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还有许多好看的东西。”荣寿公主虽然年纪小,但也能看出,自己那么说后周围人都有点不屑,她是真的很喜欢那镂玉球,自然不想让人小看了去,所以努力想要表达清楚。

“咦?”这会众人果然起了兴趣,甘美见状,笑着解释道:“苏小姐送的那个东西确实新奇,连母妃和孙儿也看呆了许久呢,更难得是如荣寿说的那样,拿在手里一点也不冷,照母妃说的话,却是贴心极了。”

太后听了轻轻点头,赞许的看了眼苏如绘,这里谁都知道苏如绘出身苏氏,常人眼里价值连城的宝贝拿出来都不希奇,但她送给荣寿公主的礼物这一点拿在手里不冷,确实让太后和许氏、甘美等对她十分满意。

荣寿公主的母妃死后,之所以许多无子无女的高位份妃子都不敢接手她的抚养,正是因为她体弱。宫里本来就一直养不活公主,荣寿公主那时候还总是奄奄一息的模样,哪怕不是自己生的,但谁也不想就这么平白的费了心思却迎来一场夭折。

到后来许氏接手,尽心尽力之下,荣寿居然磕磕绊绊的活了下来,只是公主究竟先天不足,体弱,极为怕冷。以金玉之物为公主玩物,固然彰显公主身份,但荣寿公主的身体却让她玩耍时除了盛夏外,只能用那些触手生温的棉绒布缝制一些东西戏耍。

要知道这位公主体弱到了一出夏,连绸缎都不贴身的程度,只因绸缎在秋冬之日冰凉的缘故。

“四殿下和公主可是夸得臣女要无地自容了,其实那镂玉球是匠人手巧制成,臣女不过是见到后带进宫里罢了,这般轻巧,哪里当得起殿下与公主的再三称赞?”苏如绘笑着道,“那镂玉球,外面一层确实是暖玉,只是并非寻常的镶嵌,而是以精妙无比的技巧,将暖玉打磨如纸,几如透明,里面却是一块纯净水精滚出的水精球,球之中心,匠人凿出空心部分,放入翡翠、玛瑙、珊瑚等各色宝珠,再封闭使其毫无痕迹,如此外面贴上一块块暖玉…据臣女所知的便是这些了,不过是个小玩意,给公主殿下解解闷而已。”

“哦?听你这么一说,这可不是什么镂玉球了。”太后听了嗔道,“哀家昨儿见你送来的那对翡翠璧觉得很好,却没想到,你另有好东西藏了给荣寿!”

第一百七十二章 翡翠璧

“太后可是错怪了臣女,镂玉球是匠人所制,臣女只是恰逢其会遇见才进与公主,说起来这也是公主的福分,而进与太后的那对翡翠璧却是臣女苦心寻来,太后便是不瞧东西如何,也怜惜怜惜臣女的这番心思罢。”苏如绘撒着娇道。

嘉懿太后也不过随口一说,见她撒娇讨饶,笑着嗔了几句就要放过,倒是丹朱郡主好奇起来,在旁委婉的提出想看一看那对翡翠璧。

太后因此道:“让你们看看也好,苏家固然是有好东西,可给你们的却不一定,你们看着与自己的比一比,若是不好,再去找如绘算帐!”

“如绘给咱们东西那是姐妹之间的情谊,就算给咱们一朵儿绢花,那也是礼轻情义重的,再说,太后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和她进给太后的东西比?”霍清瀣见丹朱有点尴尬,忙打圆场,“不过是听见荣寿公主得的镂玉球这般儿的好,如绘说着仿佛太后这对翡翠璧还要特别,所以想看看眼界罢了。”

苏如绘半举起袖子遮了脸,苦笑道:“霍姐姐这是要报我刚才取笑你的一箭之仇了!几位姐妹什么东西没见过?还要开什么眼界?”

说着嗔着太后道,“臣女可没敢说那东西有多好,只是臣女亲手儿从库里翻出来的,一会几位姐姐妹妹若是觉着失望,太后可不能怪臣女!”

“你们姐妹的事情,哀家却是不管的。”太后故意为难道,“齐云去把东西取来。”

霍清瀣等人听了,固然又对着苏如绘一阵嬉闹,心里却也暗暗好奇,能够让齐云亲自去取的东西,看来苏如绘说的没错,确实是好东西。

翡翠璧上覆着锦帕被呈至太后面前,太后亲手揭了锦帕,顿时,一股翠色,悄然流出!

