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淑顿时来了兴致:“这么说,楼上能够看到附近许多卉木了?不早说,咱们何苦那么仔细的走来走去,还不如到楼上去看看,有好的再认了方向过去岂不是更好?”

“是你一到这儿就下轿的,我辛苦陪着你走了这么久,你一句好话都没有,反而还要埋怨,当真是好没良心。”苏如绘摇了摇头,“楼上风大,你确定要去看?”

柔淑不以为然:“受不了时再退下来好了。”

这座涵远楼本就是为了观景所建,四周都没有别的遮挡它的建筑,连花树也被刻意修剪打压,免得挡了视野,此时还远远未到杏林烈烧的时候,楼下偌大的一片杏林不过堪堪吐出点点蓓蕾,远处的碧池上,尖尖圆圆的荷叶倒有连片的趋势,从楼上也能分辨出那些班驳有别于水面的嫩绿。

苏如绘随柔淑一起登上二层,风立刻吹乱了鬓发,苏如绘四下看了看,顺手指一个方向道:“那边是芙蓉清波亭,年初时候太后有兴致叫办起百花宴来,还在那里停过一停,原本百花宴要摆在那里呢,太后不喜欢,才移到涵远楼来。”

“哦?若是我也不喜欢,再怎么春暖花开,不到盛夏,水边总是冷一些,太后年纪大了,总是仔细些好。”柔淑说着,向那水畔的亭子瞥了一眼,忽然咦道,“除了咱们这上林苑今儿还有人来?”

这时候天色阴沉,苏如绘因分心为她介绍,倒没留神,听她说了才仔细看去,果然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至少有三四人,这天色欲雨的时候显然不会是宫人们聚集在一起,只是隔着一点距离,天色又灰暗,看不清晰。

“不会是丹朱,周意儿从太后病倒躲在紫潇榭一直不出来,也没道理忽然跑到这里来,张眷那病歪歪的身子这样天气还跑水边便是自讨苦吃了。”柔淑嗤笑着数着可能,“莫不是哪个宫的娘娘?可陛下这会却是没空过来的…”

“你就不要促狭了。”苏如绘摇了摇头,“下去吧,天太暗看不清周围的草木了。”

正说着,几道紫电掠过因天色沉郁而灰暗下来的楼外,哗啦啦!却是蓄势已久的雨水终于下了下来。

苏如绘庆幸道:“幸亏来躲了风!”

“咱们可不用猜了,那亭子四面没遮挡,根本躲不住这么大风吹的雨,那里面的人必定要过来避雨!”柔淑眼珠转了转,嘻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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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这两天身体不大舒服,爆发中断,三更,没错就三更了,我要调整作息配合下医嘱,额…当发现病人不听话时的医生是灰常恐怖的说,另外为自己的过敏体质深刻的哀悼…

还有可能几天里难结文了(我多么想自砸一砖,早知道我这么急着开新文干嘛,所以说这人做事就爱激动,一个激动…各种悲剧来了),主要我觉得采选就这么一带而过似乎太潦草了点,我还是把这段放正文而不是番外吧,毕竟之前线都埋了…

话说汝等都想看谁的番外?丹朱、苏家三叔是早就计划好的,霍贵妃也是,其他人…你们不提我就偷懒了哈!

第三百九十八章 环伺

两人嘴角含笑下楼去,可等芙蓉清波亭方向避雨的人快步入楼避雨,双方打个照面,苏如绘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为首之人着一身绀青锦服,边缘彩线勾勒出鱼虫图案,金环束发,乌黑的发梢上兀自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

正是新册的太子甘然。

在甘然身旁,环肥燕瘦,围着三个殊色少女,珠翠累累之间,甘然身后的张三思与刘公公直接被忽略。

甘然进得楼来,嘴角兀自微微上扬,骤然看到苏如绘与柔淑在,顿时一怔,笑容微滞。

他面色这一微妙变化,苏如绘看得分明,垂下羽睫,淡淡行礼:“臣女给太子请安!”

