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说什么,眼前的梨花缀满枝头,密密仄仄几乎不透风,各色蝴蝶与蜂儿围着它飞舞,映衬着蓝天白云,美得令人心惊。

白丹玛浅浅一笑,淡淡道:“‘风飘香未改,雪压枝自重’,刘大人这株雪梨一夜发清辉,自是好兆头呢。”

刘轶山也笑了:“是啊,真是好兆头呢。”强压下心中惊疑,说着请白丹玛去前厅用早饭。

“不必了,刘大人,在下久闻安阳胜景,今日想出去见识见识,就此跟大人告备一声。另外,金城公主旅途劳顿,需要多休息几日,还请大人及夫人多加照顾。”

他不待刘轶山回答,又道:“公主金枝玉叶,又将成为皇妃,故请大人也按着宫里的规矩来,确保公主一切顺遂。”

刘轶山忙点头:“这是自然。我已安排了百名卫兵保护公主安全,内院里只留女眷,由我夫人统管着,定让公主舒心,让您放心。”

白丹玛唇角弯了弯:“如此便好。多谢大人了。”说罢便要出门去。

“敢问大人是要去?我安排两个下人带您?”刘轶山在他身后问道。

“刘大人客气了,在下一个人惯了,有人跟随反而不适,大人不必费心。”说罢大步而去。

刘轶山没有再问,转身看那落了满地梨花的院落,一时无语。

安阳地处彰轩重镇,周围三山环绕,自然有数不尽的美景,其中最负盛名的,当属落霞山上的朝天寺。

白丹玛久闻朝天寺胜景,既然到了安阳,又需停留,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出了郡守府,便一路南行不曾停留,到得落霞山附近,已是日上三竿之时。他自晨起后什么都没有吃,惟喝了杯前夜的凉茶。

此时看到山脚下一个略显繁华的小镇上酒旗飘扬,饭菜飘香,顿觉得饥肠辘辘,寻了路边一个脚夫打听路程,得知上山还需至少两个时辰后,便决定先落脚用个便饭。

这小镇因朝天寺而兴,名为郢镇。因落霞山山势峻峭,马匹无法上山,只能步行;且壁立千仞,故颇需一些时辰才能到达。因此来往香客旅人无不在此小镇歇个脚,补充饮食与干粮,方才继续前行。

白丹玛在小镇略略转了转,这小镇虽小却什么都有。他在尼婆罗都是居住在精舍中,自然少见尘世繁华,再加上彰轩与尼婆罗民风不同,故在他眼中,一切皆是新鲜,一时好奇便挨个店铺看着,也买了些泥偶话本之类的小物。

小镇的街市上多是途径之人,带了仆仆风尘,或疲惫,或激动,或虔诚,或茫然的面容,来来往往。

白丹玛一身白衣,又一顶白纱帏帽,自然也引起他人的不少侧目。他没有在意,只是寻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慢慢逛着。

前方传来“哎呦”一声,之后连连的道歉,白丹玛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着了破衣的瘦小的男子,正一连地向一位蓝衣公子鞠躬赔着不是。那蓝衣公子只看见背影,只见其摆摆手,表示不计较,便让那瘦小的男子离去了。

白丹玛唇角勾起冷笑,这蓝衣的男子,钱袋被人窃了去,还浑然不知。他只是抱了看热闹的心,自然也不点明,顺路拐进一家酒肆,要了一盅醋溜花生米,一碟酱瓜并一盘青豆烩豆腐和一碗糙米饭,找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下,慢慢吃起来。

这间酒肆狭小,光线也并不充足,白丹玛一回头,正想请店家灌满随身的水袋,只觉眼前的酒肆,因着一个刚进来的男子,突然明亮起来。

倒不是这个男子的衣饰多么华贵,只是一袭简单的墨蓝棉袍,稀疏的流云纹铺陈在领口,系一条青玉腰带,与发髻上的发簪相称,却都不是什么华贵的玉石。但他周身似有金光笼罩般夺目,因那如神祗般俊美非常的面容,还有与生俱来的高贵风仪,站在那里,无端端就让人感到尊贵无匹。而“蓬荜生辉”这四个字,又被他恰到好处地演绎得淋漓尽致。

