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拍手笑道:“刚我还拿着橘子逗荣寿来着,却没想到这会儿就又送来了。”

“越国的橘子却比刚才那个要甜,刚才好像是齐国那边贡上来的。”周意儿道。

原本就算她们人先走,太后也会派人分头送去,或者下回让人过来取,但既然说得和乐,几人便兴致勃勃的在廊上等着黄之渊进去禀告。

第一百七十六章 墨夜

秀婉拿起一个又大又圆的贡橘,左看右看的不放手,苏如绘拈着橘肉笑道:“你要喜欢吃尽可以多拿几个,太后给我们的可不少。”

“多谢小姐,奴婢倒不爱吃这个,只是瞧着想起小时候了。”秀婉闻言却摇了摇头。

苏如绘奇道:“你小时候与这贡橘有什么关系?”

“奴婢小时候家贫,只看着别人家吃橘子,自己家却是买不起的。”秀婉黯然道,“小姐莫要笑话,奴婢平生第一次吃到橘子,还是奴婢的姐姐定亲,夫家下聘,恰逢秋日,因此顺手带了一箩橘子来,还是姐姐说情,母亲才让奴婢和兄长们分食了几个,其他却被母亲转手拿出去卖了换钱攒给兄长们娶媳…那时候姐姐连一瓣也未食,我悄悄留了两瓣给她,她只说出嫁后只会有的,让我们自己吃就是…”

苏如绘想起秀婉说过她那个苦命的姐姐,也不禁叹了口气,安慰道:“既然是多年前的事了,何必又再想起?你姐姐既然这般贤惠,想必她活着也不愿意见到你为她难过。”

秀婉勉强笑道:“却是奴婢不好,在小姐面前说起这等事来。”

“这倒也没什么…”苏如绘淡淡的笑了笑,忽然问,“秀婉,你多大了?”

“奴婢廿有三。”秀婉不解其意,如实道。

“廿三,再过两年你便能出宫,却不知道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夫婿?”苏如绘忽然道。

秀婉顿时涨红了脸,将橘子往桌上一放就要向外走:“小姐胡说些什么呢!”

苏如绘抿嘴一笑,在她身后悠然道:“我可不是胡说,你在宫里陪我这许多年,怎么能不好好替你筹划一二呢?可得趁早了说,好让我母亲替你相看起来!”

“小姐越发的胡言乱语,奴婢就留在小姐身边伺候一辈子了!难道小姐还要赶着奴婢走不成!”秀晚已经走出门去,闻言又探回头恨恨的说道,“好没良心的小姐!”

说罢,伸手将内室的门重重一关,就这么跑走了。

苏如绘哈哈一笑,也不以为忤,把最后几瓣橘子吞了下去,拿帕子擦干净手,正要准备安置,忽然窗外一阵急风刮过,差点把支在窗棂上的木棍扇了下去,苏如绘忙起身去扶,就在这时,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忽然从窗下探了出来,敏捷的跳进内室!

这一吓非同小可,苏如绘叫了半声赶紧一把捂住嘴!

“小姐可是叫奴婢么?”外面立刻传来秀婉的脚步声,苏如绘忙道:“没有!”幸亏秀婉刚刚被取笑过,还有些羞赧,没有像平时一样推门进来,听苏如绘否认,嘀咕着自去了。

这时候苏如绘才试探性的看向窗边那只目光犀利的鹰隼,想了想,不确定道:“你是叫…墨羽?”

那只全身漆黑的鹰隼歪着脑袋看着她,默不作声。

“啊,是了,墨夜!”苏如绘沉吟了片刻,眼睛一亮,回想起来。

闻言,墨夜立刻低下头,啄了啄自己的右腿,苏如绘跟着看过去,却见上面缚着一个小小的竹筒。

看着墨夜锋利如刀的利喙与爪子,苏如绘咬着嘴唇,半晌才战战兢兢靠过去摸索着取下竹筒,竹筒里却没有信笺,只有一片像是随手塞进去的叶片。

苏如绘拿着叶片翻来覆去看了半晌,认出是杏叶,心有所悟,对墨夜道:“你去吧。”

哪知墨夜歪着脑袋看着她,理也不理,苏如绘心中纳闷,甘然既然不写信笺,以杏叶暗示,显然是怕万一被人发现泄露,自然也是不用自己回信的。这墨夜却为什么还不飞走?

