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近,菱花门从里面打开,太子妃款步走出。凌香雾抿了抿鬓发,一抬头看到他,唇边笑意更深:“六弟来了。”

严裕颔首,叫了声二嫂,“二哥在里面么?”

凌香雾往旁边走了走,见他神色匆忙,便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在,你有事找他?”

话虽这么问,但她却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了一般,不需要他回答,只是看他的反应而已。她刚才把一摞帕子送进去,没想到他就过来了,可见严韬说的话并不假,那些帕子确实是为他选妻用的。只是没想到他自个儿这么着急,明明刚走,眼巴巴地又回来了。

严裕不知她心中所想,确实有点着急,没有工夫跟她寒暄:“是,二嫂若是无事,我便先进去了。”

凌香雾十分理解地点点头,“去吧。”

话音刚落,他便推门而入,可见不是一般的着急。

凌香雾忍俊不禁,转身往回走,想起刚才宴席上见过的那么多姑娘,不知哪一个才最适合他。要说心灵手巧,那绝对非谢家三姑娘莫属…但是谢三姑娘性子沉静,不大活泼,与同样不活泼的六弟凑在一块,可不就是两根木头么…

相比之下,谢家五姑娘倒是个机灵乖觉的妙人儿,模样又生得周整,可惜绣活一般,不知六弟能否瞧得上。

她在这边左思右想,严裕已经进了书房。掀开璎珞珠帘,看到严韬坐在翘头案后,桌上摆着两摞绢帕。

他进来时,严韬正在端详手中一块绣蜻蜓的帕子。

严韬看到他颇有些诧异,把帕子放在桌上,“怎么又回来了?”

严裕没心情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二哥找到了么?”

居然是问这个,没想到他比他还心急,严韬微微一笑,请他坐在对面,“哪是这么容易的?京城有多少贵女千金,六弟不清楚么?这帕子绣得千奇百怪,我看得眼睛都花了。”

听到这句话,严裕蓦地松一口气,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即便帕子的主人真的来了,她今日绣的图案也未必与你捡到的帕子一模一样,二哥如何寻找?”

严韬当然也想过这个问题,只道:“碰碰运气罢了。”

末了又教他,把一块帕子放到他面前,“每个女人身上的香味不同,经过她手的香味也不同,你仔细闻,便能发现不一样的地方。”

严裕对女人没研究,也不想研究,他低头看一眼,明明没兴趣,却还要装出对此很热衷的样子,“二哥若是信得过我,不如让我帮你寻找如何?这些帕子一个个看过去,恐怕会花费不少时间。何况西夷战况不断,你还要随时注意那边的情况,不该为这些事情分了心。”

西夷原本是大靖的附属国,十几年前从大靖独立出去,便一直没有老实过。不是拒绝纳贡,便是想着吞并大靖,最近两年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断增加兵力,出兵攻打边境的几个城市,成日闹得那边的百姓不得安宁。元徽帝为此操碎了心,派出朝中骠骑大将军镇守边境,打赢了几场仗,西夷人最近才老实一些。

元徽帝为了考验太子,便将边境几座城池交给严韬管治。战后的房屋修建和百姓食宿问题,都需要他出谋划策。

严韬和严裕去过边境数月,前阵子才回来,那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却还是不能马虎。一旦有什么新的问题,便由那边的官员快马加鞭送书信过来,询问他的意见。

事实证明,严韬管理的那几座城市恢复得还不错。

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太子,元徽帝毫不吝啬对他的称赞。

正因为如此,三皇子才会急红了眼,趁着他出宫的机会让人埋伏在外,对他痛下杀意。

好在侍卫保护得及时,他只受了一点轻伤,没有让任何人知道。目下一切都安定下来了,只要西夷不再出岔子,他们便不必再每日奔波,只需好好维护兄弟之间表面上的和平而已。

严韬有些信不过他:“六弟知道女人的香味有什么区别么?”

严裕还真不知道,半响没答出来。

严韬轻笑,跟他解释:“这女人身上的香,光是香露就分好几种,分别有茉莉蜜露、玫瑰露和桂花香露…罢了,你也不明白,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着看到谢莹绣的花开富贵绢帕,他端详一番,花样绣得不错,可惜帕子上的熏香太浓郁,闻着呛人。他只看一眼,便随手放在一边。

不多时,屋外传来敲门声,下人在外头道:“殿下,外头有人求见。”

他问:“谁?”

