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时唇边笑意未减,看起来倒是十分愉悦。

杨宏德不知他指的什么,只得斟酌道:“陛下既然有如此想法,那么便换一条路子,自然可通。”

“是,朕得换一条路子。” 姬骞笑着重复,眸中神色难辨。

慕仪回家七日之后的傍晚,下人进来传话,说是陛下亲临,此刻正在前堂与主公说话。

她愣了一下,他跑来做什么?

自从那日之后被他撞到自己跟傅母剖白心迹之后,他再没来找过她。自己回家这么久,也不曾见她遣过人来询问,她还以为他以后都不想再见到她了。

更何况前几日她还听府中的人说,西北战事又起波折,朝堂上乱得很,他应该忙到抽不出身才对。

尽管心中困惑,但于情于理她都是得迎出去的,事实上这些人没通知她到大门去迎驾已经很不合规矩了。可不等她走到前堂,已经看到父亲和哥哥陪着姬骞,正朝这里走来。

慕仪等他们走近便恭敬地施了个礼,道:“陛下怎么亲自过来了?”

“姑母病重,朕身为侄儿和女婿,自然该来看望。”

他口气淡淡,虽然说着客气的话,她却总觉得他声音里自带一股冷意。

见她垂头不语,他眸光一闪,冷意敛去,唇畔露出一抹笑意,亲自扶起她,温言:“前些日子你身子不好,朕怕你担心,于是瞒着没有告诉你。”

态度转变太快,慕仪保持僵硬,一言不发。

她自然是知道的。意沁姑姑这些日子已经告诉了她,她即将醒来的那几日,正是母亲病情最凶险的时候,父亲和他略一商议,同时觉得这事儿不能让她知道。不然就她当时那脆弱的身体素质,难保不会立刻给急一命呜呼。他们好不容易把人给救回来,实在冒不起这个险。

于是长秋宫里她的亲信宫人都被调走,换上他给安排的、绝对不会乱说话的一拨人,等到过了十来天,大长公主的病情暂时稳定下来,他再仔细封锁了消息,这才将她们放了出来。

事实上被隐瞒了不止慕仪一人,连同瑶环瑜珥和其余几个受她信任的宫人通通都被瞒住了。

这里不能不感叹一句,皇帝陛下在干好本职工作的同时,保密工作也做得实在出色!

最初在得知他把她的宫人关起来时,慕仪几乎是本能地觉得他又在搞什么阴谋,即使后来他对她那么千依百顺,她也完全无法去信任他。

所以当她听到意沁姑姑的话时,心中除了诧异还是诧异。他如今,竟是真的费尽心思想要保护她?

这般将她护在羽翼之下,为她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不让她多操一点心。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这么为她打算。

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尝过被人保护起来的滋味了。身为嫡女,身为皇后,她主动担起了太多的责任。她早已习惯一力撑起所有事情的日子,几乎忘了她也可以躲在别人身后,什么都不用做,安心被人护着就好。

紧抿双唇,她眸色幽深。

似乎这回是她误会了他,可是一开头,逼着她变成如今这样的人,不正是他自己吗?

姬骞自然不方便进临川大长公主的房间,于是只在外面听了太医们的汇报,然后再次表示但有所需、无不应允,一定要把姑母治好。太医们诚惶诚恐,表示自己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

折腾完之后天色已晚,姬骞顺理成章地歇在了温府。慕仪还住她原来的院子,而按照伦理纲常,温府似乎该将府邸中方位最尊的院子收拾出来给陛下住,但是很不幸,那是左相大人和大长公主的住处。

让岳父岳母给自己腾住处肯定是不合适的,尤其是这个岳母【兼姑母】如今还卧病在床,于是我们的皇帝陛下充分发挥了体恤臣子的精神,表示自己和老婆挤挤就行了,实在不用太过麻烦。

于是他住到了慕仪的芜园。

慕仪眼睁睁的看着姬骞带来的宫人在自己自小住到大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将这里布置成可供陛下安歇之处,沉默片刻:“陛下好生歇息,臣妾去隔壁睡。”

姬骞立刻道:“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听到他的话慕仪就身子一僵。

那天她与傅母交心,却被他听了个正着。当时他只是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便转身离去,她却因此一直提着一颗心。她不知道他究竟听到了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说要放下他那几句,他绝对是听见了。

虽然她一遍遍告诉自己既然都做了决定,那么就算他听了伤心失望也没什么,可那股子心虚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刚才他对她的态度那么奇怪,这会儿又叫住她,是想说些什么吗?