却见墨夜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在室内转了转,低唳一声,顿时将苏如绘骇得忙不迭的跺脚,半晌墨夜看她确实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猛然飞起!怒气冲冲的扑到她身边那盘太后新赐的贡橘上,喙爪齐出!几乎是三下两下将一盘完好可爱的贡橘扯了个稀烂!

随即,墨夜发泄完,飘然飞入夜幕,不见踪迹。

“…它是想讨些肉干吃么?”苏如绘看着惨不忍睹的橘肉橘皮被肆虐得从桌子上一直流淌到地上,连地毯都浸渍了一角,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顿时无语!

翌日,苏如绘寻了个借口只带着秀婉、浮水往上林苑,到了上林苑,她忽然一皱眉:“不好,我那支如意簪呢?”

秀婉抬头一看,也吃了一惊:“那如意簪是太后当年赐给小姐的,刚才梳妆时小姐特意叫取出来戴的,怎么会不见了?”

太后所赐之物,非同一般,浮水也顿时惨白了脸色,见她们急得跺脚,苏如绘皱眉道:“咱们刚才是一路上走来的…”

“难道是掉在路上了?”秀婉猜测道,顿时就要折回去找。

“咱们出来的早,路上还没什么人,这会人怕是多起来了,这样,浮水和秀婉一起顺着路边找,若是找到来告诉我一声,我自己在这里等你们。”

“这可不行!”秀婉不假思索道,“怎么能让小姐身边没人伺候?奴婢去寻就行了,让浮水留着便是。”

苏如绘皱眉道:“我一个活人在上林苑难道还怕不见了?太后赐的如意簪才是紧要的,不要罗嗦了,都快去找!”

浮水忙应了,怯怯的看了眼秀婉,秀婉虽然有点儿不放心,不过见上林苑中光景明媚,也不时有宫人经过,想想确实丢失了太后所赐之物对苏如绘不利,便道:“奴婢这就去,上林苑这么大,小姐可不要走远!”

“我就在这附近走一走,你们不必担心。”苏如绘道。

见秀婉和浮水一边翻找着来时路旁的草丛远去,苏如绘捏了捏袖子里的玉簪,缓步向涵远楼下的杏林走去。

时值秋日,杏花和杏子都已经落得干净,只余一片深浅不一的杏林,一面落着叶,一面无声矗立楼下。

苏如绘选了个周围没人留意的时候闪入林中,空无一人的杏林内格外的寂静,只闻风过枝头之声。她走了几步,却又踟躇起来,恰在这时,一道疾风掠过她鬓发,顿时,挽得整齐的飞仙髻顿时蓬松起来!

“你…”不用看苏如绘也知道这是什么,不远处,墨夜在一枝粗壮的杏枝上一停,随即得意的转身飞进杏林深处去了。

苏如绘摸着一缕缕散下来的发丝,气恼不已,昨儿这墨夜折腾那盘无辜的贡橘,害她想了好久才在秀婉面前掩饰过去,这会自己没和它算帐,它倒先报复起来。但见墨夜飞走,只得索性把钗环都除下捏在手里,气急败坏的追着它进去。

深处却是空无一人,墨夜栖在高处,不知怎的,苏如绘竟从这只扁毛畜生身上看到了一丝惫懒之色,她懊恼的随手挽起一个堕马髻,在四周找了找,寻到几块小石砾,狠狠向它砸去!

墨夜动作奇快,苏如绘才一抬手,它就闪开,几次下来,见苏如绘还不罢手,忽然厉唳一声,当头向她扑下!