白丹玛一愣,正是方才街上的那个男子。他咬了咬筷尖,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只见那男子四处看了看,便择了白丹玛近处的一张桌子坐下。

白丹玛借着位置便利,仔细瞧着这个男子,只见其姿容既好,神情亦佳,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不由暗赞了一声“美姿仪”。他因戴了帏帽,自然不会被人察觉,自己也看的心安理得。

在尼婆罗时,他甚少出精舍竹林,见到的男子无外乎就是吉桑和顺恩里,都是四十几许的人,风姿尚在,俊美已逝。而那些在他年少时教授各类技艺的师傅,也因了时间的久远而模糊起来。

至于大圣人阿尼玛,更是已过花甲,虽玉质金相,却也是白发苍颜。此时他在这安阳旁的一个小镇见到如此美男子,自然惊讶赞叹不已。

一壶仙藏系佳缘2

那男子正在问店家有何菜式,什么拿手,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投来的一双目光。白丹玛离得近,听见他要了一只清蒸鲈鱼,半只醉鸭,一份炒时蔬,那小二在一旁也是仔细端量眼前客官,满眼的惊叹。

而那位男子,似乎十分熟悉这样“万众瞩目”的感觉,竟无一丝不自在,点好了自己要的菜式,又问起酒来。

白丹玛收回自己的目光,细细嚼着一颗花生米,目光落在不远处层峦的山峰之上,其实日头正盛,往来人群少了很多,明晃晃的阳光铺陈下来,给并不宽大的街道重新铺上了一层上好的亮白方砖,一切都有些恍惚的感觉。

白丹玛想,若是顶着这样的日头上山,估计以自己身上这一身行头,必是酷热难当,若是摘取帏帽,又怕引起侧目,思量了片刻,唤来小二,添过一壶茶。

“客官,您要的仙藏酒,我们这小店可没有。”蓝衣男子身边的小二一脸的歉意,恭敬回答道。

白丹玛手边正好有酒单,只扫了一眼,随口问道:“小二,你店里招牌是什么酒?”

那小二与蓝衣男子皆一怔,双双向他看来,因有帏帽,也看不清表情,蓝衣男子眼中浮上一层好奇之色,伸手取过自己桌上的酒单。

那小二也没多想,脱口道:“我们‘仙客来’最出名的就是枣酒了,安阳是上贡的琥珀枣的产地,每年最好的琥珀枣都会献给皇帝。据说皇帝十分喜爱,每年都钦点呢!剩下的多酿成枣酒,琥珀枣制成的枣酒,那可是天下一绝,尤其是血丝琥珀枣所制成的,更是千金难求,不过,血丝琥珀枣产量少,每年都上贡了,所以是喝不到了。”

他说得无比自豪,可见能成为彰轩帝的心头好,不论是江山还是美人,亦或是简单的食物,都是当地人骄傲的资本。

发现自己转得远了,那小二忙又道:“我们这家店最早就是卖枣酒的呢。很多客人都是奔着我们家的枣酒而来,是十里八乡最好的枣酒了。”

白丹玛淡淡一笑道:“看来这仙藏酒,不是没有,而是你不知而已。”

那小二还要辩解,那边的蓝衣男子露出了然的笑容,白丹玛在小二开口前,似自语般说道:“武帝时东方朔好饮酒,把喜爱的枣酒称作仙藏酒。”

停了片刻,看到那小二恍然大悟的神色,不由笑道:“就把这仙藏酒,也给我来一壶吧。”

白丹玛说完后,再未看那边一眼,只是径自端了茶盏慢慢饮起来。那小二道了声谢便忙不迭地去取酒了,而那蓝衣的男子,也未再说什么,仿佛之前的一切没有发生。

白丹玛眼睛虽看着窗外的景致,但他直觉很好,人又敏锐,早发现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久久不转。思量了下,目光所在位置只有那位蓝衣男子,当下却不点破,待那小二取了酒来,方朝那边一敬,自顾自饮起来,再不去看。

