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淑郡主!”苏如绘皱眉道,“我倒是听说过几句,可是霍七能和她有什么关系?若是怀真郡主,倒还与霍七有几分认识,这柔淑郡主,若不是因为要与东胡刘氏联姻的缘故,哪里能有郡主的封号?以霍七的为人,一个庶女,她可未必会理会!再说咱们也是养在仁寿宫的,往常命妇入宫觐见,宋侧妃有资格来,这柔淑郡主可没资格,见都没见过,真是奇怪!”

“可不是吗?”周意儿若有所思,“不会裁云阁出的事情,与霍七有关吧?”

苏如绘撇嘴:“霍七不是傻子,柔淑郡主…这会儿怕是连她自己都恨不得被忘记,再说她又没碍到霍七什么事,霍七为何要插手进去?”

两人沿着宫道说着就到了岔路上,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一阵夜风吹来,苏如绘不由打个寒战,秀婉见机,忙上来道,“两位小姐,这会儿夜凉,若有什么事不如明儿再聊,可不能在这风口吹着,仔细病了。”

周意儿见苏如绘双眉微蹙,似乎嫌衣裳单薄的模样,便点了点头,催促道:“看你这弱不禁风的,快快回玉堂殿去罢,明儿我去看你再说。”

“也好。”苏如绘点了点头,与周意儿分开走出了几十步,见四周无人,就从头上随手拔了一支金簪给秀婉。

秀婉抿嘴一笑,也知道苏如绘为什么赏自己,接过拢进袖子里。

回到玉堂殿,秀婉刚才虽是看出苏如绘不想继续在那里踌躇下去才说风冷的话,但想着苏如绘大病初愈不久,还是让浮水去做了一碗姜汤来,哄着苏如绘喝下,看苏如绘脸色绯红起来,这才放心的服侍着她沐浴更衣,又拆了发上钗环,铺好床被,这才退出内室,将门闭上。

第二日,苏如绘刚刚到了德泰殿,就看到了一个眼生的女子站在殿外,虽然服饰华贵,却难掩憔悴与焦灼之色。

这女子年约三四十岁,银月般的一张脸儿,柳眉杏眼,看得出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就是现在,也还风韵犹存。她一头青丝挽作抛家髻,上面斜簪着几支钗环,虽然样式看出都是御制,却看起来是匆忙而为,颜色、款式都不大搭配。

身上穿的是一身新制的绛色宫装,下摆处绣着缠枝牡丹,戴着护甲的手中紧紧捏着一块帕子,几乎已经被护甲刺破。

看到苏如绘过来,这女子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苏如绘狐疑的打量着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行礼,好在这时候袖香姑姑出来了,她赶紧唤了一声姑姑,袖香笑着对她欠了欠身,复招呼那绛衣女子:“侧妃来了!”

“妾身昨儿得了太后口谕就一夜没睡。”绛衣女子倒不讳言,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今儿一早求得王爷的令牌直接进了宫,还要请太后先恕了妾身的朁越,听一听妾身的话才好。”

“侧妃不要慌,太后叫你来也正是为了弄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袖香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对苏如绘道,“苏小姐,太后要召见宋侧妃,烦小姐去暖阁略等,一会几位小姐和郡主来了也会过去等待的。”

苏如绘在绛衣女子说话的时候也猜出了她的身份,如今袖香说出宋侧妃来哪会不知道这位到底为什么来的,这种事情她可不想多听,连忙应了一声,对侧妃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招呼过了,便折身去暖阁。

倒是那宋侧妃听到她姓苏后,居然很是认真的看了看她的背影。

第一百八十八章 报复

苏如绘在暖阁了等了没多久,霍清瀣、周意儿、丹朱郡主便都也进来了,自有小宫女奉上茶水,几人见过礼,寒暄了几句后,苏如绘留心观察着霍清瀣的脸色,却见此刻霍清瀣已经恢复了常色,似乎对宋侧妃觐见之事毫无芥蒂。

“莫非小霍氏昨晚神思不属是为了别的事情?”苏如绘想着,仔细回想了一下却觉得不像,当时小霍氏分明就是听到了裁云阁许嬷嬷前来后脚步都放慢了,这一位可不是那等浅薄到了喜欢听壁角的人,再说,小霍氏深得太后欢心,许多事情苏如绘等不知道,太后都会让她晓得,等闲的事她也无须放慢脚步来偷听。

