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她冷声问,那人甚为高傲地偏过脸,表情不屑。

小样,不肯说,以为她就没办法了吗?

让人把他抬上车,多了一个人,本就狭小的马车变得更加窄了。付言明轻声抱怨太紧,李浅瞥他一眼,冷冷道:“要么你下车,要么你自己走着,二者选一个吧。”

付言明气得没脾气了,自己走和下车,这两者有区别吗?

马车缓慢而行,在车上李浅想尽办法逼他开口。可这人也是个硬骨头,被卸了一条膀子,掰了两根手指头,居然还咬着牙不肯说。

李浅折腾的浑身是汗,用手帕擦了擦手指上的血,对付言明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叫他开口?”

付言明往一边挪了挪身子,他才不管她这个呢,若是可能他甚至想跳下车。凡是跟她搅合上的,绝对没好事就是了。

李浅讨了个没趣,耳听着他讽刺她不像个做娘的样,也只能多送几个白眼给他。

她对绑着这位阴阴一笑,“你不说也没关系,一会儿就把你惹事的玩意切了,看你还能不能做个闷口葫芦。想必你那相好的侯夫人,也很不喜欢你少点什么吧。”

付言明听得咧嘴,越发觉得她不是像个女人。既然不想管了,干脆堵着耳朵当没听到吧。

这一字一句的威胁,绑着这位果然动容了,他“呜呜”叫着,浑身抖如筛糠。

李浅拿掉他嘴里的布,“你这是想说了?”

那人眼神颇为犹豫。

李浅知道有门,忙吩咐武士把车赶慢点,且听他放的啥屁。

这人自说名叫伍启汉,乃是凉州人氏,自小跟随西鲁王,乃是西鲁王的家仆。侯夫人原先也是凉州人,父亲是个卖鞋的,后来被西鲁王看上,让下属认了个女儿,就送到京都来了。那会儿凤城侯还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手握重权,便嫁给凤城侯做了继室,帮着传递消息。至于刺杀李浅一说,也是西鲁王指使的,他只是听命行事。

李浅听得连连冷笑,想必翠香楼的大火也是他放的吧。还有侯夫人,一个鞋匠之女,也敢嚣张?

她本来想再仔细问问的,奈何时间太紧,只能捡紧要的问了一些。随后告诉他,一会儿上了公堂,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伍启汉都一口答应了,他不怕受刑,但求能保住他的小弟就好。

可李浅还是不放心,从怀里掏出了丸子塞进他嘴里,冷声道:“这是穿肠的毒药,解药只有我这儿有,你要听话,回头给你解药,否则你就等着挺尸吧。”

伍启汉连连点头。

在这个节骨眼,付言明却突然开口:“你确定你拿的是毒药,而不是什么身上搓的泥丸子吗?”。

知道他是在捣乱,李浅瞪他,“那要不要在付公子身上搓搓,看能不能搓出泥丸?”

付言明哼一声,他以为她身上会比他干净吗?

马车终于走到目的地,就停在离郡守府不远的地方。

通往府衙大堂的路上全是人,根本过去。他们下了车,李浅拿了一方手帕系在脸上,又递给付言明一方。

付言明犹豫了一下,他一个大男人,脸上蒙个女人帕子,比不蒙还要招人眼。更何况那上边还沾着一丝血迹。但是…真要这么出去,还真有点心虚。

想了想,把发髻打开,松下一绺头发遮住半张脸,再把帽子往下拉拉,一时间也不容易被认出来。

至于伍启汉被武士套了一个麻袋装着,穴道点住,他也动不了,就当货物一样扛着。

他们从人群中挤过去,这会儿大堂上案子已经审到最紧要的阶段。

西鲁王核查过皮五和月月的身份,却不过是得知皮五是个燕州来的混混,他这种人出入ji院,和鸨母相好,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至于月月,那更是清白,家里人都死了个干净(都是被她气死的),也没什么好查的。

两人无破绽可寻,又一口咬定所说的是实言,让他一时也无从下手。

齐曦澜对他五彩斑斓的脸色甚是满意,阴阴一笑道;“皇叔,侄儿有话想问问这太傅府侍卫。”

还没等西鲁王回答,他已经走到侍卫面前,骂道:“你个狗奴才,你说亲眼看到本王的车上有引火之物,那倒要问问了,你是在什么地方看见?”

