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晟说:“皇姐说得对。”不管她这模样是装的也好、是真的也罢,往后她的生死都只能由他来掌控,他没有必要计较她那些谎话。他抬手轻轻抚触她的脸颊,肆意感受着那熟悉的触感,口里却淡淡地说,“皇姐这里沾了东西。”

容双不疑有他,笑着和他道了谢,邀他一起来包饺子。

堂堂一国之君,本来不该干这种事,姬晟却神使鬼差地点点头。

他边听着容双的教学边动手,包得竟还不错。

容双觉得这个便宜弟弟还算不错,便和他说起北疆的事来。

说着说着,她越发想念北疆了。

容双不由和姬晟说起自己对驸马人选的要求:“要是可以的话,驸马最好愿意和我一起回北疆。到时你下个旨让我在那边建个公主府,我们容家还帮你守好北疆,你觉得怎么样?”

姬晟冷声说:“你不姓容了。”

容双愣住。

姬晟说:“你姓姬。”她这辈子生是姬家人,死是姬家鬼,永远都别想摆脱。姬晟眸中含怒,“你是父皇唯一的女儿,盛朝唯一的长公主,断没有让你离开盛京去那苦寒之地的道理。”

容双反驳:“我不觉得苦寒。”

她生在北疆,长在北疆,觉得那里什么都好,留在盛京才让她不自在。

见容双一脸认真,姬晟站起身怒道:“姬容双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他扔下这句话后再一次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双双:?不知道为什么弟弟今天还是很生气。

第7章 我知道了

对便宜弟弟的喜怒无常,容双早已习惯了,没多惊讶,把两个跪着不敢动的小宫女喊了起来,叫她们陪自己接着包饺子。

要不是其他人死活不肯一起,容双还是喜欢所有人一起来,这皇城大是大,却鲜少有鲜活人,难怪她娘会说这里“没一个自在的”。

便宜弟弟不让她回北疆,其实容双也早有预料,虽然容家已经不在,可她也仅仅离开七年,那些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军中叔伯们不会那么快忘记她的父亲。

只要她想,过去的“容家军”就会回到她手上。

换成是她,她也会心生警惕。

容双叹了口气,觉得有点累了。她不喜欢这样你来我往地试探,也不想看便宜弟弟装出和她很亲昵的模样,这次他要给她招驸马,到底是想她找什么样的呢?

容双午膳用了饺子,用完叫人把躺椅搬到有阳光的地方,自己盖着薄被在上面歇息。

她半梦半醒间又回到了北疆,回到母亲坐在妆镜前轻轻给她梳头的那天,母亲的告诫历历在耳,当时她没当回事,如今却发现母亲一语成谶。

她要离开这里。

她要离开盛京。

容双缓缓睁开眼,温煦的暖阳落在她身上,让她感觉暖洋洋的。

不管这七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都要离开这里。只有这样,母亲才能安心。

“谁敢拦着我?”一声娇喝冷不丁自寝殿外传来,划破宁静的午后。

很快地,一道粉色的身影出现在容双眼前。女孩儿正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袭正合年纪的粉裙衬得她娇美可爱,看她杏眼圆瞪、粉面含怒,明显是个天真无忧的直性子。

容双静静看着她。

若是父兄没有战死,她或许会和这样的女孩儿成为朋友。

只是现在这女孩儿明显来意不善。

女孩儿让侍卫开路,骄横地闯到了容双面前。她气鼓鼓地瞪着容双,说道:“听说你要招驸马了,我警告你,不许打我哥主意。”

容双好奇地问:“你哥是谁?”

女孩儿一滞,更生气了,她是眼瞎不成,她哥那么好看,这女人居然看不到。她怒道:“你别装傻,以前你就堵过我哥的路!一定是你对我哥下了蛊,要不我哥怎么不答应定亲!我告诉你,你永远别想进我们柳家的门!”