这么想着,她便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引到了宁王府上:“…今儿来时见到了宋侧妃一面,我倒想起怀真郡主了。”

“怀真郡主这会子正忙着备嫁呢,哪儿还会想到你惦记着她?”小霍氏立刻抿嘴笑道,怀真郡主刁蛮的紧,霍清瀣说起来算她表姐,又很得太后喜欢,却也没少招这位郡主的软钉子和为难。

这几年大家都长大了几岁,怀真郡主才不那么没事找事了,只是小霍氏此人岂是能够轻易罢休的?因此提到这件事情她也不禁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之色。

“婚期在十月,到现在也是不到一个月光景了,宁王府里想必忙碌的很。”丹朱郡主轻轻点了点头,经过一晚的调整,这会她已经恢复了常态。

周意儿抿嘴笑道:“瀣儿姐姐若是想念她,不如请太后接了怀真郡主进宫小住几日,东胡遥远,郡主若出了阁,咱们只怕几年都难得见一次了,这还是那位刘家公子被连连提拔的情况!”

“我倒是想,只是你们也知道,姑母这会正怀着身子,怀真来了若还住在了水云居,万一打扰了姑母可是不美。”霍清瀣悠然道,“不过意儿妹妹说的也是,怀真出阁之后姐妹们相见无期,在她出阁前怎么也得再见上一面,也替她恭贺一二!”

“听说东胡苦寒,我那儿正好有件父王让人捎来的火狐皮,回头瀣儿姐姐请了怀真郡主来,正好给她添妆。”丹朱斯斯文文的说道。

“丹朱却是有心了,只是我这里没什么火狐皮,只能随便拿份礼了。”周意儿一撇嘴角,她与怀真郡主谈不上什么交情,甚至还比较偏向不好的那一面,就是有好东西也不想这么送出去。

倒是霍清瀣赞同道:“还是丹朱仔细,这么着,我回去也清点一下看有什么东胡合用之物,索性咱们在帝都不拘什么都是方便的,怀真去了东胡可就不一样了,务必要替她着想着想才是。”

苏如绘轻拂茶盏,口中浅笑道:“到底是嫡亲的表姐妹,瀣儿姐姐这么一句话,我可不敢说随便拿点什么了,也要回去开箱子好生搜罗一番才是。”

“这话说的,若是你们出嫁,我断然也是一视同仁。”霍清瀣笑骂着一捏她手腕,周意儿却促狭道:“话可不是这么着,瀣儿姐姐,哪有姐姐没嫁,妹妹出阁的道理?只怕姐姐这话是说给咱们听,要咱们将来替姐姐添妆时不可手软呢!”

霍清瀣这会是真正羞红了脸,跳起来就要去撕周意儿的嘴,苏如绘与丹朱却只顾拿着帕子捂嘴偷笑,周意儿提着裙子就往苏如绘身后藏,口中笑道:“瀣儿姐姐这是恼羞成怒了!”

“意儿你这人!”霍清瀣羞恼交加,顿足道,“平日里看着好端庄的女孩子,如今这样的话也出口,羞也不羞!”说着又嗔苏如绘,“你竟还护着她!”

“嘻嘻,姐姐先莫要生气,妹妹说的难道不对?”周意儿趴在苏如绘肩上对她扮鬼脸,叫道,“妹妹那儿有对琉璃鸳鸯,可是替姐姐准备着了!”

苏如绘顿时笑得打跌,对丹朱郡主道:“郡主你瞧,这位是指望琉璃鸳鸯来平息瀣儿姐姐的恼意了!”

“你只管留着自己用罢!”霍清瀣一张脸儿涨得通红,瞪了眼周意儿,正待要说,却听暖阁外传来脚步声,几人忙整理了一下衣裙,纷纷还坐,待袖香进来时,却只见四人贤良淑德的团坐饮茶,见到她均露出得体的微笑:“姑姑,可是太后那里好了?”

“宋侧妃先去裁云阁了,太后召几位前去侍奉。”袖香点了一点头,有些纳闷的道,“方才在外面还听到几位小姐嬉笑,怎么进来却没了?”

“哦,刚才是在谈了些趣事了,只是姑姑进来前恰好话题落了一段,倒也是巧。”霍清瀣此刻面上绯红尚未褪尽,强撑着回答道。

到了德泰殿里,太后已经穿戴整齐的坐在了主位,四人行完礼,霍清瀣便先问道:“太后早膳该用了罢?用了多少?可还合胃口?”

