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绘却不相信:“三哥你几时对我这么上心了?有什么打算还是只管说出来吧。”

“咦,你怎这样不相信我?”苏如锋故作惊奇,见苏如绘似乎兴致不高,这才笑着道,“好罢,我听说母亲新给你的使女做得点心极好,趁你在家,过来尝了几碟,你该不会这般小气吧?”

苏如绘眼光一扫,但见桌上瓷碟足足摆了七八件,还不知道有没有撤下去的,摇头道:“三哥这般贪嘴,仔细父亲知道了罚你!说你不懂得约束己心!”

“不要紧的,我又不是大哥,父亲怎会罚我?”苏如锋不以为然的挥了挥手,笑着起身道,“再把那紫玉糕给我蒸好一笼送去枫瑟居,我先走了。”

苏如绘心绪不佳,也不留他,只道:“那么以后做了点心都往你那里送上一份。”

进内室换好了家常的衣裙,又吩咐沐浴,如此一番折腾,苏如绘才算好了点心情,她才坐到铜镜前,南暖拿帕子给她擦着发丝,南子捧了一盏酪拌瓜果来,等擦干了头发,南子看了看南暖,后者悄悄退了出去。

南子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书信:“这是方才三公子出门前悄悄塞给奴婢的,奴婢想信上虽然什么都没写,想必是给四小姐的。”

苏如绘有点惊讶:“在自家后院他也要弄这么多手脚做什么?”

南子眨了眨眼睛,笑着道:“奴婢不知道,但奴婢以为三公子这么做定然有其用意。”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召南苑后面,苏如绘接过了信,才拆开便是眉头一皱…

“他怎会知道?”看完之后,苏如绘喃喃低语,南子在旁思忖了下,到底没有开口,苏如绘揉了揉额角,却告诉了她,“信是卫羽青写来的,难怪三哥要寻个借口才拿过来。”

“卫家公子?”南子有些惊奇,“他写信来给四小姐,是为了什么?”

苏如绘吐了口气,淡笑着道:“你自己看看罢。”说着将信递了过去。

南子恭敬的应了一声,接过看罢,咦道:“卫公子怎么也提到了此事?”

“卫家与宋家世代联姻。”苏如绘拿起旁边已经凉的茶水喝了一口,眉宇之间掠过了一丝疲惫,淡淡道,“当初因为修礼郡君的缘故,咱们家在里面也推了一把,这几年才逐渐生疏了下来,不过到底是积年的姻亲,偶然从宋家知道点什么,也不奇怪——娴雅公主的生母,不正是宋侧妃吗?”

“可卫公子信里说的是小霍氏…”南子一头雾水,她究竟是心窍玲珑之人,话说到一半,猛然醒悟了过来,掩口惊呼,“小霍氏与宋氏?”

“小霍氏和宋家没什么关系。”苏如绘冷笑了一声,“和她有关系的,是宁王!这事情宁王后端木静光或许一早就知道了,宋侧妃在宁王府里到底只在王后之下,也知道并不奇怪…我还是从娴雅公主那里得到了线索,才揣测出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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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去更下新书再来…额,今天时间被打乱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身世

“宁王!”南子奇道,“小霍氏乃康悦郡主唯一所出,按理说,宁王是其舅父,自然亲近,但宁王本是先帝的长子,出继老宁王,那时候康悦郡主出阁都没多久了,宁王自己膝下也有四女,奴婢在青州时听师傅说过帝都的典故,从未听说宁王对小霍氏另眼看待啊!”

苏如绘看了她一眼,轻轻一叹:“你有所不知——小霍氏啊,本就是宁王骨血!”

南子差点没跳了起来:“四小姐你是说…”

“唉,这样的秘闻,进了宫,可是万万不能提起的,也就是自己家里,有黛锋在左右,我才能说一说。”苏如绘揉了揉眉心,冷笑着道,“要不是如此,太后焉能这般疼爱于她,事事顺着她的心意,连前程也计较良多?”

“可是宁王的骨血与太后又有什么关系?”南子惊道,“难道…”

苏如绘眼神闪动,淡笑着道:“当然是因为,也是太后的骨血了!”

“啊!”饶是南子心里已经揣测出了三分,此刻也不禁掩了口轻呼,压低嗓子道,“这等隐秘消息…娴雅公主就算知道了,怎么敢告诉四小姐!”

“她当然不肯告诉我。”苏如绘嗤笑着道,“不过啊线头是她给我的,其他的便是另外听来的了。”

南子定了定神,却忽然道:“这不对呀,四小姐,小霍氏死时不过才十九,她是生于长泰十四年的,那时候陛下才大婚不久,年纪尚轻,虽然太后还了政,仍旧每日前往德泰殿上聆训,遇见了难以处置的国事,太后也上朝与百官同议…怎会…而且若是如此的话,她也该是太子殿下的姑母,太后还要将她许给前太子甚至是如今的太子殿下,岂不是乱了纲常?”

