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苏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着狐狸皮和纸上书写的两行契丹文。“西莫米达安而太耶……”

达雅一愣:“这,这是我们民族的语言,你怎么会说呢?”

老苏抬头道:“辽代书法也是中国书法的一部分啊。契丹族在建立辽国后,一方面仍使用书写汉字,一方面也创造出了自己民族的文字契丹大字与契丹小字。辽太祖阿保机‘多用汉人教,以隶书之半增损之,制契丹字数千,以代木刻之约。’这说明契丹字脱胎于汉字,是以汉字的偏旁作为音符,将本民族语言拼合而成。其间架结构、运笔规律与方块汉字一脉相承。所以我把这些字复杂的偏旁拆开。就可以知道它们的读音了。”

我急着问道:“达雅大哥,快说一下刚才老苏说的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嗯,刚才那两句翻译过来就是:‘宝贝啊,在三水之交,大树之中。’”大家拍手叫好,没想到老苏和达雅两个人这么快就把藏宝图里的文字给搞定了。

我没理他们的叫好,仔细地对照地图。发现图中央的确有一块三水交汇之处。而且在东北角处标示了一个圆点。我指着这个圆点问道:“谁能告诉我,这是哪里?哪里有三水交汇的地方?”

屋子里一片安静,肖队长、达雅他们都直个劲儿地摇头,他们在大山里呆了这么多年,也无法说出这个地方的位置。

又是老苏开口说话了:“各位,我虽然是个外乡人,来公墓也没几年。但我夏天巡山的时候好像见过三水交汇的地方。就在咱们公墓这座山的北坡。不过那儿可不是大河,是山顶上的小溪。也可以说是季节河,只有雨季才会出现的。不知图上说的是不是那里?”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达雅的眼睛越来越亮,逐渐放射出无比耀眼的光芒。“没错,就是那里。你们看,如果以老苏说的季节河为中心,那图上标示的这里不就是咱们公墓的这座山吗。这边是凝翠山,那边就是敖鲁古雅河,这一条是满归河。”在他的指点下,另几个熟悉地形的人也茅塞顿开,逐渐眼光放亮。没错,就是那里。

“那还等什么,多穿点衣服,带上工具。这就出发。”肖队长带队,大家带好绳索、指南针、电屏灯、铁钎、镐一类的工具。晶晶和罗秘书走在前面,达雅背上猎枪上好子弹以防万一,我收拾好地图,老苏锁好门并打开了阿虎脖子上的铁链,看家的任务就交给它了。所有人全部出动,谁都想亲身经历找到宝藏时那激动人心的一刻。

今天气温估计有零下二十几度,但因为没有风,所以并不觉得寒冷。外面开始飘起了阵阵的雪花。看来天气预报也不是很准。原本说是下午才开始的小到中雪还没到晌午就开始肆虐了。不过也好,雪花片片飞舞可以增加我们一行人的好心情。从管理处到山的北坡山路不太好走,我们只能绕山走小路。小路曲曲折折但有个二十多分钟的行程也就到了。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不多时就到达了老苏所说的那个地点。

这是林子边上的一块坡地。细看脚下地势高低不平的走势里还真是有几条浅浅的河沟脉络,不过里面早已干涸,上面是硬硬的冻土层。几条支流交汇处的东北角孤零零地立着一棵高大的白桦树。根河的树种众多,兴安落叶松、白桦、樟子松、山杨、甜杨、爬山松、朝鲜柳等树木一应俱全,特别是白桦林,更是随处可见。所谓独木不成林,这样单独一棵立在山坡的树倒是少见。和远处与之遥相呼应的白桦林放在一起看还真是鹤立鸡群。这树好似一个领军带队的将军,而身后就是它麾下的千军万马。

肖队长笑了:“不用说,一看这地方就像埋宝藏的地方,咱怎么早没想到是这里。”说着就用镐开始刨土。几镐下去肖队长就发现这根本不是办法。这些泥土原本就不松软,再加上是冬季,地面坚硬的像石头一样。

罗秘书不住地唉声叹气:“唉,可惜。可惜现在是冬天。”

达雅也犯了难:“是呀,不知道这宝贝埋的地方有多深。咱这边的冻土层有两到三米厚,就算我们两把镐头一起上阵。刨上一天也刨不进一米的深度。”。

我想了想问道:“肖队长,这一带有没有盗洞。有没有发现有人挖过这里?如果我们找到个现成的盗洞也许还有机会。”

