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门口,酝酿半天,选了个比较委婉的方式:“这会还不到晌午,你若是不走,晌午的太阳更热。”

严裕毫不留情地拆穿:“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走?”

她抬头,又长又翘的睫毛忽闪忽闪,眨得他心里发痒。真想现在就把她带走,以后她只能让他一个人看。

谢蓁摇头不迭,还算聪明,“你若是不走,留下来用午饭也行。”

谁在乎她那一顿午饭?

严裕几番张口,想叫她的名字,让她抱他一下,可惜最后都拉不下脸。他踅身迈出门槛,这回走得干脆,连头都没回,“你回去吧。”

谢蓁目送他走远,许久才叫来双鱼双雁,缓缓走回玉堂院。

谢荨在院里等候许久,见她回来,忧心忡忡地扑上来,一连声询问:“阿姐,你们说了什么?六皇子有没有为难你?”

谢蓁说没有,带她一起走回屋里,“他说自己在外面建了府邸,问我有没有什么要求。”

谢荨听后,才夸张地松一口气。

自从她知道严裕就是六皇子后,一直担心阿姐嫁过去会受欺负。而且她跟谢荣都不太满意这门亲事,毕竟严裕小时候的表现实在不好…但是圣旨难违,他们就算再不满,也不能反抗。

谢荨问道:“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谢蓁说:“十月初六。”

谢荨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阿姐生辰是在年底,这么说来…她仰头问:“阿姐,你那时候还没及笄?”

谢蓁一愣,好像还真是。

*

李裕离开定国公府后,没有回宫,直接去了北宁街的六皇子府。

府邸尚未建成,只建好了大致轮廓和一扇朱漆大门,门口两座石狮威风凛凛。他翻身下马,将鞭子交给门口的下人,“带我进去看看。”

下人都认识他,惕惕然接过鞭子,领着他往里面走。“殿下请。”

他步伐宽阔,一边走一边问:“建得如何?”

下人答道:“堂屋和正房已经盖得差不多,还剩下几个小院子正在日夜赶工,管事一切都是按照殿下吩咐布置的。春花坞到了竣工阶段,殿下要随小人去看看吗?”

他顾不得去看,开门见山,“先带我去正房看看。”

下人应是,快步走在前头,领着他过去。

正房修建得雅观精致,雕梁画栋,一看便是花费不少心思的。严裕看一眼外观,还算满意,然后直接往屋里走,“内室和侧室在哪?”

下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依言引路:“殿下随小人来。”

房屋刚建好,屋里空空如也,只有花白的墙壁和孤零零的窗牖。走过花鸟闹翻落地罩,下人指着里面道:“这是内室。”说罢领着他走出去内室,从另一道门走进去,是一个小房间,“殿下,这是侧室。”

他观察了一下布局,发现内室与侧室之间只隔着一道墙,于是语无波澜道:“把这两个房间打通,装一扇门。”

下人目露不解。

他却不打算多做解释,交代完后,心满意足地离开正房。

暗示

亲事定下之后,便要开始准备嫁衣嫁妆等东西。

做嫁衣之前要先量尺寸,谢蓁量完以后,才发觉自己比来京城之前长高了一点点。她高兴得不行,在屋里蹦蹦跳跳,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谁说我不长了,我还在长个儿呢!”

别的地方还没量好,冷氏让她消停一点,“瞧你高兴的,都要嫁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

一提起嫁人,她就整个人蔫下来,扁扁嘴控诉:“阿娘就不能说我点好的。”

冷氏让双鹂和双鹭左右按住她,锦绣坊的掌柜亲自给她量胸口和腰肢的尺寸,看着胸前鼓鼓的衣料,她有点羞赧,总算肯老实了。量到腰的时候,软尺往她腰上一缠,勒出一个小小的圈,锦绣坊掌柜瞅一眼尺寸,禁不住称赞道:“五姑娘这腰,真细。”

掌柜给她量尺寸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每一处都生得纤细匀称,恰到好处。顾虑到这位是大家闺秀,有一句话憋在心里没说,那就是“天生尤物”。

男人碰到这身子,还不骨头都酥了。

谢蓁自己倒没在意过,她用手量了量,举到面前一看,觉得没掌柜说得这么夸张。

她最近心情郁闷,吃得比以前少,当然会细了,还不是这门亲事闹得!

身上各处量完以后,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谢蓁疲惫地倒在一旁的贵妃榻上,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外面天热,她懒得出去,索性就在屋里纳凉。

谢荨大概知道这几个月是最后跟阿姐相处的日子,几乎每天都来她房里缠她,不是跟她一起闲聊便是一起绣花,从未有过的乖巧听话,甚至把自己私藏许久的果脯拿出来分她一半,“阿姐我晚上跟你睡好吗?”