容双有些惊讶。

京城柳家,她也是有所耳闻的,当初她回京时就听说柳家是太子母族。为了能保证抚恤能明明白白地落到每个人手里,她是堵过柳家一个少年的路,让他带她去找当时管户部的柳尚书。

那少年君子端方,长得也确实出众,被她咄咄逼人地堵在巷子里也不气恼,很好脾气地领着她去见他爹柳尚书。

算算年纪,当年的小君子如今应该也早已长大成人。

这倒是个不错的人选,既然是她便宜弟弟的母族,那肯定是偏向她便宜弟弟的。

她嫁了,她便宜弟弟应该能放心才是。

容双心情颇好地说:“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原来你哥对我有意,至今还未定亲,我会记住的。不进柳家门也没关系,我和驸马成亲后会住在公主府啊。”

女孩儿被容双恬不知耻的话震住了,她气红了脸:“你、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容双说:“这怎么能叫不要脸?都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既然你说你哥喜欢我,我当然要记下来才能不辜负你哥对我的心意。”

女孩儿连眼睛都红了:“我才没有说!我要去告诉表哥!”

她说的表哥自然是姬晟。

要不是入宫拜见姬晟,她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容双有恃无恐:“你去说啊,把你和我说的话再给你表哥说一遍,说了说不定你表哥会直接给我和你哥赐婚了。”她懒洋洋地倚在躺椅上,毫无仪态地打了个哈欠,微微笑着说,“谢谢小姑子这么热心地帮我做媒,放心吧,等我成了你嫂子,我会给你包个大大的媒人红包。”

女孩儿眼泪唰唰唰地落了下来,又急又气,不知该怎么应对眼前这个没脸没皮的女人。

“殿下,对不住了。舍妹不懂事,扰了殿下清静。”一道温润如甘泉的嗓音自殿外响起,“七娘,出来。”

容双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的青年芝兰玉树般立于殿外,姿态谦恭有礼。许是顾着礼数,他双目微垂,不曾与她对视半眼。

这个年纪还不娶妻,确实有些稀奇。

不过想想她便宜弟弟也耽搁了这么久,容双也没有多想,笑着目送柳七娘哭着跑回青年身边,再目送他们兄妹俩走远。

唉,当初刚见面她就把人家堵巷子里,现在又把人家妹妹欺负哭,这人就算长得再对她胃口,怕也是不乐意当她驸马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双双:看来爱生气是遗传的!

第8章 你乖一点

柳家女儿众多,可柳七娘是最小的那个,在家中备受宠爱,她的皇帝表哥也对她多有宽纵,因此养成娇气爱哭的脾气。

柳侍郎见妹妹眼角还带着泪,掏出张素色帕子替她擦干了,温声问:“怎么回事?”

柳七娘不敢吱声。

要是她哥哥真喜欢姬容双的话,她是希望哥哥能得偿所愿的,哥哥的日子过得和个苦行僧似的,从不多看旁人半眼,从没见她有过什么情绪波动。

只一次,她只看她哥哥失控过一次,那次他一个人喝醉了,口里念着那个女人的名字。

她本来想去看看姬容双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结果看到姬容双懒洋洋地倚在那里,想起以前姬容双总爱耍着她玩,新仇旧恨立刻控制不住地涌上心头!

她一恼火,很多话就不经脑地蹦了出来,现在看到她哥免不了心虚。

不过,姬容双说记得她哥的心意了,她好像也没有把事情搞砸?

柳七娘壮着胆子问:“哥,听说皇帝哥哥要给她招驸马,要不你和皇帝哥哥说你娶了她算了,免得她去祸害别人。”

柳侍郎唇角浅浅的笑收了起来,眼底更是一丝笑意也无。他平静地说道:“此事休要再提。”

喜欢她的人并不会少,哪怕和她立场不同、哪怕曾恨她入骨,有些人也会控制不住地被她吸引。

只是他们想娶,她就想嫁给他们吗?

那些蓄意的伤害、那些冲着她去的恶意与谋算,难道会因为他们在她虎落平阳时施舍一份姻缘就能当做弥补?这样的事,有的人有脸做,他却做不出来。

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再也无法回头。

柳七娘说:“大哥,我不明白,你明明喜欢——”

两人正好走到转角,柳七娘话没说完,就看到转角处立着个玄色身影。

不是姬晟又是谁。

柳侍郎拉着妹妹行礼,把她的后半句话堵了回去。

姬晟摆摆手说:“自家兄弟姐妹,不必多礼。”他的目光落在柳七娘身上,“你刚刚说,凌表哥喜欢什么?”

