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已经走了吗?

她不好意思直接回头看,就偷偷地转着眼珠往身后瞅,小脑袋也小心翼翼地动了下。

总算瞅看到了他玉冠上的发带,尊贵的紫色,上等的缎料,精致的绣纹。

她忙收回目光,端正了脑袋,假装什么都没看过。

原来他还没有走啊!

她反复咬着嘴唇儿,含泪的眼珠动来动去,想着他到底要做什么?

而就在这时,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汪汪汪。”

顾穗儿一时觉得自己听错了。

那汪汪汪的声音沙哑低沉。

分明不是小狗儿,而是男人发出的。

就在这时候,她再一次听到了这声音。

“汪汪汪。”

这下子顾穗儿知道自己一定是没听错了,

她惊奇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扭过脸去,看向身后的男人。

男人,依然是那个萧珩。

高高的玉冠之下,犹如柳叶刀一样有力的墨眉,俊美而贵气的一张脸,下面是她见惯了的紫色宽袍。

依然是那个尊贵到高高在上的萧珩。

一脸清冷地坐在榻上,沉默地绷紧了唇线,无声地望着她。

她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丝毫没有发现任何他会汪汪叫的端倪。

可是没错啊,刚才那个声音就是他。

她歪头继续端详,怎么看怎么觉得稀罕。

而就在这时,她终于发现了一点点异样。

凑过去仔细地看,她确认无疑,他的耳朵根根处,竟然泛起了一点红晕。

这个男人的肌肤也是很好的,冰玉一般的肌肤,但凡有一点异样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而现在,那里红红的,和平时是不一样的。

而就在她端详的目光下,面无表情的男人,脸上慢慢地就全红了。

他抿着唇线,一本正经地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顾穗儿惊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嗯?”

萧珩挺拔地坐在榻上,严肃地道:“你不是说骗人是小狗么。”

顾穗儿这下子惊讶的都把小嘴都张圆了。

“你意思是说你是小狗,所以你在学狗叫?”

萧珩不言语。

他叫都叫了,难道非要亲口承认吗?

顾穗儿想了想,低哼一声,软声嘟哝道:“你果然是骗我的,你就是嫌弃我的小鞋子,你就是嫌弃我的小蝌蚪……你就是嫌弃我……”

已经学了狗叫的萧珩,直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是不高兴,心里不痛快。”

承认这个事情,对于萧珩来说确实是很难,所以他这话说得特别别扭。

可是别扭着说完后,好像心里倒是轻松了。

好像压在胸口的一块石头被慢慢卸下来。

“你,你为什么不高兴啊……”顾穗儿有些惊到了,舔舔嘴唇,不明白地道。

“我早和你说过,不要顾那些不相干的人,你如今怀着身子,保养好自己才是好的,结果呢?”

“……”顾穗儿一时无言,她没想到原来他还怎么在意这个:“可是……可是我闲着也是闲着,我只是想尽可能多给小蝌蚪做点东西,这样也不可以吗……”

她是不懂的,就算自己做错了,可这是天大的错事吗?

萧珩攥着她的手腕,眼睛对着她的眼睛,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可以彼此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他的眸光复杂难懂。

“你是不是绣了一个帕子给江铮?”

这话说得艰难,但是他盯着她,还是问出来了。

今天皇上出行,结果遇刺,萧珩也在,江铮随在萧珩身边。

江铮受了重伤,萧珩特意去看望了江铮。

但是看望江铮的时候,恰好萧槿也去了。

萧槿和萧珩都看到了江铮那里有一个帕子,是绣着竹子的帕子。

那个竹子,萧珩怎么能不认识呢,就是自己亲手画下的。

他画下的画,给了顾穗儿让她比着来绣。

结果她绣了,给了江铮了。

她绣工确实是极好的,那个绣帕,绣得栩栩如生,简直比他的画还要灵气逼人。

可是那绣帕却在江铮那里。

绣得再好,看在他眼里,也是刺心,刺骨。

其实是知道她的性子的,但凡换一个人,他也许不会多想,可是江铮于她,到底和别个不同。

“我……给江铮?”顾穗儿诧异地拧着眉,喃喃道:“我怎么可能绣帕子给江铮?”

便是乡村里来的女儿家,不懂得这侯府里的大规矩,可是在她们乡下,一个姑娘家给男人绣帕子,那就是有意思。

她怎么可能给一个男人绣帕子?