“小霍氏是太后并宁王的骨血,可却不是女儿。”苏如绘抿了抿嘴,淡淡道,“她啊,是这两位的外孙女!算起来嘛,与诸位殿下是姑表关系,正合亲上加亲!”

“外孙女?!”南子这回瞠目结舌了半晌,才冒出一句话,“太后…好手段!”

苏如绘抚着自己的长发,淡笑道:“可不是吗?这么大的宫闱丑闻,太后她竟能够一瞒多年,而使内外不敢声张!和太后比起来,前朝的义恭太后,当真是蠢不可及!”

前朝义恭太后与嘉懿太后差不多,都是幼子继位从而垂帘听政,不同的是义恭太后听政时前朝恰正昌盛,朝中人才济济,因此也不需要她操什么心,这位太后是前朝明宗晚年所宠爱的贵妃,因此她成为太后时才不到三十岁,明宗生前极为宠爱她,可以说是宠独专房,大约因为这个缘故,义恭太后在明宗去世后不到半年,便在身边悄悄蓄养了两个男宠,这件事情没过多久就叫人捅了出去,一时间声名狼狈不堪!

后来幼帝逐渐长大,劝说几次,义恭太后依然如故,母子逐渐失和,义恭太后最终被其子送离宫廷,软禁到了帝都左近的道观之中,为明宗祈福,了此残生,甚至连她死后的谥号,礼部特特拟了个义字。

义恭太后虽然在史书上留下千古骂名,可到底也不曾与男宠诞下子嗣,依旧难逃史书挞伐,而嘉懿太后私通庶子、偷偷连外孙女都有了…如今大雍上下,依旧尊敬着这位聪慧英明、果敢坚毅的太后,敬畏无比,莫敢亵渎!

南子转了转眼珠,疑惑道:“若小霍氏乃是太后外孙,那么太后与宁王之女…岂非在今上继位时就已出生?”

“当初,今上堪堪承位,主少国疑,时有群臣暗中支持年长的宁王登基,宁王带头坚辞,才让一干藩王如江王等没了觊觎的借口。”苏如绘轻轻咬了下唇,淡笑着道,“如今再去听这段话,觉得别有趣味。”

“太后是为了今上的帝位,所以才与宁王…”南子皱了皱眉,“可若宁王有意,何不就势江山美人,皆揽入怀?”

苏如绘伸指,一点她脸颊,笑嗔道:“我瞧你啊当真是个做强盗的料,但凡读过两句书的人都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竟是全部都要捞到手?”

“四小姐便与奴婢说一说罢!”南子知道苏如绘既然提起此事,定然也是要告诉自己的,索性撒娇道。

苏如绘果然理了理袖子,继续说了下去:“我听说的是今上继位之前,这小霍氏的生母,便已经出世了。”

“先帝难道没有察觉?”南子不敢置信,宫中妃嫔众多,然而有彤史在,连小日子都是记得清楚的,何况隆和帝可不是昏庸之君!这位至尊当初与敬肃太后联手将本朝定鼎以来的卫文刘武都给打压了下去,嘉懿太后再有谋略,当初也不过是隆和帝的一个妃子,而且还不是最受宠的那个…隆和帝晚年最宠爱的,毫无疑问,是当时的贵妃高氏!

她猛然想到了另一种更为惊怖的可能,倒抽了一口冷气:“难道先帝突然驾崩…”

“先帝突然驾崩与太后有没有关系我不清楚,但我若没记错的话,当初先帝病重时,太后因为一件触犯宫规之事,被高贵妃罚她入冷宫为先帝祈福斋戒了足足半年,方才回到自己的宫室。”苏如绘摸着腕上镯子,“据说四个月才会显怀,那时候先帝因为病重,而且又有高贵妃在身边,料理国事都来不及,又怎有精力去管到冷宫?”

“即使如此,太后当时在宫中耳目心腹也足够骇人听闻了。”南子思索片刻,惊叹道,“只是奴婢想不明白,太后为何非要诞下此女?”

苏如绘吐了口气,淡笑:“你没有见过太后。”

南子不解。

“我记得七年前进宫,在德泰殿上见到太后时,太后远比如今年轻,因此从那时候揣测太后当年的轮廓,应是比较准确的。”苏如绘沉吟道,“说句实话,太后有谋略,但并不算美人!”