“…免!”甘然忙道。

“两位姐姐是谁?也是这回进宫的秀女么?”苏如绘刚刚站直,甘然身边一个华服少女便热络的走了过来,一脸天真的笑道,“妹妹眼拙,倒不记得两位姐姐了呢。”

这少女年约十五六岁年纪,白生生的瓜子脸,精心修剪成柳叶形状的双眉,她的眼睛生得尤其好看,不大不小,极为有神,难得是眼角斜挑向上,即使端庄看人时,也透露出一抹风流的意味。

刚才苏如绘和柔淑还叹着穿少了,看这少女在这残寒未尽的春日却穿着薄薄的素纱衣,纱衣染成妃色,此刻楼门未关,夹着雨丝的风吹入,拂动她裙袂,越发显得风姿出世。

苏如绘一下楼来看到这一幕,本就心存疑虑,见她在甘然面前言谈举止十分随意,更是怒从心底起,好在一旁柔淑借着宽大衣袖的掩饰,两人又站得极近,轻轻在她手臂上一捏,苏如绘这才清醒了点,敛住情绪。

“还以为楼里清净点,没想到人这么多。”柔淑没有理会那已经走到她们面前的秀女,只是淡淡对苏如绘道,“据说花木有灵性,人多了浊气相冲,就是好花也会开败,咱们还是走吧。”

苏如绘藏在袖底的手攥了又放,放了又攥,不过短短两息,便点头道:“好!”

“且慢!”听到柔淑提花木,甘然身边另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女顿时眼睛一亮,上前叫道,“这位姐姐…”

“谁是你姐姐?”柔淑转过头来,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激烈的地方,但眼中那抹蔑视却是任谁都能看出,拂袖道,“我是柔淑郡主,你等看到本郡主不行礼,念着太子在,本不想与你们计较,难为你们还姐姐妹妹的叫了起来,莫不是以为你们也是天家血脉?有资格与本郡主姐妹称呼?”

那少女笑容顿时消失,张口似要解释,一时间却又仿佛有些无从说起,苏如绘只作未见,就待要走,这时候一直未动的那名少女却轻蔑一笑,拉了拉先前那阻拦柔淑郡主的少女,一齐向柔属欠身,慢声道:“臣女给柔淑郡主请安!”

“本郡主的好心情已被你们打扰,能安到什么地方去?”柔淑不屑一笑,拉起苏如绘正要离开,冷不妨身后传来一个甜甜的声音:“如绘姐姐,七年不见,你这么快就不记得妹妹了?”

苏如绘被柔淑拉住的手一顿,头也不回道:“宋家小姐唤我做姐姐,莫不是你有意嫁入苏家?可惜我有三个哥哥,却没有弟弟。”

“如绘姐姐真会开玩笑。”宋采蘩在她身后轻轻笑着,娇嗔道,“太子殿下,如绘姐姐这是生我们的气了么?”

甘然到此刻才开口,却只是一笑:“外面下着大雨,表姐和苏小姐却要往哪儿去?”柔淑虽然是庶出,但从宁王论,却也当得起甘然一声表姐。

“我们来替丹朱郡主挑选花草,这雨看着不能轻易停,难道今儿白来一趟了不成?”柔淑一撇嘴角道。

“郡主,臣女在家中时也喜伺弄卉木,不若臣女帮郡主挑选如何?”方才被柔淑落了面子的那少女却不以为忤,也不管宋采蘩还拉了她一把,欣然上前自告奋勇道。

柔淑到此刻才正眼看了她一眼,这少女身量是三女之中最高挑的一个,比甘然也不过矮了半寸,她是一张略圆的脸,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不及先前那纱衣少女美貌,但胜在通身都有一种灵秀的感觉,似乎沾染了花草生气般,使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好感来。

“你可是端木家的小姐?”苏如绘忽然转过头来,对她道。

“苏小姐见过我?”那少女微微惊讶道。

苏如绘却对柔淑解释着:“去年十月初六,怀真郡主下降,周意儿代我们去观礼,回来和我们说起详细的情况,提到过婚礼上端木家嫡系小姐也去了,说是很喜欢花木的。”

“我叫端木卉。”那少女抿嘴一笑,对苏如绘刻意的冷落丝毫未在意,显得气度极佳。

柔淑眉头微微一皱,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早先的纱衣少女听到这会,也主动自报来历道:“我叫顾明。”

