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说话声音越大有的时候也表明他越心虚,我尽量地做到不急不躁、神态自若地向他说道:“着什么急,我们也跑不了。今天就算我们全都死在这里你也起码让我们做个明白鬼吧。我和你聊几句话,聊完了我就把铜章交给你。”

那几个人都瞪着眼睛挣扎着,但他们嘴上帖着胶带,干着急发不出声来,样子一个个地十分扭曲。我明白他们的意思是不让我把铜章给他。现在被捆的人中能说话的只有我和罗秘书两个人,罗秘书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桃主任,我—我向你保证,我不是集贤社的人。”

在这种情形下说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仅凭我的直觉我就知道他说的一定是句真话。我就冲他点了点头。他非常感激地笑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我想眼前的这场变故也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

老苏看到我还算配合,也就放松了警惕,他把猎枪放到一旁边,找了把椅子也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说道:“那好,我就陪你聊一会儿,反正外面大雪漫天,也不会有什么人来这儿。方小胆来了更好,正好让他开车送我出去。”说完他竟点上一颗汗烟,“巴嗒”了起来。

我暂时没想到什么脱身的好办法,目前可行的方案就是尽量拖延时间。学习《易经》的人都知道,每个时辰卦象都未必一样,时间改变了,事物的发展就存在着更多的变数。而且我也确实想弄明白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像我说的,就算做鬼我也要做个明白鬼。

“老苏,你即然不是集贤社的人那你怎么知道宝藏的事情?你找宝很久了吗?”我不解地问道。

“哈——哈——。”老苏仰天怪笑,声音凄厉异常,在场之人无不惊骇。

“桃主任。不瞒你说,我两年前从老家来到这里,隐姓埋名,成了一个公墓的更夫,就是为了这票买卖。江湖水深,说了我的名号你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在道上小有名气。为了把手伸到这个事情里来,我可是陪上了全部的家底。所以这宝藏早晚一定会是我的,我志在必得。谁会想到,一个在公墓工作了两年多的更夫竟然会是一个夺宝之人呢。你们难道不佩服我的创意吗?”

“哼”我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他的表情非常的扭曲,我猜这是长期压抑后一种反常地兴奋。

“若非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老苏,你虽然逃过了别人的怀疑,但你始终也没逃过我的眼睛。”

老苏对我的态度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噢,那你可得说说了桃主任。我倒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呵呵,从我开始来公墓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并非平庸之辈。你的书法上攻二王兼修唐宋,至少有十年以上的修为。就冲这点,就说明你的传统文化造谐很深,按常理你根本就没有必要跑这深山里来吃苦受累的工作。还有,我也偶然之中发现了你擅长方术通晓易理。对各类古玩旧货都充满浓厚的兴趣。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当更夫呢,明明更适合做的职业不是考古就是盗墓贼。”

“不错,桃主任果然是有心之人,接着说下去。”老苏一脸欣赏的神情。看来他很喜欢这样居高临下和自己到手的猎物打交道。

“再说下去就牵扯上一场人命官司了。辉辉的死不会和你没有关系吧?”我不紧不慢的语气中充满了一种威摄。

老苏的身子明显晃了一下。毫无疑问,我说的这句话造成了他心理上的极大波动。这更证明了我推断。他自己可能根本料想不到,我本来也是处于崩溃的边缘,但正是他这细微的动作逐渐恢复了我的自信。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杀人?”老苏显然有些害怕。这使我确定了一件事。老苏虽然是个老江湖,但充其量只是个盗墓贼而已,杀人越货的事他并不擅长,要么不至于有现在的反应。

“嗯,老苏。你可能做梦也想不到我是怎么看出这一点的。前些天我偶然间发现你没事的时候喜欢在宿舍里自己一个人摆围棋棋谱。起先我并没有引起过注意,后来我发现你总是在出门干活之前把棋盘掀翻。这倒引起了我的好奇。排一牌残局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你为什么要常常掀翻自己的劳动果实呢?有一次我扫了一眼你正在摆的棋局。只是那一眼我就看明白了你摆的棋形正和辉辉临死之前在箱子里留下来的残局一模一样。本来我还对他留下的那个残局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下我终于悟然大悟。你是在用易理推衍埋宝藏的方位。”

我说到这儿老苏开始有些惊讶了,他想不到我小小年纪对《易经》竟然也有所了解。不过他还是假装平静:“用围棋能来推衍宝藏的方位?听着倒是新鲜,麻烦你说说是怎么个推法?”