“霍小姐,方才宋侧妃在这里时奴婢已经服侍着太后用过了,因着侧妃在,太后要与她说话,只用了小半碗清粥,就着几根酱菜。”齐云在旁道。

“太后怎能如此?”霍清瀣一听就急了,“就算侧妃在,太后也不能为着别人耽搁自己饮食啊!”

“哀家无事,你这孩子,急什么呢?”太后笑着嗔了一句,复对齐云道,“这些小事何必也要说出来?不过是减了半碗粥罢了!”

齐云笑着谢罪,太后旁若无人的与霍清瀣说过两句,这才笑着问起其他人:“听说你们刚才都在暖阁里等,可有说什么有趣味儿的话?”

霍清瀣怕周意儿又提起自己先嫁的事情,连忙抢道:“是呢,刚才我们算了算日子,下个月就是怀真郡主出嫁,正想着求一求太后,在怀真出阁前让我们姐妹见上一面,也给她添一添妆!”

“怀真?”太后眼中掠过一丝复杂,但旋即笑道,“是了,怀真也算小半个日子都在宫里长大的,她嫁到东胡前,是该道个别。”说着便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会让李光着人去宁王府说一声罢了。”

“却有个难处要求太后。”霍清瀣这会脸色总算恢复了正常,她既然已经提了,那自然要把事情做好,因此清声道,“怀真原本进宫来都是住在了西福宫的。”先不动声色间提醒一下太后,这位郡主素来与那不得太后喜欢的霍贵妃亲近,这才继续道,“只是如今姑母身子重,怕是受不得惊扰,怀真虽然知道规矩,但如今西福宫上上下下自是以姑母和皇嗣为主,怕是没精力多关照她,如今她又是快出阁的人,若是不小心在西福宫里被怠慢了,怕是一直惦记着,影响到待嫁心情就不美了。”

“那你想怎么办呢?”太后早就听出了霍清瀣的意思,笑着问道。

“我想着,左右郡主下个月就出阁了,就算进宫,也待不了几天,莫如求太后在仁寿宫里收拾个住处,让郡主住着罢。”霍清瀣抿嘴笑道,“自然,太后节俭,仁寿宫也已经多年不曾检修,原本打算拨给如绘妹妹住的疏香庭…”

她说着对苏如绘一点,道,“也因着种种原因至今没有翻修成,却是委屈了妹妹住着玉堂殿。”

苏如绘见她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自己身上,暗生不悦,但还是笑着起身道:“瀣儿姐姐说笑了,玉堂殿宽敞明亮,如绘只觉得独自住了是太后天大的恩典呢,若是怀真郡主不弃,如绘倒是厚颜请郡主同住。”

“这是哪儿的话?偌大宫中难道还拥挤到了需要挤着住的地步?”太后闻言立刻轻嗔了一句。

苏如绘知道这是因为玉堂殿那位妙华太妃的缘故,怀真怎么说也是待嫁的人,这种事情是尤其忌讳的,何况她嫁给东胡刘氏,联姻意味浓郁,更加不可轻忽,哪怕太后不待见她,这会也得考虑好了。再说太后纵然不喜怀真,但对宁王和宁王后的印象却还不错,自然不会同意苏如绘的建议。

实际上苏如绘这么说也没打算把那位郡主拉到自己的住处,那位对她恨之入骨,天知道放在身边会弄出什么事情。

“我想着,原本意儿妹妹与如绘妹妹住的地方,倒是空出不久,屋舍也整齐,而且如今鹿鸣台下的菊花正自盛开,却比其他几处地方的景致好多了。”霍清瀣笑吟吟的接口道。

苏如绘暗赞霍清瀣这一手够狠,怀真郡主心高气傲,这一回被王府拖累,以嫡出郡主的身份代庶出郡主而嫁,本就是一记狠狠的耳光!