夜游

一名宫人捧着一个托盘进来,跪在他们脚下,姬骞指着那个雪色青花瓷盅道:“宫人说你这些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这样怎么行?姑母已经是这个样子,你要是再病了谁来照顾她?”

慕仪闻言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接过瓷盅,一勺一勺地喝着里面的杏仁薏米粥。她并不是故意不吃东西,只是这些日子太过忧虑,半分胃口也没有,此刻听他这么讲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儿,这才强逼着自己吃了一点。

姬骞看着她,那张脸眉目敛得平静淡然,只有那微蹙的眉头泄露了一丝心头的情绪。

她现在,一定很担心吧?她一贯侍母至孝,陡然看到母亲病成这样,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心里一定很难受。这也是他当初不告诉她的原因,那时候她的身子实在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用了一大半之后,她放下瓷盅,起身道:“臣妾告退。”

姬骞没有再阻拦她,也站了起来:“我送你。”

她没说话,姬骞跟在她身后朝外走去。绕过一条回廊之后,慕仪终于道:“你别再跟着我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姬骞瞅着她许久,叹息道:“我担心你又像小时候那样,一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跑到湖边吹冷风。你身子才刚好,经不起折腾。”

她无言,方才她确实是想去湖边坐着吹风。

“我知道你难受,但身子要紧,不要太担心了。旁的不说,你父亲必然是会尽全力治好姑母的。”

他这么说,她却知道,为了母亲的病尽心尽力的不止父亲,他亦是如此。从母亲生病那天起,除了留下几个太医照料她的身子,他将太医院中医术最好的太医全部派了过来,药也都是用最好的。除此之外还每日必问病情,着实放在了心上。

慕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太医说,阿母她长期郁结于心。”

姬骞蹙眉。

“嫁给父亲这些年,她其实一直过得不开心。我和哥哥就是她唯一的寄托了,偏偏我这么不争气,居然当着她的面被刺伤,才害得她担惊受怕变成现在这样的!”她说着说着语气中已带了哭声,“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阿母也不会病成这样了!”

姬骞闻言不语,只是伸手搂住了她。

慕仪如今情绪上正处于十分软弱的状态,母亲的病让她十分无助,迫切地想找个人依靠。她没有抗拒他的怀抱,顺从地将脸靠在了他的胸口。

怀抱是熟悉的怀抱,鼻间萦绕的是熟悉的龙涎香和沉水香,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这个怀抱是可以永远庇护着她、为她遮风挡雨的。

这个想法太可怕,慕仪猛地松开他,低着头擦拭脸上的泪痕。姬骞看着她的神情,忽然道:“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什么?”

“去外面走走,就当透透气了。”

“你是说,去煜都城里走走?”慕仪困惑道,“可是此刻已经宵禁了…”

“你是怕我们被巡逻的金吾卫打死么?”姬骞笑道。

煜都实行宵禁制度,除上元节前后三天之外,日落之后一律不得在街上行走,朝廷每晚派出三队金吾卫巡逻,一被逮到打死不论。

但皇帝陛下自然是不怕被打死的。

慕仪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为母亲的病忧心着,紧张得不得了,今夜母亲的病情总算略有好转,她放松之下倒真的很想做点疯狂的事情。

理智告诉她此刻应该远离这个男人,可她却有些管不住自己。

见她点头,姬骞立刻吩咐人去给她取来斗篷,替她披上之后就带她从侧门悄悄出了温府。

夜已深,永昌坊内一片寂静,一个人也没有。慕仪跟在姬骞身后,走在空荡荡的坊内街道上,一言不发。

其实他们本不用这么麻烦。按照大晋规矩,三品以上官员即可在坊墙上开辟自家大门,直达大街,无需从坊门出入。温府便有几扇大门是开在坊墙上,然而那几处都有不少人守卫,姬骞不想被人察觉,这才选了通到坊内的小门。

坊门在日落时就已和城门宫门一起关闭,他们当然不可能兴师动众去让人来开门。不走门,那么就只剩下爬墙这一个选择了。姬骞看慕仪长裙飘飘,斟酌道:“要不我抱你跳过去?”