“顾小姐与顾贤妃如何称呼?”苏如绘眉一挑,淡淡问道。

“苏小姐真是消息灵通,贤妃娘娘正是我的族姑。”那顾明口齿伶俐的回道。

“哪里,我自幼养在太后膝下,怎知宫外情形?不过是看你眉目与贤妃娘娘颇为相似,气度非凡又姓顾,所以才胡乱猜测罢了。”苏如绘一本正经道,“说起来当年我刚入宫时,贤妃娘娘对我极为爱护,说句逾越的话便和家母一般,只可惜天不假年,娘娘正当韶华,却一病不起,未出正月就没了…这段时间每每从明光宫附近走就心里难过…”说着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语气微带哽咽道,“其实方才看到顾小姐就有些怀疑,只是看顾小姐穿着鲜丽…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的目光落在顾明

顾明脸色微僵:就算只是族姑,可顾贤妃是正经四妃之一,未出正月没了…二月总共不到三十天,算起来…贤妃的七七还没过呢…她这个族侄倒是为了吸引太子注意,早早穿上了鲜亮的妃色纱衣…

看着宋采蘩明显的嘲弄与端木卉眼中的惊讶,顾明暗暗捏紧了拳…

第三百九十九章 交锋

雨下得越发大了起来,天色却渐渐转为明亮。

涵远楼中气氛古怪,宫人与甘然的伴读张三思皆是沉默不语,短暂的寂静后,顾明开口了:“多谢苏小姐提醒,其实我原本也不是没想到穿得素淡一些,只是头回进宫,担心有什么忌讳,又见其他秀女都穿的鲜艳,这才挑了这件纱衣,毕竟贤妃娘娘虽然是我族姑,却更是大雍的帝妃,我也不能以家礼盖过了国制去。”

苏如绘暗赞她反应快,顾明看了眼她身上的鹅黄绣翠菊纹对襟窄袖半臂、绀青瑞锦纹短襦并绿罗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却是极为诚恳的:“说起来苏小姐乃是太后膝下养大的,身份自与我等不同,也难怪一见面就教了我一回!这鹅黄翠绿的颜色我却再没有见人能穿的比苏小姐更出彩的了,想来都是太后言传身教的缘故,听说太后如今病着,苏小姐却远远赶到上林苑来,想是也不单为丹朱郡主,也是想挑些鲜亮的卉木给太后散散心,是么?”

这回连柔淑都掩袖轻笑出了声,若不是这顾明不知道齐云因甘美之故不容任何人再接手伺候太后,单这番话还真能从苏如绘这里扳回一城,现在嘛…“太后凤体如何,自有太医诊断,陛下亲侍汤药,我等不敢多言。”苏如绘敛裾,肃然说道。

“苏小姐说的是,皇祖母的病情,不是秀女应该关心的。”甘然转过头,淡淡看了眼顾明,后者立刻飞快的惨白了脸色,咬唇讷讷道:“是…”顿了一顿,她眼眶之中已经迅速含了泪水,才怯怯看了眼甘然,屈身行礼,“臣女知罪!”

甘然看着她,悠悠道:“无妨,你初次进宫,难免不知道规矩。”这话是顾明刚才自己说来用于为自己开解的,如今被甘然照样说出来,她心头顿时一冷,知道太子是对自己不喜了,看起来甘然是为了自己不忿苏氏的挑衅,语及太后才如此,可顾明想起秀女中传言…这位新册的太子自幼与苏氏交好,甚至私下里许多谣言都说两人过从极密…

虽然知道宫里许多谣言都只是捕风捉影,可没有风影又怎么来的谣言?而且…看甘然从进入涵远楼与苏氏照面起,两人之间都是淡淡的,丝毫看不出热络,像是刻意的疏远与划清一样…倒是证明了那个谣言!