“这是…”霍清瀣等人都是富贵里养出来的千金,什么金珠玉器自小见得多了,却也为这对珍璧所慑,竟半晌才说出话来。

不过是拳头大小的一对玉璧,却将整个德泰殿上都染了一层碧色!

一直到翡翠璧被收起,众人才纷纷惊醒,再看苏如绘时都有些怔忪,往日都说门阀门阀,这会大家才知道,所谓千年望族,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种连城玉璧…就是皇宫内库,怕也没有吧?

霍清瀣下意识的看了眼太后,太后却只是笑盈盈的,看不出什么不好来。

从德泰殿散了后,苏如绘正要回玉堂殿,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如绘!”

“意儿姐姐?”苏如绘忙扶着秀婉的手站住,笑着道,“且跑慢些,这是怎么了?”

周意儿提着裙子急急忙忙的追了过来,身后两个使女正着急的追着,到得苏如绘面前,听到苏如绘的话,顿时冷笑一声:“你还记得我是你意儿姐姐?”

“意儿姐姐这是什么话?可是恼着我刚回宫诸事缠身,东西没有亲自送过去的缘故吗?”见她语气不对,秀婉不由一愣,浮水也露出怯色,苏如绘却依旧笑吟吟的道,“若是这样确实是如绘不对,待有空时一定要去与姐姐赔罪。”

“谁要你赔罪?”周意儿气急败坏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从回宫到现在你没空去紫潇榭也就罢了,就连这两次在太后这里请了安退下,也是马上就走,连私底下的话也不与我说一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意儿越说越是恼怒越是委屈,差点儿没落下泪来,秀婉对她和苏如绘之间的交情很是了解,这会顿时又是惊讶又是无措的看向苏如绘。

却见苏如绘噗嗤一笑,亲取了帕子上前替她擦拭着眼角,笑道:“如今已经不是柳絮飞扬的时候了,姐姐怎么还是不小心被灰尘迷了眼,若是不知道的人怕还以为是我把姐姐给气哭了呢!”

秀婉顿时瞠目结舌,周意儿也愣住了,不敢相信的看向苏如绘,却听苏如绘瞥了眼她身后两个使女,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西侧,周意儿神色一动,接过她手里的帕子,自己擦好眼角笑道:“可不是?我本来要说让你去紫潇榭坐坐的,不过想着你刚刚回宫必是忙着的。”

两人随意说了两句便在宫道上分了手,回玉堂殿的路上,秀婉吩咐浮水道:“今儿出来时小厨房里熬着酸笋鸡茸汤忘记封炉了,你且跑回去看看,若是柴了就倒掉重新上一钵,现成配好了备用的就在旁边。”

浮水低头应了,快步离去。

秀婉见四周再无外人,这才道:“小姐为何要这么做?”

“怎么做?”

“皇后对小姐不安好心,这周家小姐多半也是装作与小姐亲近,当初明光宫之事…小姐虽然借病把明光一事消弭了大半,可归根到底此事尚未结束,如今周家小姐既然还要与小姐靠近,何不就势把她也拖下水?到时候看太后、皇后怎么办!”秀婉道。

苏如绘有点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噗嗤笑道:“你是怎么想到的?”

秀婉道:“难道就等明光宫之事就这么拖下去?谁晓得什么时候发作出来!还不如继续与周家小姐交好着,到时候若小姐出了什么事,她与小姐过往最密,也休想有个好!”

说着秀婉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小姐不拖她下水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暗示她明光宫之事?以后周家小姐就算继续与小姐你亲近,也会小心着不让咱们在这件事情上做手脚了!”

“这是拖着玉瓶儿来保我这老鼠了吗?”苏如绘淡笑着道,“只可惜你太小看了周皇后了,到时候她一句,周意儿是奉着她的命令来试探我的便可为她脱罪!”

“那怎么办?”秀婉着急起来。

“拖人下水只是没办法时的事情,再说对于太后而言一个周意儿算什么,就是皇后换一个也无所谓。”苏如绘冷笑着说着堪称诛心的话语,“皇后要动什么手脚起什么心思那也只能是在太后允许的范围内罢了,否则,现成理着宫务的沈淑妃若要更进一步也没什么!”

秀婉顿时肃然:“小姐快快噤了声,这话怎么能随便在外面说?”