这“仙客来”的枣酒确实名不虚传,芬香扑鼻,色泽清冽,入喉极辣,后味甘醇,是酒中佳品。那边的男子所要的菜也上齐了,慢慢吃着,若有所思。

白丹玛正计算着时辰与后面几日的安排,不由喝多了几杯,这枣酒入喉却不觉得醉,他便不甚在意。

此时,忽闻一个男声,声音温和却有着淡淡的清冷:“这枣酒最易醉人,后劲极大,还是慢些饮好。”

他闻声抬头,只见那个蓝衣男子端起酒杯,见他抬头,微微一笑,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

这蓝衣男子面貌俊美非常,非等闲人可比,而眉宇间自流露出一种极高傲的神情,再加上气度不凡,即使只是一身简单普通的蓝衣,也依旧给人一种相差万里,云泥之别的疏离感,让等闲人都不敢接近。

此时他一笑,却如旭日初升,又如金芒破云而出,立即就拉近了距离,给人一种亲和之感。

白丹玛见他好意提醒,自己也不好失了礼数,拱手道:“多谢!”

他的面容虽隐在帏帽面纱之内,但声音温和如暖阳,含了真心。

那男子似乎没有意料到他会回答,当下怔了一怔,旋即又笑起来,眉目舒展,十分爽朗大气。

“这位兄台竟然知道仙藏酒,实在难得。”那男子对白丹玛说道。

“不敢当,只是闲暇时无意中看到,便记了下来。”白丹玛很客气地回答道。

那男子点点头又道:“看兄台这样,是要去朝天寺吧?”

白丹玛点头:“是啊,这朝天寺是彰轩名寺,既然来了,自然不能错过。”

那男子听他这样讲,眉毛一挑:“哦?听兄台这样讲,难道不是彰轩子民?”

白丹玛轻轻摇头,却不正面回答:“彰轩泱泱大国,四方来朝,有外来之人,实属平常。”

他一番话说的实在,却不料那男子哈哈大笑,“四方来朝,泱泱大国,说得好,说得好!”

当下又举起酒杯:“喝一杯!”

白丹玛有些意外,不过料想他必竟是彰轩人,听到外来人称赞自己的国家,高兴也是难免,便不再说什么,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男子似乎很高兴,见他桌上酒菜简陋,便唤来小二:“把我的菜端到那边桌子上,再来一瓶仙藏酒,我要与这位公子痛饮!”说着便自己先坐了过来。

白丹玛并不是喜欢与人亲近之人,此时毕竟在彰轩地界,看眼前人随手流露出的举止气质便知其必定不凡,又看出其是性情中人,便不好拂了他兴致,引来麻烦或祸端,只得任他坐在自己身旁,却微不可查地向旁边挪了挪。

不过离得如此近,再看那男子,他不由大吃一惊。眼前的男子生的如此俊逸,实在胡天胡帝,品貌非凡。细瞧之下,只见其日角珠庭、龙眉凤目、厚貌深情、相貌堂堂。

他心中诧异,这郢镇如此小的地方,竟有这样出众的男子,而彰轩浩荡万里,又该有多少豪杰俊士,看来不能小觑!

而那蓝衣男子,也在仔细打量着白丹玛。眼前的这位,虽然戴了帏帽看不清楚,但是浑身所透出的气质,如皎皎明月般清雅特立,不拘世俗,让人想亲近,却有觉察到其如清月般冰冷难近。

蓝衣男子素日里也是极难亲近之人,旁的人在他身前,无不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一个字般谨慎小心,他也很少主动去接近任何一个人。而眼前这个人吸引着他,一种奇妙的感觉萦绕着他,仿佛这个人自己在哪里见过,那种熟悉的感觉与生俱来,令他不由就做出了完全悖于平常的举动。

白丹玛对他的视线视而不见,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只好开了口:“这位兄台,你也是去朝天寺么?”

那男子呵呵一笑:“是啊,好不容易来了趟安阳,自然是要去的。”

说着又给二人斟满酒杯,一抬眉道:“不如我们一起?”