下人道:“他没说来历,只说能为您出谋划策,应当是位谋士。”

太子爱才,只要是有能力的人,他都会重视。是以没多怀疑,便起身到前面去,临走前对严裕道:“六弟在此等我片刻。”

严裕起身,“二哥去吧,不必管我。”

他走之后,书房只剩下严裕一人,他来到翘头案后,拿起其中一摞最上面的帕子看了看,帕子后面绣着人名,极容易辨认。他一个个看了一遍,却始终没找到谢蓁的名字,他皱紧了眉头,把严韬看过的那摞也翻了一遍,依然没有谢蓁的名字。

而另一边的严韬走在去前院的路上,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帕,上头绣着片简单的杨树叶子。

他翻到后面看了看,却发现上面没有绣名字。

他递给身后的侍从梁宽,“去查一查这是谁绣的。”

梁宽跟了他十来年,忠心耿耿,是个足以信任的人。这件事交给他去办,他是很放心的。

说话间到了堂屋,里面果真坐着一个人。

可惜让严韬失望了,这人不是什么足智多谋的谋士,反而像一个江湖骗子,满嘴跑骡子,说的都是空话大话。严韬摇摇头,让人把他送走了。

银两

回到家后,谢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不仅太子妃这场宴席很有问题,就连李裕身上也到处都是疑团。

她不知道太子妃有什么目的,也猜不出来,为了保险起见,她甚至没在绢帕上绣自己的名字。希望不会有什么事。

而李裕,他神出鬼没的,究竟为什么知道她丢了一块帕子?谢蓁一方面有点担心,一方面又想知道宋姨的下落,便把这事跟谢荣说了一下,让他帮忙调查李裕的事情。

谢荣不知此人在京城里,顺道问了句:“你什么时候遇见他的?”

谢蓁在他面前不敢撒谎,因为很容易就会被看穿,她抿唇,低头抠了抠指甲上的蔻丹,“上巳节在明秋湖边上,偶然遇见了。”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其实不是偶然遇见的,也不知道李裕在那儿埋伏了多久,一把就把她抓了过去。这点小细节无伤大雅,谢荣看了看她,叫了声她的小名:“为什么现在才说?”

她抬起头,找不出合适的借口,只好耍赖卖乖,“上回那么多人在,我找不到机会开口,回家之后就忘了,一直到今天才想起来嘛!”

谢荣不说话,显然不相信她真能忘记。

她也知道这个理由蹩脚,从八仙桌那边探出半个身子,讨好地端过来一杯茶,眼巴巴地看着他:“哥哥帮我问问好么?”

谢荣没接,气定神闲,“为何要打听他的下落?”

她一噎,心想这能有什么为什么?想知道,不就打听了么!她要是这么跟谢荣说了,他估计更不会答应的,于是绞尽脑汁想了想,灵光一闪:“我不是想知道他的下落,我是想知道宋姨的下落。宋姨以前对我们那么好,我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这个理由谢荣还能勉强接受,要真是为了李裕那小子,他是不会答应谢蓁的。

那小子小时候就不讨喜,也不知道长大了什么样,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

谢蓁见他有所松动,趁热打铁,掀开茶盖往前送了送,小脸笑得灿烂:“哥哥喝么?喝完这杯茶,你就答应我了。”

谢荣无奈地弯起唇角,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她很欢喜,满屋子蹦蹦跳跳,一会儿来到他的跟前,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热茶,抿起粉唇,眼睛像两个弯弯的月牙。

她大概自个儿也不知道为何这么高兴,大概是快要见到宋姨的缘故。她是绝对不是承认因为李裕的,毕竟他们白天才吵了一架,他那么凶,她不要跟他好了。

在京城找人其实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每个进出京城的人都要出示公验,每一天都有记录。谢荣动用了关系,他正好与京兆尹的小公子赵进熟识,便让对方帮了个忙,查一查这京城里有没有一户叫李息清的商户,妻子宋氏,有一个儿子叫李裕。

然而几天以后,赵进却告诉他没有这户人家,问他是不是记错人了。

京城叫李息清的不少,但是却没一个跟他描述的一样。

谢荣想了想,又请他调查有没有李裕此人。

赵进是这么跟他说的:“有是有,但足足有二十七人,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个?还是我挨个拎过来让你瞧瞧?”