“这一带不会有盗洞吧。盗洞一般都在东北西北两个角,上次桃主任你去巡查过的。”肖队长直摇头,表示在附近没发现过盗洞。老苏抢着说:“我带着阿虎巡山的时候倒是发现这边有人。喊话后人就跑了。底下说不定有人挖过呢。”说着,他用脚踩了踩脚下的实土,地太坚硬了,根本没法知道哪里是空的。

没有人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大冬天的,即使下面有洞也根本没法找去。所有人都沉默了,个个像泄了气的皮球。先前的一股子精气神儿一下子都失踪到了九宵云外。雪花儿越飘越大,已经化为漫天的鹅毛。先前晴朗的天空仿佛也可我们赌气变得阴郁起来。看来找宝无望,大家都等着我发号施令再作打算。

我全盘的希望转眼成空。没有想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是让大家继续挖下去,还是打道回府,我突然之间犹豫起来,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他们开始大声地议论和猜测。此时的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地想一想该如何走下面的一步。我没有他们的心态那样轻松,内忧外患一直就围绕着我,我知道集贤社的那些人不是好惹的,一个错误的决定也许会要了一个人或几个人的性命。错过了今天,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能顺利地拿到铜牌了,也许永远都不可能。我一个人仰望苍天,任那片片的雪花侵入我的脸颊再被我的温度所融化。看那高高的白桦树,看着它那挺拔高傲宁折不弯的身躯。白桦树皮上高低错落的疖子像一只只大眼睛深情地看着我。万物有灵,一棵树可以傲然挺拔千古,我面前这点小小的困难算是什么呢。看着看着,我的眼花了,白桦树那高大的身体在我眼中化成了一个个幻像,像被漫天飞舞的精灵包围着的幽秘古堡。

咦,那个幻像中间怎么好像有一点点东西那样的不协调。我揉了揉眼睛,没错,在树离地四五米高的地方露出了一个红绿相间的小点。那东西隐隐约约地透着一股金属的光泽。我脑中猛然闪现出达雅刚才译出的那句话:“宝贝啊,在三水之交,大树之中。”

“大树之中。”我心里像打了一个炸雷,豁然开朗。兴奋地大声喊叫起来,声音走了好几个音调:“大家快往上看,那是什么?”

一干人等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向上望去。也都看到了那个露在外面一小截的东西。虽然只有那么一小截,但还是能看出那并不是自然生长在树上的东西。它绝对不属于植物身体的一部分,而是人造的金属。

反应过来的人们立刻重新兴奋起来。肖队长和达雅快速架起了人梯。山里人身手就是好,达雅第一脚踏在肖队长的膝盖,第二脚就登上了他的肩膀。肖队长腿上用力,让身体直立起来。达雅再向高处抬高手臂,就能碰到那个东西了。

他摘下棉手套,兴奋地用手感知着那东西的形状。大声地向我们喊叫道:“圆的,圆的,是铜章,是铜章。”他的这句话给所有的人一道新的曙光,底下的人一阵欢呼。

他使了使劲,并没能把那东西从树缝里抠出来。他又高声冲下面喊道:“抠不动,时间太长长在里面了,给我个钎子。”

老苏递了把铁钎上去。达雅用一只手握紧铁钎别住铜章的一头,另一只手握住铜章,手上加力,大喝一声:“起。”

雪花密集地下落,像无数个争先恐后的士兵冲向面门。我们几乎看不清自己身旁边的人了,只能透过雪花的缝隙才能看见人的影子。底下的人没法向上看了,只能听声音知道上面的情况。“怎么样啊?”“起下来没有?”“是铜章吗?”底下的人关注地高喊,你一句我一句甚是热闹。

“完了,不是铜章。不知是个什么东西,撬折了。”达雅这一句话让所有人的心情重新跌回谷底。

他从肖队长的肩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我的身边,摊开了右手。“桃主任。铜章。”