这会霍清瀣再撺掇着太后接她进宫,怀真心情可想而知!而要命的是,还要把怀真安排在周意儿与苏如绘住过的鹿鸣台,周意儿也还先罢了,苏如绘,那可是刚进宫就被怀真摆过一道,与怀真郡主素来有仇的,这一回怀真郡主被算计得这么狠,说苏家没有趁机推波助澜谁都不相信。

——住苏如绘住过的鹿鸣台,不啻于直接提醒怀真郡主,她住的地方本是其他人的住处,这个其他人本是她所轻蔑的;她嫁的人,也是如此!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再见

太后允许之后,重阳节前一天,一乘软轿就把怀真郡主从宁王府送进了宫。

怀真郡主进德泰殿的时候,包括太后都吃了一惊,只见短短的时间里,这位往日飞扬跋扈、骄横无比的郡主,此刻竟是生生儿的瘦了好几圈,竟有些张眷的影子在上面了。

“这可是怎么回事?”太后虽然对她从前的不识趣有些心结,但到底是眼前长大的,宁王又是个识大体的人,不免赶紧叫她起来,让她上前,亲自抚着她脸颊问道,“难不成宁王府里揭不开锅了?居然堂堂郡主养成了这个样子!”

“给太后请安,太后,这不是王府的事儿。”怀真郡主身量纤弱的仿佛风一吹就倒,连笑容里也像是加了几缕的凄凉,但人却俨然懂事了许多,轻声细语道,“是因为弟弟的缘故,我与母后都难受的紧。”

太后听她提起那个早夭的宁王嫡子也是一声叹息:“静光还是想不开吗?这孩子,先不说她还有你在,如今的宁王世子到底也要唤她一声嫡母啊!”

“太后说的是呢,只是母后中年得子,为了诞育甘珍本就伤了身子,甘珍一去,母后抑郁过度,一病不起,偏又赶着我的事情,我…我实在是不放心哪!”怀真郡主凄然说道。

太后微微一皱眉,霍清瀣脸色顿变,连忙上前扶过她笑着道:“今儿请郡主进宫原是我们姐妹几个想与你添妆的缘故,却不想让郡主反而伤了心,只是听说快出阁的女儿家可不兴常哭的。”说着也不给怀真郡主说话的机会,便对太后道,“太后,咱们却有些私房话儿想要下去说一说,这便把郡主带去彩明轩可好?”

“几个孩子倒是怪哀家多余了。”太后这才笑着嗔了一句,“去罢,哀家也正好乏了。”

听到这么说,苏如绘等人自是起身告退,怀真郡主张了张嘴,无奈她被霍清瀣紧紧拉着手,身不由己的被推出了德泰殿。

怀真本欲求太后为自己推辞婚期,却被霍清瀣搅了局,只是众人也知道这位郡主从前的泼辣,别看这会她一副柔弱的模样,真惹急了,这位可不是好欺负的。而且霍清瀣已经重重踩了她一脚,因此在彩明轩的时候倒没人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只是各自把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丹朱郡主果然取出一张完整的火狐皮,只见这张硝制好的皮子色泽鲜红欲流,犹如一簇火焰闪动,单是看着就透出了一股暖意,毛尖抚过肌肤,既柔软又轻暖,尤其是火狐原本的头部,眼珠为防腐烂挖掉后,却缀进了一对黑曜石,栩栩如生。

丹朱另外搭的一些贺礼都被这张火狐皮给压了下去,即使怀真也不得不强打精神称赞了几句。

霍清瀣趁机道:“这是东胶王偶然猎到,特意送来与丹朱郡主的,丹朱听说东胡苦寒,特特取了出来。”

“丹朱郡主自是有心,表姐却也该策划已久,不知表姐替我准备了什么呢?”怀真郡主如何听不出霍清瀣有意强调着“东胡苦寒”四个字,顿时双眉一扬,冷冷问道。

苏如绘可不想在重阳节前就吵了起来,别传出去说几个人邀怀真郡主进宫就是欺负她的,连忙打圆场:“瀣儿姐姐是郡主的表姐,自是精心替郡主准备了东西…瀣儿姐姐还不拿出来么?”

霍清瀣被她暗中一拉袖子,也想起了轻重,便嫣然笑道:“我倒是尽力替你准备着了,只是你也知道表姐的底子,可没有丹朱郡主这么好的东西,总是表姐的一番心意,莫要嫌弃!”