顾明暗暗咬牙,借着掩袖之际,飞快的思索着应对之策。

她不出声,宋采蘩亲自站了出来,隔了七年的光阴,从前长乐偏殿里那个圆脸丰颊狡诈嚣张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目之间的可爱依旧,宋采蘩今日穿着石榴红对襟宽袖春衫,衫下茜裙袅袅,乌黑的发挽成气势凌厉的双刀髻,然而髻上只插着几朵早开的春桃,却不显得咄咄逼人,只觉娇俏。

她的言辞眼神却是一如当年的傲慢:“如绘姐姐,咱们当年也是一起进宫待过段时间的,怎么如今姐姐没认出我来也就罢了,却是连理都不愿意理我?真是教我伤心!”

说着她上来嗔怪的拉向苏如绘的衣袖:“姐姐这是为了什么要与我生气?不管什么我都先给姐姐赔罪了行么?”

苏如绘在她堪堪触到自己袖子时抬手避开,眉头微蹙,宋采蘩满面笑容顿时顿住,眼神飞快的闪过一丝难过,却听苏如绘淡笑着道:“方才陪郡主在楼上看雨,不小心沾湿了袖子,宋小姐可别弄脏了手,却不是我嫌弃你。”

“哦?”宋采蘩立刻露出释然之色,摇头笑道,“姐姐这是好意,不过雨水有什么脏的?”她略偏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笑道,“说到方才,方才我们也在看雨呢…”她回头看了眼甘然,柔柔一笑,“…和太子,在芙蓉清波亭那里…咦,如绘姐姐,这座小楼的楼上,若不被树木遮挡,是可以看清楚芙蓉清波亭那边的吧?刚才进来,恰好看到如绘姐姐下楼,莫不是专程在等我们?”

“看倒是看到芙蓉清波亭有人,方才我还在与柔淑郡主说着去年这时候附近,太后诏令皇后娘娘在此举办百花宴的情形,当时太后也在芙蓉清波亭略坐的,顺手将之指给了郡主看,还是郡主眼尖发现那边有人,不过距离甚远,天色又晦暗,就没在意。”苏如绘悠悠的道,“若早知道太子殿下携你们游览上林苑,我等倒是要着人送伞过去了。”

却听甘然悠悠接口道:“皇兄素喜幽兰,嘉木宫中的几盆都不够好,孤今日得暇,便过来想寻几株好的给皇兄,却没想到先遇见了喜爱卉木的端木小姐,又遇见为丹朱郡主寻花木的表姐和苏小姐,看来今日虽然有大雨,却实在是个适合挑选花草的好日子。”

“大雨虽然不便移盆,但雨中看这些花草,却更有一种别致。”端木卉抿嘴一笑,从容道,“譬如楼外阶下那几株杜鹃,还未到发花之时,若此刻是晴日看去,不过是极不起眼的一丛灌木罢了,可如今雨水倾注,虽然有枝叶倾颓,却洗得碧色森森,这会从楼中望出去,多半一眼看的就是它们了。”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向楼外阶下看了一眼,果然第一眼都被那丛碧盈盈的杜鹃吸引。

“端木小姐这话说的甚有道理。”苏如绘亦含笑接招,“宫中与我等一起长大的丹朱郡主也是极爱花草的,丹朱郡主曾说同一株花木,从各个位置去看,各有各美,真正论起来,哪怕是宫墙夹缝里偶然钻出来的一株草丝,都有其俏丽之处。”

端木卉佩服道:“丹朱郡主的境界却比我高多了,若能够与郡主见面畅谈此道该多好!”话音刚落,她却低呀了一声,抱歉的看向了甘然,“臣女失言了!”

“端木小姐真是客气,我记得去年周家小姐回宫来与我们说起怀真郡主出嫁之事,提到端木小姐与丹朱郡主有同好,郡主也缠着太后说要见你呢,可惜如今太后病着,陛下吩咐不许打扰了仁寿宫。”苏如绘淡然一笑,抢先道。

“如此,却是我没福气了。”端木卉倒也不见失望,只是抿嘴浅笑。

甘然却拊掌道:“丹朱年纪小,孤倒没想到她还有这番领悟,不过此言甚妙,孤记得去年百花宴比如今要晚一些,楼外杏花皆已开放,真正云蒸霞蔚,犹如烧林。”

“太子殿下说的错了。”苏如绘朝他温柔的笑了笑,“那一回最好看的不是杏花,却是一株六角大红呢!”

