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环顾四周,这才发现玉带河两岸花灯已全部熄灭,此刻四下里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清。

只听一阵破空声从头顶穿过,接着,人随声到,林承泽身边站了一个人。

来人太突兀,令人震惊。林承泽看向他,暗银色面具露出一双冰冷眼眸,身材消瘦却蕴含力量。一袭黑衣虽不精致,可也掩不住周身高华之气。

丽雅姆轻唤道:“白……”

白丹玛几不可查地摇摇头,阿玛勒也拉了丽雅姆的袖子。丽雅姆立刻明白过来,噤了声。

“人说‘月影疑流水,春风含夜梅。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可此时这灯都灭了,几位不回家,还逼着他人不能回家,恐怕不好吧。”

白丹玛负手临风玉立,语气淡淡,似眼前持刀剑的打手们如无物,别有一番潇洒气质。

“来者何人?这与你无关,别自找麻烦!”瘦小男子叫嚷道。

“哦?刘公子,那试问,王公子看上美人,得不得到手,又关你何事?”白丹玛悠然将一绺碎发捋了捋。

“她伤了我们兄弟!”刘公子没意识到白丹玛为何知道自己名字,叫嚷道。

“你那受伤的兄弟现在何处?”

“这……”

“你们既为了兄弟讨公道,我看这位姑娘虽是弱女子,但想来富贵,赔偿钱财不就好了?”

“咱们兄弟不差钱!”

“哦,不差钱啊……”白丹玛“呵呵”笑道:“王公子是不差钱,可那个受伤的付兄弟,好像不是吧。”

“你!”刘公子被抢白,根本没有深究眼前人来历,而是气急败坏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你们三个,上啊!”

张氏三兄弟却根本没有理会他,张天虎早在查验突然倒下的六个人,此时一脸凝重道:“他们中毒了!”

白丹玛笑一笑:“不用怕,只是让他们一个月里动不了而已,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他说着手心一翻,露出几枚细小银针,语气无害道:“要不要试试?”

张氏三兄弟同时后退一步,他们不过是拿钱办事,但若是伤到自己岂不亏了。

“王公子,你说是为兄弟报仇,可是欺负弱女子不是我兄弟作风,说出去也有辱名声。要不还是接受赔偿?”张天虎向王公子劝道。

之后对林承泽道:“这位壮士,哥几个佩服!告辞。”

“你们收了本公子钱财,就要办事,上!”刘公子喝道:“不然不要怪本公子……”

“怪你什么?怪你之后利用父亲权势加为难他们?”林承泽打断了刘公子的话:“若王大人只有这点气度,或者这般教子,也许并非适合巡察使一职。”

王公子听他口气,显出几分怒气,“关你屁事,你们三个,赶紧给我解决了他们,不然可小心,明天我就上春香阁去。”

张氏三兄弟对看一眼,眼中露出愤怒与无奈,之后朝白丹玛喝林承泽抱拳道:“两位,身不由己,得罪了!”

说着便一起上来,同时亮出武器。

张天虎是一对铁锤,张天豹是一支铁棍,张天狮是一根钢鞭。

白丹玛见他们冲上来,又见林承泽手臂受伤,张氏三兄弟的三种兵器里,张天狮的鞭最难应付,于是便率先向张天狮出击。

白丹玛未用兵器,而是挥掌朝张天狮凌空拍出,掌力疾吐,便有一道无形的兵刃直击在其前心。张天狮闷哼一声,退了数步却还是跌坐在地,面色难看。

张天虎与张天豹对视一眼,一起冲上来。

林承泽却先动了一步。他猛地冲到张天豹面前,受伤的手臂强挡住张天豹挥下的铁棍,另一只手也在同时探出抓住张天豹胸口,他额上暴起青筋,奋力举起比他块头大了一圈的张天豹,手臂振处,将其摔了出去。

张天豹砰地摔在张天狮身边,那铁棍在他飞起之时落地,被白丹玛捡起,投向刘公子所在之处。

刘公子“啊!”地尖叫一声躲开,但铁棍还是重重打在他左边肩臂连接之处,“哎呦!”他惨叫着,左边胳膊登时抬不起来了。

白丹玛从腰侧拔出一柄利剑递给林承泽,“张天虎很厉害,你胳膊受伤了,用这个,我们一起抵挡吧。”

他语气虽然无什波澜,但其中照顾之意林承泽还是感觉的到。当下也不客气,笑一笑道:“谢过这位兄弟。”

张天虎却没有动,他看了看两个倒在地上的弟弟,心知眼前两人绝非等闲,自己没多少胜算。可他又想起尚在春香阁的幼妹,王公子给的钱加上他兄弟积蓄,正好可以赎出被债主卖到青楼的小妹,若是此刻放弃,王公子势大,恐怕自己再救妹妹就更难了。

想到这里,他堂堂七尺昂藏男儿也不由悲从中来,胸中一片愤慨,可又能如何?他兄弟纵有一身好武艺,还不是沦落为富豪打手,纵使不甘愿,还不是要做那些缺德的勾当?