谢荣到底没真让他拎过来,而是跟他过去一家一家地看了。明明名字都一样,可是却长得各不相同,没有一个是谢荣认识的李裕。

直到看完最后一个人,他跟赵进打道回府,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谢蓁。

谢蓁听罢很有些失望,怎么会找不到呢?他们都见过好几回了!

他究竟在京城做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她?

不知不觉过去半个月,太子府没传来什么动静,她也再没见到过李裕。日子比她想象中还要平静一些,她这才渐渐放下心来,看来上回是她想多了,或许太子妃只是单纯想比拼绣工也不一定?

*

谢立青闲在家中已有一个月。

一开始他还会着急,目下已经完全淡定下来了。圣上不给他官职,他就算着急也没用,还不如心平气和地在家等着,总归会有消息的。

冷氏说他破罐子破摔,他自己一点也不这么认为,还头头是道地解释:“我就算着急也不能改变什么,倒不如在家中好好反思反思,自己前几年做得有哪些不好得地方,日后引以为鉴。往后可没有这么清闲的日子了。”

冷氏把糕点一碟碟摆在桌上,又给他倒了一杯碧螺春:“你就不想想办法么?”

他笑笑:“该想的办法都想了,时候到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与他的乐观豁达相反,冷氏不得不考虑得更多一些,“万一要等上七八载呢?三个孩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穿用度都要花钱,你没有俸禄,咱们总不能坐吃山空。”

谢立青喝茶的动作一顿,把茶杯放回桌案上,“从青州带回来的银两呢?不够用了么?”

“够是够,就是不多了。”冷氏说道,回京城后各方面花销都比青州厉害,再加上他们只出不进,积攒下来的银子很快用下去一大半。如今入了夏,不仅要添置夏衫和其他东西,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荣儿不小了,到了说亲的年纪。说亲提亲下聘都需要钱,咱们该想想办法,不能因为这些耽误了孩子的终身大事。”

谢立青总算意识到事态严重,站起来走了两圈,与冷氏一块在屋里商量对策。

外面廊下坐着一个小姑娘,穿着粉白襦裙,双手托腮,惆怅地看着院里的蔷薇花。

谢蓁是来找冷氏的,不小心听到她跟谢立青的对话,忍不住好奇便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没想到是这么沉重的话题,她哎一声,头一次体会到没钱是什么滋味儿。以前在青州过得很富裕,他们想要什么父母就送什么,谁知道到了京城,居然还要操心起钱的问题。

良娣

谢蓁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谢荨,也没跟谢荣说,就算说了也无济于事,她一个人在屋里苦思冥想了好几天,终究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

她想过去求定国公,老太爷一定会答应帮助他们的。然而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何况还有一个老夫人横亘在中间,应该不会太容易。她想起自己在青州攒了不少名贵首饰和珍珠,有逢年过节别人送的,也有高洵心血来潮送给她的,大部分都用不上,如果能拿到街上当掉,应该能换不少银子。

思及此,她立即从床榻上蹦下来,翻箱倒柜地开始折腾。

东西四分五散地放着,自从回到京城后就没收拾过,谢蓁足足找了一个时辰,才整理出一小匣子珠串首饰。别看匣子虽小,但里面的东西都极其珍贵,一个碧玉攒珠金雀簪上便镶了三颗珍珠,绝对能值不少钱。

谢蓁平常用不上这些,太华贵了,倒不如当了补贴家用。

她叫来双鱼双雁,把这事儿跟她们说了一遍,“明日你们拿这些东西到街上,找一间当铺当了。”

双鱼不解,打开一看惊奇连连,“姑娘为何要当了这些首饰?您可一下都没戴过的。”

她倒觉得没什么,这些只是冰山一角罢了,她箱子里还剩下不少,当务之急是给家里减轻点负担:“反正也用不着…放在这里碍地方。”

双鱼拿出一支翡翠鱼玉簪,觉得有点眼熟,“这个不是您十二岁生日时,高家公子送的吗?”