第四百章 端木氏

回仁寿宫的路上,浮水从软轿些微摇晃荡开的轿帘里看到苏如绘闭目支颐,似无力的靠在轿内,心下暗忧,忍不住靠近了轿子,低声安慰道:“小姐莫要担心,那些人必定是故意在那里等待太子殿下的,殿下他…”

“多嘴!”简短而不耐烦的两个字,充分表现了苏如绘此刻的心情,浮水立刻噤了声。

到了仁寿宫门不远处,柔淑叫软轿停了走下来,一个宫女替她打着伞,苏如绘皱了皱眉,举步下轿,浮水忙把伞撑了过来,苏如绘不悦道:“你在这里下来做什么?不冷了吗?”

“我又不是顾家小姐,这样时候又是风又是雨的,还能穿着单薄的纱衣谈笑自若。”柔淑讥诮一笑,“咱们两个住的方向不同,趁没分开走我和你说几句话。”

苏如绘沉着脸跟她撑了一把伞到旁边,柔淑见她脸色阴沉,抱怨道:“亏我刚才还那么帮着你说话落她们面子,怎么这会你也对我摆这样一张脸?倒仿佛今儿拉你过去是我故意的一样。”

“你帮我不过是为了看好戏罢了。”苏如绘摇着头,“名义上太子唤你做表姐,其实谁都知道你该是他堂姐,加上又许过刘家,所以她们都知道郡主你是嫁不了太子或良王的,你越是一个劲的帮我她们越恨我,郡主你这么聪明岂会不明白这道理?”

柔淑一怔,随即叹道:“这好人可真难做!”

“那端木小姐可是郡主你嫡母的娘家人!”苏如绘语气一变,冷冷的道,“我若没记错,皇后娘娘把这回的秀女统统安排在了宫城西南的桂华宫,那里距离上林苑可不近!郡主你进宫也有些时候了,若无人指引可能找到上林苑去?何况头回进宫的秀女,没人指点谁有那个胆子在宫里乱走?不怕遇上了没盖好的井或在什么荷花池边掉进去吗?”

柔淑嘴角一撇:“你当我是与她串通好了故意哄你过去的?你不是知道我原本的婚事是被嫡母替怀真夺了去的?我做什么还要帮她?你当我高兴受她管辖么!”

“若不然呢?”苏如绘不理会她委屈的神色,冷笑着说道,“遇见的这么巧合,说我今儿不是受了人算计,换了你你信么?”

“那太子呢?”柔淑不客气的反问,“太子与你最好不过,今日他去上林苑替良王挑选幽兰可有告诉你?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你也说过我是不会嫁入东宫的,总不会是我勾引了他不告诉你而告诉我!”

苏如绘语塞,半晌才道:“柔淑,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过分什么?”柔淑瞪着她,“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若不是为了丹朱,你道我冒着这么大的雨,做什么要约你过去?”

“周意儿给我们说怀真郡主婚礼的那一回提到端木卉。”苏如绘自顾自的说道,“丹朱当时确实表示要见她一回,可是太后是这么说的——若当真只是对草木有兴趣,到时候召去与丹朱见面也无妨!”

柔淑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太后膝下抚养的女孩子里,丹朱毫无疑问不但是年纪最小,也是最单纯心善的一个。”苏如绘冷冷扫了她一眼,“而且除了没了的小霍氏,太后最疼她!这一回的采选为了什么大家都很清楚,秀女那么多,出色如沈子佩的都有好几个,可无论太子妃还是藩王王后的位置却都只有一个,就算加上侧妃之类也不可能把所有秀女都留下,更兼今日的位份之差,将来就是自己子孙后裔的嫡庶之别!树大根深如端木氏这样堪与我苏家相比的家族岂会没有早早准备吗?只不过周意儿随口一提,丹朱就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端木小姐起了兴趣,若太后这时候没病倒,丹朱提一提,当真把人叫到停芳园去,以这位端木小姐的伶俐要让丹朱喜欢她可不难…哦,说错了,丹朱根本就难有讨厌的人!”

“这又怎么样?”柔淑哼了一声,“采选难道是丹朱来决定不成?当真是滑稽!”