“您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我就现丑了。易经的系辞中说:‘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又说:‘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易经的思想认为宇宙是由阴、阳两种相互对立的属性组成的。而在围棋中,黑、白双方恰好也是相互对立的,最容易被人的眼睛区分的颜色。白子其实就是代表了易经中的阳,黑子代表了易经中的阴。用天元来象征宇宙的中心——太极,用黑、白子来象征阴、阳两种对立、矛盾、对抗的属性,用八颗‘星’来象征东、西、南、北、东北、西北、西南、东南,与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等八卦代表的方位几乎是如出一辙。另外, 易经的系辞中说:‘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也’。易经理论里面,以9代表阳,6代表阴,一年有四季,因此,阳的四季数9*4=36,阴的四季为数6*4=24。因为易经每卦皆有6爻,因此,纯阳之数为6*36=216。纯阴之数为6*24=144。阴阳二数之和为:216+144=360 。围棋中心的天元,象征宇宙的中心。除去天元外的360个点,恰好与农历一年的日数一致。在公墓之上,没有罗盘也没有其它的法器供你使用,你用围棋来推衍和寻找藏宝的地点是不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可惜,百密一疏,你没想到辉辉这小子早就盯上了你的这些秘密。并且复制了你的棋谱。”

老苏点了点头:“佩服佩服。桃主任是有心之人。我还以为自己做事一直是滴水不露,没想到还是让你知道了这么多,惭愧惭愧。”

我接着一路讲下去:“辉辉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了你的反常行踪,就找机会跟踪你的行动,我猜你他一定是发现了你更深层的秘密,这让你不得不对他起了杀心。辉辉死的时候,听说咱公墓上的阿虎都一声没叫,这说明杀人犯一定是公墓里的内鬼。而这个内鬼就是你——老苏。辉辉死了以后,你怕再有人到公墓找宝,横生事端。你就借用大家的迷信心理,收买了萨满来替你装神弄鬼,说什么辉辉是因为相信了有宝藏得罪了上神‘舍卧克’而死的。想找财宝的人惊动了这些山中游荡的魂灵,毕定不会有好下场。想要财宝的人一定会受到诅咒,所有犯戒的人都会被这些亡灵带入地狱。这些统统都是你为了扫清障碍独寻宝藏而编造的鬼话。”

“那你说我是如何寻找宝藏的呢?”老苏开始饶有兴致地考我了。

“呵呵,就冲你借萨满的口说我不能在公墓上留宿这一句来看,你十有八九是在夜间进行活动。不过也难为你了,这周围荒山野岭,晚上伸手不见五指,你还敢去挖盗洞,我也是万分地钦佩呀。”

说到这儿,好像狠狠地刺激到了老苏的神经,他狠狠地说道:“你们怎么能想象到我的艰苦。来公墓这两年以来,我就从来没停止过找宝的挖掘。我白天要上班、给你们做饭,晚上还要挖掘盗洞。冬天我打开洞的盖子下去挖土,外面经常是三十多度的严寒。夏天我曾被山里的毒蚊子叮得昏死过去好几次。为了不让人发觉,我还要把每次挖出来的土一小把一小把地分散扔开。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如果我得到不到宝藏,你们就他妈的一个也别想活下去,所有的人都得死。”他越说越激动,满脸青筋暴起,眼神变得十分陌生和恶毒,环视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和每个人都有血海深仇。众人见状无不色变。

为了平息他的情绪,我只能把话题往别的方向引。“老苏,那我就有一点不明白了。我看你的棋局,以白为凸,以黑为凹,你已经算对了三水交汇的那个位置,怎么你就没有找到铜章呢?”