长泰二十五年时,苏如绘初见嘉懿太后,便觉她刚毅凌厉,面对甘棠时颇为慈爱,但——实在是称不上美丽的。

假如她不是好歹也算世家女子的话,能否进宫为妃,都是一个问题,毕竟平民女子能够选入宫中为妃嫔,首要的就是美貌。

而宁王那时候已经大婚,苏如绘尽管不喜欢端木静光,却不得不承认,这位宁王后,单独看就是个美人,论气度也绝对当得起一国之后,与嘉懿太后一比,那更是算得上国色天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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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汗,总算写出来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高氏

宁王如今最疼爱的就是自己的庶三子,这是为了甘远之母的缘故,苏如绘曾着人打探过那位许侧妃的长相,许侧妃与澂嫔是姊妹,苏如绘本以为宁王就是喜欢这等容貌平平之人,然而打探得来的结论却是那位许侧妃虽然与澂嫔许氏是姊妹,却与许氏生得一点也不像——许侧妃柳眉杏眼、桃腮樱唇,身段曼妙,能歌善舞,正是放到哪家王府里都至少能够得宠一段时间的女子。

也就是说,宁王的眼光很是正常。端木静光已经算得上是个大美人,可他所宠爱的许氏无疑更胜一筹。

苏如绘自己没有见过甘远,却也听苏如锋说过,宁王世子容貌清俊,酷肖乃母: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当初宁王为何要与嘉懿太后私通?

身为隆和帝的长子,他虽然因为才能平庸的缘故早早被过继了出去,宣告了大位与他无缘,然而——隆和帝在其他方面可未曾亏待过这个长子,尤其是美人,宁王重色之名大雍上下皆知,以至于许多外放官吏回都叙职,往往会赠送几个美人给宁王,以求他能够在长泰并太后面前美言一二。

同样乱.伦,宁王若有机会,该勾引的,也该是高贵妃、甚至冷太妃才对,毕竟在隆和一朝的妃嫔之中,这两位才是货真价实的美人儿。

那么,假如不是宁王一时意乱情迷的话,便只有一种可能——嘉懿太后主动算计了宁王!

但那位小霍氏的生母,却是在隆和帝出生之前就诞下的…

苏如绘很是疑惑,以嘉懿太后的聪慧,为何要冒着家族都被株连的危险,诞下这么一个私生女?

“太后虽然不美,可奴婢也听说过,这世上的男子虽然鲜有不好色的,可也不是人人见着了美人就忘乎所以,何况太后英明果敢,定是别有气度,否则先帝膝下子嗣不少,何以托付今上?”南子倒是另有一番看法。

苏如绘格格一笑:“你说的倒是不错,可我在宫里打探到的消息,当年啊太后还真算不上太受宠,不过确实很得先帝信任就是,那时候宫里没有皇后,只有高贵妃并纯妃——也就是太后主持宫务…”说到这里,她笑声一收,“所以,太后居然会被罚着在冷宫里反省半年之久,可真是奇了怪了!”

南子皱眉道:“太后定然是故意被罚进冷宫里去的!”

“太后进冷宫,今上不可能跟着她进去吧?那时候今上才多大?”苏如绘撇嘴轻笑,长泰登基的时候也才三岁,实打实的算起来,不过两周岁多些,也就是说——差不多他满周时,嘉懿太后便有了孽缘…

“莫非高贵妃知道此事,将她打进冷宫,是故意为之?”南子思索片刻,惊讶的问道。

苏如绘食指点在唇边,叹道:“废妃高氏已经死了,太后咱们是不敢问的,冷太妃咱们也不能问…不过我觉着,若没有当时极受宠爱又极受信任的高贵妃帮忙,太后是绝对不可能悄悄在冷宫里诞下女儿的!”

“可高贵妃为何要帮太后?”南子不解的道,“听说先帝对她宠爱无比,她竟会帮着背叛先帝之人么?”

“高贵妃受先帝宠爱,可先帝当时病重不说,年纪本来也比高贵妃长许多,而且高贵妃还没有子嗣。”苏如绘轻轻一笑,“因着隆和八年时,卫淑妃并钱贵妃之事,先帝一直没有立太子,而当时年长的皇子们都已经就藩,留在帝都的,都是年少的几位皇子,高贵妃…总也要为自己在先帝去后的日子考虑考虑!”