“怕什么,这附近一目了然才安全。”苏如绘哼了一声。

等她们走远,距离宫道颇远的地方,三皇子甘棠若有所思的从树后转出,刚才的距离对于普通人来说必定是难以听闻,但甘棠自幼习武,却听了个清楚,他沉思片刻,向德泰殿走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慧妃

玉堂殿外那片春时如霞如霭的桃林这会儿早就花谢的一干二净,但从殿上平台看下去,累累桃实却是说不出的可爱,深红浅碧之间犹如玛瑙玉石半掩半藏在深绿色的桃叶之中。

苏如绘扶着白玉栏杆看下去,喜道:“近水楼台先得月,靠着这片桃林,咱们尽可以多吃点。”

秀婉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小姐这话说的,好像咱们就没有见过桃子似的,咱们有太后那里赏赐下来的水蜜.桃儿,比这些可要好吃得多。”

宫里又不是果园,养的桃树多半是为了看花,因此结的桃实看着好,其实真正吃起来却是不如贡品的。尤其太后那里的水蜜.桃是江南那边快运过来,甘甜酥软,咬一口说不出的畅快。嘉懿太后甚是喜欢此物,所以每年进贡的数量不少,苏如绘几个在这点上倒确实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些子贡品除了她们用不上或身份不够的,太后每回都是先分些与她们。

这会玉堂殿里的桌子上那个白玉莲开托盘里还堆了四个又大又红又果香四溢的桃实呢。

听了苏如绘的孩子话,浮水也不禁一笑。秀婉安排原本就在一块的白鹭和飞鸥继续做着粗使,贴身的却拨了浮水上来和自己一起。对于她的安排苏如绘也没说什么,慧妃虽然和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一起,可是流霞宫前些年也不是个能够轻易忽视过去的地方,倒是飞兰苑,住进那里面的也就比除华宫好些。

不过除华宫里多半是犯了错和招了贵人厌烦,而飞兰苑则是被忘记罢了。更重要的是,飞兰苑出来的浮水性.子柔和温驯,很有眼色,秀婉独自尽心服侍自己这么久,自然不希望选了个人来与她争夺苏如绘身边大宫女的身份。

主仆三人沿着玉堂殿的栏杆散着步,这个时候晚膳用过不久,天色将明将暗,怕苏如绘积了食,秀婉才劝了她出来。正走着,苏如绘忽然看见桃林中一角月白衣角掠过,犹如惊鸿,却看得分明,她面色不由一僵。

几个月前丹朱郡主仿佛是说过,甘然是喜欢到这片桃林来爬树休憩的,那会甘然已经搬到了嘉木宫,还念念不忘记…难道又是他?想起昨儿晚上甘然说的话,苏如绘就是一阵毛骨悚然。

她这么出神的时候,秀婉也发现了桃林里似有人,只是不以为然道:“这些桃子固然不如太后那儿分给小姐的水蜜.桃,但对一些粗使的杂役也是个口福了,只不过这么大胆的奴才还真不多,小姐若是看不惯,奴婢这就去叫侍卫封了桃林,把那偷吃的奴才给拉出来!”

“何必呢?吃几个桃子也伤不了仁寿宫里的树,再说就算无人采摘,也自有飞鸟取用,或腐烂坠入泥土,有人吃几个也是无妨的。”苏如绘忙摇头,这个时候仁寿宫的宫门已经开始关闭了,甘然不复幼时,连霍贵妃的西福宫都不能再留宿,虽则仁寿宫里住的乃是他的祖母,可这片桃林就在玉堂殿下,玉堂殿还是自己要求住的,怎么能让人去搜?

走了片刻,见时间不早,秀婉便与浮水一起劝苏如绘回殿中休息。

正卸妆时,却听殿外传来一阵横吹之声,袅袅幽怨,如泣如诉。

正替苏如绘摘下钗环的秀婉手一顿,无可奈何道:“又是她!”

“是谁?”

内室虽然就她们两个,但秀婉还是小了声道:“小姐在外面没听说吗?是宁王家的另一位郡主!”