“妈的,我潜心推算了很长时间才觉得那里最有可能埋藏铜章,就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挖盗洞进去。那块儿地下都快被我挖空了,谁他妈能想到那老王八羔子竟然把铜牌嵌到树里面去。我都是晚上挖土,根本也没向上瞧过一眼。这点上你真是走狗屎运,竟然歪打正着让你给赶上了。”

我笑了笑:“前辈过奖。饶幸饶幸。没有您的帮助我根本就没法找到铜章。”

老苏眼珠一转,好似在回忆上午找宝的细节,他方才明白过来自己为了推动找宝成功,说了不少具有关健意义的话。本以为这是他在利用我,没想到却是我在利用他。

老苏压了压心中的怒火说道:“桃主任神机妙算啊。不过你前面说这么多,却有两件事说错了。”

“哪两件事?”我开始好奇了。

“第一,我不是什么集贤社的人。三个和尚没水吃,人多心不齐,我这么多年行走江湖向来独来独往,从来不可能和别人合作,用道上的话来讲我是喜欢吃独食的那一类人。第二,辉辉确实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我吃惊不小,老苏说的这第二条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嗯,不错,辉辉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可能发现了我找宝的秘密。秋冬交替的时候,有一天我正在干活,阿虎跑过来用嘴叼住我的衣角就向外拽。我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它一路把我领到后山。我一看坏了,平时我用作伪装的盗洞盖子被掀开了,毫无疑问有人进了我挖的洞。我爬进去才发现了辉辉。那时他已经死了。我是按照奇门遁甲中的方位挖的盗洞,里面是一洞分多洞,多洞对一洞。他一定是爬进去以后迷了路爬不出来,在里面窒息而死的。是我把他拖了出来。当然,我不能和别人讲实情,也不想暴露我挖的洞。就只能报案了。我们盗墓的人伪装个现场啥的是轻车熟路,所以公安局来好几回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才不了了知。”

我摇头叹息道:“原来是这样。可惜可惜,他这样就死了真是太不值得了。”

老苏突然又露出狰狞的面孔,压低了声音道:“可笑,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为别人婉惜。好了,该聊的咱们也都聊过了,该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我现在没兴趣陪你们玩儿了。铜章在哪里,立刻告诉我。否则我就得看看你的脑仁是花的还是白的。”

现在他已经到了濒临疯狂的边缘,我只要稍有闪失,这几条人命就都岌岌可危。只好打起百般精神继续和他斗智斗勇。其实我先前发现了老苏身上的一些疑点不假,但大多都只是假想而已,并没有想到他行动这么迅速。而且让所有的人都着了他的道儿。所以无疑我已经输掉了这步最关健的棋。不过常言道:“人怕逼,马怕骑。”事情到了这裉头上,人就比平时聪明一点,我脑子一转又已经计上心来。

我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对老苏道:“好啊,铜章在哪里我可以告诉你没问题。不过你觉得你真拿得走吗?”

听我的语气掷地有声,他不免心里有些发毛。“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您还是老江湖呢。刚才我说了那么多,你不是也听明白了吗。我早就知道你的斤两了。你说我会这么容易让你得手吗?你还是乖乖地把我们都放了,你也顶多就是个盗窃未遂而已,最多拘上个十天八天也就能出来,你要是把我们这些人里随便哪个掉根汗毛,你就得掉脑袋。现在外面全部都是警察,早已经把咱们这里给包围了。信不信由你。”

这番话说完,老苏神经性地重新端起猎枪对准我的脑袋。眼睛快速地向南面的两扇窗子望去。外面太冷,窗上结满了窗花,根本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他又仰天怪笑起来。“小兔崽子,你当我是今年才出来混呢。想骗我门都没有。这鬼天气警察都在被窝里搂娘们呢,谁到这坟头儿上来。”