“采选丹朱自是说不上话,可太后却是一言九鼎!”苏如绘拨弄着自己臂上滑落的披帛淡淡的说道,“而端木卉既然到了仁寿宫见丹朱,又怎么能不去德泰殿先叩见太后?其他秀女还在揣测上意时,端木家小姐倒是已经到了太后面前了!若丹朱再帮她说上几句好话,怎能不比其他秀女更引太后留意?”

柔淑皱了皱眉:“这是周意儿做下的事情,你该问她去宁王府观礼时收了我那嫡母什么好处才对!何况你刚才三言两语不就掐断了端木卉这一回去仁寿宫的念头?再说如今太后什么模样秀女们不知道你我还不清楚?哪里能够再说什么话?”

苏如绘把手一扬,淡淡道:“周意儿这么做是想尽力给小霍氏招惹仇恨,毕竟那时候谁都想不到小霍氏会意外身亡!否则太后也不会特意强调端木卉没有旁的心思才容丹朱与她见面。而你…论理照你自己说的你不该再帮端木静光,可如今我也瞧不透你到底打什么主意了!”

“我能打什么主意?”柔淑嘴角露出一丝讽刺,“我如今身如浮萍命似飘絮,空有郡主之衔比着看似寄人篱下的丹朱还不如,难道还能害你不成?”她悠悠的说道,“连备受太后宠爱的曾经的准太子妃小霍氏都有失足坠井身亡的一天,我又算得了什么?有几条命敢与你过不去!”

苏如绘盯着她半晌,一拂袖:“胡言乱语!”

“是不是胡言乱语都不重要。”柔淑在她身后轻轻的说道,“重要的是我如今还不想死,而且就算死…我也不想活活被溺毙在深井之中,连死后都是一副腹涨如鼓的丑态,小霍氏那样的美人都难看得紧…何况是我呢?”

“这宫里的老人都说老实人才能长命。”苏如绘转过头去瞥了她一眼,森然警告,“郡主既然想长寿,为何不多多请教?”

……………………………

果然,采选一旦细写…

第四百零一章 良王后

水汽蒸腾之间隐见浴盆内飘满了浅妃色的花瓣,犹如一张锦毯,苏如绘伸指拈出一片认真看了看,却是晒干的杏花,重新在热水里泡出了先前的娇嫩,她嘴角弯了弯,却颇有嘲意。

沐浴毕,披上织云绸的亵衣,苏如绘进了内室,便忿忿的睡了过去。

一直到深夜,透过半垂的纱帐,外面照例笼着一盏灯宫灯,灯罩极厚,只有些微的微光出来。苏如绘眯了眯眼,感到有些口渴,正欲起身,帐外却有人端着水进来了。

“太子殿下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啊?”苏如绘撩了撩脑后披散的长发,漫不经心的说道。

甘然把茶水递到她面前,含笑看她喝下,方在床边坐了,悠悠道:“我就猜到今晚不会有好话,你有多少不痛快一并说出来罢。”

“臣女能有什么不痛快?臣女虽然愚钝,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还是知道的,何况这儿是大雍皇宫?太子殿下爱什么时辰来,臣女有什么资格说一个不字?”苏如绘喝完茶,润了喉舌,头脑也渐渐清醒,拿过身边一个引枕靠了,眯着眼睛淡淡的道。

甘然微笑着望着她:“就这样?我可不信你打算就这么放过我。”

苏如绘见他不接招,脸色沉了又沉,索性把头扭向里侧,摆出不愿意理会对方的架势。

“你今天怎会忽然去上林苑?”甘然见状,只好主动问道。

苏如绘几乎是立刻转过头,原本白皙的肌肤上,此刻却涌现出一抹嫣红——气的:“你怀疑我打探你行踪?”

“你想到哪去了?”甘然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一怔,随即哑然失笑,“我是想说,今儿一早天色就不大好,上林苑又离得远,你怎么还会过去?撞了一场大雨不说,我看你今儿穿的衣服可不多。”

苏如绘听他这么解释,神色才缓和了些,语气却依旧冷冷的:“要你管!”