“啊…”苏如绘本是想砸到它一颗出出气,却没想到这畜生动作敏捷,一直不能得手,因此大觉颜面扫地扭上了,却忘记鹰隼本就是桀骜之属,便是它们的主人也不敢随意折辱,这墨夜虽然尚未完全长成,但传自血脉的傲性却是一点也不少,起先还因为甘然的叮嘱不去与苏如绘计较,但见苏如绘砸个没完,骨子里的凶性立刻被激发!

“小心!”见苏如绘已被墨夜正面俯冲的尖喙利爪惊呆,竟然连躲都不知道躲了,蓦然一个声音传来,随即,一双手臂按住她肩,将她一把推开!

苏如绘被推得踉跄着跌出几步,扑倒在地,回头看时,却见一抹明黄衣角映入眼帘,寒光一闪!墨夜发出一声尖啸!一道温热的液体,飞溅到她脸上!

“天!”苏如绘瞪大了眼睛,以手掩口!

第一百七十七章 脱簪

见墨夜歪歪扭扭的飞走,而那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苏如绘之人也踉跄着拄剑而立,显然逼走墨夜,此人也受了伤。

苏如绘连忙从地上爬起,正欲过去查看他的伤势,一个女子的声音却比她先尖叫出了声:“太子!”

只见昏暗的林下一个绯衣少女匆忙奔了出来,看也不看苏如绘一眼,心疼的扶住甘霖:“太子,您这是怎么了?”

苏如绘从未见过这少女,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对甘霖行了个礼,喏喏道:“臣女见过太子,谢过太子救命之恩!”

闻言,那绯衣女子立刻借着搀扶甘霖之机,悄悄向她投去怨毒一瞥!

“咳、咳…”甘霖面色苍白,悄悄将袖子拉起遮住握剑的右臂,淡淡道,“无妨的,孤只不过恰好在这附近,听见二弟的墨夜唳声所以过来一看罢了。”

“太子殿下,墨夜乃是楚王驯服过的,平日里从未听说过它伤人,想必是被人所激才会如此,而且墨夜乃是隼中异种,楚王当初也是求了好久陛下才赏赐给他的,太子何等尊贵,刚才怎么就扑上去了?”那绯衣女子扶着甘霖恳切道,“如今太子与墨夜两败俱伤,不但皇后娘娘担心,就是楚王殿下怕也要为此懊恼不已!”

说着,她又小声道:“却让奴婢怎么与皇后娘娘交代…”

听到这句话,苏如绘诧异的瞥了她一眼,大略知道了这绯衣少女的身份。

“皇兄?”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三人循声望去,却见甘然身穿王服,身后还跟着穿着朱色华服的三皇子甘棠,双双自林下缓步而至,目光盯着甘霖,满是惊讶,“刚才三弟说墨夜许久没有飞过,要带它到上林苑来嬉戏片刻,只是放它出去不多久,就满身是血的从杏林里狼狈飞回…怎么这畜生竟然敢伤皇兄?!”

一旁甘棠脸色一变,连忙道:“都是弟弟不好,不该把墨夜放出去!”

“这不关你的事,是孤自以为已将它驯服,却没想到这畜生如此暴虐,若早知道它会伤害皇兄,孤…”甘然脸色难看无比,“孤这就叫人将它装进笼子里送去东宫,任凭皇兄烹杀出气!”

“咳、咳…”甘霖被那绯衣女子扶着,苦笑道,“不、不是的,孤…”

“楚王殿下、三殿下,墨夜既已被驯服,又怎会无端的伤到太子呢?”那绯衣少女见状,趁机瞥了眼一旁的苏如绘道,“却是这位苏小姐,见楚王殿下的墨夜停在枝头,一再挑衅,让墨夜忍无可忍,才暴起伤人!太子是为了救这位苏小姐,才仓促接下墨夜一击,结果为了不致杀伤墨夜,反而两败俱伤!”

闻言甘然目光一沉,三皇子甘棠却嗤的一声冷笑,上前几步扶住了甘霖,看也不看那绯衣少女:“皇兄受了伤,自然是先请太医为上,哪来那么多工夫听个奴婢罗嗦?”