白丹玛想了想,他独自一人惯了,倒很少与人一同做过什么,思量了却下点了点头,答道:“若兄台不弃,在下倒是愿意与你结伴而行。”

说完自己愣在那里,他明明是想拒绝的,却不知为何,开口便是应允。

其实那蓝衣的男子也惊诧,自己怎么会相邀他人同行。他出门是很隐秘,甚少人知,就是为了清清静静地逍遥几日,却不想自己给自己找了个伴儿。

既然双方达成了一致,再看天色,日头已不若之前那般灼人,是上山的好时候。那蓝衣男子招手唤来小二:“结账。”

白丹玛突然意识到,眼前人的钱袋早被人扒了去,此时也不便点破,只好按住蓝衣男子的手道:“我来吧。”

“那怎么行,毕竟这里是彰轩,岂有你结账的道理。”蓝衣男子执意着。

白丹玛笑笑,收回了手。

只见蓝衣男子摸了摸身上,面色大变,再摸一摸,显出不可置信的神态来,仓皇地抬头看了一眼白丹玛,露出一个十分抱歉而尴尬的笑容:“我的钱袋??”

他没有说下去,而是抿了唇,取下身上一块玉佩就要给那小二。

白丹玛眼疾手快,递出自己的钱袋给小二,又看着那男子:“这玉佩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若是抵了饭钱,实在可惜。不如就由我做东,庆贺我们相识一场。”

蓝衣男子见他如此说,收回手中玉佩,目光灼灼看向他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白尼玛愣了愣,没有料到他问出此话,却也是大方答道:“在下夏鸿轩。”

蓝衣男子停了片刻,一笑道:“我叫任汝默。”

白丹玛翘起拇指道:“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好名字。”

蓝衣男子一震,眼中透出不可置信之情,身子微微一颤,有什么即将脱口而出,但却终究是没有说出了。

“任公子是安阳人士么?”白丹玛听任汝默的口音不若安阳城中人,便发出疑问。

“不,我生在崇京,家中在崇京有些小生意,这次来安阳,是听说斯吉尔部落的地毯十分出众,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在崇京贩卖。”任汝默回答得十分自然。

白丹玛点点头,笑道:“斯吉尔的地毯确实出众,尤其是以喂养碧丝草和雪水的未成年的羊羔身上的绒毛为材料,由未满十六岁的少女手工编织的地毯最为出色。”

任汝默“哦?”了一声,随口问道:“不知夏兄来自何处?这面幛又是??”

白丹玛知道见过自己的人必有此一问,也不掩饰,大方答道:“大漠以东,太阳初升的地方便是我的故国,也被称为尼婆罗。我自幼便无亲人,自己一边靠些手艺挣钱,一边四处流浪,倒也过得自在。”

他停了停,似勾起什么往事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再道:“我幼时因火灾毁容,为不吓到别人,于是才戴上了这帏帽遮挡。”

任汝默点点头,眼神中有丝丝遗憾之色,不过神色如常,看看天色,太阳已不若之前那般炽烈,朝白丹玛一笑:“此时正适合上山,不如我们启程吧。”

缘在柳暗花明处1

一路上花木扶苏,绿荫如盖,鸟语花香,那上山的小道以青石铺地,曲曲折折,沿路也有些当地人摆了贩卖瓜果香烛的小摊子,往来游人虽不多,但也不时能见到三两人携行,宁谧中自由一种热闹之感。

白丹玛与任汝默一壁慢慢登山,一壁闲话。

任汝默向白丹玛介绍着落霞山的奇秀与彰轩境内的名山大川,而白丹玛也向任汝默诉说着自己一路行来,所见的彰轩周边数国和部落的风土人情。

“前段时间,听说三国交界处天生异像,不知夏弟是否见到?”