南子惊道:“所以她连太后诞下…都要替她遮掩么?可是太后到底还是把她关进了除华宫…”

“我倒怀疑,有另一种可能。”苏如绘拿食指在唇边按了按,轻轻道,“你想想如今的霍贵妃与太子殿下…”

南子顿时醒悟过来:“高贵妃想夺了今上抚养?那为何还要纵容太后她…”

“高贵妃的出身不及太后,这是其一,太后虽然不及高贵妃得宠,但也受先帝信任,并且颇有谋略,这是其二。”苏如绘眯了眯眼,道,“而且,太后当时虽然有仪元公主,但子嗣也只有今上一个,高贵妃要抱养今上,并不容易。”

“当时年幼还在宫里的皇子,便是如今的江王、赵王、安王并今上四人。”苏如绘扳着手指数着,“其中安王之母出身卑微,是最好收养的,只是安王似乎素来不得先帝喜欢,高贵妃自然不会要他,而江王之母是夭折了三子之后才生了他,恐怕逆了先帝的意思也不肯交出江王的,剩下的,便只有冷太妃所出的赵王,以及太后所出的今上。”

她强调道,“听说今上自幼为先帝所喜。”

“可这与宁王…”

“如今大雍上下都知道太后厉害,先帝时太后的名声固然不显,但高贵妃与太后同在宫闱,对太后的手段总也知晓一二,太后只有今上一个儿子,当真不肯给高贵妃,就是先帝也不能说什么,何况先帝虽然宠爱高贵妃,但并不糊涂…你只看今上,他能夺了韩佳丽所出的子嗣给霍贵妃抚养,可会夺了沈淑妃的子嗣给贵妃抚养呢?”苏如绘悠悠的道,“所以,如果太后犯了错,而且是很大的错,高贵妃自然就有机会了!”

南子咬着唇:“难道,宁王与太后…”

“这些年来,太后与今上固然很是照拂宁王,但仔细留意便可察觉,怀真郡主虽然一直往宫里跑,可都是奔着霍贵妃而去,甚至还是去年出嫁前才在鹿鸣台住了几日,而宁王后无事也是不进宫的,至于宁王,至少明面上,与宫里其实并不亲近。”苏如绘道,“这并非为了避嫌,毕竟人人都知道当初宁王相让,太后与今上就算时常召宁王入宫,外面也只会觉得这是宁王甚得恩宠,恐怕当初两边都受了算计,彼此并无情份吧?”

“那当初宁王为何会辞众臣之请,帮助太后与今上,平息诸王觊觎帝位?”

苏如绘微微一笑:“这便是小霍氏的生母的好处了…我若是太后,便会以她胁迫宁王,其实当时因为今上年少,朝中希望能够由年长的皇子承位,虽然有部分人提议长子,但那是因为他在帝都的缘故,毕竟他已经出继!呼声更高的却是另外几位年长的藩王。你想太后若对宁王说:你若不如何如何,我便将事情揭露出去,反正当时今上已经登基,若是保不住帝位,太后与今上性命堪忧,左右都免不了一死!也无所谓拖上宁王承担私德有亏、大逆不道这样的罪名,若是宁王带头拥护今上呢,太后也将投桃报李,宁王本就是平庸之人,否则当初也不至于在卫淑妃与钱贵妃手里长大,先帝又将他出继老宁王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霍氏

南子沉吟道:“若小霍氏的生母生在今上继位之后,还可以认为这是太后为了胁迫宁王,所以故意诞下,可奴婢却实在想不明白,高贵妃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叫太后冒着万死,诞下此女!”

苏如绘沉吟不语,半晌,南子忽然又问:“只是四小姐,帝都人人都道小霍氏乃是康悦郡主唯一所出的嫡女,而且她生得也与宫里的贵妃娘娘极为相似…难道她的生父,也是霍长青?”

“若不然,太后也不会这般苛待霍贵妃了。”苏如绘淡笑着道,“嘉懿太后连血脉受到怀疑的四殿下,都能做到即使冷落也不苦待,又何况只是应付一个妃子呢?可从我进宫起,便只看到太后她差不多是时时刻刻的为难着贵妃,几次都想将如今的太子殿下从西福宫里夺走,交给其他妃嫔抚养…这可不是普通的厌恶了,若非霍贵妃长宠不衰,还不知道太后会怎么对付她!”

她竖起一根食指示意南子噤声,方道:“当初太后诞下的那位宁王之女,照着娴雅公主给的提示,似乎是养在了宁王的一处别院里,这或许是因为宁王坚持的缘故,宁王对这个女儿,究竟有没有感情,咱们这些外人,自然很难知道,但她放在太后手里,宁王想必是不安的,尤其随着太后一步一步掌握了权柄,地位稳固,宁王更加不安,到这时候,这个女儿,反而成了宁王用来获得太后某些承诺——譬如安危上面的筹码了,或者出于这种缘故,宁王从太后那里要到了抚养她的机会,反正以宁王的身份,一个私生女,也无伤大雅,再说只要宁王认下她,太后寻个借口封她为郡主甚至公主,也不怕寻不到合意的夫婿…”

“可是四小姐,宁王为何始终没有认她?”南子思忖了下,宁王可是从来没听说过,认过什么私生女的。

苏如绘冷笑:“有那么贤惠的王后端木氏,这个女儿不到成年即将出阁的时候,宁王或者太后如何敢叫她进宁王府?等着端木氏替她送葬么?”