他右手手心里是一块圆圆的铜章。我接过来仔细观看:这枚铜章本是黄铜打造,因风雨侵蚀上面已绿锈斑斑。与其说是铜章,其个头大小和精致程度更像是一枚“袁大头”银币。铜章的正面有用隶书书写的“五亿美元”四个繁体大字,下面写着“取款凭证006”字样,翻过背面,上面用英文写着“CITYBANK”,我知道那是花旗银行早年在华的对外称谓,中间刻着一个老外的画像。下面标着“1926年”。手握铜章,我兴奋地跳了起来。没错,这个老外的画像我在晶晶借来的那本《花旗银行在华侵略史》里见过。他就是花旗银行当时在任的行长。现在我手里攥着的,就是换取五亿美金的最后一把钥匙。单就这枚铜章,就可以直接地领到一千万美金。这可是让人发疯的数字呀。我向大家宣布我们成功了,这就是那枚宝贵的铜章。大家明白了怎么回事以后都欢呼起来,我们扔掉了手中的工具,互相击掌、拥抱,忘情地笑着跳着,这枚铜章在每个人的手里传递着。无论到了谁的手里谁都正看反看舍不得撒手,好像怕它飞了一样。

铜章最后传到了罗秘书手里,他也像其他人一样端详个没完。此时天色暗得像黄昏一样,雪迷得人都睁不开眼睛。地上的雪不知不觉当中已经积了有三四厘米厚了。山区的小道本就是人走多了日积月累踩出来的,被雪蒙上之后极难辨认,这雪要是像这样再这样下上个把小时,估计我们想回去都难了。我高声喊喝让大家立刻带好随身携带的工具顺利收队。罗秘书要把铜章交还给我,我随手向他一推:“我还要收拾东西呢。你收起来吧,别弄丢了。”

一行人等说说笑笑沿原路返回管理处。今天的雪简直下得太离谱了,不但没有要停的意思,而且越下越大,似乎想将一切都掩埋进去。可是再恶劣的天气也难掩我们兴奋之情。我和肖队长一边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一面商量着到管理处就立刻给方小胆打电话让他护送我们去文物局。看这意思,如果这雪一直下到下午的话,就算切诺基也一样进不了山。如果到时大雪封山可就麻烦了。

达雅笑着说:“你们放心好了,我在山沟里长大的。天气预报再没谱的话也不至于差得太多。报的是小到中雪,这都快成暴雪了。我看啊兔子尾巴长不了。不出一个时辰雪准停。”

听了他的话我们安心了一些,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天色暗得深灰一片,哪里像是白天,就像是黑夜才至时的感觉。雪下得让人分不清前后左右了,幸好有达雅不断修正着大家的方向。

暴雪之中,我们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越走越快。不过即使这样,也不清哪里是雪哪里是人。前面有人突然间狂奔起来。刚开始是一个,然后是两个,再然后是三个。我身边的肖队长就是那第三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晶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吓懵了。拉着我的手瑟瑟发抖。接着听见前面有扑通扑通的声响,是有人被扑倒在雪地当中。接着叫喊声、漫骂声、拳脚声乱作一团。

晶晶惊慌失措地问我:“桃子师傅,前面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雪太大了,我什么都看不清。”我握紧她的一只手,发慰道:“没事的,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声音息了。我连同老苏和晶晶才看明白前面的情况。肖队长和达雅押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镜也摔没了的罗秘书回到我的身边。他显然刚刚吃过了一套拳头大餐,极为狼狈。裤子半吊在腰间,腰带已经被抽下来用来捆绑他反剪的双手了。

肖队长把那铜章重新递回到我的手中。我把它小心冀冀地揣到怀里。只冲罗秘书说了一句话:“你果真让我非常失望。” 然后摇了摇头,拾起肖队长和达雅追人时暂时扔下的装备,继续向前走去。