白丹玛捕捉到张天虎的表情,他来安阳虽只有几日,但还是知道一些“名人”,对这张氏三兄弟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

此刻,他仿佛可以感受到这个壮汉心中的不甘。

白丹玛亮出银针,朝张天虎淡淡道:“不知是你的双锤快,还是在下的银针快呢。”

张天虎苦笑道:“那就试试吧。”

白丹玛随手一扬,张天虎瞬间倒地,快得令人瞠目结舌。

张天虎“虚弱”地对着王公子道:“在下尽力了,有负使命,公子原谅!”

玉带河畔月如霜2

“哥!”张天豹和张天狮怆然喊道。

张天虎却趴在地上不动。

“王公子,我兄弟三人才疏学浅,还请原谅!”张天豹伤势略轻,勉力挣扎站起来对王公子抱拳:“这两位公子功夫了得,我们认输。”

“你们!”王公子其实心底也是害怕,来时的信心满满此刻已经变成恐惧。他没想到区区二人竟敌过了五十多个打手,还是安阳最厉害的张氏三兄弟。

白丹玛瞟了眼张天虎,眼中有点笑意。

林承泽发现,那幽幽银针,其实还在白丹玛指间。看向张天虎的眼神多了点赞赏。

白丹玛捏了捏左手小指,朝王公子和声道:“不知公子可是愿亲自上阵?”

王公子如见鬼魅般后退一步,将刘公子往前一推:“你……是你非要让我来的……你去!”

刘公子左臂受伤,此时疼得呲牙咧嘴,被他这么一推更是要流泪了。

“我……我不过是建议……薛公子……咦?”

另外那两个公子早不知何时跑了。

“王公子,还是在下刚才说的,你该好好想想刘公子今日这般引导你不罢休,是否有私心?”白丹玛上前一步道。

之后,冷冷望一眼刘公子,再对王公子道:“还是素日里他都这样‘支持’你,却引得你被父亲责罚呢?”

王公子愣一愣,但刘公子在一旁一劲儿“哎呦,哎呦,王公子,兄弟我可都是为你好啊!他们是挑拨我兄弟关系啊!你看,现在也就是我在你身边啊。”

王公子本涌起的一点疑惑,也被打消了。此刻只觉得眼前两人可憎又可恶,但自己已落下风,这仇,来日再报!

“走!”他气呼呼喊道:“一群饭桶!”

那些打手哎呦呦勉强爬起,一瘸一拐地跟着他们走了。

张天豹和张天狮快步走到张天虎身边,“哥,你怎么样?”

“没事的。”张天虎张开眼站起来,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他朝白丹玛抱拳道:“多谢公子!”

白丹玛摇摇头:“你们小心,那王公子迁怒你们。”

张天虎叹一口气:“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哥,要不我们闯进春香阁把杏儿抢出来?”张天豹道。

“杏儿是?”林承泽一面为自己包扎伤口,一面问道。

“是我们的妹妹,被卖进去抵债。我们兄弟筹了些钱,可是不够。”

“王公子说,今日我们来了,就给我们赎妹妹的钱。若是今日不来,明日便让老鸨安排杏儿接客。杏儿才12啊!”

“我们今夜闯进去吧,哥!”

“差多少?”一直躲在后面的丽雅姆突然开了口。

张氏兄弟疑惑地看着她。

“我家小姐是问,你们赎妹妹差多少。”阿玛勒解释道。

“还差50两。”三个大汉一脸无奈。

“俗话说‘一文钱逼死英雄汉’,这样的事情,我最不喜欢见到。”丽雅姆想到那12岁的小姑娘被卖进青楼,心中很是不忍。加上张氏三兄弟并没有真的出手,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给你们。”丽雅姆从袖袋里拿出两张银票。

“这……”张氏三兄弟互相望了望,不敢接。

“拿去吧。”阿玛勒亲自将银票递给他们:“我家小姐也是不忍你们妹妹掉进火坑,你们拿钱赎了妹妹,就离开这里吧。”

“谢过小姐!”三个大汉朝丽雅姆跪下磕头:“多谢小姐。”

林承泽拿出些碎银:“这些你们路上先用吧。”

“谢公子!”