“柔淑!”苏如绘恍然大悟,“她也住在仁寿宫里?怎么太后身边没有看到?”苏如绘记得柔淑郡主确实是被太后用重病的名义接进了宫的,本来也以为是住在仁寿宫,但因为这两次在太后那里没有看到,也没听人提起,还以为是分配到那些偏僻的角落去了,却原来就在这附近。

“小姐,这郡主如今身染重疾,哪里能接近太后?”秀婉不以为然的说道,“也是小姐非要来住这玉堂殿,这位郡主可是就住在了玉堂殿不远的裁云阁里,因着她的缘故,霍小姐她们连这片桃林都不来了,原本周家小姐住的是试琴居,就因着试琴居离裁云阁较近的缘故,周皇后婉转的求了太后给换到如今的紫潇榭…”

苏如绘沉吟道:“我那日回宫先去见太后,据太后说,本来给我的住处该是疏香庭,距离裁云居也是极远的,为何这么久都没修缮好,你可知道原因么?”

秀婉认真想了想,摇头道:“这个奴婢不知道,当初柔淑郡主进宫是因为宁王的宋侧妃在德泰殿里磕头磕得满脸是血,召了余院正来救治,奴婢见几个宫女急急忙忙从玉堂殿外走过,使了银子问出来的。小姐回家后,奴婢没人做主,自然不敢轻易出玉堂殿,却打听不出什么消息。”

“哦,现在不用担心了,赶明儿你看看能不能问到吧。”苏如绘听着笛声道,“皇后是想让我住鹿鸣台,玉堂殿是我自己要来住的,之前也不知道这位郡主,可别不小心别人将计就计了。”

“小姐放心,那位郡主到哪都有太后身边的嬷嬷跟着,再说这儿是仁寿宫,能有什么事情赖到小姐身上来?”秀婉了然的点了点头。

柔淑郡主其实很可怜,跳井卫节的她其实并没有受到玷辱,但是就名誉而言,满城风雨,即使是皇家郡主的身份,也无法保她如前。要不是她有个爱她的生母,要不是她生母好歹是个侧妃,而且宋氏还出身于江南宋氏,求动了太后,这位郡主现在只怕要么是暴毙,要么,就是出家了事。

最重要的是,闯进她住的地方的还不是别人,无法嫁与那人来了结。而且原本该是她的倚靠的宁王府,世子正是那个直接害她的庶弟甘远。可以说,从此以后她都无依无靠。幸亏宋侧妃拼死为她求得了太后的庇护。

如今被太后接到仁寿宫里,即使还无法堵塞悠悠众口,但是放在太后身边养个几年,等到此事尘埃落定,挑个低一些的人家嫁出去,或者委屈点做人续弦…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但是苏如绘尽管也很同情她,却不能不一样避着她,时世如此,这样闺誉已经败坏的女子,若是其他女子与其接近,也会被视为品行不端庄。

横吹呜咽,苏如绘散了一头长发,不禁悠悠叹了口气。秀婉亦是默然。

第二日恰好是皇后携众妃来请安的日子,苏如绘等人因就住在仁寿宫,自是早早先到了。礼毕,皇后道:“有件事情却要请母后做主。”

太后眼帘一抬,奇道:“何事?”皇后看了眼沈淑妃,便见淑妃长身而起,正色道:“是关于六皇子之事!”

“甘露?”提起这个一出生就命途多舛,被迫迁居宫外的皇孙,太后也提起心来,“他怎么了?”

“太后莫要急,六皇子如今无事,只不过昨儿晚上行宫那边打发人来禀告,道是…是…”沈淑妃说到此处却有些吞吞吐吐,见太后皱了眉才一口气说出来道,“…道慧妃又有了身孕!而且孕吐厉害,已经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恐怕无法很好的照顾六皇子!”

太后与众人听到慧妃怀孕先是面露惊愕与暴怒,但见沈淑妃说的平静,瞬间明白过来了:“皇帝是什么时候去行宫的?”

“是在三个月前,陛下思念六皇子,前去行宫探望,因与六皇子嬉戏误了回宫的时辰,故而宿在了行宫。”沈淑妃道。

皇后在旁补充了一句:“张安回宫后曾将此事禀告过,故彤史有载。”

“既然如此,那就按例子办吧。”太后不太高兴的说了一句,慧妃离宫,本来就是破例之举,没想到她居然还在宫外有了身孕,但慧妃毕竟也是正式的妃子,侍奉皇帝是她的本份,所以太后只是觉得有些不快,但还不至于因此就不待见了慧妃肚子里的皇室骨血。

“太后,那六皇子…”沈淑妃忙问,这件事情本来是没必要让太后来费心的,一切都因为六皇子,慧妃对这个儿子看成了宝贝,虽然她又怀孕了,但肚子里这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不是真的到了没办法照顾甘露的地步,她是绝对不会打发人来禀告的。