我还强打精神:“骗你干什么,说真的你还不信。你懂什么呀你。你这么往外看能看出来个啥,现在武警的狙击枪都是红外的,在外面都瞄好你了。只要你有暴力倾向,人家就来个当场击毙。我不是吓你,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我考虑个屁,现在我的耐心真的一点也没有了。你爱说啥说啥。我数到三,你不把铜章给我,我就开枪。”说着,他拉了下枪栓,猎枪直接顶到我的脑门上。

这种猎枪是早年间打猎常用的一种型号。两个枪管,一次打一粒子弹,一共能打两粒。别看这东西打的子弹数量少,技术也比较原始,但打出来的却是散弹,威力惊人。现在只要是他扣动一下板机,我的脑袋直接就得变成万花筒。就算我心理素质再好,这时也不禁慌了手脚。我闭上眼,什么都不敢看了。嘴里还不闲着,嘴硬道:“老苏,别干傻事,狙击手一开枪我就救不了你了。”

“三”老苏不管我叨唠个什么,开始数他的数了。

我的冷汗开始在瞬间大片大片地向下流。心里一万遍地在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

“二”老苏的手指开始在板机上加力了。我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一”我的大脑一阵眩晕,准备发射我在濒死时的最后一个反射信号。我想大声地冲他喊出关键的一句话:“别开枪,我把铜章给你。”

可是,这句话出口得太慢了。不,也许是他枪开的太快了。

“砰”一声枪响。眼前一片血红。耳轮中还听到罗秘书一声声嘶力竭地惊呼。在那一霎那间,我是有反应的。而且,我大脑的运算速度比平常增加了很多倍。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我最后下的一个决定表达得太慢了。

我从来没品尝过死亡的感觉,我相信但凡活着的人也都没有品尝过。但我知道,国内外都有专门研究濒死者的组织。调查表明半数以上的人遇险时不但不害怕,反而思维特别清晰、心情格外平静和宽慰,无恐慌感。近半数的人产生意识从自身分离出去的感受,觉得自身形象脱离了自己的躯体,游离到空中。约三分之一的人有自身正在通过坑道或隧道样空间的奇特感受,有时还伴有一些奇怪的嘈杂声和被牵拉或被挤压的感觉;有人还感到自己在黑暗的坑道内行进,快到了尽头,看见了光亮,感觉“光明即将来临”。

但我和他们的感觉都不太一样。我只感觉被一种血红色罩住了双眼。脸上身上都是一种灼热的状态。而双耳还被刚才的一声枪响震得不住轰鸣。为什么我还有实实在在的触觉。我的大脑不是变成蜂窝了吗,怎么还会有意识。这是死了吗?这怎么不像传说中的死亡感觉?我开始怀疑这个问题,下意识地晃动自己的双手。手竟然可以动,似乎它的控制权还是属于我的,我想提起双手摸自己的脑袋,我想揉眼睛,可是我的双手还处在被束缚之中。从一片血光之中,我又隐隐约约看见了眼前的世界。

第十一章 逃离死亡现场

我的四周充满了血腥味。自己的身上脸上都是还未冷却的鲜血。但奇怪的是,我自己的身上并没有痛觉。等我让眼睛重见光明后,我看清自己面前的地上躺着一个人,额头正中间有一个洞,还在汩汩地流着血。一颗子弹从后脑进入再从这个位置穿出来。我面前的地上已经积了一滩的血,此时正在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他睁大了双眼瞪着我,神情十分恐怖。这个人就是刚才拿枪指着我额头的老苏。我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刚才开枪的不是他,被打的也不是我。之所以面前有层血雾是因为老苏的血溅到了我的眼睛里对视力造成的瞬间影响。这场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无论是我、罗秘书还是被绑着的晶晶、肖队长、达雅,没有一个人不是目瞪口呆。短短几秒之间,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大家才留意到,罗秘书最后一个进来以后,办公室的门刚刚是虚掩着的。一支手枪就是从这个角度对老苏进行的近距离射击。因此才能产生一进一出的强大威力。让老苏当场毙命。