“小的在府门前见的。”

他冷笑,“你的眼神倒也挺好的,那么黑的天,本王的车门是关着的,你究竟是如何看见上面装着什么?”

那侍卫也算镇静,朗声道:“小人所言可昭日月,小人从未说过是在王爷马车上,小人看到的是王府马车,小的在府门前执勤,正巧看见三辆拉满柴火的大车从府前经过。挑的灯笼上可是启王府标志。”

西鲁王随后传来启王府一个外府管事,这人名叫阿鲁,他亲口承认确实曾为王爷送过柴火。

齐曦澜根本不记得自己运过什么柴,可要是有人借他的名义真的运了三车柴招摇过市,他也说不出个理来。

西鲁王这回想得周到,不仅这王府管事,还找了许多百姓来作证,说确实看见王府运柴来着。

齐曦澜撇了撇嘴,“本王运柴就是要烧楼吗?难道本王去城外烧烤就不行吗?月月已经承认是她放的火,皇叔硬要推到本王身上,也未免太过了。”

齐曦鹏一直抠着手指头,突然停了下来,对西鲁王一笑,“叔啊,这也是要拿证据的,单凭三车柴火,确实不能说明什么。”

西鲁王狠狠地瞪他,“皇侄这么能干,要不你来审?”

齐曦鹏一听,立刻垂下头继续抠手指,常年行伍,这双手上老茧颇多啊。

西鲁王喝道:“启王,你大晚上去烧烤,这不是太奇怪了吗?你不肯招认,别怪本王无情,来人上夹棍——。”

他也是被逼急了,连大刑都动上了。

月月从昨天开始又移情别恋了,见齐曦澜要受罚,不由跳着脚大骂:“狗屁王爷,姑奶奶不是说了火是姑奶奶的放的吗?合着你是耳朵背了,没听明白?”

第三百零六章王爷挨打

西鲁王长这么大还没被数落过,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一拍惊堂木,“你个女子,可知道纵火是什么罪?要受什么处罚?”

月月撇嘴,“大不了杀头呗。姑奶奶她还不怕呢,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齐曦鹏点头,她确实够得上是条汉子,腰比汉子还粗啊。

西鲁王气结,案子审到这会儿真是头疼,皇上限令三天结案,今天是最后期限,再审不明白,后果不堪设想。还有齐曦澜,今日若不治死他,后患无穷啊。

夹棍是夹不死人的,便下令兵丁上了刑杖。

这种杖刑执行起来非常有讲究,对一般的犯人行刑官只说“打着问”,意思是不必太重;要求打重一些的,就说“好生打着问”;要求狠狠打,不论死活的就说“好生着实打着问”。

西鲁王深知其中关窍,听兵丁问起如何打,便冷声吩咐:“好生着实打着问。”

两个衙役过来脱掉齐曦澜的裤子,大板子抡高了往上拍。只两板子下去,齐曦澜脸都白了,他想叫又不好意思叫,疼得牙都咬碎了。

若搁在李浅以前的脾气,一定会让他实实着着的挨够了数才出声喝止。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真要打死了,小命可救不活了。

她对身后武士使了个眼色,那武士忽的跃起,踩着众人头顶飞落在大堂上,把背上东西狠狠往地上一摔。

这几下快如闪电,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见地上多了一个麻袋,一落地里面便发出一声惨呼,多半装的是人。

李浅不禁暗挑大指,齐曦澜这些个属下,可真是轻功了得。

大堂里衙役、兵丁迅速围了过来,把那武士团在中间。

西鲁王喝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那武士也不知自己是要干什么来的,忙回头,可人群里哪还有李浅的影子?他抱了抱拳,也不知该说什么,正巧看见付言明那半遮着的脸,便道:“小人奉主人之命,特送一个证人上堂。”

说着伸手解开麻袋绳子,正露出伍启汉那一张惊恐万分的脸。

西鲁王脸色顿变,喝问:“你主人何在?”

武士手指一指,正是付言明所在方向。

付言明还低着头琢磨着该如何脱身呢,突然感觉周围人群散开,许多双眼睛向他看过来。他察觉到异样,不禁暗叫糟糕,这李浅不会把他豁出去了吧?