“可是还在记恨我将你们打发回仁寿宫的事?”甘然笑着道,“你袖子都被雨淋湿了,还要与她们斗嘴,就不怕湿气侵袭么?这时节可是最容易得病的。再说那宋氏是什么秉性,小时候她也是在宫里待过的,还能不清楚?”

“你这会话说得好听,到了宋采蘩面前却不知道你又会怎么说了?”苏如绘丝毫不领情,依旧冷着脸,淡淡的道,“我瞧今儿你和身边的美人们说的是极开心的,怎么晚上竟能拨冗来这儿专程说与我听么?”

甘然微微一哂:“看来这一关还没过完…嗯,不如你划下道来,我才知道该怎么办?”

“太子殿下真会开玩笑,臣女有什么能耐能够给太子殿下划什么道?”苏如绘嘴角微勾,指着帐外道,“臣女要休憩了,太子殿下也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太子殿下回东宫去罢,东宫遥远,太子殿下来回奔波,不觉得辛苦么?”

“我今儿向父皇求了旨意留在德泰殿西暖阁侍奉皇祖母。”甘然淡然一笑,“西暖阁距离此处近得很,而且父皇这几夜都歇在了刘修仪和敏丽夫人处,今晚是刘修仪,兰秋宫距离此处远得很,你不必为我担心。”

苏如绘气极反笑:“臣女怎么敢为太子殿下担心?”

“看来你是真生气了!”甘然摸了摸下巴,很诚恳的道,“我确实是偶然遇见她们的,至于她们怎么知道我今天去上林苑…你想必也明白的。”

“我明白什么?”苏如绘终于脸色阴沉欲雨,也不再自称臣女了,刷的坐直了身子,盯着甘然的眸子冷冰冰的道,“太子殿下这几日不是忙着跟陛下学着处理政务么?怎的有空兄友弟恭…亲自替良王挑起了幽兰花?何况最好的幽兰根本不在上林苑!是在御花园暖房!”

甘然笑容顿敛,半晌才道:“良王喜欢的那一种,确实在上林苑。”

“哦?”苏如绘看着他,一字字道,“那么到底是谁约了太子殿下你在上林苑见面啊?”

“我想可能是甘棠。”甘然叹了口气,喃喃道,“那小子一向就爱玩这样的把戏…”

苏如绘怒道:“他就不厌倦么?”

“我明日会私下训诫他,你不要生气了成么?”甘然苦笑着抬手抚过她鬓发,叹道,“以后下雨天不要随意外出了,尤其是跟着柔淑…今天必定是她邀了你一起去的,你给丹朱的寿礼可从来没有从上林苑里出的。”

苏如绘白了他一眼:“这会不怀疑我打探着你行踪故意跟过去了?”

“我今天去上林苑本也是临时想起,你上哪打听?”甘然哂道,“再说你还用得着打听么?若想知道我每日行程,只管着人去寻刘公公,他自然知无不言!”

苏如绘脸色好歹好看了点,沉吟着问他:“今天那三位,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甘然一脸懵懂,苏如绘二话不说,从身后抽出引枕,就向他臂上拍去,被他反手抓住了,笑出声来:“好了好了,那宋氏是和你一起进宫的,是什么样的人你怎会不清楚?不过如今怀真已经出嫁,柔淑郡主又不喜欢她,她和其他秀女相比也就对宫里路径熟悉了些…至于顾氏,顾贤妃新丧,父皇为此甚是难过,却不知道会不会…”他眉心微皱,但很快松开,“到时候我去求母妃想法。”

“那端木氏呢?”听他提起宋采蘩都以宋氏相称,苏如绘心下略喜,但见他忽略了端木氏,顿觉敷衍,不高兴的提醒道。

甘然兴致盎然的看着她,苏如绘等了片刻,正要发作,甘然才笑道:“那一个你一点都不要担心…宁王后已经托人给我母妃传了口信,端木卉…她的目标是良王后,你现在看她可顺眼了许多?”