我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门口的那支枪上了。我们每个人都在猜想那支枪的主人。但愿,但愿不是集贤社的那个老大。否则我们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这种情形之下也只能任人宰割了。脚步声音,持枪人进了屋子。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身影逐渐在我们眼里清晰了起来。

我深呼了一口气,解除了自己全身崩得紧紧的神经。大家也松了一口气。虽然来人我们并不认识,但我们却认得他的服装。一身十分标致得体的警服,原来来救我们的真的是可爱的人民警察。他开始替每一个人松绑。紧接着灯亮了,我们刚刚适应了这昏暗的环境又突然面临强光,都被光线刺得暂时睁不开眼。我注意到在门口开灯的是另一个人——方小胆。

“我来晚了,让大家受惊了。”那个警察最后把我和肖秘书的绑绳也松开。和霭可亲地和大家打招呼。此时大家才有空仔细打量来人,此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高有一米八零左右,中等身材,鼻直口阔四方大脸,一身笔挺的警服,外套武警棉大衣,头戴棉军帽,英气逼人,典型的北方军人形象。“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武警根河中队满归林业局支队的边防警察,我叫程飞。现在请大家不要乱动,我们要保护好现场。谁有相机,我们要为现场拍些相片留作证据。”程飞的长相生来就让人有种严肃而不失亲切的感觉,而且言谈举止中似乎有种我久违的熟悉。

“我是公墓的主任小桃。多谢程警官的救命之恩。”程飞伸出大手,有力地和我握了握手。我的手在他的大手中间绵软无力。估计他要是加上两分力道,把我手握碎也不在话下。不用说,这个程飞身上有着不错的功夫。这就好了,可盼来救星了。

晶晶如梦方醒。她第一次来公墓玩,随身正好带着一款迷你的相机。此时正派上了用场。程飞一边熟练地用相机拍了不少现场照片,一边拿出身上的对讲机。“洞两洞两,收到请回话。”对讲机里“吱吱呜呜”收音机调台时的那种音波声音。“洞两洞两,收到请回话。”还是没有人回答。“这要命的鬼天气,连对讲机都用不了了。”程飞拿着对讲机出了门,看样子他想试一下在门外会不会有信号。

大难初赦,每个人都在伸胳膊踢腿,活动一下刚刚挣脱束缚的四肢。晶晶跑过来一把抱住我,眼泪“哗啦啦”地流个不停。“桃子师傅,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你把我们大家吓死了。”晶晶一边哭一边说,委屈的像一只受伤了的小绵羊。

“怎么会,怎么会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不住地安慰她,看着她害怕的样子我的心都碎了。真后悔今天不该带她过来,让她受了这样大的惊吓。

肖队长迈着虎步走到我的面前,握着我的手激动地说:“桃主任,俺今天服了你了。料事如神呀。谁也没想到老苏竟是个潜伏在公墓两年多的大盗墓贼。他给俺们做了两年的饭,说实在的他要是在饭里下点毒,俺们小命就全交待了,好险好险呀。刚才你说外面埋伏着武警俺还以为你是吓唬老苏的呢,没想到你早就设计好了。高,太高了。”

我如梦方醒,知道大家都误会了,想和大家解释这根本就是个巧合但又觉得现在没有必要。转身向方小胆说道:“老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小胆一瘸一拐地走到我们近前,哭丧着脸,眼泪都快下来了,嘴不停地哆嗦着握着我的手说道:“桃主任,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别急,你慢慢说。”

达雅就看不惯他这个样子,说道:“就是,瞧你那个胆小的样子,有啥话慢慢说,咱这里这么多人,你怕个啥吗。”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围住方小胆问明究竟。