白丹玛唇边含了丝不屑笑容看着两人扮“圣人”,心底却想,若不是你丽雅姆出来,哪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但他自然不会说,只朝张氏三兄弟道:“要去便赶紧去,省的晚了又生变故。”

那三兄弟再朝他们拜谢,便匆匆离去了。

“多谢这位公子出手。”林承泽朝白丹玛露出感激的笑容。

白丹玛却没理会,只朝丽雅姆道:“你玩够了,该回去了吧。”

他语气充满不悦,连带着眼睛中都是严肃,仿佛家长。

丽雅姆此刻顾不上管他不敬,她自知理亏,低下头,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认识?”林承泽吃惊看着白丹玛。

“不认识,干嘛出手。”白丹玛瞪了眼丽雅姆,没好气道。

“他是?”林承泽看着丽雅姆,心中不知为何有点失落。

“他是我哥哥!”丽雅姆怕林承泽误会,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白丹玛:“……”

“原来是这位兄台的妹妹。”林承泽仿佛放下心来,又有些责怪道:“姑娘家独自出门太危险,你做兄长应该看好。”

“呵呵,我是有心看她,可架不住有人耍手段偷溜。”白丹玛揶揄道。

“这……”阿玛勒见气氛尴尬,忙打圆场:“还好公子及时来了,不然后果堪忧。也谢过这位公子出手相救。”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丽雅姆娇羞道:“我好做感谢。”

“我……”林承泽还未回答。

“妹妹!”白丹玛语气带了责备与警告,丽雅姆顿时缩了一下。

白丹玛转过头,已换上温和眼神与口气道:“公子侠肝义胆,在下代家妹感谢您。公子不弃的话,明日我在浮碧楼设宴感谢您。”

“哦,不用客气,这是应该的。”林承泽感觉到了白丹玛对“妹妹”的保护,也不愿再让他“兄妹”失和,忙道:“明日在下还有要事,怕不能承情,请原谅。”

“如此就不勉强公子了。”白丹玛也应得干脆:“希望来日还能有机会感谢。”

林承泽尴尬笑笑,任谁都听得出白丹玛语气中兑现“来日感谢”的可能性有多低。

“天色不早了,公子快带小姐回去吧。”林承泽自有骄傲,不想做讨人厌之人,笑笑道:“在下告辞。”

“告辞。”白丹玛微微颔首。

之后,便带了丽雅姆与阿玛勒回去刘府,一路无语。

回到刘府,白丹玛一直送丽雅姆到芳菲楼前,娜托雅早守在门前,看到丽雅姆与阿玛勒,抚胸喜道:“公主总算是回来了。”

白丹玛朝丽雅姆微微躬身,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

丽雅姆并未觉得他这般无礼有何不妥,反而轻轻舒了一口气。要知道一路上她一直担心白丹玛会“教育”自己,毕竟他是父王亲自找来保护自己的,有点类似“师长”的角色吧。

此刻白丹玛转身走了,丽雅姆看他的身影消失在一片杂花树后,不知为何,本该轻松的心情却更加紧张起来。

但她没再去想,娜托雅已来到她身边,原本的笑脸在看到她的狼狈时惊呼道:“公主怎么了?受伤了?怎么又血迹?”

丽雅姆一惊,低头看,只见自己浅粉色罗裙上沾了点点血渍,刺目惊心。

她想到方才那个男子,萍水相逢却为自己拼尽全力,甚至受伤也昂然站在自己身前保护,那钢刀刺进他臂膀时一定很痛吧,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样的男子,才是女人甘愿奉献一生的吧。

阿玛勒见丽雅姆有些忡怔,忙对娜托雅道:“不是公主的,赶紧扶公主进去梳洗。”

娜托雅眼底闪过一层忧色,她一面扶着丽雅姆进入楼中,一面想着方才白丹玛大人是否显出异常,若不是公主的血,难不成?

但她还是回头朝阿玛勒关切道:“阿玛勒姐姐,你要不也先去梳洗一下?”

丽雅姆闻言回头:“阿玛勒,你也累了,先去梳洗吧,晚点过来就好。”

之后沐浴更衣,娜托雅一面整理她换下的衣饰一面道:“好在这血渍染上不久,等下奴婢就拿去清洗。这件披风是公主今日新买的吗?”

丽雅姆披了件玫瑰色金丝寝衣发呆,听她这么说忙道:“那披肩你给我收好了,我很喜欢。”又看了眼那裙子,目光落在那片血渍上,想了想冷声道:“这裙子啊,沾了血不穿了,你待会儿让阿玛勒处理了。”

正说着,阿玛勒推门进来,她已梳洗清爽,换过一件碧色吴棉袍子,头发简单束在脑后,端了一盏玫瑰清露,一碟细点。

“娜托雅,我刚才吩咐厨房熬了米粥,你去看看,若是好了拿来。”阿玛勒笑着,仿佛随手接过那件裙子,又对丽雅姆道:“奴婢为公主梳头吧。”

丽雅姆点点头坐在妆台前,瞥一眼那裙子,轻声道:“不用洗了,小心收起来。”

阿玛勒犹豫了下,但还是点了点头,之后拿起犀角梳子,轻轻为丽雅姆篦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