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病重的那半年,她忠心耿耿的仆从们也从未让人知晓陆云初的存在。

她把在意的人保护得很好。

姬晟盯着容双。

容双没想到姬晟突然这么问。

容双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姬晟的马,朝姬晟说“有没有想起来,没什么要紧的吧。”她看向姬晟,“这几年的事很重要吗?”

反正容双觉得不重要。

这几年她能想起来的就是她把仅有的一份药给了姬晟、云初要与她恩断义绝以及床笫之上那点事。

现在她与云初已经和好了,与姬晟也即将有个了断,过去发生过什么自然不再重要。

这几年的事很重要吗?

姬晟的心像是被一记重锤狠狠捶了一下。

她什么都不记得,那于她而言他不过是个仅有数面之缘的陌生男人而已。

她愿意夜夜与他厮缠,是因为她并不在意。

她不在意什么清白,不在意什么贞洁。

她不在意他要和谁大婚,更不在意他与谁亲近。

由始至终,舍不得的人只有他,不愿意放手的人也只有他。

只是,她若是想起来了,便真的会在意吗?

姬晟紧紧攥住容双的手腕。

容双觉得有点疼,仰头看向姬晟仿佛酝酿着什么的眼睛。

容双心里突突一跳。

她寻思着自己应该不会说什么山盟海誓哄骗姬晟才是。

容双缓声说道“七娘虽有些不稳重,不过她是柳家人,与你向来亲近,你好好教一教,她自然可以坐稳后位。”她仰头看着姬晟,语气十分平和,“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有孩子,那是你们血脉的延续,与你最亲近不过。”

姬晟唇边泛起冷笑。

容双有种不好的预感。

姬晟凑近亲上容双的唇。

他们之间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亲一下自然不算什么,可容双却听到了由远而近的马蹄声。

是柳七娘骑的马。

是柳七娘回来了!

容双伸手要推开姬晟,姬晟却伸手钳住她的腰,逼迫她必须承接这个饱含侵略性的吻。

既然她不在意――既然她什么都不在意,那为什么怕被人看见?

她凭什么说过去几年一点都不重要,毫无眷恋地要抽身离开?

她凭什么若无其事地对七娘言笑晏晏,还大度地劝说他立七娘为后?

她凭什么――凭什么不记得他,一天到晚在他面前喊什么“云初哥哥”说什么“表哥教我的”。

她的过去他从来没有参与过。

他们最亲密的那几年她忘了。

她一心一意要离开盛京――

她眼里从来都没有他!

姬晟把容双牢牢地困在怀里,撬开她紧闭的唇齿,逼迫她回应他的吻。

啪。

柳七娘手里的马鞭掉到了地上。

第47章 最后一次

容双自从去年病了一场, 身体就大不如前。搁在从前, 她早把姬晟撂翻了, 这会儿却被姬晟牢牢困在怀中动弹不得。

姬晟怕是疯了。

容双闭上眼。

姬晟得不到容双的回应,心底的躁怒越发鲜明。

他松开了容双,看向已经下了马、直愣愣看着他们的柳七娘。

姬晟待柳七娘分外宽容一些, 不是因为想立她为后,而是因为她在他面前不拘着。她一向活泼爱闹,愿意把他当表哥,而不是把他当成一国之君。

柳七娘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表哥, 你、你和她……”

一直以来, 柳七娘都觉得容双很坏, 以前就拦着不让她见表哥,还让她哥心心念念忘不了。

她从来没想过, 姬晟和容双会是这样的关系, 而且不是容双亲姬晟,而是姬晟主动亲上去的。

柳七娘觉得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这难道就是她哥哥一直闭口不提的原因?

柳七娘心里乱糟糟,口里便忍不住喊道“这怎么可以,她是长公主啊!表哥, 她是长公主, 是你的长姐, 你们不可以这样!”

他们要是有这样的关系,哥哥怎么办!

姬晟紧紧扼住容双的手腕, 不让她退开。

柳七娘见姬晟不动如山,丝毫没有反驳或解释的意思, 眼里很快蕴起了泪意。

她再也待不下去,哭着走了。

容双觉得一切都乱了套。

她皱着眉说“放开。”

姬晟盯着她。

他相貌i丽秀美,这一刻眉眼间却凝着寒冰。

“我没有姐姐,”姬晟缓缓说道,“我从来都没有兄弟姐妹。”

他从来就没把她当姐姐看待。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怎么会认一个凭空出现的姐姐。

容双仰头注视着他。

姬晟收紧五指。

她又不是他的亲姐姐,他为什么不能留下她。

她明明就该是他的。

很久以前父皇就要把她许给他的。

容双说“你会是一个英明的君主。”容双抬起没被抓紧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你会有效忠于你的忠臣良将,会有与你携手一生的皇后与嫔妃,也会有承欢膝下的儿女。用不了几年你就会忘记我们之间的事,说不准我们到时候还能当儿女亲家,这不是挺好的吗?”