那绯衣少女脸上得意之色一僵,血色顿时褪得干干净净!

太子乃国之储君,受伤自不是小事,苏如绘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懊恼,咬了咬唇,还是跟了上去。

甘霖先被送回东宫,甘棠一面打发自己的贴身内监亲自去禀告皇后,一边让人传了余太奇来看,幸好墨夜毕竟是被驯服过的,当时也只想给苏如绘一个教训,并无杀意,而甘霖一剑削在墨夜腹下,也将它及时惊走,因此只是右臂上被利爪抓出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看着可怖,却并未伤到筋骨。

饶是如此,那绯衣女子与闻讯出来的另一个蓝衣女子也不禁泪落纷纷,余太奇刚替甘霖上完药,正在开方时,外面一迭声的禀告,却是皇后与甘沛到了。

“霖儿!”周皇后满脸急切之色,看都没看满殿跪下行礼的人,还是甘沛在后面替她说了句平身众人才起,这时候甘霖伤口已经包裹好,不复之前的狰狞,但看着他整个小臂都被包起,也能想象墨夜那一爪纵然不致命却也不好受,周皇后显然来得匆忙,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待听余太奇说并无大碍后,这才看着满殿宫人怒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保护太子的!”

“母后,儿臣知罪。”周皇后话音刚落,却见面前扑通扑通几声,楚王甘然、三皇子甘棠还有一个本来不该出现在此处的苏如绘皆跪了下去!

周皇后一愣,外面却又传来了禀告声,竟是霍贵妃与沈淑妃来了!

“快请!”周皇后只得先道。

两妃进殿时都是脚步匆忙,钗环不齐,霍贵妃更是只斜插了一支寻常的玉簪,连耳坠都未来得及带上,显然是赶过来的。

“两位妹妹怎么过来了?”见到她们进来,周皇后不悦道,这两人都是太子庶母,如今太子年长,哪有做庶母随意踏进东宫的道理。

却听沈淑妃先狠狠瞪了眼甘棠,眼眶一红,哽咽道:“娘娘,是妃妾无用,教子无方,请您狠狠的责罚妃妾!”说着走到殿上甘棠身旁,居然也扑通一下重重跪倒在地!

“妃妾无能,楚王顽劣,还请娘娘责罚!”霍贵妃随之跪到甘然身前,不但如此,两人居然一边请罪,一边摘下发上钗环,赫然是要脱簪戴罪!

这可是犯了大罪的宫妃才会如此做,以这两妃的位份周皇后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如此。皇后被两妃这一手弄得措手不及,一边让安夏下去扶两人起来,一边看着依次跪在甘霖榻边的甘然、甘棠与苏如绘,厉声道:“都先起来说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母后,是这样的,儿臣得了父皇赏赐的墨夜后,三弟也非常喜欢,时时前来探望,前几日,三弟道墨夜总是被拘在嘉木宫未免可怜,趁今儿空暇,想带它到上林苑去嬉戏,谁知刚进上林苑放它飞走没多久,墨夜忽然全身是血的从涵远楼下那片杏林飞出,儿臣和三弟都是大惊,赶进去看时,却见…却见皇兄拄着剑,手臂已被墨夜抓伤!”甘然说到这里,跪在殿下的霍贵妃忽然转过身,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霍贵妃下手极重,甘然乃习武之人,居然也被打得头一歪,嘴角血迹隐约!

殿中都是一怔!

甘然并非贵妃亲子,所以霍贵妃对他一向宠爱无比,纵然有什么不好,也是耐着性.子细细儿与他讲理,这么多年来六宫还从来没见过贵妃责罚楚王过,何况是当着东宫满殿奴才的面?

连甘然似也被打懵了!

“孽障!本宫白白教导你这许多年!你居然犯下如此大错来!”霍贵妃打过之后,泣不成声道,“你这叫本宫怎么对太后交代?怎么对陛下交代?”说着霍贵妃饶觉不够,再次抬手,这回安夏眼疾手快,慌忙一把抓住了霍贵妃的手,叫道:“贵妃娘娘有话好好说,楚王也是快束发的人了,再说有皇后娘娘在这儿呢!”