太后略一思索:“慧妃既然身子不适,想必行宫是不能继续待下去,六皇子一个人留在那里自是不行的,但若接他回来…”太后皱着眉,皇后便道:“臣媳十天前打发人去探望时,道六皇子身体健壮,按理说,接回宫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妨碍,只是怕慧妃妹妹多思,毕竟她这会在孕中,这事儿…”

“皇孙乃天家血脉,慎重点儿是没错的,那就看看谁愿意去照顾甘露吧。”太后环视了一下众妃,淡淡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端瑶夫人

太后这么一问,殿中顿时鸦雀无声,今儿只是十日一次的请安,来的都是正三品以上的妃子,不是普通的一宫之主,就算不那么得长泰喜欢,至少也有一个不差的家世支撑着,在宫里怎么也不至于过不下去,谁会闲得没事放着好好皇宫不待跑去行宫里受苦?

而且六皇子甘露这会已经记人了,何况他的生母慧妃乃是正二品的主位,又不是死了,只不过是怀着身子反应严重,等她再诞下腹中皇嗣,便是宫里除了皇后外第一个有两个孩子傍身的妃子,谁还能把甘露就此养在身边不成?

也就是说,无论谁接了这个任务,不过是去行宫里捱上一年半载,落上慧妃一个谢字儿,再加上太后、长泰的赞誉和赏赐罢了。这些虽然也不错,可是离宫这么久,谁知道回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说不定这点时间里自己也能怀上一个亲生骨肉呢。

最重要的是,六皇子甘露刚出生时可是眼见就不活了,慧妃的娘家请了卜士道要在宫外住到十岁方可归来,焉知那卜士说的是真是假,皇后每次派去行宫探望的人虽然都说六皇子好得很,可这好得很…又不是亲眼看到,奴才们匆忙一瞥,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这中间甘露有个什么不好,这替慧妃去照料的人岂不是要被慧妃恨到骨头里,就是在太后和长泰面前怕也是没个好下场。

所以太后发话后,德泰殿上一时间安静无比,谁也不想出头去挑这个担子。太后见状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皇后瞥见,忙打圆场道:“母后,这儿都是一宫主位,宫中人也不少,平日里事情都多着,不若去问一问正三品以下的妹妹们,有多空暇可以去的。”

“哼,慧妃是正二品的妃,她的孩子难道还想着交给那些连正殿都住不得的人去照顾?”太后冷冷道。

一听太后这么说,皇后和沈淑妃的脸色就有点尴尬,太后便道:“怎么了?”

“这…”沈淑妃强笑道,“慧妃妹妹派来报信的人倒是提过一句,说慧妃妹妹不敢劳动其他姐妹,只是听说许才人把荣寿公主照顾得极好,想请许才人去照应一二。”

“许才人?”听到慧妃原来已经提过其他人了,殿中诸妃都是松了口气,但太后却沉下了脸,“慧妃既然知道荣寿公主被许才人照顾的极好,难道不知道荣寿如今可能够离开许才人的照顾?”

沈淑妃忙跪下请罪道:“是妃妾糊涂了!”

如今宫务是皇后和沈淑妃两人打理的,沈淑妃请罪,皇后自然也无法脱身,皇后一起身,诸妃都不敢再坐着,纷纷起身跟着求情。

“母后息怒,慧妃妹妹也是慈母心切,也是许才人会将养皇嗣,将荣寿公主抚养得极好,连太后也称赞过的,慧妃妹妹如今有着身子,六皇子当初刚出世就遭了许多磨难,慧妃自是生怕其他妹妹若是没个经验照顾不好皇子,这样慧妃既难过,那去照顾皇子的妹妹想必也是惶恐的。”周皇后忙劝解道,“淑妃妹妹这么说,也是因为慧妃亲自提了,想着慧妃妹妹这会身子不大好,不想叫她多了心去,才壮着胆子来告诉母后的。”

太后余怒不止,冷笑着道:“甘露是哀家的皇孙哀家自然怜恤,只是荣寿难道就不是天家血脉?慧妃是自以为她膝下是个皇子就可以不把皇家公主放在眼里了吗?这两年她住在行宫难道就真是件件亲手操持着照顾甘露,岂不是嬷嬷与乳母做的多她看着就是?这宫里多了去了的妃嫔随便指一个过去难道就一定管束不了那些奴婢?”