这时晶晶才弄明白。刚才我把铜章交给罗秘书,只是我用的一个计谋而已。事先我已经对肖队长和达雅早有交待。一旦我们得到了铜章,我就会交予罗秘书保管。我曾和神秘人通过一次电话,他也许料到我对罗秘书有所怀疑。或者罗秘书本人也知道了。不过我也相信,他们太轻敌了。他们没法料到在我的身上蕴含着多少不为他们所知的能量。今天的找宝行动事出突然,任何人都没法算计到这一点,他们决对不会想到我的动作有这么快。这件事让罗秘书参与,这本身就给了他一个错误的信号。他会侥幸地认为自己或许没有被发现。而我把已经到手的铜章交给他保管这更增加了他的信心。因为没有人会舍得拿这么贵重的东西开玩笑。等到大雪漫天看不清人影的时候,我们早就留意到他越走越快。此时他的内心一定是不停地盘算和犹豫:只要一会儿回到了公墓,大家一定会把铜章放到最安全的地方派人保护起来,之后再押送文物局,弄不好我们还会联系警方来保护宝物。到那时一些都化为炮影。而现在铜章在手,又是大雪迷山,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适合逃跑了。趁着其他人麻痹大意之时,只要先跑出几十步,后面的人就根本看不清人影。只要沿着一个方向跑出大山。千万美金就算到手了。虽然这样做是冒了点险,虽然这也有可能是我在试探他,但这样做成功的几率很大,这样的冒险实在是非常值得。在这样的状态下,十个人里有九个人会选择孤注一掷。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我赌的很大。即使是碰到了这么少见的天气状况我依然没有改变计划,肖队长和达雅两个人早就盯紧了他的行踪,他脚下刚刚发力。两人就箭一般地冲了上去。这反倒是他没有防备了。

听完我的全盘计划,我原本以为晶晶一定会又是惊讶又是佩服。不料她的反应却是出奇地冷淡。原来她是怪我没有将这些事情告诉她。我只好不断地赔罪,再三解释这些事情早告诉她也对她无益,而且还会徒增她对我的担心。磨了好一阵子她才算原谅了我。

我们花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终于赶回了公墓管理处。现在的时间是中午十一时。

我回到公墓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座机的线接上,给方小胆打电话,让他开车来接我们。可是发现电话机没有一点儿响声。我还以为是插头的毛病,但翻来覆去插拔了几次还是徒劳无功。看来大雪压坏了通讯的缆线。我又赶快把手机开机拔打方小胆的号码。结果还是一样,不通——手机根本就打不出去。我又试了肖队长、罗秘书的手机,都是一样,根本拔不出去。看来手机机站的线路也被大雪影响了。这就代表着,所有对外联系的通讯都中断了。

不过我倒是没有什么担心。雪下的这么大,方小胆肯定会来的。局里对司机的规定是以雪为令。只要雪量超过十公分,他们必须到岗把我们接下公墓。如果大雪封山,把我们困在公墓里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他平时最重要的一项工作任务就是接我们上下班。他这人虽然胆小如鼠,但也有一个难得的优点,那就是办事责任心极强,脑袋里总是绷着一根弦儿。现在这个情形下急着走也没用了。我安慰一下大家,现在只有静静地等待。

几个人又把这鬼天气骂上个千遍万遍,然后各司其职。老苏去烧火做饭,晶晶和达雅给他打下手。我就去亲自看一下罗秘书,肖队长径直把我带到关罗秘书的小仓房。

小仓房在宿舍的西头,是一间只有十几平米的小屋。平时只是存放些柴火和蔬菜什么的地方,夏天还用来养鸡,里面脏乱不堪,还有股难闻的气味。仓房里面没有窗子,只有一扇铁门。又不生火,也没暖气,里面阴冷阴冷的,室温快和外面的温度接近了。罗秘书此时正坐在一个肮脏的墙角里喘着粗气。双手反剪被绑在后背之上。脸上不知哪里被刮开了个小口子,弄得一脸污血。皮夹克也被撕破了两处。不仔细看真认不出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平素干净清秀的罗秘书。我打量了他一眼,就立刻把眼光移向别处。想起以前常和他一起下棋、打牌、喝茶、聊天,如今却是这样情形下的面对,心里十分的不忍。可是我又怕现在对他的仁慈会使我失去把事情搞清楚的唯一机会。只好铁了心地问道:“小罗,我现在要问你话。你要是能原原本本地回答我。我不会为难你的。”

他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呆坐在那里,像木雕泥塑一般。根本就没有要交待事情的意思。

“桃主任问你话呢。你听见没有?”肖队长脾气比较暴躁,见他一言不发,他先动了肝火。

我扭过头说:“肖队长,别这样。你也去老苏那边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和他单独谈谈。”

“这。”肖队长犹豫着,显然他担心我和罗秘书单独共处一室,我的人身安全会受到威胁。

我笑了笑:“没事的,放心吧。”我做了一个手被绑到后背的动作,肖队长也笑了:“那好吧,我出去了。你自己多加小心。”然后高声向罗秘书喊喝道:“好好交待情况你听没听到!”转身出门去了。

