇后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贤妃早年生乐安时伤了身子,这些年来将养得不错,可她进的忧来鹤太多…”

“娘娘,不知鹿鸣台的食材等物可曾检查过?臣女绝无害贤妃娘娘之心,却不知道是谁人如此狠毒阴险!”

“陛下和太后都派了人去查过,但是什么都没查出来,现在最有嫌疑的还是你,太后与本宫虽然是看着你长大的,可你身边新到的两个丫鬟却是刚从宫外进来,郑野郡夫人虽颇有治家之才,但是俗语说圣人千虑必有一失,说不定就被哪个不长眼的给蒙蔽了,只可惜当时陛下震怒,一下子把那叫青雀的丫头给打死,如今这一个红鸾没插手点心也做了佳丽,倒是有些难查了。”周皇后似乎遗憾的摇了摇头,看向苏如绘。

苏如绘赶紧跪下道:“母亲不敢当得圣人之比,可是青雀乃苏家家生子,何况那日的糕点也不是只有贤妃娘娘尝过的,意儿姐姐也试吃过还要了一些带回她的院子,说起来青雀那天还是第一次见贤妃娘娘,又怎么…”

“你说什么?意儿也吃过那些点心?!”周皇后倏然喝道,“你怎不早说!那点心既然有问题你做什么还要拿给意儿吃?!你想害死她么!”周后忽然发怒连安秋都吓了一跳,安冬刚好收拾好了来回话,见状忙悄悄避在一旁。

苏如绘慌忙叩了个头大声分辩道:“娘娘明鉴,那是在臣女去明光宫前意儿姐姐过来,恰好青雀做好糕点,想着姐姐她爱吃因此取了一份出来与意儿,她尝着好所以主动要了一份…那时候意儿姐姐可是一点事都没有!臣女如何想得到贤妃娘娘尝时就有了事呢?若不然别说意儿姐姐,就是青雀早先为了看看糕点口味如何试着尝的几口臣女也定然拦下不让的!”

周皇后凤眼眯了眯,借着凤袍宽大的袖子掩饰住紧握椅背的手,冷冷道:“原来如此,本宫没听意儿说过这件事,想着贤妃至今昏迷不醒也是一时急了,你且下去吧。”

“是。”苏如绘恭恭敬敬的叩头,这才起身跟着安冬退了下去。

苏如绘一离开长乐殿,周皇后就气急败坏的将手边一个籽玉把件狠狠摔在了脚边:“这个苏氏好生歹毒!”

第一百二十四章 皇后之忧

“娘娘息怒,奴婢瞧她仿佛真是不知道。”安秋连忙劝道,“好在表小姐这么久也没传出什么不好想来是进的不多,娘娘赶紧传了余院正去看看再说罢。”

“这大晚上的传余院正岂不是送上门去叫人知道…没传出来不好,但难免积了寒,怕是以后受孕也难了。”周皇后恨恨的道,“意儿也真是,她要吃什么御膳房没有偏生要去这苏氏院子里讨要?”

“表小姐年纪也不大,有余院正帮着调养,最多一两年也差不多了,到那时候诞育子嗣正是时候。”安秋递过茶碗温言道,“表小姐一向心善,再说她养在太后膝下这么多年,娘娘您也不方便越过太后照料,那霍七是太后的心肝,表小姐又和苏氏住得近,难免会感情格外好一点。娘娘以后多多劝说也就是了。”

“我周家这一代就两个嫡女,弃病那孩子与苏氏走的近本宫也不说什么了,左右本宫对那孩子有愧,她以后也不会嫁进宫,由着她开心就是,饶是如此,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她送去了江南。这一个意儿早先看着机灵怎么大事上就这么糊涂?上回听周嬷嬷说她居然还担心我们对苏氏不利,也不想一想本宫这么做究竟是为了谁!”

安秋忙替皇后轻轻捶着背:“表小姐究竟年轻,往后慢慢的教导了岂有不晓得娘娘您的苦心的道理?再说了表小姐与苏氏关系好也不过是因为住的近又没有别的人说话,眼下苏氏被禁足,只要时间上长一点表小姐再与丹朱郡主亲切一些到时候哪里还记得苏氏?娘娘忘记了,当初苏氏迁居春生殿重回鹿鸣台后可是与表小姐很生疏了一段时间的。若不是另一位表小姐的缘故…”

“哼!一个个都想算计着太子!算计着本宫的儿子!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周皇后发完怒到底叹了口气,“安秋,甘霖也十六了,眼看着甘然就要就藩,岂有嫡长子未婚而次子先娶的道理?他的婚事…你说说太后与陛下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安秋也为难了,皇后都看不穿的事她哪里知道,“太子一向得太后与陛下欢心,奴婢想太后和陛下必定是要为他认真打算的,娘娘何必忧心呢?”