“怎么会?表姐素得太后喜欢,身边还会没有好东西吗?”怀真郡主淡淡的道,深深瞥了眼苏如绘,“至于你苏如绘,出身青州门阀,等闲的东西想必也拿不出手吧?东胡不但苦寒,而且贫瘠,几位都是我的好姐妹,这添妆之物想必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霍清瀣倒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说,一时间其他挤兑的话倒是再也说不出来,只得勉强笑道:“太后给的自然都是好东西,只是…只是你乃王府郡主,眼光高明,怕是早就看得习惯了,未必会稀罕。”

说着赶紧让人呈上来,要说也幸亏霍清瀣一心想要羞辱怀真,准备的东西却还不错,玛瑙石榴、翡翠西瓜、琉璃比翼之流,中间还有一匣珠翠。

怀真扫了一眼,哼道:“还可以。”复看向了苏如绘。

苏如绘抿嘴笑道:“却是让郡主失望了,因晓得郡主会在宫里住几日,那些儿东西却没带着,一会我亲自送去郡主的住处罢。”

“不妨,你既然这么说,想必东西应该不少,我很高兴。”怀真说着她很高兴,看脸色却是阴云欲雨。

这么一会子功夫,彩明轩里顿时就冷了场。

丹朱郡主见状,便说道:“太后这会小憩该起了罢?”

“那咱们过去吧。”霍清瀣见怀真郡主自承东胡贫寒,甚至主动索要起了添妆之物,也觉得索然无味,当先站了起来道。

去往德泰殿的路上,周意儿拉着苏如绘故意落后几步,一吐舌头道:“这位郡主这是怎么了?”

“我哪儿知道?想必是看出陛下和太后不可能改变她代嫁的旨意,干脆认命了罢?”苏如绘随口道。

“可是幸亏你说东西没带着,她那样的话都说出了口,我原本随意准备的东西却怎么好出手?趁这机会赶紧回去重新准备着。”周意儿道,“瀣儿姐姐怕也郁闷的紧,她原本没有准备那么多的,被这位郡主一番挤兑,幸亏就在彩明轩里,把自己的几个爱件儿都加了上去,才让这位郡主淡淡说了句还可以!”

苏如绘抿去嘴角的忍俊:“咱们是占着后面献礼的光,只是可不能越过了瀣儿姐姐!”

“我省得。”周意儿点头。

一行人至德泰殿,都是熟门熟路,也不用通报,便直接上了殿。

却见太后早已起了身,下首正坐着一个身着樱红绞雷纹边、刺着鸾鸟图案宫装,发如堆云、钗环累累,妩媚之中透露出端庄威严的女子,正是如今与皇后共掌六宫的淑妃。

淑妃这几年执掌宫务下来,那种大气与威严日盛,只不过在太后面前还是尽力收敛。见霍清瀣一行进来,淑妃笑着对太后道:“这几位都是太后膝下养大的,妃妾不敢说日日里都能看到,可每隔十天八天总能见到一回,只是每回见到总觉得更水灵了,太后福祚绵长,连带着身边的孩子们也是越发得滋润。”

太后含了得体而温润的笑:“这些孩子们都是好的。”

霍清瀣等对这等话早已听得习惯,脸上依旧带着矜持而端庄的笑容,目不斜视、礼仪周全的与太后、淑妃见过了礼,这才看到,淑妃身后还站了一个人。

第一百九十章 周意儿

“这是本宫的娘家侄女,往年一直在西凉,几个月前才被接到帝都来,本宫因此求了太后的恩典,接进宫中小住几日。”沈淑妃见状,忙笑着吩咐,“佩儿,还不快快与郡主、小姐们见礼?”

沈子佩今儿穿了一身香色宫装,乌黑的长发挽作倭堕髻的模样,发髻周围埋了一圈拇指大小的明珠,奕奕生辉,明珠中间,却又缀着精金打制的丁香,金珠相交,本应俗气,但沈子佩俊眼修眉,身量颀长,通身的气派竟俨然将之压下,只觉大气,而不觉庸俗。

她听了沈淑妃的话,从从容容的从淑妃身后走出行礼,苏如绘这边素来就以霍清瀣为主,当下几人也纷纷还礼,只是丹朱与怀真身为郡主,略一欠身意思一下便可。

见礼毕,霍清瀣笑着腻到了太后身边:“怨不得太后喜欢淑妃娘娘与三殿下,西凉沈氏果真是大家子出来的,这位沈小姐好生气派。”

“西凉沈教女儿自是好的。”太后笑了笑。

沈淑妃忙谦逊道:“佩儿哪里当得太后与霍小姐这般称赞?不过是妃妾哥哥的孩子,本宫素来是没见过的,也是因着佩儿是唯一的女孩子,这才得太后怜恤,许妃妾召进了宫一见。”