方小胆给我们讲述了刚才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早晨把我们送到公墓上以后,他像往常一样开车回局里待命。谁知不多时天上就开始飘起了雪花。起先他以为就是天气预报里说的小到中雪,并没有引起注意。九点多钟局里就收到了上级的紧急通知,气象局发布临时暴雪警报,说是两股冷空气突然在根河上空交汇,进入山区之后形成强对流天气,会形成较强的降雪,下午还将出现六级的偏北风。请各单位通知林区内作业人员,做好防雪撤离准备。

听到这个情况时方小胆就慌了手脚,立刻拔打公墓的座机电话,但电话一直是接通的状态就是没有人接,再一一拔打我、肖队长、罗秘书的手机,竟然都是关机。他意识到这个事情非常严重,不知我们为什么都关机也不接电话,立刻和局里打了个招呼就开车上山。

开始的时候还好,天气并不像天气预报里说的那样恶劣。只是零星的雪片而已。等过了凝翠山进了盘山道之后,雪就逐渐地大了起来。而且越下越大。方小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手排挡调到了爬坡的全时四驱状态,小心翼翼地在盘山公路上爬升。

车子开到路两边都是树林的路段,天色就阴沉了下来,雪花也变成了鹅毛大雪。方小胆觉得前方的能见度越来越差,只好开起了雾灯。灯光下,雪花斜刺里向下飘落,很容易让司机产生一种视觉上的错觉,注意力也很难集中。他的脑中开始琢磨,为什么公墓上的人都关机呢?为什么座机也没人接呢?难道是有歹人洗劫了公墓?难道上次在树林里自己碰到的那伙人没走?他们一直躲在山里?他忆起了那天几个匪徒的对话:“能确定是在前面的山里吗?” “没错,再翻过前面的山就是了。”“告诉老五,等我们踩好点子,让他直接把东西送上山。为了那块破铜板子,咱们得做好长期蹲坑的打算。……”

“踩好点子”,“直接把东西送上山”,“长期蹲坑”,这些说明什么?岂不是说明这伙歹人为了宝藏要在这山里安营扎寨。再联系到秋天辉辉的死、一拔接一拔的挖墓人,方小胆越想越害怕。如果真是他们把公墓上的所有人都抓起来了,那自己去的话岂不也是凶多吉少。想到这里,他多了一个心眼,再往西沿山路拐出不到一公里,就有一处武警设的林区管理站。林区的警务站有点像城市里街道派出所的概念,不过规模要小的多。很多林间的管理站执行倒班制度,只留一位上岗执勤的警察。他们的工作职责是维护一下林区的治安状况,监管盗猎盗伐者,排查森林火险隐患等等。虽然他们是武警的编制,但一般人都管他们叫做森林警察。森林警察比地方上一般的警察装备要好一些。手枪更是森林警的标配。偷猎者都有枪,除了单管双管猎枪之外,沙枪、口径、半自动什么玩意儿都有,如果警察不带枪,别说管偷猎了,弄不好自己都得成为猎物了。当然了,这也只是个夸张的说法,森林警的工作根本没那么危险,相反还十分地枯燥。

话题有些扯远了,想到这里方小胆就把车头一拐,准备把车开到警务站,如果能带上警察一起到公墓去,自己心里还有点底。往西去的山路都是那种车走多了轧出来的土路。车速明显降了下来,也就保持在二十迈上下。雪下的漫无边际,把整个天空变成了一个大漏斗。方小胆只能集中自己的精神,稳稳地抓住方向盘,任车身上下不断地颠簸。车载收音机里根河电台播放着那首黎明的老歌《今夜你会不会来》:“今夜你会不会来,你的爱还在不在……”方小胆为了给自己提神,也跟着轻声哼唱。

“咝……咝……”黎明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终于变成了让人闹心的杂音。方小胆知道,现在已经进入了无收音信号的地段了。他无趣地关上收音机,左手调整方向盘开车,身子右倾,准备用右手从手套箱中翻根烟抽。方小胆是个老烟枪,每天至少要抽掉两盒“红梅”。就在他做这个动作的瞬间,突然发现车前面站着一个黑影。他下意识地急踩刹车。“吱……”一声长音,雪地路滑,车子没能及时停住,这辆没安ABS的老切诺基车头当作车尾,车尾当作车头,转着圈地飞了出去。“当”地一声,右后车玻璃重重地撞在了树上。车这才停住。