我看到门已经关死,听肖队长的脚步声由近及远,这才深深地吸上一口气。墙角上的罗秘书还是一动不动,两眼一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我径直走到他的身旁,蹲下身子。他已感觉到我在向他靠近,警觉地睁开眼睛瞪着我,两眼之中充满着防备与敌视。我扶起他一侧的肩膀,迫使他转了半个身子,再把手探到他的后背。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他有些心虚了。

“呵呵,没什么,给你松绑啊。”我这句话说的很随意,语气十分轻松。

罗秘书丝毫不领我的情,撇着嘴说道:“别来这一套,猫哭耗子假慈悲。不要妄想从我嘴里问到什么,你就算让他们打死我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我注意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加了“让他们”三个字。这是个友善的信号,起码他觉得我不会动手打他。

我没说什么,直接用行动表示我的诚意。我让他反剪的双手从身后解脱出来。他两臂被裤带勒出了两条深深的印痕。他一边按摩着自己的双臂去除长时间被缚时的不适,一面用迷惑的眼神看着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他没想到我真的这么容易就给他松绑了。

我从容地说道:“你不是说了吗,打死你你都不会说什么,我也不能真的打死你呀,所以只能放了你。”

他把裤带重新穿回裤子上。“就这么简单?没什么条件?”我感觉到他目光中友好的成份明显在增多。

“对,就这么简单,没什么条件。”

他沉默了,似乎在想我到底要干什么。迟疑了片刻,他又问道:“你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我笑了。“不会的,咱俩不管怎么说相交一场还算是朋友。而且又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干嘛要杀我呢?就算是为了铜章,那你就更不能对我怎么样了,因为我过来之前先把铜章藏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如果我不说我藏到了哪里,你一辈子也找不到。不信你就试试看。”

他双目不辍地盯着我没有说话。

我接着说:“咱们又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互相之间还算有些了解。你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就算是一时糊涂误信了别人的谗言,错误也是一时的。总不能就一捧子就把人打死吧。再说,你拿了铜章想跑掉,能定你个什么罪呢?盗窃?不合适,抢劫?好像也不是,加入非法组织?那就得等公安局给集贤社定性了,那也不是我管得了的事情。所以我们有什么理由关押你呢?审问就更是公安局的事儿了,我们也没这个权力呀。”

他一直听着我说话,也不置可否。双眼一直没从我的脸上移开,他想透过我的双眼,捕捉到我内心的活动。

“如果我这样出去,肖队长和达雅不会放过我的。”罗秘书突然再次开口,而这次他的口气软了不少。

“没事,我这就和他们说你已经把知道的事都告诉我了。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现在,他的眼睛里已经充满着感激了。

我推开了铁门,漫天飞舞的雪花扑面而来。我抬头望天,并用两手迎接着雪花,叹道:“也不知道这雪什么时候能停。走吧,现在就跟我去,我来消除你和大家之间的误解。”我这个姿势相当于把整个后背亮在他面前,他此时如果想对我下毒手可谓易如反掌。我有足够的自信认为他不会那样做,我迈开大步向办公室走去。他关上小仓房的门默默地跟在我的后边。我猜在这一刻我已经征服了他。

第十章 我死了

公墓的办公室是个里外间,外间是厨房,里间才是平时我们办公的地方。推开外间的大门,并没有看见厨房里有人。这些家伙刚才还说忙着去帮老苏做饭,现在怎么一转眼都没了人影。估计两种可能,要么是在靠西侧的餐厅先喝上了,要么是在办公室打牌。两个大灶上面放着锅,上面腾腾地冒着热气,灶眼下面还燃烧着熊熊的火焰。菜板上还有切好的葱、姜、蒜、大白菜,边上的盆里还有切好的里脊肉。看来今天的伙食不错。我径直走到大锅前面揭开盖子。香味扑鼻,一大锅酸菜粉条炖冻豆腐。罗秘书在我后面进了门。关上门以后他站在门边上抖落身上的雪,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不肯进来。

折腾了一大上午,肚子早就咕咕叫了。特别是一看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肚里的馋虫开始抓狂。我迫不及待地冲进餐厅,碗筷都放好了,酒菜也上了两道,好似马上要开席的样子。不过屋子里并没有人,奇怪呀,刚才这边还热火朝天呢,摘菜的摘菜,剥蒜的剥蒜,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人全没了,而且屋子里异常地安静,这群人像是被瞬间蒸发掉一样。我开始警觉了,从餐厅那屋里出来直奔办公室。嘴里高喊着:“晶晶,肖队长,达雅大哥!”