“端木氏若是知道她的身份难道还敢谋害她不成?”南子惊讶道,“毕竟只是女儿,也做不了世子啊!”

苏如绘拿指在唇上点了一点,道:“端木氏嫁给宁王多年,手段了得,却只生了怀真郡主一人,就是去年年初时候诞下的小世子,也没活多久,这情况倒让我怀疑,她是否被太后下过类似梦见散的药物?”

南子惊道:“太后为何要对宁王后下手?”

“太后断无可能嫉妒她。”苏如绘抿嘴道,“我猜,可能是为了震慑宁王——那时候,宁王后与宁王关系尚好,同床共枕之人遭了毒手,宁王的安危,可想而知?更重要的是——藩王无嫡子则无嗣!太后要宁王带头做好了贤王的楷模,除了私生之女外,自然也要拿足了让宁王不得不听话的把柄!”

她冷笑着摇了摇头,“宁王虽然与康悦郡主只是名义上的兄妹,但他既然承了老宁王之位,与霍府逢着年节总要来回走动的,算一算小霍氏的年纪,那时候霍长青正当年轻,我听母亲说过,太师膝下的一子一女,少年时候都以容貌名动帝都,霍贵妃那时候被许为帝都第一美人,而霍长青亦不逊色于其妹,乃是帝都当时风头最劲的公子,有玉面之称,母亲笑言先帝将康悦郡主赐婚于他时,帝都不知道多少贵女哭湿了枕头帕子呢!”

南子皱起眉:“可霍长青在康悦郡主去世前,并未纳妾。”

“诞子又未必要纳妾,太后与宁王不就是个例子嘛。”苏如绘一撇嘴,“所谓小霍氏出自康悦郡主——唯一可信的,应该是她出生之后,其生母就去世,我瞧太后对贵妃的态度,只怕与此事,大有关系。”

“康悦郡主她…”

“康悦郡主不过是老宁王的女儿,虽然在太后身边养过几日,可与太后自己亲生的女儿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苏如绘淡淡的道,“再说了,太后明面上只得一子一女,仪元长公主年方一十三岁就远嫁秋狄,从此相见无期,那时候太后虽然还没料到仪元长公主竟然会被迫为阿花不脱殉葬,但长公主长年远在他乡,太后对自己的子嗣素来疼爱,焉有对长公主不心怀愧疚的?”

她吐了口气,悠悠道,“我猜啊,这也是太后后来钟爱小霍氏的缘故——因着对仪元长公主亏欠,太后将这份歉疚皆弥补到了女儿身上,哪怕并非先帝所出之女!为了这个女儿,太后逼迫霍长青休弃康悦郡主另娶的事情未必做不出来,或者也不必休弃…为了保密,叫郡主猝死也是正常,毕竟老宁王早已过世,康悦郡主除了有个郡主头衔之外,唯一的依靠便是夫家,只不过这里面不知道是怎么曲折的,小霍氏生了下来,太后与宁王之女却在产后去世,很难说与康悦郡主无关,甚至明显还牵累到了宫里的贵妃,贵妃有陛下护着,霍长青却是护不住康悦郡主的,因此,小霍氏的所谓生母康悦郡主,自然只能‘难产’而死了!”

南子不由打个寒战:“这位郡主也太可怜了些!”

“康悦郡主与霍长青夫妻恩爱,听说霍长青对小霍氏也不是很亲近,想必之前诞下这个女儿,中间也是有关节的,康悦郡主乃是老宁王膝下唯一所出,自幼备受宠爱,她在太后膝下那几年,与太后又没什么冲突,就是先帝也因为如今的宁王的缘故,对她特别优待,为她选霍长青为夫可见一斑——霍长青乃霍德之子,当时霍德虽然还没做到太师,但前程已经明朗,更兼霍长青俊秀无双,帝都不知道多少千金小姐觊觎着他,康悦郡主身份尊贵却毫无势力,将她嫁给霍长青,一则不必担心霍家凭借姻亲势力过于膨胀,二则也能够叫老宁王心甘情愿的交出封国,三则众人看在眼里也觉得先帝仁厚。”苏如绘淡淡的笑了笑,眯眼道,“这个先不去说了——或者因为小霍氏的生母死得悄无声息,太后对小霍氏的安危十分上心,她几次离宫回霍府,黛锋都没能找到机会除了她,却在太后自己的宫里,被当时还只是藩王的楚王殿下害死,此事你怎么看?”