她们小时候是睡一张床的,自从谢蓁十岁以后便开始分床睡了。谢荨很想趁她走之前跟她多亲近亲近,一想到以后阿姐就是别人的了,更加舍不得她嫁人。

谢蓁咬着冬瓜果脯,痛快地说:“好啊。”

搁在以前她肯定是不同意的,天气那么热,两个人挨到一块又黏又腻,晚上还怎么睡觉?但是她跟谢荨想的一样,都知道相处的时间不多了,妹妹想跟她一起睡,她当然不会拒绝。

谢荨高兴极了,起身就要回屋拿枕头,“阿姐等我哦!”

谢蓁捧着脸,笑眯眯地提醒:“记得多拿两把扇子!”

其实她屋里也有这些东西,不过既然谢荨乐意,那她就不会阻拦。

桌上摆着谢荨送来的小点心,有冬瓜果脯、蜜枣果脯和乌梅果脯等…谢蓁以前都不知道,这个爱吃鬼居然偷偷藏了这么多点心!亏她以前一有好吃的,就跟她一块分享,谢蓁愤愤地想,她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吃完才能平衡。

正往嘴里送一颗乌梅,门口忽然传来动静,她以为是谢荨,张口就道:“找到扇子了吗?”

门口没声音,她抬头看去,才发现谢莹站在门口,略带笑意。

“五妹,是我。”

*

若非无事,谢莹绝对不会来玉堂院。

当然,就算有事她也不会来。

所以她出现在这里,谢蓁还是有些诧异的,她咬着果脯问:“三姐姐怎么有空到这儿来?”

谢莹款步轻移,走到她跟前坐下,掀唇一笑,“以前不常来,是因为委实没空。你知道我要学功课和女红,还要跟着先生学筝,自打你和二婶从青州回来,便一直抽不出时间过来。”

谢蓁眨眨眼,哦一声,出于礼节把蜜枣往她面前推了推,“三姐姐吃么?那你今天过来,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吧?”

谢莹看看碟子里的蜜饯,她为了保持身形,已经许久都不吃甜食。“不了…我不爱吃。”

谢蓁也不勉强,让双鱼去端两杯酸枣汁来,最好是用冰镇过的。谁知道谢莹嫌味道太甜,仍是不肯喝。

于是谢蓁就不再管她了,端坐在位子上自己吃自己的,等她开口。

谢莹笑得有些勉强,她以前对待谢蓁都是颐指气使,骄傲自信的,从来没有这样和颜悦色过。“五妹是咱们国公府第一个飞出的金凤凰…”

居然在夸自己,谢蓁别扭得很,坐在垫子上扭了扭,心想她还不如对自己刻薄一点呢。

谢蓁很惶恐:“三姐不要这样说…”

难道是先礼后兵?

犹记得圣旨刚下来的时候,谢莹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撕了,怎么短短几天,就变了个人?

谢莹没理会她的话,继续道:“你嫁给六皇子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地位更是一跃千丈。日后六皇子再在圣上面前替二叔美言几句,赏个一官半职,那你们一家后半辈子可就风光无限、衣食无忧了。”

“…”

谢蓁不太喜欢她这么说,好像自己嫁给严裕,就是为了得到这些好处似的。于是她抿抿唇,没有回应这句话。

谢莹是个聪明人,看出她的不快,没再啰嗦这个话题,又开始称赞起严裕的好处。

“六皇子英勇无畏,上阵杀敌,堪称少年英雄…又英姿勃发,俊朗无俦,五妹嫁给他,真是好福分…”

谢蓁听了老半天,也没听出她的重点,托腮慢吞吞地问:“难道三姐姐也中意六皇子?”

谢莹连连摆手,示意自己并非对六皇子有好感,“五妹别误会,我不过感叹一两句罢了。”

谢蓁恍悟地点了下头,“那三姐姐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个吗?”

她说不是,总算开始切入正题,问起心中最困惑的问题:“你与六皇子,莫非有什么渊源不成…圣上为何要将你许给他?”

谢蓁眨眨眼,“我们就见过一面。”

她没撒谎,来到京城后,她确实只跟严裕见过一面。只是那一面,就定了终身而已。

谢莹显然不信,目光不经意落到她的脸上,又觉得并非没可能…大部分男人,大概都会被这张脸吸引吧。她重新堆起笑,语气很亲切,“无论怎么说,五妹以后都是皇室的人了…可千万不能忘了我们这些家中姐妹。”

到这里,谢蓁总算听明白了,这是暗示她帮她牵桥搭线,做第二只飞上枝头的金凤凰呢。

谢蓁有点想笑,好在忍住了,“三姐姐别担心,我怎么会忘记你们,即便我嫁人之后,也会时常回来看你们的。”

谢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苦于不好明说,暗地里着急:“经常回来多麻烦,你若是想我们,可以随时在府里办个家宴,多叫几人,大家伙儿在一块聚聚。”