慕仪的回答是无情的拒绝。

姬骞无奈,伸手轻拍两下,黑暗中走出一个男子,默默在坊墙边蹲下。慕仪踩上他的肩膀,那男子微微站起来一点,高度正好让慕仪可以爬到墙上。姬骞怕她摔下来,不得不一只手扶着她,好不容易将她送到了墙那边。

她过去之后,姬骞只轻巧地在墙上一撑就跃了过去。两个人顺着巷子往外走,很快便走到了珑安大街上,此刻街道上寂静一片,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

慕仪看着周遭熟悉的景色,忽然笑道:“算起来我们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一起在晚上逛过珑安街了。”

姬骞想了想:“快十二年了。”

自从那年上元节之后,慕仪再也没有和他一起逛过上元灯会。而除了那个时间,平时都会宵禁,两人自然没有机会一起夜游珑安街了。

“你看那个街角,那里有一家食肆,里面卖的浆是煜都一绝。”姬骞道,“尤其是五色饮,比玉满楼做得还让人称道。”

“是么?我从前怎么没听过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食肆是两年前才开的,你自然不知道。”姬骞道,“我也是今年开春跟人来过一次而已。”

“和谁?”慕仪漫不经心道,“红颜知己?”话一说完就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这个当口提起这方面的话题,简直是自找死路。

姬骞却没有如她所料的那般将话题往那方面扯,只是淡淡笑了笑:“和子溯。因为他妹妹喜欢这里的五色饮,所以他亲自过来给她买。”

慕仪有些愣。他这么岔开话题,是因为知道如今她心乱如麻、不愿再拿两人之间的问题来让她忧心么?

她慢慢停住脚步。

为什么?他明明听到她说了要放下他,为什么连一句话都没有?

她情愿他朝她发怒、质问她,这样她就不用这么不知所措,这样她就可以冷下心肠从容应对。

几次三番这个样子,她真的…要疯了…

姬骞见她驻足,误会了她的意思,含笑道:“你若有兴趣,我可以派人在这里等候,待它天亮开门之后去给你买第一份回来。”

“不用了。”慕仪轻轻道,“我怕阿母醒了没人照顾,我们回去吧。”转身便往回走。

“姑母不会缺人照顾,”姬骞忽然攥住她的手,“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慕仪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跟他走了。

姬骞带她去的地方是九重塔。

此塔是世宗皇帝为迎圣僧空了从天竺带回的佛经的而修筑,乃是整个煜都第二高的建筑,只比大内宫城中的晖昇殿矮一点。

九重塔是封闭的,慕仪不知姬骞用了什么办法,总之最后他们竟悄无声息地从楼梯上去了。楼梯太陡,慕仪爬到第三层就开始喘气,偏偏姬骞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她也只好跟着他一层一层往上爬。

等到终于爬上第九层的时候,慕仪已经累瘫在那里,撑在栏杆上动都不想动。

姬骞从身后揽住她的肩,温言:“这栏杆太矮,你当心别摔下去了。”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你抬眼看看,看看你脚下的煜都。”

慕仪顺着他的话看向前方。

圆月高悬,这座举世最繁华的都城正安静沉睡着,如一只休憩的巨兽。她看到了宽阔齐整的房屋大街,看到了高耸巍峨的城墙,看到了凄清月色下依旧威严无限的天子之都。

夜风拂动她的衣袂长发,让她有置身天上的错觉。

“这里就是我们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根。”姬骞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沉而有力,“九十二年前,煜都毁于连番战火,华美的城池化作一片焦土。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它完了,以为这座始帝旧都再也不复往日荣耀。可是你看,不过短短几十年便一切重建,比原来的更好、更繁盛。”

他的手指抚上她的鬓发:“所以,这世间之事从来就没有所谓的不可挽回。无论是姑母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只要你不放弃,便都还有机会。”

她看向他,他眼神温润,里面全是柔和的抚慰。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候他们还不曾生出嫌隙,每次当她悲伤难过的时候,他总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那时候她是多么依赖他。

一丝凉意落在慕仪脸颊,她转头看向黛蓝的夜空,轻声道:“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点点雪白潇潇洒洒,如同落花般飘飞,覆盖在墨色的房屋城墙之上。

姬骞也看着飞雪,神色淡淡。慕仪看着他眉梢的一片雪花,鬼使神差地掏出丝绢,想替他拂去。

就在手将要碰上他的时候,一阵风吹来,手指一松,丝绢立刻被夜风带走。姬骞这才看到她的举动,神色微讶,下一刻便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欣喜:“阿仪…”

她想推开他,却被一种奇异的力量牵制,最终屈服在他温暖有力的怀抱中。

一列巡逻的金吾卫队容整肃地从九重塔下面的街道经过,那被夜风带走的丝绢在他们面前缓缓飘落。他们顺着抬头,只见在那高得吓人的九重塔顶层,有两个模糊的影子遥遥而立。

金吾卫队正悚然一惊。哪里来的狂徒,竟敢擅自登上九重塔,还是在宵禁之后,简直胆大妄为到了极点!