谢蓁摸摸脸颊,悄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明知不会有人,还是怕被人听见,“你小声点…不许告诉别人。”

她心里其实也有点愧疚,听说高洵为了买这个簪子,偷了他娘的私房钱,后来被赵氏狠狠教训了一顿。其实她也挺喜欢这个簪子的,但是这上面的翡翠色泽通透,青翠欲滴,一看便知能卖个好价钱…她内心挣扎了片刻,还是默默把这个簪子拿回来了,换成另一个金镶玉灯笼耳坠,“那我不当这个了,你不要告诉他哦。”

双鱼扑哧一笑,“姑娘心里还是在乎高公子的吧。”

她没忸怩,回答得坦坦荡荡,“他是我的好伙伴,我当然在乎他了。”

高洵对她的心思她当然清楚,可是她不能给予回应,她只能把他当好朋友,再多的便不行了。

双鱼走后,她一个人在房里坐了一会儿,闲来无事,重新拿了一条绢帕开始绣花。

约莫傍晚时分,两人才从街上回来,怀里捧着一个檀木雕花盒子,一人在前一人在后,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谢蓁一看,还当她们是刚刚做贼回来的,登时一愣:“你们这是怎么了?”

双鱼三两步来到她跟前,把盒子往她怀里一推,“姑娘快打开看看。”

谢蓁不明所以,掀开盒子一看,檀口微张,被里头一沓银票给震住了。她霍地重新阖上,“我给你们的东西,能当这么多钱么?”

就算她金钱概念不强,也知道这数目委实太多了些。

双鱼摇摇头,一言难尽的模样,最后还是双雁替她回答的:“我们到了当铺之后,有一个人要买下姑娘所有的首饰,开的价比别的地方都高出许多。他说日后您再有要当的东西,直接去找他就行了。”

谢蓁颇为诧异,不相信有这等好事,“他是什么人?为何要买我的首饰?”

双雁道:“听对方说,似乎是给妻子买的。”

谢蓁放心了,不再胡思乱想,喜滋滋地把盒子捧在怀里,“我要把这些钱拿给阿爹阿娘!”

她是个急性子,当即片刻也等不得,穿上绣鞋便噔噔噔往正房跑去。她推开房门,欢快地叫了声:“阿娘!”

冷氏正靠着妆花迎枕午睡,被她这石破天惊的一声吵醒了,缓缓坐起来抿了抿鬓角:“何事这么高兴?”

天转入夏,晌午的气温很是闷热,冷氏在屋里穿得凉薄,外头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罗衫,透出婀娜姣好的身段。谢蓁身上大部分像极了她,肤白貌美,长腿细腰,还有丰满的胸口…说起这个,谢蓁好像很久没喊胸口疼了。

她快步来到冷氏跟前,献宝似的把盒子拿出来:“阿娘,阿娘这个给你。”

说完,自己迫不及待地把盒子打开了。

冷氏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没有她预料中的惊喜,表情反而有些严肃,“羔羔,这钱是哪儿来的?”

谢蓁实话实说:“我把自己的一些首饰当了。”

她怕冷氏生气,低着头老老实实地交代:“我不小心听见你跟阿爹的对话…我想帮帮你们。”她不安地抠了抠裙子上的月季花纹,声音越来越小:“反正那些首饰我也用不上…哥哥如果要娶媳妇,我可以把首饰都拿出来。”

冷氏教育三个孩子最成功的地方,便是教会了他们相亲相爱,兄妹同心。

没有哪一家的孩子,像他们感情这么好的。虽然有时会有口角之争,但那不过是小打小闹,过不了一会,便又重归于好。

就像现在,谢蓁为了哥哥,可以不要那些漂亮的首饰。要知道她可是从小就最臭美的。

冷氏心中百感交集,将她揽进怀里,“羔羔放心,你阿爹只是一时不顺,不会一直如此的。你哥哥的事不必让你操心。”

她眨眨眼,轻轻地嗯了一声,“那这些钱阿娘收下么?”

冷氏揉揉她的头,“你先拿回去放着,若真的走投无路了,你再拿给阿娘好么?”

她咧嘴一笑,痛快地说:“好呀!”