白丹玛点点头:“确实见到了。我国金城公主和亲彰轩,带有保卫的军队,很多商旅也借此机会跟随。那晚斯吉尔不知为何包围了营地,两边有交手。没过多久突然天降两道霹雳,之后斯吉尔部就撤退了。有人去打听,也没打听到什么消息。”

“这样说来,斯吉尔部是在彰轩地界驻扎,想要阻拦和亲队。目的为何呢?”任汝默思索了片刻:“如今斯吉尔老汗王的嫡子加泰王子在彰轩崇京为质,下面几个王子各占了草场。”

白丹玛接口道:“听说老汗王身体不适,五王子祁泰也是王后所生,最受喜爱,草场也是最丰美的。但有加泰王子在,他再得宠也继不了王位。”

“所以,此时若是引得彰轩不满,也许会迁怒加泰。”任汝默冷冷一笑:“这样的雕虫小技?恐怕……”

白丹玛应道:“我觉得应该不会这样简单。我们商旅里也有熟悉斯吉尔的,听说他们的二王子佑泰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三王子、四王子表面上碌碌,内心也是藏有锦绣。”

任汝默点点头:“所以,这件事,一定另有玄机。”

白丹玛望向远方山峰:“是啊,不过,和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也没什么关系。”他自嘲地笑笑:“只要不生战事就好。”

任汝默垂了眼,半晌道:“还好没有出事,不然,至少斯吉尔与尼婆罗的怨是要结下了。”他说完突然朗声笑道:“好像自淳善公主去世,两国的关系大不如从前了。”

白丹玛只是笑笑:“在下一乡野之人,对这些旧事倒没太关注。”

之后将话题扯开,讲起彰轩周边各国的民风特产起来。任汝默也没有再将话题拉回各国形势上,而是与白丹玛絮絮讨论着周遭各国的风土人情起。

他们一路行了约莫两个时辰,依旧在山中,不见朝天寺。而山路逐渐狭窄,所见游人也逐渐稀少。

白丹玛走着走着,不由问道:“任公子,我们行的路没有错吧?”

任汝默看看四周,又抬头看看天,也露出担忧之色:“按常理,走了这么久不该还没有见到朝天寺的。”

他想了想不由一惊:“不会方才在那三岔路上,选错了路?”

白丹玛听他这样一说,也细细回忆起来:“那时路遇的老者说是走这一条的。难道那人也不清楚如何前往朝天寺?”

任汝默摇摇头:“不会,我们再走走,若是翻过这座山头还不见,就下山去吧。”

白丹玛看看逐渐偏西的日头,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二人又走了半个时辰,在日落西山之时,听到远处传来悠悠钟鼓之声,令人心境平和。转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朝天寺矗立在面前的峭壁之上,整个庙宇凌空欲飞,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在被夕阳染了金色的缭绕云雾中时隐时现,仿若仙境。

任汝默回头看白丹玛,只见其摘去帏帽,脸上依旧有一方障面,仅露出一双墨蓝色的眼睛,弯一弯,是白丹玛朝他微笑。那一对眸子本冰冷如清霜,此时一弯却如潋滟春水,流光溢彩,令他不由呆愣了半晌。

落霞山属蒙山一脉,以势雄、景秀、境幽、文丰为最大特色。其山脉横亘八百里,有峰七十二,荡雁峰为首,回雁山为足,最高者为祝融峰。

而那朝天寺便坐落在祝融峰上,面对楚江,背依翠屏,上载危岩,下临深谷,整座寺庙依崖壁凹凸,审形度势,顺其自然,凌空而构,以楼阁悬空,结构巧奇闻名于世。远望朝天寺,像一付玲珑剔透的浮雕,镶嵌在万仞峭壁间,近看朝天寺,大有凌空欲飞之势。

他二人过了又行了半个时辰方才来到朝天寺正门前,此时天色渐沉,过了拜佛的定时,白丹玛与任汝默商议后,请求在寺中借宿一宿。

朝天寺的僧人见他二人风尘仆仆,神色间颇多疲惫,又看天色已晚,实在不宜下山,便收拾出两间禅房,又请他二人洗漱后去用斋饭。

白丹玛因只带了一套换替的衣服,便仅卸去了帏帽,草草洗漱便去了斋堂。

此时任汝默还未到,招呼他们的小僧去取饭食了,他一人坐在斋堂的木桌前,听门外夜风呼啸,惊起寺后满山的松涛一片沙沙之声,此夜月色清朗,月光如水,四下里一片宁静,好似又回到了他在竹林精舍中静修的日子,什么都不去记挂,什么都不去介怀,心中一派安和宁静,看花开花落,任云卷云舒的惬意高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