不等柳七娘开口,柳侍郎先回答:“臣夸了句上次宫宴御厨做的素茶糕好吃,清淡消食,七娘知道了就非要说一会让您叫人做。七娘不懂事,臣会教训她的,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姬晟笑着说道:“不就是道点心,喜欢只管开口就是。”

既是遇上了,三人便一起转过回廊,去与其他人相见。姬家皇室人丁单薄,往年姬晟想请母族的人过来聚一聚还得看姬容双的意思,如今他想邀谁入宫就邀谁入宫,再不需要问谁的意见。

今年除夕,他自是准备和柳家人一起过。

这顿团圆饭吃得挺尽兴,姬晟还小酌了两杯,到入夜了才让柳家人出宫。

柳家人走后,姬晟让人送上醒酒茶。

苦到极点的浓茶让他的意识恢复清明。

有过那么一段受制于人的日子,他很少会沾酒,凡是会让他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东西他都不乐意碰。

姬晟逼着自己喝完一整杯醒酒茶,神色染上几分冷意,叫来守在一边的内侍:“朕要知道今天凌表哥和七表妹为什么会和其他人分开走。”

内侍领命而去,不一会就战战兢兢地回来了,伏跪在地回禀:“七姑娘闯进了玉泉宫,柳侍郎找过去把她带出来。”

姬晟面沉如水。

他冷声吩咐:“把玉泉宫的起居录拿来。”

姬晟早让玉泉宫的人把容双的一言一行都记下,哪怕不去玉泉宫,他也要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每天在做什么。

等看完柳七娘和容双的那番对话,姬晟狠狠地攥紧了手里的起居录。

她哪来的胆子?

她哪来的胆子说什么“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她这样的人还想和谁“永以为好”?!

张口喜欢闭口心意,简直恬不知耻!

想到柳凌那番明显在遮掩着什么的解释,姬晟感觉心里有把火烧得厉害。

直至看到柳凌站在殿外没入内,他脸色才稍稍缓和。

柳家对他来说是最可靠的存在,也是他唯一在意的亲族,他不可能让姬容双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嫁到柳家去。

就算柳凌真的喜欢她,他也不会答应。

姬晟眼底满是阴翳。

他不知道姬容双那个女人有什么好,李尚书刚提出要给她招驸马,就有这么多人急不可耐地跳出来求娶她!

这天是除夕,朝臣们都识趣地没拿政务来扰人,姬晟难得空闲下来,却发现自己没什么想做的事。

他坐在殿中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玉泉宫那边送来的起居录。

忘记了这几年的事,她口里提的最多的是“北疆”。

她是真心想着要回北疆去的,要是有个驸马的话她就带着驸马回去,没有也无所谓,她一个人回去也可以。

那种荒凉又贫瘠的地方,有什么好想念的!

姬晟握紧拳。

他本来想晾着她,让她一个人过除夕、让她知道什么叫无依无靠、让她明白她的未来拿捏在谁的手里,看着满纸的北疆却完全无法忍受。

姬晟放下起居录走出门。

天空飘起了雪。

姬晟快步走向玉泉宫。

玉泉宫离他的寝宫最近,拐个弯就到了。他迈步踏入拱门,只见玉泉宫中冷冷清清,连走动的宫人都少。

见他来了,守夜的小宫女跪了一地,小声禀报说:“殿下已睡下了。”

姬晟摆摆手让她们退下,径直撩开重重帐幔走到她的卧榻之侧,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沉静的睡颜。

良久之后,姬晟坐到塌边轻轻抚过她柔软的脸颊,缓声说:“姬容双,你最好乖一点。你再这么不听话,我会忍不住让你哭、让你疼、让你好好记住教训。”见她依然熟睡,姬晟凑近亲上那暌违已久的唇。

只轻轻那么一亲,他便有种把她拆吞入腹的渴望。

他恨极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弟弟:我恨死她了!

双双:?