“贵妃妹妹你这是干什么?”周皇后像是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一样,怒道,“本宫还以为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过问了一句事情经过,楚王和三殿下竟都跪了下来,你们两个,堂堂贵妃、淑妃,竟在东宫殿上脱簪戴罪!不过是一只扁毛畜生犯的错罢了,再说太子也只是手臂被抓伤,我大雍男儿征伐四方,身为太子受这么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第一百七十八章 霍妃之喜

“皇后娘娘,贵妃姐姐,这事与楚王无关,却是罪妃的这个孽障撺掇着楚王放出墨夜,才害得太子受伤!”沈淑妃也一把拉住霍贵妃,泣不成声道,“都是罪妃无用,管束不得三皇子,有负陛下与太后冀望!”

说着重重向周皇后叩了一个首,凄声道:“皇后只管请了宗正令来处置,不管怎么罚,罪妃都毫无怨言!”沈氏抬头时,可见额上乌青了一大片。

甘棠大叫一声:“母妃,儿臣知罪,是儿臣自己卤莽,不关母妃事,求母后饶了母妃!”

却听甘然惊呼道:“母妃!母妃!”却是霍贵妃捏着帕子,竟是被气狠了,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被甘然扶住。

东宫一时间乱成了一团,周皇后气极反笑:“就为这么点子事,堂堂两位正一品妃就要来脱簪戴罪,连带着楚王和三殿下当着宫人的面受掌掴之辱,怎么你们眼里,本宫这个皇后就这般暴虐,不通道理么?”

沈淑妃听了也不分辩,只是一下又一下的叩着头,甘棠又惊又急,忙不迭的扑上去欲要抱住她,却被淑妃一起按着给皇后请罪。

周皇后也不再理会这两对母子,戴着护甲的手一指,冷声道:“苏如绘你来与本宫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你又为何会出现在东宫?”

苏如绘未语泪先落,哽咽着将自己到上林苑中赏景,信步进入杏林,被墨夜戏弄,不忿之下投石挑衅,结果墨夜凶性发作,千均一发之际为太子所救的经过说了一遍,泣道:“都是臣女的错,与两位殿下无关,皇后娘娘请只罚臣女罢,若不是臣女与墨夜使气,它断然不会主动伤人的!”

又是一个请罪的!

周皇后又气又恨,忽然道:“太后不是给你配齐了四个宫女,怎么你到上林苑来一个都不带?”

“臣女本来是带了秀婉和浮水,只是刚到杏林附近发现出门时插的太后几年前赏赐的如意簪不见了,怕是掉在了路上,就打发她们两人折回去找。”苏如绘道。

周皇后目光一闪:“你出门时还插着,到上林苑却不见了?只是你走在路上,两个宫女必定是落后跟随,若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难不成她们会看不见?”

不等苏如绘回答,周皇后手一挥道:“好了,都哭哭啼啼的在这里算什么事情?霍贵妃都晕过去了,楚王还要让你母妃在这儿被宫人看笑话吗?都先去偏殿!这儿是太子居处,你们虽然是庶母但也不能随便进来,还有你苏氏!”

皇后亲自发话,自有一群宫人来把霍贵妃、沈淑妃一起扶到偏殿里去暂憩,甘然亲自抱着贵妃躺到一张软榻上,余太奇自是跟过来给贵妃请了个脉,顿时神色一变,甘然忙道:“可是母妃有什么不好?”

余太奇悄悄瞥了眼皇后,含糊道:“楚王殿下放心,贵妃娘娘并无大碍!”