“太后请息怒,妃妾想着慧妃妹妹万万不敢轻慢公主的,慧妃这般说,怕也是看前几年四皇子还未长长前与荣寿公主一起养在许才人膝下,许才人照料两位皇嗣游刃有余,若是许才人带着荣寿公主一起去行宫,想必六皇子和荣寿公主都不会有误。”庄妃一向和慧妃交好,虽然当初因霍清瀣之事惹了太后不喜,但毕竟也是正二品的妃子,此刻便硬着头皮出来为慧妃说话。

见状穆修媛也壮着胆子跪禀道:“六皇子与荣寿公主俱是天家血脉,慧妃姐姐也是公主的庶母之一,岂会为了六皇子而不顾公主?想必这里面有什么误会,是传话的人说错了也还未必,不如请人再去行宫问个清楚也不迟。”

这穆修媛从前只是流霞宫的一个淑人,因慧妃有孕后一再荐她侍奉长泰,位份便一升再升,后来穆修媛的父兄在北伐中也立下大功,战事结束,论功行赏,虽然说后宫不干政事,但前朝父兄荣耀,穆氏也跟着沾光,被长泰亲点着进了一直空置的九嫔之一修媛之位。

穆修媛心思灵动,却要比庄妃聪慧许多,庄妃没有瞧出太后是动了真怒,还想着要帮慧妃达成心愿,她却四两拨千斤的把事情俱推到了那传话的奴才身上。听她这么一说,庄妃等人也纷纷明白过来,庄妃暗暗叫苦。

只听太后倏然发作道:“好个让许氏带着荣寿公主去行宫一起照料六皇子!合着这六宫就只有一个许才人!其他妃嫔都是死人么!”

殿中大惊,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齐云忙不迭的劝道:“太后快快息怒!有什么事情大可以慢慢的说,万万不可因此伤了身子,慧妃娘娘怀着身子,有什么想不到的也是难免,太后莫要上心!”

苏如绘等人自也跪下,就听霍清瀣跟着道:“齐嬷嬷说的是,再说慧妃只是这么一提,皇后和淑妃既然已经把事情交来给太后决断,太后不喜,不许也就是,何必为此动气?”

“都是臣媳无用,害得母后费心!”周皇后连声请着罪,沈淑妃也道:“是妃妾卤莽了,只想着慧妃有孕不可多思,却让太后动怒,还请太后重重的责罚妃妾,万万莫要怄着太后万金之躯!”

苏如绘等人都是一迭声的请太后息怒,这么半晌嘉懿太后才沉着脸道:“都先起来吧。”

众人讪讪起了身,太后也不看任何人,只是拨弄着自己指上的一枚扳指,淡淡道:“慧妃这么不放心非要自己点着人去,想来是怕其他人未必肯像许氏那么尽心,这个问题倒也不难解决。”

“母后的意思是…?”周皇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代为照料或者不上心,可是自己膝下的孩子又怎么会不尽心尽力呢?”太后冷笑着道,“左右慧妃现在腹中还有一个孩子,她既然自己照顾不过来,也不能叫人白辛苦,这样,谁去行宫照料六皇子,便将甘露归在谁名下吧!”

殿中顿时一静!

苏如绘与周意儿对望一眼,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谁也没想到太后会因慧妃这么一个要求,就此将六皇子从她膝下夺走!一静之后,殿中却顿时充满了几道炽热的目光,替慧妃照顾和照顾自己养子那是两回事,尤其这会殿中正三品以上的妃子中除了周皇后、霍贵妃和沈淑妃外,无一有出!

因顾贤妃还在明光宫中养病,所以第一个说话的是林德妃:“太后,臣妾愿往!”

“德妃姐姐前两日还在咳嗽着,六皇子又身子病弱,可不能叫姐姐辛苦了。”德妃话音刚落,一把清亮声音却立刻响起,一个珠翠玉钿的丽人款款起身道,“还是妹妹去罢!”

“端瑶夫人,你身子是好,只是当年慧妃若不是被你推了一把,受了惊吓,怕是六皇子也不必住到宫外去受这些年的委屈!”林德妃闻言倏然转身冷笑着说道!