正准备带人上去捉拿,却见黑暗中忽然出现三个男子,俱是寻常百姓打扮,领头那个手中却举着一块令牌。

那是大内宫城禁军头领的令牌。

能被这样的人随身保护的,自然只有…

队正忙不迭跪下磕头,那人道:“此事不可声张,如若外传,尔等项上人头定然不保!”

队正连连称诺,那人继续道:“速速带人离去,勿要惊了贵人仪驾。”

队正起身,捡起那条丝绢,恭敬地递了过去,然后做了个手势,那列金吾卫便跟在他身后,静悄悄地离去。

转过一个街角,队正抬头,只见那宝塔之上,整个帝国最尊贵的夫妻相拥而立。从他的角度看去,那二人如同置身月宫一般,高贵出尘、恍若仙人。

只可惜,总有种转瞬即逝的悲伤。

母命

乾德三年的年底六宫中人都过得五味杂陈。西北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皇后长留母家侍疾,与陛下之间又是那么一个搞不明白的关系,原本行事张扬的几位高位妃嫔个个收敛了锐气,低调处事,六宫就在一派和谐的氛围中迎来了除夕。

长秋宫早早贴上了桃符,女主人却迟迟不归。对于皇后此举陛下却并没有任何异议,甚至特例恩准今年的除夕她可以留在母家陪伴双亲。

开春之后,西北连番传来捷报,大将军万离桢及骠骑将军江楚城兵分两路、前后夹击,大破赫茌敌军,迅速扭转不利局面。

皇帝大喜,公然在朝堂上称赞两位将军乃国之栋梁、大晋之幸。贵妃万黛因为父亲的战功而一时风头无两,不仅得了数不清的珍宝赏赐,姬骞更是赐她半副銮驾,自打云婕妤死后便一直沉寂低调的万贵妃终于再次恢复从前的张扬,并且气焰更为嚣张。

没办法,大老婆不在,这个最有分量的小老婆自然称王了。

在万黛春风得意的时候,慕仪的世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纵然陛下和左相都尽了全力,可大长公主的病在经过几次反复之后,还是到了药石罔医的地步。负责照料太主凤体的太医不敢跟慕仪直言,她却能从他们嗫嚅的神情和母亲越来越虚弱的神情中看出来。

她整日整夜守在她的床前,再不肯离开半步,生怕哪天一不注意母亲便悄然离去。

许是被她的诚意感动,大长公主的病居然真的有了一丝起色,不再终日沉睡,也能自己用一些膳食。慕仪激动之余,不由感念老天垂怜。

乾德四年四月初,桃花盛开,春意灼灼。慕仪推着卧床半年之久的临川大长公主到院子里赏花,将轮椅推到一株桃树下,她抬手摇动头顶的花枝,花瓣簌簌落下,如花雨一般旖旎动人。

大长公主轻声道:“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慕仪笑道:“看到阿母身子好转,阿仪心中开怀。”

大长公主没有说话。

身后传来脚步声,慕仪抬头,却见温慕倢和余紫觞先后而来,两人都是表情严肃。

“怎么了?”她问。

“我方才接到密报,”温慕倢慢慢道,“万大将军前线中伏,已然…以身殉国。”

慕仪的心猛地一颤。

万离桢死了。

那个宦海沉浮数十年、与父亲分庭抗礼的可怕权臣居然就这么死了。

死在千里之外的沙场,马革裹尸、了却一生。

慕仪本以为这会是她今年听到的最震惊的消息,可事实上更让她震惊的却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大长公主轻叹口气:“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阿母你知道?”慕仪惊讶道。

大长公主点点头:“不仅知道,我之所以撑着这口气苟延残喘,就是为了等这个消息。”

慕仪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我听说,自从你中剑醒来陛下便对你千依百顺、多番示好,你可是被他打动了?”大长公主忽然岔开话题,问起了这件与万离桢之死相距十万八千里的事情。

慕仪没有回答。

“不管你是不是被他打动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不可以相信他。”大长公主一改往日的虚弱,语气坚定而有力,“你若信他,就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说完这句让慕仪不知所措的话,她似乎有点累,靠着椅背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慕仪只得把目光投向温慕倢和余紫觞。

温慕倢沉默一会儿,终于开口:“你可还记得六年前的白河贪污一案。”

慕仪颔首,自然是不能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