姬晟本来听得难受至极,听到后面却变了脸。

她以为谁都像她这样没心没肺,说忘就忘吗?

还儿女亲家!

姬晟咬牙切齿“你要给谁生孩子?!”

容双说“已经说好的,封邑那边的公主府建好,你就让我过去。”她定定地看着姬晟,“天子一言九鼎。”

姬晟恨不能把她揉进身体里,让她哪都去不了。可他知道容双如今的顺从都是因为他答应让她去封邑,要是他翻脸不认,他连这两个多月都没法拥有。

姬晟说“……好。”

柳七娘哭着走了,姬晟难得的休沐日便没了安排。

他抱起人回了寝宫。

也不顾还是青天白日,姬晟径直把人往床上带。不知是不是熟能生巧,姬晟如今竟不再只是横冲直撞,勉勉强强能让容双觉出点趣味来了。

两个人厮混都天色昏黄,容双一个指头都不想动了,她半合着眼偎在姬晟怀里,眉头微微皱着,有些想不起刚刚的事“你方才是不是没用那肠衣?”

姬晟毫不犹豫地说“用了。”他还往床下指了指,“那不就是吗?用了还不止一个。”

容双实在不想动弹,听姬晟这么说也就不再多想,合上眼沉沉睡去。

姬晟的手在她腰间轻轻摩挲片刻,抚上她平坦的小腹。

他是说过要放她走,可若是老天愿意送他们一个孩子,他就再也不会放开她。

他总不能让姬家血脉流落在外。

若是她有了他的孩子,那就是天意如此。

姬晟注视着容双的睡颜许久,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让人取来今日随着容双出宫之人写的起居录。

他披着外袍看完,脸色又沉了下去。

这李昭又是哪跑出来的?

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难道李老尚书的孙子也想尚主?

姬晟心情奇差,柳七娘也一整天都静不下心。

她一整天都在院子里团团转,焦急地等着出门会友的柳侍郎回家。

柳侍郎在为外放做准备,他既然自求外放,自是不想庸庸碌碌无所作为。

柳侍郎刚踏入自己的院子,旁边便蹿出个黑影往他身上扑。

“七娘?”柳侍郎准确无误地认出了扑来的不明物体。

“哥哥,你可算回来了。”柳七娘都急死了。她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拉着柳侍郎进屋细说。

她把在宫里看见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柳侍郎。

柳侍郎神色平静地听着。

柳七娘一直在观察着柳侍郎的神色,见他脸上始终不见波澜,满腔急切一下子被浇熄了。

柳七娘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难过过“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哥哥早就知道,所以始终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所以哪怕到了她所在的玉泉宫外他也不擅自踏入其中半步。

所以哪怕亲手画了花灯,也从来没想过要送到他想送的人手上。

柳侍郎抬手揉揉柳七娘的发“这样就很好。”

这样就很好了,她好好地活着,什么都忘了,眼神不见丝毫阴霾。过去几年她哪怕是笑着,眼底也有着挥之不去的阴翳,即便手握大权,她也从未有过半天快活日子。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柳七娘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可是哥哥怎么办?”

那么那么喜欢那人的哥哥怎么办?

柳侍郎说道“没什么怎么办,我也会娶妻生子。母亲已经在相看了,你很快会有嫂子。”他顿了顿,手按在柳七娘发上,“七娘一向聪慧,不该提的事往后就不要再提起了。”

柳七娘扑进柳侍郎怀里伤心地哭。

柳侍郎轻轻拍抚她的背,没再说什么。

谁不曾有过少年时的心动,到了该放下的年纪,自然会放下。

柳侍郎把柳七娘哄了回去,独自在灯下坐了许久,最终还是抓起一份名册起身出门去了尚书府。

他想最后一次为她做点什么。

第49章 只求一件事

李老尚书年纪大了, 送走柳侍郎后本已歇下, 被人告知圣上登门, 连忙穿衣相迎。

今日已经来了两位客人,都是为长公主而来,礼部的两位侍郎默契地想外放, 他们的想法都挺相似,一个自己马上要前往江南之地了,悉心安排一批青年才俊去“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个却不同,人家是想自己去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如今有人通传说姬晟亲临, 李老尚书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觉得姬晟恐怕也是为长公主而来。

他们这位长公主真是永远都那么让人头疼。

哪怕李老尚书心里犯着嘀咕, 还是恭恭敬敬地将姬晟迎进书房。

若是平时,姬晟看到白发苍苍的李老尚书总是礼遇几分。

这次不一样, 姬晟一语不发地进了书房, 也不坐下,只立在书案前看着李老尚书。

他对李老尚书一向尊重,从不让李老尚书行大礼,许多事也愿意听李老尚书的意见。

但他不能容忍李老尚书欺瞒他。

李老尚书和柳侍郎一起欺瞒他。

姬晟冷眼看着眼前的老臣。

初登基时, 姬晟还是那个稚气未脱的太子, 经历七年的淬炼, 他早已脱胎换骨。

为了夺回权柄,他委屈求全过、含屈忍辱过, 也悉心谋算过。但真正手握大权之后,他对先皇留下的许多老臣却都十分宽容, 哪怕有些人曾听容双之命办事也不曾深究,盖因不想朝野动荡。

可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宽待换来的是至今依然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欺瞒。

李老尚书眉头一跳,恭敬喊道“陛下。”

姬晟淡淡道“朕听说柳侍郎夜里来了趟尚书府。”他的目光落在李老尚书身上,神色有些莫测,“不知他为何事而来?”