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觉得屋里的气氛不太对劲。外面还是阴云密布,大雪连绵。办公室里没有开灯也是光线昏暗。我看见有几个影子在这黑暗当中像开会一样端坐在办公桌的两侧,但都一动不动。有如鬼魅一般。我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我见鬼了不成?眼睛逐渐适应了这种弱光,我才看清这几个人竟是晶晶、肖队长、达雅,他们每个人都是神情异样,但却不发出什么响动。他们这是怎么了?等我仔细看清楚了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他们的手都被反绑在椅子上,每个人的嘴上都贴了条胶带纸。

等我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一支黑洞洞的枪管已经瞄准了我的脑袋。我缓缓地转过头去,也逐渐看清了托着这只猎枪的主人,一张消瘦而苍老的脸密布了岁月的痕迹,但一双狼眼却发射出无比凶残的光茫。竟然是老苏。

罗秘书跟着我的后面进屋了,他步子缓慢而迟疑。他还在想怎样才能取得大家的原谅。等看清屋里的阵式他也倒吸了口凉气。不过他也已经在那支枪的射程之内了,他只好也举起双手。

“进去,你们两个。”老苏晃了晃手里的双筒猎枪,我看清了,是达雅的那支。

老苏即然把大家绑起来,目的肯定就是铜章。他应该也是集贤社的人,和罗秘书是一伙的。我回头瞪了罗秘书一眼。眼里是无尽的愤怒。我对他仁至义尽,而他手段却这么阴险。也不知道他们组织什么时候收买的老苏。罗秘书一脸的无奈与无辜。用表情来表明这件事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了。唉,机关算尽,到最后自己还是大意了,竟栽在了老苏的手里。

“你,找个地方坐下。”老苏让罗秘书坐在了椅子上。

“你,把他绑起来。”老苏扔过来一段绳子。指使我去绑罗秘书。

我摇了摇头,很无奈地开始绑他。刚刚在另一个房间里给他松了绑,又要在这里再把他绑上,真是一种嘲弄。老苏瞪着眼睛盯着我绑人的过程,不断地提出置疑,什么“这扣子不行”“再紧点”之类的,一直到我把罗秘书五花大绑他动弹不得为止。

“你,坐到椅子上去,拉住这绳子的一头,别耍花样。”我按他的要求坐在一把椅子上。他扔过来一段长绳子,让我用手攥住一头,他自己一只手端着猎枪对准我,另一只手握着绳子围着我的椅子转圈。十圈八圈之后,我已经被绑的像个粽子了,他再走近到我的身后系最后的线头。

“行啊,老蜘蛛侠呀。”我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了幽上一默,对他这种捆人方法进行肯定。

他冲我笑笑,很难得见到他笑,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下见到。“桃主任,都是聪明人咱就不兜圈子了,铜章交出来吧。否则的话你的小命就得交待在这荒山野岭之中了。”说着,那黑洞洞的枪管已经触及到我的脑门上。我感到额头上一股冰凉传递下来爬满全身。

我闭上双眼,努力清空脑里的一切杂念,这有助于让自己快速地平静下来。人很容易在极端状态下做出一些傻事,其实只要冷静地想一下,那些危险大多都能找方法避免。我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让自己冷静。人的潜能有时也会在一些极端的状态下爆发,连我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在枪口之下能这么快进入一种十分平静的状态。可能这也是物极毕反的道理,恐怖达到一种极致的时候,要么会疯掉,要么就什么都不怕了。可以庆幸的是,我属于后者。五秒钟后我睁开双眼,虽然我的人没变,可是我在精神上已经完成了一次蜕变。

我笑了,笑得老苏毛骨悚然。我看到他的脸上开始渗出了汗珠。“老苏,原来你和罗秘书一样,也是集贤社的?”

老苏大声喝道:“少废话,快拿铜章出来。我再说一次,不拿出来我就崩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