“说起骨肉分离不见,我倒想起德妃娘娘了。”霍清瀣不动声色的扯到了林德妃。

齐云在旁笑着道:“德妃娘娘前日里刚刚召了贞慎县君呢,自太后许了德妃娘娘可以随意与县君相见后,德妃娘娘的气色却好多了。”

当下话题就是一歪,谈到了德妃与贞慎县君上面去了,沈淑妃是宫里老人,自是能够跟着说几句,苏如绘这些人也是在太后跟前养大了的,自不会觉得被排斥,那沈子佩却隐隐之间被冷落在旁。

只是毕竟是西凉沈里出来的大家小姐,沈子佩磊落而立,神态自然,毫无尴尬之意。

太后一边顺着霍清瀣的话谈下去,冷眼看到却是暗赞了一句,霍清瀣说了半晌,复对着殿下娇俏一笑道:“我一时兴起,想到了德妃娘娘,却忘记沈小姐怕是被咱们冷落了,真是对不住。”

沈淑妃哪里敢得罪太后这几年来最宠爱的霍七,忙道:“霍七小姐可是话重了,佩儿初会进宫,正该多听少说,免得错了规矩。”

“沈氏的规矩哪里会有错?淑妃娘娘可是谦逊了。”霍清瀣笑着对太后道,“如今我都瞧着沈家小姐可爱了,太后该是也喜欢上了吧?”

“淑妃方才说想留这孩子在宫里待几日,哀家已经许了,你既喜欢,倒是好事,接下来你们几个姐姐妹妹也好热闹些。”太后笑着道。

“既然这么着,沈家妹妹是住在哪里呢?永信宫?”霍清瀣立刻问道。

沈淑妃笑着答道:“霍七小姐说的不错,本宫已经在永信宫里收拾了一处楼阁,今儿便是先来给太后请安的,回去整理一番便可入住。”

“太后,永信宫离仁寿宫虽然不远,可总也有段距离,莫如让沈家小姐一起住到仁寿宫来岂不是姐妹们更加邻近?也方便以后说话见面。”霍清瀣提议道。

沈淑妃脸上瞬间划过了错愕与挣扎,住在仁寿宫,自是与她相见不便,但…能够住在仁寿宫,这份恩宠却是比之永信宫要大得多,尤其对于沈氏来说,单是传出来也会使人以为沈氏的宠爱更上层楼。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笑着道:“多谢霍七小姐美意,只是太后这儿已经住了好几位小姐,如今贵妃姐姐怀着身子,怀真郡主也搬了过来,一来委实没有空置的住处,二来,也怕佩儿不知分寸,打扰了太后。”

“你这孩子!”太后等沈淑妃说完了,这才淡淡一笑,嗔道,“就会想着你们小姐妹的情分,却不想一想,淑妃这可也是第一回见到她的娘家侄女儿,她们娘两体己话儿都没说一句的来给哀家请安,你倒好,一句话想让沈小姐留在仁寿宫,却让淑妃一步三回头的回永信宫去惦记着她侄女么?”

太后说了,沈淑妃心里这才略定,知道自己刚才的回答对了,她心里暗恼小霍氏,面上却还是只得陪着笑,只听沈子佩清声道:“臣女卑微,能够蒙太后恩典陪伴姑母小住,已是邀天之幸,万万不敢打扰太后的。”

“永信宫离着哀家的仁寿宫也不远,左右你们年纪差不多,你们若是彼此投契,大可以一起玩着。”太后笑着拍了拍霍清瀣的手道。

如此,重阳节前,宫里就多出了一位小姐沈子佩。

沈子佩进宫,说是因为淑妃从来没见过娘家侄子侄女,恰好沈准的这个女儿从西凉而来,因此才接进宫一叙骨肉之情,但宫里却都想到了如今已经定下来的…明年开春为太子甘霖选妃之事。

“此事自有太后、陛下做主,也不知道淑妃这是打的什么主意,若是放着前几年,姑母或者还会给她这个面子,可是现在…”周意儿不屑的冷笑着,苏如绘推过一碟子点心,慢条斯理道:“我瞧着不像,三殿下这些年越发的聪慧了,这沈家小姐咱们看到,也不是寻常人物,何况门阀嫡女,有几个甘心做小?”

“你苏家有这等风骨,他们沈氏可未必,淑妃不是一个现成的例子?”这会玉堂殿的正殿里只有两人对着点心聊着,周意儿说话就放肆了几分,哼道,“却不想有咱们未来的太子妃在,郡主都没得奈何,又何况是一个大家小姐?”