周皇后脸色很不好看,道:“既然如此,那楚王和三皇子先送你们的母妃回去吧。”

“我等莽撞,致皇兄受伤,岂能就此离去?母妃来时都有宫人,且让宫人送母妃回去,我等留下但凭母后发落!”甘然与甘棠异口同声道。

“随便你们。”周皇后冷冷的说了一句,却招手叫过了安夏,“苏氏好歹也是大家小姐,哭成这样到底失体面,你去带她先梳洗一下再过来,本宫还有话要问。”

安夏会意,将苏如绘拉出偏殿,到旁边暖阁里,叫东宫的小宫女打了水来,安夏伺候着苏如绘重新梳洗净面,又替她把半松的云鬓新挽了一个,暖阁门忽然开了,却是方才那名绯衣少女,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宫装道:“奴婢见苏小姐的衣裳乱了,这套裙子乃是皇后娘娘所赐,奴婢尚未上身过,便请苏小姐不要嫌弃,先将就换了罢。”

“既是皇后所赐,我怎敢擅用?”苏如绘连忙推辞。

安夏却道:“小姐还是换一身衣裳罢,娘娘这会子心情不好,刚才叫你出来梳洗,若回去见衣裳还皱着,怕是让娘娘以为奴婢没听吩咐,怠慢了小姐呢。”

安夏左劝右劝,加上那绯衣女子,执意逼着苏如绘脱了外衣和中衣,将那身新装换上,这中间苏如绘身上的佩玉、荷包、钗环之物自是一件件取下来放到暖阁的桌上。

苏如绘只着亵衣穿戴新装,身上一目了然再无藏物之处,安夏又飞快的扫了眼桌上的东西,顿时露出失望。

等苏如绘重新回到偏殿,却见殿中气氛古怪,霍贵妃与沈淑妃都已不在,大约是被宫人送回了各自的宫中,甘然、甘棠双双跪在殿下,而周皇后却从上座下来,原本皇后坐的地方,坐着一个身穿明黄皇袍的男子,张安手执拂尘侍立身后,正是长泰到了。

“臣女…”苏如绘正要行礼,已经被长泰不耐烦的挥到一边侍立。

却听周皇后正色道:“臣妾到现在也才只知道是墨夜因故误伤了霖儿,但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未得知,谁知两位妹妹却已经过来脱簪戴罪,臣妾也正惶恐着,想是两位妹妹误会了!”

“太子的伤势如何?”长泰并不接皇后的话,只是冷冷瞥向余太奇,余太奇白眉一抖,欠身道:“回陛下,太子是右臂被墨夜抓了一把,墨夜当时并无杀人之意,只是警告,所以太子伤口看似血肉模糊,其实都是皮肉之伤,筋骨完好,并无大碍。”

余太奇这么一说,苏如绘不由惊讶抬头,果见周皇后脸上同样闪过一丝分明的惊色,随即和着怒气压了下去!

“既然太子伤得不重,怎么朕的两位爱妃这般惶恐,甚至在东宫里当着宫人的面就脱簪戴罪…照…霍氏怎么样了?”长泰不耐烦的问道。

这回余太奇却没有什么为难的,而是带着一丝得体的微笑道:“说到贵妃,臣却要恭喜陛下了!”

“嗯?”长泰一愣,周皇后却仿佛猛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煞时惨白!

果然,余太奇笑着道:“贵妃娘娘有了龙脉,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余太奇话音刚落,周皇后就失手将手边一只白底绘喜鹊登枝美人瓠拂落,“砰”的一声脆响!原本为余太奇之言惊喜不一的殿中顿时将视线都投了过来!长泰眉心一皱,周皇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幸亏甘沛忙跪下道:“儿臣失仪了!儿臣乍听会又有一个新的弟弟或妹妹一起玩耍,过于惊喜,因此才失手,还请父皇责罚!”

长泰面有不豫,一旁张安忙笑容满面道:“碎碎平安!五殿下这么一摔,贵妃腹中的皇嗣,必定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张安这么一说,满殿宫人自是要为皇后和甘沛圆这个场,均道贵妃必定能够平安顺利的诞下皇嗣,长泰这才脸色稍霁,却冷冷道:“那贵妃为何会晕过去?”