李老尚书取出柳侍郎送来的名册,递到了姬晟面前,坦然相告“这是柳侍郎挑选出来的驸马人选,眼下长公主无意择驸马,我们商量着把这些人安排到长公主封邑去。”

“柳侍郎对长公主的驸马人选可真够上心。”姬晟接过名册,并不打开看,只直直地看着看似全无隐瞒的李老尚书,“您也是,对皇姐的婚事十分关心。”

姬晟这话的语气泛着冷意。

李老尚书心中一惊,颤巍巍地要往姬晟面前跪下,却被姬晟拦住了。

姬晟说道“您是三朝元老,与容家交情不浅,爱护长公主也是应当的。”他缓缓说道,“当初父皇病重时,曾和朕提起您,说我还在襁褓时您曾抱过我,若不是碰上您回乡守孝,您是太傅的第一人选――这些年来,朕一直颇为敬重您。”

李老尚书听姬晟说出这样一番话,眼眶有些湿润。

眼前这位年轻的君王这些年过得也并不快活,他不仅失了父母,举目无亲,还长年重病缠身,也就是近几年才慢慢好转。

这样一位年幼的君主若无人相护,朝野早已动荡难安,如何能有如今的安宁。

当时那两个小孩,本应是世上最亲近的人。

只是那个护着他的人,当年也不过是刚及笄不久的天真少女。

“臣有愧。”李老尚书叹息道。

姬晟并不听李老尚书有何愧歉,只一字一字地说“朕要父皇的遗诏。”

父皇的遗诏,本就该他拿着。

他和父皇才是血脉相传的父子,父皇却什么都不对他说。

也许父皇很后悔只生了他一个儿子,若是父皇的儿子不止一个,皇位便不需要传给他这个病秧子。

李老尚书说道“先皇有命――”

姬晟打断道“父皇难道还严令您绝不能把遗诏交给朕?”

这确实没有。

只是当初先皇答应容双,这遗诏只交给李老尚书,除非他们两情相悦、姬晟有心立她为后,否则不会让它有机会重见天日。

如今选秀在即,李老尚书实在害怕在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上回姬晟带长公主到勤政殿,已有不少人私下和他忧心忡忡地担忧过。

李老尚书在姬晟的逼视下迟疑良久,终于开口问“陛下可有意立长公主为后?”

姬晟一顿。

他没想到这个问题会出自李老尚书之口。

他可有意立她为后?

这个问题进入姬晟脑海的一刹那,姬晟心中顿时涌起千头万绪。他若是能立她为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让她替他生出皇长子,也可以名正言顺地赶走所有想要染指她的人。

所有他需要顾虑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

她会属于他。

她只属于他。

姬晟攥紧拳。

哪怕她再怎么爱招蜂引蝶,成了他的皇后也必须乖乖地,再不能到外面勾三搭四。

姬晟压下心中的意动,最终却还是对李老尚书说“您为什么会问出这么荒谬的问题?您觉得她堪为一国之后?”

李老尚书听姬晟这么问,摇头说“既是如此,先皇留下的遗诏便不能交予陛下。”

姬晟锐利的目光落到李老尚书脸上。

这话的意思是,要他有意立容双为后才能拿到遗诏?

父皇为什么留下这样一道遗诏?

姬晟缓缓说道“不瞒您说,朕确实,确实对她早有情意。”他神色多了几分认真,“只是她乃是父皇在世时收的义女,名字早已记在皇家玉牒上,名份上与朕算是姐弟,朕如何能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哪怕他不是个能让父皇满意的儿子,他也不能当大逆不道的逆子。

若身为天子却领头胡作非为,天下都要乱了套。

李老尚书见姬晟神色少了几分莫测、多了几分真切,再回忆起姬晟忍痛与他们商议长公主封邑的表情,便知姬晟是真心这样认为。

一时之间,李老尚书竟有些同情起这位年轻的帝王。

因为容双一直以来都想看他焚毁遗诏,从来没有变过。

到底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李老尚书不忍再把遗诏藏下去。瞧着姬晟这随便给忠勇侯和柳侍郎分秀女的劲头,仿佛也不像是想要好好选妃立后的,不如把遗诏交给他让他自己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