第9章 小心眼

容双这一夜睡得很沉,又一梦回到了北疆,那里远不如盛京繁华,却是她的家。

那里有她的爹娘,有她的兄长,有她的表哥,有许多看着她长大的乡亲。她在梦里开开心心地过了很久,到三更天时猛地惊醒,眼泪不自觉地涌出眼眶。

对很多人来说,那些死去的人沉眠已久,对她来说却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她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容双浑身绷紧。

她感觉自己被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包围着。

她眼前是一堵坚硬的胸膛。

容双很小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睡了,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同塌而眠过。她蓦然睁大眼,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只长着薄茧的手抚过她脸颊。

姬晟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皇姐怎么哭了?”

容双如遭雷击。

姬晟坐了起来,镇定自若地叫人掌灯,伸手扣住容双的腰,就着烛火擦去容双脸上的泪痕。

容双僵直着背脊:“你怎么在这里?”在她病得昏沉的那段时间,她也隐隐感觉有人在塌前盯着她看,她猜出是姬晟,却没想过他会肆无忌惮地与她同塌而眠。

“昨夜朕喝醉了。”姬晟的手仍钳在容双腰间,口里无所谓地说道,“不知怎么地就睡在了这里,许是走错了吧。你我既是姐弟,本就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便是同床共枕又如何,说出去别人也只会说我们姐弟情深。”

容双手心发凉。

姬晟的姿态太过亲昵,亲昵到让她觉得恐惧。

她感觉有张弥天大网正朝她张开,她无论如何都逃不开。

“放开我!”容双下意识地喝道。

容双命令般的语气让过往的新仇旧恨统统涌上姬晟心头。

姬晟冷笑说:“姬容双,你也会害怕吗?”

她这种毫无廉耻、毫无真心,也会哭得这么脆弱无助,也会害怕与他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以前她可一点都不会怕,一点都不觉得羞耻。

姬晟把手收得更紧,让她仅穿着单衣的身躯紧紧地贴在自己怀中,感受着那万分熟悉的玲珑曲线与淡淡馨香。

他得承认,自己想念她的身体。

想得发狂。

但也仅此而已。

他依然恨她入骨。

“不要再用命令的语气和我说话。”姬晟把人牢牢地困在怀中,灼热的鼻息烧灼着她的耳根,“姬容双,你听话一点。”

明明只要她乖乖地不惹他生气,只要她安分一点不招蜂引蝶,他们就可以相安无事,他会留下她的命,让她好好地活着。

可她总能轻而易举地挑起他的怒火,总能勾/引他看重的心腹要臣。

她永远不知安分为何物。

容双对上姬晟隐含暴戾的眼神,不明白这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十五岁那年她回京,他还是十分宽厚守礼的少年太子,虽然软弱了些,可眼神却是清正坦荡的。

眼前这位皇帝陛下没有半点当初的影子,他眼底永远阴云密布,仿佛随时有可能大发雷霆。

容双顿了顿,抬手环住他的脖子,就着相拥的姿势把头埋入他颈间。

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

她肩上垂落的一绺青丝滑入他单衣领口,有意无意地搔挠着他的心。

仿佛只要他想,她就会属于他。

姬晟僵住。

她休想迷惑他!

她以为她做出这种姿态,他就会忘记她做过的一切吗?

姬晟猛然推开容双,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捧着龙袍龙靴的内侍忙追上去,怕他穿着单衣走出雪地会冻伤。

外面渐渐安静下来。

容双缓缓叹了口气。

她赌对了,却不怎么高兴。

通过目前了解到东西拼拼凑凑,她勉强可以推测出这七年来发生的一切——

当年她被先皇收为养女,万般宠爱,渐渐生出野心,趁着姬晟生病夺了权。她牝鸡司晨、为所欲为,想杀谁杀谁,想打压谁打压谁,满朝文武没一个敢吱声,日子过得十分快活。

可惜的是,她也和许多昏君一样饱暖思□□,瞅着便宜弟弟长得国色天香、美不可言,就把人给睡了。便宜弟弟忍辱负重,对她虚以委蛇,床上床下殷勤伺候,终于把她打动了,让她夜夜春/宵不早朝,昏了头把到手的天下又交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