“那她为何会与宋氏、顾氏在一起?”女子的疑心上来了,可不是容易被打发的。

第四百零二章 恨

甘然走后,苏如绘闭着眼半晌,再睁开时,浮水到了帐外,服饰整齐,透过她半挑起的纱帐,可以看到窗闭得严实,甘然进来可不是走窗户,看一看浮水甚至连钗环都未去,就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她心中叹了口气,浮水到底不是自己的人,而白鹭、飞鸥又是一心惦记着出宫的。

“刚才晚膳时小姐睡得极沉,奴婢叫了几遍都未起来,所以把饭菜热在了后面,小姐这会可要用一些?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可别饿着了。”浮水关心的说道。

苏如绘揉了揉额角:“那就拿来吧。”

浮水去取膳,苏如绘爬了起来,顺手取了一件外袍披上,又从梳妆台上拈了一根长簪,随意挽了个堕马髻,这才坐到桌旁等待。

白鹭和飞鸥想是早就睡熟了,只有浮水在身旁伺候,苏如绘偶然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沙沙声,似风吹雨点,惊讶道:“雨还没停?”

“是呢。”浮水点了点头。

“春雨贵如油。”苏如绘道,“我记得小时候读到这句时,给三哥启蒙的师傅说,这是因为春雨稀少的缘故。想来不论什么东西,少了总是显得珍贵的,多了,自然也就不稀罕了。”

浮水笑道:“小姐,这一天一夜的雨可不算大,奴婢幼时在农家,所以知道一些,在这时候,最好下个三天三夜呢。”

“我是说在这宫里。”苏如绘朝她淡淡的笑了笑,“别说三天三夜,一天一夜的雨已经算多了,因为,上林苑和御花园,许多花木,都已经被雨打的奄奄一息了,对吗?”

浮水脸色顿变,扑通一声!跪倒在毡毯上,颤声道:“奴婢…奴婢知罪!”

“你知罪?”苏如绘轻轻笑着。

“奴婢…奴婢不该在上林苑回来的路上提太子!”浮水咬着唇,慢慢的道,“更不该在伺候小姐沐浴时,未得小姐叮嘱,就放了杏花。”

苏如绘默了一默,方悠悠说道:“还算伶俐,这次就算了。”

浮水连忙磕头谢恩,苏如绘没理会她,片刻后,才道:“你虽然不是我的人,但一日在我身边伺候,最好都记着…春雨被形容珍贵如油,就是因为它少,若是下个没完没了,那就不是春雨贵如油,而是春雨成灾了!”

“灾祸这种东西,一方面是惹人厌恶,还有一方面,人人都希望消灾除祸的。”苏如绘仿佛漫不经心的吐着字句,“浮水,你年纪不大,就能够被如今的太子委以重任,我想你一定很聪明。”

浮水深吸一口气:“奴婢一定尽力聪明!不让小姐再费心!”

“乖。”苏如绘收回视线,“起来吧,撤下去,我吃完了。”

“是!”浮水站起身,悄悄拿袖子擦去额角冷汗。

翌日,苏如绘不情愿的被叫醒:“小姐,张家小姐来访,已经被迎进正堂奉茶。”

“咦?”苏如绘眉心微皱,她伸指按了按,不解的问道,“春日乍暖还寒的,正是张眷最容易病倒的时候,她现在跑过来做什么?”

浮水垂眸:“奴婢不知。”

“昨晚才说要尽力聪明不叫我费心,怎么半晚上过来反而更笨了?”只有浮水一人进了内室,苏如绘一边起身,一边淡淡的说道。

浮水忙拿过绀青色对襟春衫替她穿着,口中无奈道:“张小姐的脸色不大好,看起来倒像是盛气而来,不过奴婢瞧她的怒火并非对小姐而来,怕是在其他地方受了气,想要寻小姐倾诉。”

“我和她虽然自从那回在余太奇暂居的小院里因为探望荣寿公主而碰面,逐渐亲近了起来,可还没亲近到让她拖着娇滴滴的身子,从未央宫跑到仁寿宫来只为了一吐为快。”苏如绘穿好衣裙,坐到了铜镜前,任凭浮水拿牙梳一下一下梳理着自己的长发,慢慢的道。

“…奴婢猜张小姐或许是过来寻小姐商议的。”

苏如绘这才唔了一声:“估计与那宋氏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