这么明显的暗示,谢蓁怎么会听不懂,她是故意装听不懂罢了。在府里设宴,叫上她们,说不定还会遇上跟严裕交好的王孙贵胄,一来二去,自己不就做了红娘么。她叹一口气,总算知道谢莹是为何而来。

她明面上不好拒绝,便敷衍下来,“三姐姐说得是,不过此事我不能做主,得跟六皇子商量一下。”

谢莹目露失望,脸上勉强维持着一抹笑,“五妹说得是,那等你嫁过去后,再同殿下商量吧。”

说罢坐了一会,实在找不到话题,谢莹起身告辞,一转身正好觑到落地罩下站着的谢荨。

谢莹吓一跳,叫一声“六妹”,绕过她走了。

谢荨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抓着两把团扇,飞快地跑到谢蓁面前:“阿姐,三姐姐来跟你说什么?”

谢蓁见窗外谢莹已经走远,才轻轻一笑道:“来用自己的矛,刺自己的盾。”

*

半个月后,礼部带着人到定国公府下聘。

聘礼流水一样,足足抬了小半个时辰,府外的围观的百姓悄悄数了数,足足有一百零八抬。皇室的派头就是不一样,看呆了众人,直叹国公府五姑娘有福气。

定国公让管事带人从后门进去,送入库房,把聘礼都记下来,傍晚时再清点。

到了傍晚,一箱箱清点里面的东西时,简直要被晃花眼。珠钏首饰,珍珠玛瑙,还有珍惜古玩,绫罗绸缎…每一样都是精品,就连定国公这种见惯大风大浪的人,也免不了感慨:“圣上真是下足了血本。”

可见对六皇子的宠爱程度。

谢蓁没看到那场面,但是听下人口口相传,第一个想的不是东西多珍贵,而是那些东西能记在二房账上吗?

不管怎么说,那是她卖身得来的金银珠宝啊!

后来没顾得上多想,因为嫁衣已经缝制好了,她要在领口上亲手绣一朵并蒂莲。她绣活不好,为此练习了好几个夜晚,才勉强绣得像模像样。

绣完以后试了试,大小都很合适,她便让丫鬟收起来,等到成亲那天再穿。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过了溽暑,转入秋季。

成亲

六皇子府已经处于竣工阶段。

大小院子都修建完毕,后院有一个不小的湖泊,湖心建了一座八角凉亭,九曲桥蜿蜿蜒蜒向湖岸伸展,岸边栽有两排柳树和一排杨树,树叶枯黄,摇摇欲坠。后院旁边是一个月洞门,门内有一条鹅卵石小径,往深处走去,抬头一看,梧桐树叶子的遮盖下,隐约能看见院子的匾额——春花坞。

这是严裕特意吩咐管事留出来的小院子,里面的摆设跟谢家在青州的春花坞相同。谢立青给谢蓁和谢荨单独开辟出一个小院子,里面摆设成她们最喜欢的样子,有花藤秋千,还有拱桥溪水。

严裕凭着仅剩的印象,让人建出一模一样的庭院来。

他走到院里看了看,花架上的紫藤花已经败了,秋千从两座变成一座,其他地方都跟以前一样。一恍惚,还以为自己仍旧身在青州。

他站在拱桥上,俯瞰池塘里的鲤鱼,忽然想起什么,对管事道:“再去弄两只乌龟来,放在池子里。”

管事没多想,以为他自己喜欢,便把这事记了下来。

其实并非严裕喜欢,他只是想起谢蓁的大千岁和小千岁,想讨她欢心才这么做的。

除了春花坞,别的地方也都建得极好。尤其正房的侧室和内室之间,按照严裕的吩咐装了一扇碧纱橱,连锁都没有,只要有心,可以随时出入。

严裕看过以后很满意,再放上床榻衣柜,这便像一个家了。

管事请了十来名木匠,每日在一个小院子里做家具,桌椅板凳,床榻条案,短短一个月便已全部完工。他们不仅做事迅速,而且做工精致,管事领着人挨着看了一遍,竟是一点瑕疵都没发现。

管事给木匠们结清恭工钱,便把这些家具分别抬往各个院落,逐一摆放周整。

剩下的便是一些细枝末节。

原本这些由管事亲自操持就行了,但是严裕每天都会抽出时间过来一趟,看看哪里需要完善,再提出一点意见。他对待这些比管事还上心,就连床帏的颜色都是自己亲自挑的…管事起初很震惊,后来渐渐习惯,也就随他去了。

新房布置的比其他地方都精致,入门便是两张黄花梨木玫瑰椅和一张方桌,条案上放着白釉花瓶和松树盆栽,条案两旁是青花瓷大花瓶。再往里走,是一扇百宝嵌花鸟纹曲屏,内室放着一个雕花亮格柜,柜子旁边是梳妆台,另一边放着一张黄花梨架子床,床上垂挂帷幔,上面铺着一层大红绣年年有鱼图案的被褥,是屋里最喜庆的地方。

管事领着严裕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殿下还满意吗?”