苏如绘拍了拍掌心的碎屑,笑道:“你说起这个,我瞧着霍七却是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势了,今儿才第一回见面,就把沈子佩给敲打了一回。”

“我倒是觉得沈子佩未必被她敲打了呢。”周意儿冷笑,“西凉沈氏的嫡女,有那么轻易被人压倒?没见霍七引着太后和咱们说林德妃,刻意冷淡那沈子佩时,她竟是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儿,连神色都不曾改变,倒是叫太后对她有些刮目相看,太后一向是最喜欢这样有气势、端庄大气,镇得住场面的女孩子的,今儿小霍氏来这么一手,却是给了沈子佩一个展示的机会。”

“左右她们谋划的目标是太子,而太子那儿,有太后、陛下与皇后娘娘盯着,咱们犯不着去操这个心。”苏如绘笑道,“话又说回来,沈淑妃这回接沈家小姐进宫,倒是做足了功课,你瞧见沈家小姐头上那串明珠中间了没有?”

“拇指大小的东珠有什么可希奇的,偏她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沈氏乃门阀、底蕴丰厚一般,成串儿的往头上堆砌。”周意儿不屑道。

苏如绘知道她这纯属于看沈子佩不顺眼,就说什么也不肯说对方的好话,便笑道:“哪儿是说东珠,我是说那些丁香花。”

“这六宫里谁不知道丁香是我姑母喜欢的,沈氏之心昭然若揭!”周意儿怒道。

“正是六宫都知道,我才觉得奇怪。”苏如绘道,“太后也是晓得皇后喜欢丁香的,丁香花色不显,暗香不著,普通女孩子,如我这般俗物,却是更喜欢桃李之类颜色灼灼开时又如霭如霞的花朵,即使要显风骨,也有梅兰菊竹,也只有皇后娘娘这般儿才华氤氲于腹,才会晓得清淡之妙。我观沈子佩大气而娇艳,与丁香之冲淡大为不合,她发用丁香,必定是为了取悦皇后…可当着太后的面…”

苏如绘沉吟道:“这可让人想不明白了。”

“你说的是。”周意儿这才冷静了一点,随即道,“好个恶毒的沈氏!她哪里是想让沈子佩许与我表哥,这是分明想在太后面前挑唆!”

“意儿姐姐且冷静些。”苏如绘亲手剥了个蜜橘给她,劝道,“这也未必,姐姐想一想,太后睿智,这般浅显的事情太后如何看不出来?若是如此,只会惹太后厌恶永信宫罢了。”

“哼,总之这沈子佩,休想在宫里常住。”周意儿思忖片刻,扬眉怒道。

苏如绘垂眼掩去眼底暗芒:“姐姐可不要卤莽了,沈家小姐住在永信宫,这是太后许了淑妃娘娘的,可别一时冲动,反而上了淑妃的当。”

“怕什么,我也不会笨到自己上阵,彩明轩那位怕是看到那串子丁香时更想着让她立刻出去吧?”周意儿掰了一瓣橘子吞下,冷笑着说道,“那一位,可是太后的心肝,她出手可比咱们好看多了。”

“正因如此,我才要劝姐姐小心!万一被太后知道是姐姐在里面…仔细淑妃奈何不得霍七,转而把矛头对准了姐姐!”苏如绘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周意儿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我省得,你自放心就是,好了,我这便先回去想一想,该怎么不把自己套进去,去说服霍七!”

“姐姐可千万小心…”苏如绘话声未绝,周意儿已经拂袖离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游说(上)

重阳节照例六宫结彩,办得花团锦簇,不过对苏如绘等人来说都已经习惯,因着慧妃在节后就要回宫,皇后与淑妃忙了个团团转,好在也没误了重阳的菊宴。

这种大节素来都是要命妇入宫觐见的,苏如绘虽然不久前刚刚回家住了几个月,却一样等得迫不及待,郑野郡夫人拉着她左看右看,哽咽道:“这几日过的可好么?”