果然,任他双眼望穿,哪还有李浅的影子?他咬了咬牙,只得站出来。

千躲万躲,最终也躲不过,直想咬死她的心都有了。

齐曦鹏看见付言明怔了一下,手指头也不抠了,微笑着打招呼,“付公子倒是少见啊。”

付言明拢了拢头发,奈何发髻松散,想恢复一贯的潇洒风度一时也找不着梳子。他撩袍跪倒,对上叩拜,“下官付言明拜见两位王爷。”

西鲁王哼一声,“这是哪阵风把付公子吹来的?”

付言明心知伍启汉已经露了相,到了这个劲头,他想装成上这儿来闲逛的是不可能了。他略一思量,微微笑道:“昨个儿不小心碰上这个人,他跟下官说亲眼看见这位月姑奶奶放火,便特意带过来交给两位王爷审问。”

伍启汉在马车上的供词可不是这样,不过他可不愿多惹是非,只能避重就轻,说成他是个目击证人。至于皇上和西鲁王的恩怨夺权,根本不是他这个堂上官能管得了的。他是皇上的人,置身事外虽不能,却也不好让西鲁王恨毒了他。

可这一番话,却也足够让西鲁王对他恨意萌生了,伍启汉是他的心腹,许多事都是经由他的手做的,他知道他所做的许多事。

这回眼瞧着他被人五花大绑的抓住,心里不着急才怪呢。

西鲁王强自镇静,冷声问伍启汉,“你说你看见这个女人放火,此事可真?”

伍启汉能感觉到西鲁王在给他施压,他也很想照着他的意思回答“不是”,奈何刚吃了李浅的毒药,没有解药他小命玩完,再也见不到他的心上人了。

他硬起头皮,只道:“正是。”

齐曦鹏一听撑掌大笑,“叔啊,合着这一切都是个误会,启王没放火,自然也不会谋逆。这下好了,误会解除,皇叔可以宣判启王无罪了。”

西鲁王狠狠瞪他一眼,他怎么没发现这个东鲁王,也是这么多事的?

种种证据都不利于他,这会儿再要宣判齐曦澜有罪是不可能了。尤其他们抓住伍启汉,他投鼠忌器,怕他供出他来,说不得要给点甜头,再从长计议。

可要这么放了齐曦澜还真是不甘心啊。在燕州的时候,他坏了他的好事,要不是因为他李浅早死了。何至于现在成了他的心腹大患?

还有李浅,这里面难道就没点她的事?这件件种种,要是没人在旁边给擂鼓助阵,还真不容易凑齐这么多证人。这个女人,他还真是小看她了。

想到这儿,他轻笑一声道:“这么多人作证,启王真是好本事,不过你几欲陷皇上于死地的罪名却是坐实了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上也曾降旨严罚,今日就一并罚了吧。”

他说着抽出几上令箭往下一扔,“来人,重打五十大板。”

齐曦澜一听好险没昏过去,他祈求的眼睛看向齐曦鹏和付言明。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谁让皇上确实说过要罚呢…

五十个板子下去,皮开肉绽,彻底把齐曦澜给打服了,他服的不是西鲁王,而是齐曦炎…这小子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他躲在台后看戏,让别人在台前蹦跶,不管最后谁打了谁,得意的都是他。

不过好歹是留了一条命,且看他以后如何报仇…

**,好疼!

齐曦鹏看着启王哀嚎,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等打够了数,他站起来撑掌道:“好,好,打也打完了,今天这个案子就审到这儿吧,启王即已无罪,还请皇叔下令放人。”

西鲁王还有些犹豫,正这时突然听到外面有人高呼一声,“圣旨下——”

有太监捧着明黄圣旨走来,堂上官员都跪拜在地,心里难免疑惑,这个时候皇上下什么圣旨?

传旨的太监对西鲁王一礼,“王爷,皇上让奴才来问问案子审的怎么样了?”

还没等西鲁王回话,齐曦鹏忙道:“此事已有定案,皇叔审明启王乃是受冤枉,皇叔正要把启王无罪释放。”

西鲁王心中暗恨,他怎么这么多嘴?

被逼得这会儿,再说不对也不行了,他只能笑着应是。

随后问道:“公公此来是要传什么旨的?”

“皇上口谕,说若是启王被定了死罪,那就请王爷法外开恩,饶启王一命,既然已经无罪,那奴才也好回去复命了。”

“本王送公公。”西鲁王脸上笑着,心里暗自琢磨皇上此行到底什么意思?