端瑶夫人顿时大怒:“那是妃妾不小心!难不成妃妾还会故意去害慧妃不成?”说着往太后跟前一跪,哭道,“求太后为妃妾做主哇!虽然妃妾并非有意,但思及过往也是后怕不已,幸亏慧妃平安诞下皇子,如今有机会照料六皇子,妃妾自是要略尽薄力!”

“端瑶夫人真是有心了,只是太后没有说把六皇子交给照料他的人抚养前你怎么就没想到亏欠着他呢?”林德妃冷笑不已,这个端瑶夫人也是因父兄在北伐中多有牺牲和大功,加上本人也生得明眸皓齿才被提至夫人之位,倒是和林德妃当年颇为相似。

只不过端瑶夫人曾在林德妃的昭华宫里待过,被德妃整得很惨,后来位份晋升上来,虽然到底还比德妃低了一级,可到了这个地步德妃也不可能轻易拿她怎么样,尤其这些年德妃乖巧了许多,不复从前泼辣,端瑶夫人自也不再怕她。

但这一番唇舌较量下来,显然端瑶夫人还是年轻了点儿,不几句就被德妃拿住了话柄。太后咳嗽一声,周皇后忙不迭的呵斥道:“都给本宫闭嘴!太后跟前,谁准你们这般失仪?你们两个都不必去了!其他人呢?”

然而除了林德妃与端瑶夫人,其他妃子尽管动心,但彼此望了望,却只有景妃喏喏道:“若、若太后不弃,不若妃妾去?”

这种事情苏如绘等人自是不会插嘴,但心里也明白为什么众多妃子放着一个现成的皇子尽管动心却轻易不敢去接手,毕竟六皇子如今已经虚岁四岁了,他的生母可是正二品慧妃,若是位份不及慧妃者,贸然接手除了得罪慧妃外,这个皇子肯定也是养不熟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橘子

吾觉得想不通啊,蜜.桃,多.毛也违禁?为嘛???这两字怎么就不和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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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德妃和端瑶夫人两败俱伤,六皇子甘露到底还是由景妃接了手,因慧妃据说折腾得厉害,虽然暂时还回不来,但六皇子却不能无人照顾,所以当天下午,景妃就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带着锦云宫的几个贴身宫人登车去了行宫。

太后心情不好,齐云和霍清瀣自是不住口的劝慰,苏如绘等人跟着附和,又提议召荣寿公主来陪伴,这才让太后点了头。

荣寿公主这回是由许氏亲自送过来的,因为甘美正在上书房。

许氏穿着铁绣色深衣,露出里面宝蓝的襦裙,钗环简略,鬓边甚至只插了一朵小绒花,她这身装束,别说宫妃,就是许多得脸些的姑姑也比她光艳一些,太后一向喜欢鲜艳的,但看到她这么穿却没有露出不悦之色,只是把荣寿叫到身旁来端详。

荣寿公主昨儿才见过太后,所以这回不用抬头问许氏,就欢喜的扑到了太后怀里。今儿小公主穿着一水紫衣,上面以暗针刺着大团大团的牡丹花,只有在动作时才能够惊鸿一瞥,绞边更是以金线勾勒出栩栩如生的花叶,荣寿柔软的胎发被一根红绸系住,脖子上用红色丝绦系着一块长命锁,端端正正的坠在了胸前。

这块长命锁非金非玉,却是由一般大小的东珠串成,说不出的珠光宝气。

荣寿公主这身光艳的打扮和许氏鲜明对比,衬托得许氏不像她母妃,倒仿佛是她身边的嬷嬷一样。

太后仔细看了回公主,逗着她说了几句话,便感慨的抬起头来对许氏道:“这几年也苦了你了。”

“太后这话说得嫔妾要无地自容了。”许氏低眉顺眼,只觉温驯,而不觉卑微,从从容容道,“嫔妾蒙太后和陛下大恩,得以卑位抚育四殿下并荣寿公主,这是嫔妾的福分,哪里会觉得苦?”说着许氏竟起身离座,郑重在太后面前跪下,道,“嫔妾愚钝,但四殿下虽然静默,心性却是极好的,还请太后明鉴。”

太后欲言又止,但看了看四周的人却道:“瀣儿,你们带荣寿出去走一走,哀家与许才人说些话儿。”