“母亲说哪里的话,女儿怎会过不好?”苏如绘也是唏嘘不已,郑野郡夫人往年进宫却还没有这般的牵肠挂肚,实在是上回苏如绘回家后被颜大夫查出被下药几乎绝育之事,让武德侯府上上下下都惊了心,因此她再回宫后,安氏几乎日日惊醒,靠着安神汤药才能入睡。

这些话安氏自不会告诉女儿,只是打量了一番玉堂殿,叹道:“这儿倒是比鹿鸣台大许多。”

“正有个奇怪的地方。”苏如绘见室内只有秀婉一人伺候,示意她去门口守着,这才小声道,“听说原本太后是想让我住疏樱院的,可是皇后却道疏樱院年久失修…我病在家里的时间不算,如今住到这里已经好些日子,却也没见那儿有动工的意思。母亲,起初皇后让我住回鹿鸣台,我担心她有什么计谋,所以刻意求了这里来住,你知道前朝的时候…”

“咱们家不信这些污七八糟的东西,何况前朝太妃与我苏氏有什么关系,你只管住着怕什么!”安氏淡淡的道,声音不高却泰然自若。

苏如绘道:“我若是害怕也不会自请住这里了,只是先前不晓得,这处玉堂殿前不远处,喏,就是那片桃林尽头竟是裁云阁…就是那位柔淑郡主的住处!”

“嗯?”安氏一皱眉,“难道皇后会猜到你不想住她建议的住处,会自请住到这里来?只是柔淑郡主也没什么,这儿是仁寿宫,难不成她还能怎么样你不成?”

安氏想了想,沉吟道:“倒是疏樱庭那儿有些蹊跷…你放心,回去之后我会让你父亲好生打探的。”

“另有件事情,是丹朱郡主托付。”苏如绘取出锦囊来给安氏看,“还请母亲找个好工匠修一下罢,这东西可不寻常,乃是东胶元后留给丹朱郡主的遗物,母亲请看,这如意上一抹血色,是郡主名字由来。可惜,五殿下卤莽,不慎碰坏,郡主又不想把事情闹大,故而悄悄托了我。”

“元后给郡主的遗物,不小心弄坏了,倒真是可惜。”安氏了然,接过打量几眼,点头道,“这不是什么难事,咱们家尽有好工匠,只是修好后也得下回觐见再送进来了。”

“母亲可以交给楚王。”苏如绘说出这句话,便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坐好。

果然安氏露出一个惊愕无比的表情:“你…你说什么?”

“是你还是丹朱?”安氏晃了晃,终究是久作主母,又想起此处乃是宫里,这般晤谈还是太后给的恩典,只有短短一个时辰,不可浪费了时间,沉声问道。

“丹朱与楚王不熟。”苏如绘道。

这就是承认自己了,安氏瞠目结舌,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道:“你与楚王…”

“母亲可不要想多了,女儿只是有此打算,如今也是想问母亲的意思罢了。”苏如绘生怕她想到不堪的地方,慌忙分辩道。

“我问你,楚王…可是也有那个意思?”安氏定了定神。

苏如绘点了点头,安氏又好气又好笑:“我是说东宫!”

“我也是这个意思!”苏如绘忙道,“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动心?”

“你若是想要母仪天下,还不如先忍着委屈嫁与太子,安安稳稳,太后难不成能保小霍氏一辈子?”安氏冷笑着道,“说罢,究竟是什么缘故让你动了这个心?我可先告诉了你,别瞧楚王如今待你好着,若真有大宝那么一天,说不定他翻脸后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咱们家!”

安氏叹了口气:“我的儿,你是我女儿,我与你父亲兄长眼里看你自是千好万好,可是你却也要想一想,楚王,虽然不及太子尊贵,好歹也是陛下亲子,他什么样的美人、才女能得不到?凭什么对着你独独的不同?论美貌,我做母亲的纵然不想承认,可小霍氏的容貌真真是好,论才学,你除了占个师从薛女史外,怕是还比不上周家那一位,就是温柔小意上,我看丹朱郡主也比你柔顺许多…楚王从多年前就对你另眼看待,难道真的半点儿与你的家世无关?”

“母亲…”苏如绘呻吟一声,“原来太后膝下这些女孩子里我竟是最差的一个么?”

“我只是怕你糊涂了!”安氏沉声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自古以来所有女子梦寐以求之事!只可惜从古到今,能有几人如愿以偿,人道天家无父子,何况毫无血亲的夫妻?你只看着今上就知道!你年纪小,不会知道今上对贵妃的情份!但就算如此,这么多年来,周后还不是稳稳的坐着未央宫的凤座?楚王对你的心思,嘿,谁晓得是不是当初今上对待周后,何尝不是优遇有加?”

苏如绘也不知道该怎么与安氏说下去这个话题,只得沉住气道:“母亲听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