皇上都下旨了,立刻有人把齐曦澜扶起来,搭了个软轿送他回府。其余几人,除了自认纵火的月月外,都当堂释放。

齐曦澜自是在心里问候西鲁王老娘,也就是他祖母。奈何西鲁王听不到,而那位从不疼他的祖母也早已作古。

尘埃落定,齐曦鹏起身欲走,一转脸看见西鲁王还盯着跪地的伍启汉,不由笑道:“王爷还有何事?”

西鲁王亦笑,“也没什么,这人既然只是个证人,那就也放了吧。”最后这句明显是跟付言明说的。

付言明笑着摇了摇折扇,“王爷别怪下官不给您面子,说实话,这人可不是下官抓的,下官只是代人暂时看管一下,少不得等正主回来还得人归原主啊。”

他这话中有话,到底原主是谁却让人费解了,西鲁王一时也拿捏不出他什么意义,只得道:“既如此,那就请付公子多费心了。”

“好说,好说。”付言明表面笑着,暗自却咬牙切齿,他一定会好好招呼一下这个“原主”,以报今日之仇。这丫的臭丫头,他不发威,她还真以为他好欺负吗?

堂审散了,堂上的众位大人坐轿的坐轿,骑马的骑马,不一刻都散了。那些武士都随着齐曦澜而走,一时间堂上剩下的只有付言明、伍启汉和皮五三个。

月月已经被押到牢里,被人捆在嘴里还叫着要让李浅遵守约定。大声嚷着:“姐姐,我相信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付言明和皮五同时咧嘴,李浅若是守信,那才稀罕了呢。不过…这会儿李浅去哪儿了呢?

付言明不愿带着伍启汉,想交给皮五,可皮五也不是傻子,知道这人关系重大,哪肯担着干系。

两人推脱了一阵,却谁也不肯带着伍启汉。

各自商量了一会儿,同时笑道:“要不随他去了。”省得回头被西鲁王追着要命。

这话甚得人心,两人相视一笑,然后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各自出了郡守府大堂。

“喂,你们等等啊。”伍启汉急得够呛,他们都走了,他怎么办?穴道点了,走不能走,身上还中了毒。

他不走,自有衙役觉得怪异,有人道:“这人还不走,莫不是不想走了。”

“不想走不走也行啊,反正咱们牢里多得房间。”

第三百零七章 娘娘好倒霉

伍启汉慌忙摇头。

衙役琢磨他的意思,“看来他是不想走了,不想走也行啊,反正咱们牢里多得是房间。”

也算是伍启汉倒霉,竟被抬到府衙牢房里关了起来,任凭他喊破喉咙也没人理会。

他心里恨死李浅,倘若能出这门定会按王爷的意思弄死她。

那么,她到底去哪儿了?

李浅原本是想躲在衙门外边看场好戏的,大堂之上熟人太多,她要出面必被人认出,到时候就算偷跑回宫也没法解释了。所以她把人交给付言明,然后迅速跑开跳上道边的一棵树,那里居高临下,倒也是个看戏的好地方。°

只是还没等看到正本上演,忽然听树下一人问另一人:“哥,现在什么时辰了?嫂子该叫你回家吃饭了吧?”

那人惊叫一声,“糟了,快午时了,我得走了,你也知道你那嫂子,回去晚了饶不了我。”

他说着慌慌张张跑回家去,自然被身后兄弟连声耻笑。

李浅也听得一惊,原来都这么晚了。这个人会被夫人责罚,她的夫君可更难缠呢。

皇上这会儿肯定下朝了,没准已经到她的昭阳殿了。她慌忙跳下树,小夏子虽聪明,真要碰上皇上也顶不住,再不回去,恐怕要出大乱子了。

她也知道这个节骨眼不能走,可齐曦澜的命重要,她的小命也重要啊。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下面该顾一下自己的小命了。

当然,她绝对没想到的是,付言明会那么“大方”的把重要证人扔下不管。

所幸那辆王府马车还在,她上了车,吩咐车夫快行。可街上人多,车夫也不敢策马疾奔。

她心急似火,恨不能施展轻功跑回去。

大燕皇宫是依山而建,尤其是帝阙·正是一小半镶嵌在山里,而密道的出口正是距离这山中不远,在山下那地方有一口枯井,井壁上挖着一个个的小坑·攀爬起来虽不易,但是跳下去的时候却很容易。

在距离此地一里的地方,李浅叫马车自回王府。她徒步走到井边,然后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