“是!”霍清瀣忙应了,与苏如绘等人一起退出德泰殿,只留齐云在里面伺候。

荣寿公主不惯生人亲近,虽然太后见她时小霍氏差不多都在旁边,但逗她的次数却不多,所以被霍清瀣抱着就有些挣扎。

还是丹朱郡主从前一直哄着甘沛,忙把手上一串儿珊瑚珠拿在她面前引她去看,才让荣寿没哭着出殿。

因为也不知道太后几时才能和许氏说完话,所以几人也不敢走远,就站在外面,秋风吹过一阵,荣寿公主的小脸就有点发白。

苏如绘忙道:“莫如去暖阁里等罢,别把公主着了凉。”

丹朱郡主从前是住过东暖阁的,自是熟门熟路,进了暖阁坐下,众人便拿起桌上一些果物来哄着公主。荣寿公主这会便弃了丹朱郡主的珊瑚串儿,只管抓向桌上的大桃。

霍清瀣一个眼疾手快把她拦住,又笑又叫道:“小公主,这桃儿上面许多.毛,仔细抓了手上发痒!”说着忙让人把桃子取下去洗过再拿来与公主玩耍。

只是荣寿公主懵懵懂懂,见有人拦住自己,又还把东西拿走,小嘴儿一扁就待要哭出来。这儿几位都是从小被千宠万爱长大的,就是养在太后身边要看着脸色那也是处处都给着几分面子,哪儿有过哄小孩子的经验?

也就丹朱郡主复拿过一只橘子来剥了喂给荣寿吃了一瓣,好歹让她把哭声咽了回去,只是恨恨的望着霍清瀣说不出的委屈。

霍清瀣也不禁尴尬的笑道:“我这是好意,却被公主恼上了!”

“荣寿公主年纪小呢。”苏如绘笑着劝了一句,冷不防荣寿公主却盯着她头上的响步铃咿呀着叫了起来,这只响步铃却不是太后当初赐的,而是苏家这回让她带进宫的,乃是玉石所制,里面装了银珠,音色脆甜,随步叮当。苏如绘见到,二话不说拆了下来递过去。

荣寿公主接在手里顿时脸色好看了许多,也不吃橘子了,只顾低着头拨弄着。

几人见状都推着苏如绘道:“还是如绘厉害,身上随便摸件东西出来就叫公主喜欢上了,哪里像我们哄这许久竟是无用功。”

苏如绘自是与她们互相嗔笑起来,如此足足大半个时辰,外面才有小宫女进来,说许氏要找荣寿公主回去了。

荣寿公主走时还捏紧了响步铃,不过是一件头饰,苏如绘自是不会和她计较,随她拿去了。

“又到秋风起时。”霍清瀣站在廊下伸手作掬风之状,笑道。

周意儿被她这么一句倒是勾起了回忆:“霍姐姐这话让我想起刚进宫那会了。”说着吟道,“鹿鸣台下黄金海,年年披霜开烂漫。不负重阳期锦绣,一夜燎遍帝城南。”

“咦,这是谁写的?”霍清瀣奇道,“你进宫时才八岁罢?那会我可是只认得几个字。”

“哪儿是我?”周意儿抿嘴笑着指了指苏如绘,“咱们宫里最出名的女才子可是这一位!”

霍清瀣美则美矣,才学却不怎么样,所以诗词好不好她根本听不出来,但苏如绘师从薛紫暗她是知道的,因此立刻赞道:“不愧是女史门生,只是这么多年来,如绘竟没几首诗作,不若咱们这会再去鹿鸣台一游,让她再写首!”

丹朱郡主跟着起哄道:“若如此,不如让如绘姐姐把咱们也写进去!”

“霍姐姐和郡主饶了我罢!”苏如绘顿时叫苦不迭,“我哪儿能和师傅、师兄比?”

正在笑闹,却见黄之渊带着一群人抬着什么从长廊上过来。

“黄公公!”黄之渊是副总管,自与寻常内监不同,所以连霍清瀣也向他点头主动招呼了一句,苏如绘等人都将目光转了过来,便见黄之渊加快了几步上前行礼,笑着道:“哟,郡主和小姐们恰好在这儿?奴才正好问一句,太后这会儿可有暇么?”

“太后刚才与许才人说了会子话,如今道是乏了正要休息下去,黄公公是有事要禀告么?”霍清瀣笑道,“我等正要回去呢。”

“霍七小姐可不忙着走,若是走了不定一会太后还得召您回来。”黄之渊笑道,指了指身后,“是越国的贡橘上来了,太后疼爱几位,必定是要先分给几位的,可不是就在这儿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