南子咬着唇,想了片刻,慎重道:“奴婢以为,要么是太后改变了主意不再护着小霍氏,要么就是太子殿下手段了得!”

苏如绘摇了摇头,轻笑道:“我猜啊,是他狠心下得迅速——迅速到了,太后还没预料呢,小霍氏,就已经死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周弃病

四月底时,宫中传出喜讯,西福宫霍贵妃于东方乍晓之时,诞下一子,长泰喜出望外,当场命名为甘霃,按序为七皇子。这是自长泰二十九年后宫中第一位新添的皇子,况且又是出自一直盛宠的贵妃,一时间,赏赐与贺礼流水也似涌入了西福宫。

安氏庆贺归来,来不及换下郡夫人的礼服,便召去了苏如绘,面色凝重:“今日太子殿下只在西福宫露了一小面。”

苏如绘一怔,便听安氏继续道:“席间听人悄悄说起,道是韩佳丽病了,太子殿下这几日但有闲暇,都在亲自侍疾,因此才不能久留。”

“贵妃娘娘可曾说什么?”

安氏冷笑:“贵妃娘娘如今只管盯着七殿下,再说这样的日子,以贵妃在太后手里这么多年的忍性,莫非还要为此当场责太子殿下不敬养母吗?”

她顿了一顿,“你可知道七殿下的名讳?”

苏如绘道:“请母亲示下!”

“七殿下的名讳,叫做甘霃。”安氏意味深长道。

苏如绘怔了一怔,霃有两意,一为久阴不晴,二为雨露充足。长泰膝下诸子的名讳,并不似长泰自己这辈一样整齐,虽然都从甘辈,但惟嫡长子亦是当初的太子甘霖、嫡幼子甘沛并六皇子甘露名讳之中,带有雨部。

如今的甘霃,乃是第四个。

两位嫡子自不必说,与庶子区分也是常理。而六皇子甘露之所以会依雨部,却是例外,只因六皇子出生时宫中一处宫殿发现甘露吉兆,长泰心情极好,听说慧妃产下一子,一时失口,后来因为六皇子体弱多病,差点没养活,慧妃又求了出宫去长居行宫,并未引起太多是非,便未更改。

也就是说,除了嫡子之外,名字特特从雨部的皇子,这位七殿下是头一个。长泰用霃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想而知。

“你可有办法联络太子殿下?”安氏低声询问,“如今咱们家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看着,实在不便与太子相交,你若能够把话传过去,且劝他一劝——霍贵妃纵然有了亲子,究竟也是被他叫了十几年母妃的!”

苏如绘揉着眉心,疑惑道:“那韩佳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当真以为,甘然如今做了太子,她就可以与霍贵妃分庭抗礼了?竟在贵妃诞子之时,还不忘记离间!”

“那一位你可也别轻忽了。”安氏冷笑,“霍贵妃屹立宫中这许多年,位份高又盛宠,那韩氏在她面前好比是脚底的泥一样,饶是如此都让她撑到了出头!虽然这里面未必没有太后故意要留着她叫霍贵妃闹心的意思,可这韩氏自己也必定不是省油的灯!只盼着她这回惹怒了霍贵妃狠狠收拾了她才好,否则你堂堂阀阅嫡女,出了阁竟要觑着个宫女出身的低微佳丽的脸色,夹在她和霍贵妃之间左右为难,可比为娘我当年进了苏家的门还要惨!”

苏如绘咬牙道:“我不信她敢拿甘然的前程开玩笑!她如今能够搬出飞兰苑,全是因为甘然做了太子,若甘然还只是一个寻常藩王,恐怕霍贵妃有一千种方法叫她随时暴毙!”

“原本,陛下虽然着紧的替良王挑了阀阅嫡女为王后,可对太子也不差,日日带着上朝,几次留居宣明宫,教导政务、提点手段,因此太子殿下这会的储位,究竟开始稳固了些。”安氏冷着脸,“可如今霍贵妃有了亲生骨肉,朝中宫中,并世家阀阅,才歇下来的心思,便又要灵动起来了!”

“母亲可见过七殿下?”苏如绘想起甘霖曾说过的事,正色问道。

那番话安氏也是听过的,冷笑道:“自然是见过的——良王的话,你听听就算了,谁又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再说七殿下若是个没…没福分的,霍贵妃平白的生他下来做什么?你当她这个年纪生养,是好过的么?而且,我瞧七殿下肥白健壮,倒比寻常的婴孩更为精神些。”说着,白了她一眼,似恼她为良王欺哄。

苏如绘没有理会,只是沉吟道:“这如何可能?七殿下若当真比寻常婴孩更精神,当初余太奇又怎么会常被拘在宫里?”