第42章

顾穗儿的肌肤清透犹如嫩玉,眼神也是澄澈到一眼望到底。这样的女子,看下眼睛就能通到她的心里去。

她样子娇憨,性子至真至纯,当她惊讶地瞪大眼睛喃喃地说着,我怎么可能会给江铮绣帕子的时候,萧珩知道,自己可能闹了一个误会。

她并不是会说谎的人。

他微微皱起眉头,严肃地望着她,半响后终于说出一句:“那个绣着竹子的帕子,就是我给你的那副梅兰竹三幅画中的竹子,不是你绣的吗?”

顾穗儿愣了下,她歪头想了想,终于想到了。

“三爷给我的那个竹子,我是比着绣了一个帕子,可是我送给大姑娘了啊。”

“阿槿?”萧珩挑眉。

“是啊!”顾穗儿抽抽鼻子,小声说:“当时姑娘想让我帮忙,她说喜欢我绣的帕子,觉得好看,想让我再帮她绣一个,我当然就帮她绣了。后来挑来挑去,大姑娘也喜欢翠竹的图,我就按照那个绣的。”

“你没有说过这件事。”

萧珩垂下眼,声音闷闷的。

他永远忘不了当他在江铮那里看到那个翠竹绣帕的感觉,那就是一把尖锐的刺刀刺进了胸口,疼得几乎抽气。

结果现在才知,原来都是自己的误会。

“你不喜欢我绣东西,我也就没敢给你说。”顾穗儿揉揉小鼻子,有些瓮声瓮气地道:“你连我给小蝌蚪绣的鞋子都不想看一眼,更不要提什么翠竹绣帕了。”

“我不是不想看。”萧珩低着头,声音难得有些含糊:“就是当时有点不痛快。”

“你以为我竟然给江铮绣帕子,就心里怪我?”顾穗儿噘着小嘴儿,不高兴地道:“难道我是你的妾,还会偷偷地给别的男人绣帕子?”

她眨眨眼睛,很无辜地问道:“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我——”萧珩看她,一时无言以对,半响才无奈地道:“是我想错了。”

顾穗儿抿唇,别过脸去,望天。

萧珩轻轻抿唇,之后伸手握住她的手,一本正经地道:“你本就身子虚弱,不该太过耗费心神,以后便是萧槿,也不要给她绣。至于我们的孩子,以后不缺的,或者等你生了再绣也一样。”

至于萧槿竟然拿了穗儿绣的帕子送去给江铮,以及今日偷偷跑去看江铮,这意味着什么,萧珩不想知道。

他只会简单地把这件事说给大夫人,请大夫人自己处置。

顾穗儿却低哼一声,软声软语却固执无比:“可我就想绣,我想绣,为什么不可以绣,我还想再给小蝌蚪做几身衣裳呢!”

她就是想。

……

萧珩默了片刻:“……你如果实在想绣,也可以。”

顾穗儿还是心里不痛快:“我绣的东西你不喜欢。”

萧珩:“我喜欢。”

顾穗儿:“骗人的!你就是骗我的!”

萧珩:“……”

叹了一口气,他低声问她:“那我怎么才是没骗你?”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清楚这件事。

顾穗儿瞥他一眼后,垂下眼儿,慢条斯理地说:“这是你心里的事,我哪知道啊,我娘好像说了,人心隔肚皮。”

萧珩到了这个时候,真的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记得她好像单纯的很,谁的话都信,看谁都是好人。

怎么轮到他了,她竟然给他来了一句“人心隔肚皮”。

“不过……”顾穗儿噘着嘴儿,哀怨地说:“要不你再汪汪几声吧,那我就信了。”

她刚才只听到叫声,但是实在是无法相信,那是他发出的。

特别是后来当她转过身后,他那一本正经的神情,那尊贵高冷的傲气,谁能想到前一刻他还汪汪汪过。

萧珩看着她,不言语。

顾穗儿拽他的手:“嗯?”

萧珩黑着脸凑过去,直接把她擒住。

汪的一声,吞住了她的唇舌。

那声“汪”进了她的口中。

“唔……”

她所有的爱娇和委屈全都消失殆尽,在这只大狗口下,软绵绵地化为了一滩水儿。

这次顾穗儿突如其来地病倒,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好了,但是老夫人那边终究不放心,便叫了安嬷嬷过去,仔细地盘问一番。

安嬷嬷少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一遍。

老夫人叹息一番后,摇头连连:“我就知道,阿珩素来是个老实的,他长这么大了,身边也没个人伺候,又不爱这寻花问柳的,自然是不知道女儿家的心思,更不知道顾及,如今倒是险些惹下祸事来。”

大夫人听闻,也从旁道:“说的是,阿珩在宫里做事,心思缜密,朝中人人都夸他年少有为,皇上那边也是赏识得很,只是在这男女之事上,倒是欠了几分。”

这番话倒是惹起了老夫人的心事:“其实上一次皇上过来咱们这里,私底下和我提过,说是虽然房里的这个妾也有了身子,可到底是庶出,回头还是得给他挑一个好的,特特的叮嘱了。我想起这事儿来也是愁,阿珩那么挑的人,满燕京城的我都快试过了,他没一个中意的,你说我又去哪里给他寻个好的?”