就这一下子,虽然方小胆没受伤,但他的心脏差点吓得跳出来。他赶快跳下车,查看车子的损坏情况。好险,右后车门撞坏了一大块,车玻璃也碎了,如果这车再多转半圈,那碎的可就不是玻璃了,搞不好就是自己这吃饭的家伙。雪簌簌落下,无声无息,山林中一片死寂。咦,刚才的黑影呢?难道自己看花眼了?不会啊。可是这大雪下得人都看不清路,这荒山野林中怎么会有人呢?

“狐仙?”想到这一层上,他可着实被自己吓了一大跳。一个月以前,他下班载我回程的路上轧死了一只狐狸。北方农村比较迷信,特别是狐狸这种动物,更被认为是仙中之仙,最有神灵色彩的动物。过去讲的“狐狸”和现代不同,指的是两种动物。“狐”说的是狐狸,“狸”说的是野猫。狐仙可是不好惹的,传说你要是冲撞到了她,她会化作人形来整你,而且狐仙是最狡猾的,你永远也斗不过它。蒲松龄的《聊斋》中关于狐仙的描写就很多,大家对于狐仙的敬畏更是由来以久,如果说到狐仙整人的故事,上了些岁数的人都能讲上两段。现在大雪封山,方小胆又是一个人,这正是狐仙报复他的最好时机,难怪他害怕。他不敢再在此处逗留了,屁滚尿流地爬回驾驶仓内,把车前挂的一串桃木宝剑摘下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发动车子,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

踩了离合,刚加了一脚油,车子就灭火了。他再次打火,并用余光看了眼左后视镜,哇,吓得差点跳起来。一个黑影就站在车门旁边。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真来了的话就算死在这儿也没人知道。方小胆急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不住地打火踩油门。万幸火打着了,车灯随之也亮了起来。妈呀,车前还有人影。右边也有。方小胆觉得真的是世界末日到了,怎么得罪了这么多孤魂野鬼。“当当当”,那个黑影开始敲车玻璃。方小胆哪里敢开窗,他吓得已经快失去了理智,他一咬牙一狠心,决定加油冲出去,前面不管是人是鬼,撞倒了算他们倒霉,现在的自己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计划往往没有变化快。他刚要踩油门的脚立刻又软了下来。他听清了,敲车窗的声音十分清翠。不像是人手发出的,更像是某种金属,他也看清了,那不是别的东西,是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枪。

方小胆双手举起下车,吓得魂不附体,几个黑影原来确实都是人,一共有四五个,个个是彪形大汉。而且他们脸上都带着大狗皮帽子白口罩,把脸遮的结结实实,只露出一对对凶神恶煞般的眼睛。

“转过身去。趴在地上。”其中的一个人说道。

这个声音一响起,方小胆就差点尿在了裤子里。没错,这正是秋天时他碰见的那伙人。真是冤家路窄,怕什么来什么,怎么今个儿又让自己碰上了。他麻利地转过身趴在了雪地上,这次他做这个动作比上次熟练多了。

那只脚又熟练地踩在他的脑袋上。还是那个声音开口了:“你小子行啊,够牛B的呀。是不是把我们当初和你说过的话当耳旁风呀?”

“哪敢哪敢,杀了我我也不敢呀。大爷饶命啊。”这个啊字还没说完,头上的脚一加力道,方小胆一脑袋就扎到雪坷子里了。

“你以为你做了什么能逃开我们的睛睛?你是不是把看见过我们的事和公墓的人说了?他们拿着猎枪满山地搜,还说不是你告的密。还有我们老大那块价值连城的狐狸皮在哪里,据说是被你们新来的主任给偷走了。这些事情你都不知道?”那个人越说越来气,用脚狠狠地踹了几脚方小胆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