严裕颔首,“就这样了。”

剩下的只需把这里布置成喜房的模样,准备大婚就行了。

管事要去街上添置些玉器,放在屋里做摆设。正好严裕今日得空,便跟他一起出门。

*

玉器坊距离北宁街有一段路,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

男人买东西效率很快,严裕和管事只用了一刻钟,便挑选了好几种瓷器,付完帐后抬上自家的马车,准备回府。

严裕骑在马上,视线不经意一转,看到不远处从琳琅馆走出来的两个姐妹花。

虽然两人都戴着帷帽,但他就是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是谢蓁。

他勒马停下,往那边看去。

谢蓁和谢荨走上马车,她们似乎还不打算回家,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那地方跟他回府的方向相反,管事见他久久不动,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什么也没有,“殿下,咱们回不回?”

他握紧缰绳,驱马跟上,“暂时不回。”

于是头也不回地追上谢家的马车,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管事不太能理解他的举动,但是主子都发话了,他们做下人的岂敢不从,只好驾着马车也跟上去。

跟着走了一段路,严裕骑马来到窗边,刚想抬手敲车壁,听到里面的对话,又放了回去。

*

谢蓁在家闷了两个月,冷氏不准她出府,让她老老实实待嫁,学点规矩,但她哪里闲得住,简直快要闷出病了。今日好不容易说服冷氏出一趟门,她便带着谢荨和几个丫鬟,一同到街上走走逛逛。

方才去了琳琅馆,她给自己挑了一对金镶玉灯笼耳坠,准备一会带谢荨去八宝斋吃点心。

八宝斋的点心远近闻名,尤其一碟枣泥拉糕做得精致可口,不知馋坏了多少人。谢荨也是那其中一位,她想吃很久了,如今总算有机会尝尝。

坐在马车上,谢荨在那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谢蓁很奇怪:“你在干吗?”

她嘟嘟囔囔地说:“我在数距离阿姐出嫁,还剩下几天。”

“…”

谢蓁倒在一边的迎枕上,鼓起腮帮子道:“数好了么?”

她点点头,“五十一天。”

谢蓁不说话,她就问:“阿姐,你想嫁给六皇子吗?”

谢蓁把脑袋埋进枕头里,瓮声瓮气地说:“不想又能怎么样,圣旨都下来了,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说得也是,谢荨歪着脑袋忽然道:“我觉得高洵哥哥也不错,早知道这样,阿姐还不如在青州就跟他定亲呢。他喜欢你这么多年,要是听到你嫁人的消息,一定会很难过的。”

经她提起,谢蓁才想起高洵的存在,他们没回京之前他便去参军了,是以没能通知他一声。若是他知道后,一定会责怪她吧。

不知道他听说自己要嫁人会是什么反应?想起他那股执着劲儿,谢蓁没来由地觉得愧疚,幸好他不知道,否则自己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谢蓁在想事情,没有回应谢荨的话,然而听在不知情的人耳中,便成了默认的意思。

严裕准备敲车壁的手紧握成拳,愤愤地想,原来他离开的这些年,她一直跟高洵在一起。

高洵那家伙…从小就迷恋谢蓁,天天在他耳边夸她是小仙女,没想到长大了,还是这么肤浅!

他无声地冷哼,咬咬牙,骑马转身离去。

*

日子一天天走过,天气越来越冷,脱下夏衫,换上秋装,很快便到了十月初三。

定国公府上下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红色,谢蓁最近不知怎么,一看到这个颜色就紧张,于是索性关在屋里,闭门不出。

然而逃避是没用了,转眼到了初五晚上,明日就要嫁人,她却好像什么都没准备好,一团糟糕,却偏偏什么都不想动,躺在贵妃榻上装死。她一想到明天就要嫁到另一个地方,离开父母兄妹,便止不住的伤感,偷偷地把眼泪蹭在引枕上,还没哭完,冷氏就从外面进来了。

天色已黑,院外月色迷蒙,廊下几盏灯笼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光从窗牖透进来,照在谢蓁身上,把她小小的身躯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里,投在墙上,映出一个庞大的影子。

冷氏坐到她旁边,把她扶起来,用绢帕拭了拭她红红的眼眶,“怎么哭了?明日就是大婚的日子,若是肿着一双眼睛,恐怕要被人笑话。”

她呜呜咽咽,再也顾不得许多,伏在她的肩头放声大哭:“我舍不得阿娘阿爹…也舍不得阿荨和哥哥,我不想嫁人。”

冷氏听得心酸,她和谢立青又如何舍得让她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