回到自己房间后,她把檀木盒子放在箱子最底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不管怎么说,阿娘没有拒绝她,她还是有能力帮助父母的。

*

那之后几天,双鱼和双雁出府过几次。

偶然一回遇到上回买了谢蓁首饰的人,对方说他的妻子很喜欢,问她们还有没有要当的珠翠玉簪。谢蓁知道后,便把自己不需要的头面全找了出来,都是一等一的精致,她留了最喜欢的几样,剩下的全让双鱼卖给对方了。

她把拿回来的银票一起放在箱子底下,闲来无事数了数,被这笔不小的数目惊了一惊。

双鱼还说:“姑娘,那人说他的妻子夜里睡不好,问您有没有什么法子?”

谢蓁歪着脑袋,到底还是有点戒心,“为什么要问我?”

双鱼道:“婢子今日去购置香料被他瞧见了,香料里有助眠的成分。”

她哦一声,琢磨了下,毕竟对方帮了自己不少,而且又是有家室的,应该不会有问题…于是便把自己床头上挂的香囊取了下来,为了保险起见,甚至还挑掉了上面所有的花纹,递给双鱼:“你把这个给他,让他挂在床头,他的妻子应该会睡的好一些。”

这里面的香料是她自己配的,跟她帕子上的香味一样,有助人安眠的效果。她晚上睡不好的时候,便用这个助眠,十分见效。

双鱼应下,在下次见面的时候交到了对方手上。

一来二去,竟有了几分熟悉。

这天,双鱼来跟她回禀:“姑娘,那人说他妻子用了您的香,夜里睡得安稳了许多,他很感激您。”

能帮助别人,谢蓁也是挺高兴的,她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笑盈盈地吹着风:“那就好,我这里还有许多,他的夫人若是用完了,下回便再多送去一些。”

她始终没有怀疑,半个月后把香料缝进香囊里,通过做了五六个,让双鱼一块给对方送去了。

几日后,双鱼兴致勃勃地告诉她:“姑娘,那人说他妻子想见您一面,当面感谢您。问您后天是否有空,他们想约您在城南的萃英楼一见。”

夏日天热,谢蓁最喜欢坐在院里的桐树下纳凉,两旁的丫鬟打着风,她倚在榻上打瞌睡,再惬意不过。听到双鱼这么一说,刚酝酿起来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她睁开水雾氤氲的双眼:“萃英楼?”

萃英楼是京城有名的茶楼,听说当年太子在此处歇脚,夸赞那里的茶水一绝,这才因此出了名。

双鱼点点头,“对方姓陶,他妻子是凌氏。”

谢蓁沉吟了下,不知该不该去。

既然对方的妻子也去,那应该不会落人话柄,她犹豫一会儿,正好当面感谢他们买了她的首饰,于是颔首道:“你跟他们说我会去的。”

后天一早,谢蓁换了身白绫对衿衫儿和鹅黄裙,外头罩一件轻透罗衫,头上插一支水精簪,云鬟鬈鬈,莹泽照人。她带了两个丫鬟和两个仆从,事先跟冷氏支会过,冷氏仍旧不放心,便让谢荣陪她一块同行。

到了城南萃英楼楼下,谢蓁走下马车,她戴着帷帽,朝谢荣微微一笑:“哥哥在这等我。”

谢荣骑在马上,叮嘱道:“若是有什么事,便让丫鬟下来通知我。”

她点头,跟着双鱼双雁往里面走。

听说陶氏夫妻在二楼雅间,她们停在门口,双鱼敲了两下门,门里有个穿粉衣白裙的丫鬟打开门,对她们道:“我家少爷和少夫人还没到,姑娘请到里面等候吧。”

一边说一边请她们进去。

雅间紫檀小插屏后面是一张朱漆螺钿小几,几上摆了几碟点心和一壶茶水,谢蓁坐在垫子上,问了一些他们少夫人的情况,便开始静静地等候。

不多时,粉衣白裙的丫鬟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她和双鱼双雁三人。

起初谢蓁坐在那儿很安静,渐渐过去一炷香,对方还是不来,她便有些忧虑了。

等待最能看出一个人真实的模样。

若是脾气不好,或是耐心不好,恐怕早已坐立不安,搓手跺脚了。

可是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