“后院里的小手段,这上上下小的谁没用过几招呢?”安氏不在意的道,“再说,婴孩健壮,往往才会将母体折腾得凄惨,若是那等安安静静甚至于无精打采的,那才叫糟!”

“母亲高估我了,我哪里来的途径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联络他呢?”苏如绘想了半晌,无可奈何的摊手道。

安氏十分失望:“那你且回去罢。”

长泰为了自己的七子一度恨不得大赦天下,还是霍德带病上朝,坚持辞了,然而今上爱乌及屋,极爱七皇子之事,已经是满朝皆知。由此,甘然的地位开始微妙起来。

时间到了五月的时候即使是帝都也分明炎热起来,苏如绘正边与袖香说着闲话,便随手在窗前铺展开的白宣上面飞快的勾勒出几道墨痕,笔锋转处,几尾游鱼翩然跃出。

南子换了轻快的夏衣,笑盈盈的进来禀告:“定国公府的四公子要定亲,夫人着奴婢来与四小姐说一下,问四小姐要不要亲自备上份礼给堂四公子?”

“堂兄可算定亲了?是谁家的小姐?”苏如绘停了笔惊奇的问道,苏如铮的婚事因七皇子的缘故早就被她丢到了一边,却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了消息,一旁袖香笑容满面的起身给她道喜:“奴婢在这儿恭贺苏四公子了!苏家名门望族,所聘的定是贤淑女子!”

“承姑姑吉言。”苏如绘抿嘴笑了笑,南子趁机道:“回四小姐的话,定国公府上来报信的堂三公子说,定了英忠侯之兄唯一嫡出之女周弃病为妻。”

苏如绘一惊,袖香也有点意外,但很快恢复正常:“周家?这么说是后族的小姐了?”

“姑姑说的不错。”苏如绘顿了一下也笑了起来,“那咱们今儿就到这里?在宫里时多蒙皇后娘娘照拂,这会娘娘的侄女竟要做我的堂嫂,这礼啊可真不敢轻了!”

袖香笑着起身:“四小姐本就大方,这回自己都说了不敢轻礼,想必定然是要厚厚的封上了,奴婢听着都要眼红了。”

“姑姑就会拿我打趣儿。”苏如绘嗔道,“姑姑可是太后跟前得力的人儿,见过的场面只有比我多的,我这点儿出手,哪里入得了姑姑的眼?”

“四小姐就会谦逊…”袖香含笑告辞而去,苏如绘才皱起眉:“怎会还是周弃病。”

南子早知道她会这么问,道:“周家不止嫁这么一个嫡女,同时也答应等周弃病过门后满了月,再将周姿儿嫁过去为妾…毕竟周家嫡女不能生育,没有子嗣,这联姻到底能维持多久还不好说。看周家的意思,是打算等周姿儿生子之后,放到周弃病名下吧。”

苏如绘道:“我奇怪伯母如何会答应的?”

“听说周弃病想着法子与十小姐认识,借着拜访十小姐的名头,对曜国夫人说了一番话,曜国夫人思索良久,便同意了。”南子眨了眨眼道。

“她说了什么?”苏如绘奇道,“我那伯母算不得太精明,但到底是内宅里面混了几十年的,她素来看重门第,周弃病居然能够说动她?”

南子轻笑道:“听说她是这么说的…”

第四百九十五章 曜国夫人

周弃病轻车简从,打着拜访苏如墨的旗号,到了定国公府,自是先给曜国夫人请安,因是头一次登门,她笑吟吟的当着曜国夫人及国公府中众侍的面,奉上了几条手帕为礼。

曜国夫人虽然不喜欢她,但她的气度还没狭窄到了公然为难一个晚辈的地步,便拈起帕子看了看,敷衍着夸奖了她几句。

谁知道周弃病却就着她的话说起了刺绣之事:“曜国夫人的称赞,弃病可不敢当,不敢瞒夫人,弃病自小多病,在闺阁里没有旁的消遣,也只有刺绣一道打发辰光,当初,家母也是派过名家教导过的,只可惜弃病资质愚钝,学得并不十分好。”

“世家女子,能够有周小姐这样手艺的也是极出色了。”曜国夫人自是如此道,“我瞧周小姐的针线功夫倒比小女还要好一些,说起来我当年在闺中做小姐时,于女红一道也是颇为下过一番精力了,只是也没想到出阁之时单绣娘就陪嫁了好几个,这几年除了偶尔为之,究竟也耽误了下来,所以周小姐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毕竟周小姐的前程与那等小门小户中人自是天壤之别的。”