大夫人从旁想了片刻,却是忽然道:“有一个,或许可以试试。”

老夫人诧异:“哪个?你竟有好人选?”

大夫人叹了口气:“其实也未必是什么好人选,只不过我想着,阿珩或许会喜欢吧。”

老夫人见她这么说,哪里还管她语气里的担心,当下忙道:“别管哪家,你且说来听听。”

大夫人却是道:“母亲,你可还记得昔日安国公左家。”

老夫人一愣,喃喃道:“左家?”

大夫人点头:“是,听说安国公家的四房还有人在,就在岭南一带,这不是皇上要给安国公平反么,左家的四房要带着一众儿女过来燕京城,觐见皇上。我还听说,如今四房有一个小孙女,年已经十七岁了,还没有婚配,模样长得像极了——”

她左右看了看,最后压低了声音:“像极了那一位。”

老夫人皱着眉头,沉思不语。

要说起安国公爷,当年在先帝那会儿,也是显赫一时的重臣,当年安国公府的嫡长女左家大小姐还曾经和当今圣上订过亲。只是后来一桩朝内谋逆大案,席卷了不知道朝中多少重臣,安国公爷也被牵连其中。

当今圣上当时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皇子,保不住自己未婚妻一家,就连这个婚事都保不住。

皇上给他退了婚,又治了安国公府重罪。

当时各种情景不能细表,幸亏安国公府也只是被牵连,府中几位儿女,包括如今幸存的四房,也包括那位嫡长大小姐都保下性命,只不过被流放苦寒的辽北之地。

这件事说起来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许多人都忘记了。

不过皇上是个重情义的,纵然那位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已经香消玉殒,他却依然记得,想给安国公府平冤昭雪。

“你说的是,说的是。”老夫人口中喃喃道:“只要皇上能给安国公府平冤昭雪,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身份上也是能配的,皇上心里也乐意,这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大夫人笑了:“母亲不觉得我乱出主意就好,我是盼着他们能平反,不求再恢复昔年爵位,只要好歹有个营生,这婚事就能配。”

老夫人连连点头:“我寻思着,不知道这四房的小孙女到底和那位像几分,若是真能像,阿珩那边,总会看几分面子的。”

一时问起大夫人:“他们是什么时候上京?”

大夫人恭敬地道:“听说是下个月。”

下个月……

老夫人笑了:“也行,穗儿这边下个月就生了,正好阿珩也有心思出去,见一见那位姑娘。”

从老夫人房中出来,安嬷嬷其实吓坏了。

仔细地回想下,当时小夫人那个样子,说是病吧,也不像,不是高热不是风寒也不咳嗽的,倒像是整个人都傻了,人事不知,两眼直直地,整个人茫茫然的,好像连人都不太认得的样子。

“平时总觉得有些傻,其实犯起病来那才是真傻啊。”安嬷嬷这次是信了,顾穗儿可能真有些傻。

不过就算她知道,也不敢和老夫人说啊。

一时回到听竹苑,问起丫鬟来,却是三爷正陪着小夫人在房里,她凑过去细听了下,里面有些动静,不真切,偶尔间还有小夫人低低的哼哼声,软软娇娇的,听得人骨头都要酥了。

她赶紧离远了,心里暗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口中叹着:“造孽啊,仔细肚子里的孩子!”

一时不免想,小夫人这一病,三爷真是把她宠得跟什么似的,两个人蜜里调油。

“若能一直这么长久,那也倒好,总不至于犯病。要不然,真那一日小夫人再犯了那傻病,怕是侯门大院的,容不得她,再万一娶个母夜叉一般的正夫人回家,小夫人这日子定然不好过!”

安嬷嬷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在背后里忧愁又欢喜的。

而顾穗儿这边却是不知道的,便是知道,如今的她也还不懂得去在意这些。

如今的顾穗儿没了心事,晚上用膳都比平时多用了一些。

萧珩也没有再出去,只是在听竹苑陪着顾穗儿,两个人用完晚膳还出去院子里走了一遭,接着便早点歇息了。

顾穗儿发现萧珩竟然也受了伤,是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

她帮他把袍子给褪了后,发现他胳膊上有一块用白绸子包扎起来的伤口,上面好像还有渗出的血。

她唬了一跳:“这是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