“禀陛下,请恕老臣直言,贵妃当年怀着公主时,因乐安郡夫人之事伤了胎,此后多年承宠不孕,也是这几年调养得当,才逐渐恢复了过来,因此方能得嗣,只是终究底子薄了点儿。乍听到楚王豢养的鹰隼误伤了太子,贵妃娘娘忧愤交加,从西福宫一路赶到东宫本就略动了胎气,方才在殿上叩首与责打楚王,引动怒火,导致气急攻心,才会暂时闭气!”

长泰顿时微微前探,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贵妃可有事?”

“陛下放心,贵妃娘娘暂时无碍,臣刚才也已经让太医院擅妇婴的太医去西福宫照拂着了。只不过…”余太奇拈须沉吟,“不过,娘娘早年终究是伤过了身子,这回又动了真怒,胎像难免有些不稳,此后切不可受到刺激!”

“父皇,都是儿臣不孝!不但伤了皇兄,还连累母妃!请父皇重责儿臣,以为皇兄、母妃出气!”甘然蓦然膝行几步泣道。

“父皇,此事不关二哥,是儿臣出主意带墨夜去上林苑的,一切都是儿臣的不是,请父皇要罚就罚儿臣!”甘棠忙跟着膝行上前,拉住了长泰的袍角泣道。

长泰看了看这两个儿子,他膝下统共就六位皇子,最小的甘露还一直养在宫外难得一见,太子早慧,又是储君不可纵容,五子甘沛尚且年少,又养在这几年他很少去的未央宫,难得一见。而甘然从小养在霍贵妃名下,与长泰接触极多,长泰对这个次子甚是宠溺,甘棠的生母沈淑妃,早年固然宠爱不盛,但甘棠一向最得太后欢心,又乖巧伶俐,加上这两年沈淑妃协理宫务,宠爱也渐渐比从前增多了许多,这两个儿子恰是他相处最多也能够适当放心溺爱的。

何况,这两个儿子在膝下再养个一两年,说不得就要就藩,此后纵然年年召入帝都相见,也不过匆忙一面,再无可能看他们承欢膝下。

长泰脸色数变,却不说如何惩罚。周皇后袖子下的手已在微微发抖,悄悄瞥了眼甘沛,甘沛只得也跪到长泰面前,脆声道:“父皇,如今霍母妃有孕在身,太子哥哥也无大碍,还请父皇念在两位皇兄都是无心之过,一切都是墨夜惹的祸的份上,免了两位皇兄的责罚吧!”

见长泰还是不说话,甘沛摇着他的袍角,复道:“霍母妃一向疼爱二皇兄,刚才动怒也是为着二皇兄的缘故,若是让母妃晓得父皇责罚了二皇兄,还不知道有多难过呢,到时候若影响到了还没出世的皇弟或皇妹,岂不是不美?父皇若一定要给太子哥哥出气,但请把墨夜打死就是!万万不可伤及两位皇兄!”

苏如绘听到甘沛说霍贵妃一向疼爱甘然,嘴角抿了抿,五殿下这个年纪确实也该懂得下眼药了,只是太过明显…她目光一晃,却见甘然听到“墨夜”二字,跪着的身躯一晃,心中莫名的涌上一股歉疚!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亲处

与太子同母的五皇子甘沛求情,加上太子伤得不重,长泰本来也不是太想责罚次子和三子,沉了会脸后终究还是借着这个台阶下来,最终不过是训斥了一番,让他们在太子伤愈后再亲至东宫赔罪了事。至于苏如绘,甘沛既然已经为两个哥哥求情,皇后自然也不能不替她说了几句话,何况苏如绘毕竟是外臣之女,长泰就将她交给了皇后带回未央宫处置,自己丢下几个儿子在东宫善后,急忙去西福宫探望据说刚醒的贵妃去了。

不过,长泰临走前,却没忘记按照甘沛的建议将墨夜处死。

“墨夜是父皇亲自赏赐给二哥的,弟弟和太子哥哥、三哥都羡慕的紧,二哥平日里更是当成了宝贝,若不是刚才怕父皇震怒责罚两位皇兄,弟弟说什么也不敢提出让它给太子哥哥赔罪。”甘沛满脸歉疚的道,“只是墨夜虽然重要,但两位哥哥更重要,还请二哥不要怪弟弟刚才的话啊!”