曜国夫人这番话中讥诮之意明显,摆明了是看不起周弃病的出身,讥她堂堂世家女儿,不思学着治内理家,却与小家碧玉一般,整日里钻研着女红之道,如苏家这等阀阅门第,对女儿的教导,素来都是以智谋为上,所谓德容工行,对于望族出身的女子而言,工其实是最不紧要的,只需马马乎乎过得去即可,毕竟在闺阁时,乃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身边奴婢成群,又要学着穿衣打扮、应酬交际并持家等,哪来那么多工夫去细细的描龙绣凤?

就是出了阁,哪怕一开始做不得当家主母,自己院子里的下人总是管得的,加上到了婆家究竟不比娘家,处处人际都是要从头学起打点,那就更没经历和时间亲手做什么了,就是当真亲手做,也不过替丈夫、长辈略做几件意思意思罢了。

周弃病当时听了也不以为意,只笑着继续道:“曜国夫人说的极是,说起来弃病做这几幅帕子倒比其他几件绣品要绣得好些,这还是因为舍妹回府的缘故。”

曜国夫人知道,周家虽然有几位庶出的小姐,但都养在府邸内,周弃病说回府,又是公然说自己的妹妹,那就只有一个人,便是周家如今惟二的嫡出小姐、自小养在了太后膝下的周意儿,她以为周家这是改了主意,故意派周弃病来露口风,神色倒缓和了下来:“哦?难道令妹的针线居然还在你之上吗?”

因苏如绘也是养在太后宫里长大的,曜国夫人纵然与安氏从前有过许多龌龊,但在家族利益上却是一致,这一回采选,苏家如字辈的三个堂姊妹在宫中联手对敌,让曜国夫人与安氏之间的关系也好了许多,她从苏如绘那里也听说过,当年宫里选进去的五个女孩子,固然这几年宫里一直都是放在锦绣堆里养着,但除了太后最最喜欢的霍清瀣外,却是什么都不教的。

而周弃病的绣技其实已算不错,若周意儿比她还好,曜国夫人倒有些怀疑苏如绘是不是自己在宫中无人督促,自己偷懒了。

便听周弃病盈盈道:“舍妹刺绣之技固然不佳,但到底是太后身边出来的,夫人想必也知道,太后身边的齐嬷嬷,针线最好不过,她啊,见识得多,夫人请看帕子上面那些花叶,比寻常的绣法更逼真生动,却是舍妹在齐嬷嬷那儿请教过的,回来让弃病也跟着沾了光。”

说完,便在曜国夫人面前告退,去寻苏如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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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如绘皱着眉,听完南子口齿伶俐的说完大概的经过,对这番交谈暂无评论,却注意到了另一点,她眯起眼:“十姐怎么会与周弃病搭上了关系?”苏如墨虽然性格略显跋扈,与姊妹之间常有争执,但到底不糊涂。

周家与苏家议亲的事情,因娴雅公主晋封上面,绯儿进宫传话,如今已经是半公开,何况苏如墨在宫里采选时吃过亏,又如何会给周弃病亲近的机会?

“听说是这位周家小姐,在前段时间一次花会上,不小心摔倒在了堂小姐面前,当时她的使女恰好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堂小姐自然只能亲自上前扶了她起来,这位周小姐自是感激不尽,她去定国公府,便是去致谢的。”南子眨了眨眼睛,道,“奴婢听定国公府的人私下里说,这位周家小姐当真是好狠的心,闺阁里面娇滴滴的千金,她那身子瞧着还要弱些呢,生生的摔得快两个巴掌那么大的淤青出来,连中衣上面都蹭出了血…当时堂小姐瞧见都皱了眉。”

“…”苏如绘沉默片刻,问道,“母亲怎么说?”

“夫人只叫奴婢将事情来禀告四小姐,奴婢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想的。”

苏如绘斟酌了良久,眼中挣扎之色越发明显,半晌才道:“她既然说服了四堂哥的嫡母,我也不给她添烦——就这样吧!”

“奴婢有些想不明白曜国夫人。”南子提醒道,“这位周家小姐的话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利用堂四公子并非曜国夫人亲生,而曜国夫人自己无子,用绣帕的事情暗示曜国夫人,她的妹妹乃是太后亲自抚养长大,即使堂四公子德浅,那位小周小姐但凡厉害一些,恐怕无论曜国夫人还是苗氏都要投鼠忌器吧?这样的考量,曜国夫人起初不是也应该想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