“那为什么太后如此中意小霍氏!”周皇后人前母仪天下了快二十年,当着心腹宫女的面到底露出疲倦之色,“本宫这些年来被西福宫怄得还不够么?再说当初陛下以本宫为后到底是得了清流一派的支持,也绝了如西凉沈之类的门阀贵女正位中宫的念头,但那小霍氏又算什么?说起来是太师孙女可本宫瞧太师与宣国夫人对她态度也不甚亲近,包括霍氏也是,除了太后连个母族的支持都没有,既无才名也无贤名,太后一去她连早先被逐宫的那个宋氏都还不,生得美貌又如何?这宫里还少美人吗?琼桐宫…咳,不提那么远的事——太后若是真的为甘霖考虑怎么会让她来做太子正妃!”

“奴婢想着可能与咱们宫里的那一位有关吧。”安秋见周皇后神色疲惫,一心想着宽慰她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轻声道,“那张氏是太后娘家人,奴婢想着早先太后故意让张氏主动提出留在未央宫也是为了方便接近太子殿下,太后年纪大了,张氏这两年又只有一个威远伯算人才,哪有不为家族考虑的?可是那年坠湖之后张氏的身子…那模样让她做太子妃旁的不若,单是人情迎送只怕没一两个月就要倒下去了,小霍氏恐怕是太后早先竖起来给张氏做靶子的…”

“如果是这样那很有可能小霍氏看破了太后的用心当初才会拉着张氏一起坠湖!”周皇后悚然而惊,连忙端正了坐姿一算年纪,便对霍清瀣警惕了七分,“那个时候她才几岁?居然就有这等城府!这叫本宫怎么放心她在太子身边?这小霍氏美貌,为了防止甘霖被她迷惑这些年本宫苦口婆心又派人严防死守,才没让太子被她哄过去,这…”

安秋沉吟了片刻,道:“奴婢想小霍氏再有城府那时候也才十一岁不满,但那段时间娘娘您被谣言中伤,正是多病之时,因此太后特令了西福宫协理六宫,倒有许多和小霍氏接触的机会!再说,小霍氏自己也掉进了湖里,若不是那救人的小黄门先救了她上来,怕是小霍氏成个病西施了!”

周皇后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段时间因着后来那位光奕长公主的缘故,自己正处在进宫后最危险也最自危的景遇里,整日为着膝下二子的前程忧虑,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霍贵妃与小霍氏有没有私下往来交流,禁不住切齿道:“霍氏居然敢如此欺我!”

“其实娘娘也不用急,奴婢想着,无论是霍氏还是其他人的主意,若真像奴婢想的这样,太后因张氏身子不中用,只得将霍氏许给太子为正妃,其实这也是为了太子考虑,若是早先张氏,虽然出身侯爵世家,但是太后的娘家人,太后自是不会怀疑,可如今宫里除了早先逐出去的那一个宋氏,剩下的四位小姐里那苏氏家世竟是最出挑的,苏家一门父子四人倒有三人握着实权,虽然北疆宁靖,但秋狄未除,一时间还动不得他们,可是为长久计太后也定然不愿意让苏家再出一个未来皇后,从来前朝之事不及后宫,若让苏氏成了太子正妃,即使苏家倒了也难废她,毕竟太后和陛下都不愿意给前朝留下赶尽杀绝的印象。为了这个缘故太子正妃必定要有其他人来坐!”

“说来说去,太后究竟是没考虑过意儿。”周皇后叹了口气,“本宫的侄女就这么上不得台面吗?”

安秋叹了口气道:“娘娘,来日方长,咱们只是在这儿猜着太后的心思,谁又晓得太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就拿当初来说,当初您与西福宫那位一起参选,帝都何尝不是传得沸沸扬扬说后位将落霍家,侯爷那是连贺仪都备好了,没想到最后圣旨却传到了咱们周府。奴婢说一句实话娘娘不要生气,这宫里的人从主子到奴才没有一个不是在揣摩着太后与陛下的心思的,可是这两位的心思真那么好揣测也不会有‘帝心难测’这四个字了,太后虽然不是陛下,可如今大雍真正一言九鼎的,还是她老人家!”

“那你说怎么办?”

“娘娘,走一步看一步,今儿不早了,快快安置罢,阁子里住的那苏氏,还拖着一个嘉木宫食盒的事情,明儿陛下还要请了太后的意思亲自过问,娘娘少不得要陪在一边。”安秋左哄右哄,总算哄得皇后松了眉头去休息,这才松了口气。

那边苏如绘被安排在了未央宫偏殿的一个暖阁里,皇后住的地方自然不差,再加上周皇后刚才待苏如绘还是念着几分旧情的,所以一应用具都与鹿鸣台时差不多,安冬这个等级的宫女自不会像那些眼皮子浅的一样踩高拜低得明显,笑盈盈的问过苏如绘可有什么不满意的,苏如绘自是不会有什么多的要求,那边周嬷嬷已经带了铺盖来在外间铺开,安冬见状便行礼告退。

苏如绘和这个周嬷嬷没什么好讲的,客气了几句想给些见面礼也被淡淡的拒绝,便退回里面解了头发安置。

这一夜自然是翻来翻去睡也睡不着。

一直到天色将明苏如绘才合了会眼,没多久就被周嬷嬷叫醒,说是太后传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