甘然静静看了他一眼,忽的淡淡一笑:“五弟这是说的什么话?”

“若非五弟求情,二哥与我还不知道会惹父皇怎么生气,今日的情分哥哥们记下了,五弟日后若有什么事,哥哥们绝不袖手!”甘棠笑得情真意切,甘沛却仿佛没听出他的话中之意一样,招手让人把已经奄奄一息的墨夜抬上来,看着甘然微笑道:“弟弟想着,父皇既然吩咐将墨夜处死,此事宜早不宜迟,只不过墨夜是二哥的心爱之物,恐怕其他人都不敢也不忍下手,还是二哥亲自来吧。”

“说起来都是我提出在上林苑放出墨夜的,过错在我,还是我代二哥动手就是。”甘棠目光一闪,示意一旁的侍卫将佩剑递过来。

然而甘沛却拦住了,一脸感慨道:“三哥,你岂不知墨夜乃二哥视同掌珠之物?若是死在你手里,可别伤了兄弟情分!”

甘棠自小在太后膝下承欢,自不会被他这番话就与甘然生罅,瞥他一眼:“五弟这话说的,难不成在你眼里,你二哥就是这么不通情理、心胸狭隘之辈?”

甘沛一心想催促甘然亲自动手,不留神说错了话,顿时一窒,但他仗着年纪小,复一笑道:“弟弟心急说错了话,两位皇兄可不要见怪!”

“三弟莫要争了,就让孤以此一剑,向太子赔罪罢!”甘然出手如电,甘棠只觉手中一空,长剑已被抽出,一声凄厉鹰唳响彻殿中!

鲜血飞溅,墨夜竭力瞪大鹰眼,不敢置信的看向甘然,猛然一歪,彻底断了气!

甘然反手将长剑插还鞘中,漠然道:“孤去看看母妃!”说着也不待甘沛和甘棠说话,快步转身离开。

甘棠愣了愣,阴冷的瞥了眼甘沛,忙追了上去。

“二哥的剑法真好,不愧是父皇亲自指导过的。”偏殿内,兀自传来甘沛的轻笑声。

……

“楚王!”

甘然神色恍惚,被叫了两声都无反应,还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甘棠用力一拍他肩,这才惊醒过来,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碧衣少女,神色复杂的望着自己,正是苏如绘。

他愣了一下才道:“你怎会在此处?”

“方才陛下让皇后娘娘带臣女回未央宫处罚,然贵妃娘娘醒来后为臣女求情,皇后娘娘就将臣女送了过来。”苏如绘低下头道。

其实是这样的,霍贵妃道苏如绘之所以会去挑衅墨夜,还是因为墨夜先抓松了她钗环的缘故,归根到底是甘然没看好墨夜,因此请求长泰不要重责苏如绘。

长泰本来就很是怜爱贵妃,又见她怀着身子不可多思,便让张安亲自去未央宫告诉皇后,周皇后因受伤的是自己儿子,中间又牵扯到了贵妃晕倒与两妃脱簪,本就觉得此事不好沾手,自然做个顺水人情把人送到西福宫任凭霍氏处置了。

说起来,最可怜的是墨夜。

苏如绘心下黯然,若早知道自己挑衅墨夜会引出这么多事,她绝不会任性。此刻看到甘然神色恍惚,知道必是因墨夜之死的缘故,只是她还不知道墨夜竟是甘沛迫着甘然亲手杀的。

“贵妃娘娘怎么样了?”甘棠见甘然不说话,只得出面圆场。

“臣女来的时候,正见余院正亲自抓了药去熬,陛下这会正在里面陪着娘娘,说是没事了。”苏如绘道。

甘棠眼珠转了一转:“既然如此,那我先去永信宫告诉母妃一声,回头再来看霍母妃。”

“臣女恭送三殿下。”

甘棠离开后,苏如绘咬着唇,小声道:“对不起,我…”

“你怎会出现在杏林里?”甘然蓦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