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胆鼻子戕地,都流出了鼻血。嘴根本就张不开,没法说话。又听那个人说道:“上次我说过了,如果回去和谁说个一言半语,不管你走到哪里,老子一样要你的狗命。今天你说是不是个好日子呢?”

方小胆听了此话两腿之间一股暖流喷薄而出。看来小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正在这决定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出现了:“且慢。这小子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他的狗命咱们随时可以要来。这样吧,让他回去给公墓的那个主任报个信,如果铜章找到了就立刻放到公墓后山根的那个信筒子里。如果让我们知道你们找到了铜章还不按我说的去做,你们都得死。而且我会每天杀一个人,直到你们把铜章交出来。”

毫无疑问,这个声音就是那个所谓的老大。方小胆虽然此时害怕到了极至,但他心里还对那个老大萌生了一股感激之情,因为这两次都是他发话才保住了自己的这条小命。他终于可以把脑袋抬高几公分,开口道:“谢谢爷爷饶命,谢谢啊。”

身后的那个可怕的声音又开口了:“让他回去可以,但我多少得给他留点记号,要不江湖上的人会瞧不起咱们弟兄的。”方小胆一听这话,以为那人又像上次一样,会拿他的脑袋当球踢。立刻用双手抱紧了自己的脑袋。可是这回他猜错了,“乒乒”两声巨响,方小胆再次昏了过去,这次对方用的不是鞋子,而是粗木棍,打得也不是脑袋,是腿。

二十分钟后,方小胆忍着巨痛爬回车子,他觉得自己的左腿好像折掉了,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开手动档的车是需要两条腿做配合的,这下他根本没法把车开走,在这荒山之中他感觉到的是一阵阵地绝望。他本能地向远处高喊,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在警务站值班的警官程飞竟听到了他的呼喊,从警务站步行两公里找到了他。他把自己所遭遇的事情和程飞说了,程飞这才开车随方小胆一起赶到公墓。没想到一到公墓就赶上了老苏为我们上演的这一出好戏。他们一直潜伏在外面伺机行动,直到老苏要和我动真格的,程飞在没有其它办法的情况下才迫不得已把他击毙。

听完方小胆的叙述,我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此时我们才发现他是扶着桌子站立,有一条腿没有吃力,看来伤的不轻。

“看来那伙人并没有离开山区,一直都在咱们的周围。我说怎么总感觉有一些眼睛在偷窥着咱们。”肖队长说。

“看来通过老方的遭遇可以确定他看到的那些人和咱们在鬼屋柜子里时发现的那些人是一伙人。他们应该都是集贤社的。”发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罗秘书。

肖队长和达雅此时才发现,罗秘书竟然恢复了自由之身。他俩又是诧异又是气愤。“桃主任,这是?”

我怕他们伤害罗秘书,赶快伸出一只手,做了个拒绝的手势:“你们先别问怎么回事,回头我再和你们解释,我们都误会罗秘书了,他根本不是集贤社的人。这里面别有隐情。”

听我这么说他们也不便再多问些什么,达雅狠狠地瞪了罗秘书一眼向后退开。我把肖队长叫到了一边耳语几句,他不住地点头。

我指挥大家分头行动,自己再回过头来安慰晶晶。达雅出去找了块床单暂时先把老苏的尸体盖上,肖队长把方小胆拉到一边坐好,挽起他棉裤的裤腿,一道深深的淤血印赫然出现在眼前,让人不忍观看。“这怎么处理?”他对料理皮外伤并不在行,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晶晶擦干眼泪松开一直抓紧我的手臂凑了过去。她用纤手按住了方小胆的小腿根,再从上到下一直用力捋下去。痛得方小胆“嗷嗷”直叫。晶晶长出了一口气:“还好,没有伤到骨头。不过还是得尽快地到医院检查。”然后从随手的手包中拿出一小瓶药水仔细地为他涂上。大家都被晶晶这套专业的动作惊呆了,她自己不好意思地向大家解释道:“没什么,以前在学校学的就是急救,这套东西一直都带在身上,习惯了。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她说完这句话我才如梦方醒,想起晶晶以前可是在医学院念书的。

我蹲下身,双眼不辍地盯着老苏的眼睛。直到他的尸体被一张旧床单盖在了下面。虽然刚才我就在他的枪口下命悬一线,可是我仍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生死离别。无论是什么人,哪怕他是盗墓贼、黑社会,他一样有好的一面,我总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他平时勤勤肯肯任劳任怨为大家服务的样子。一个好端端的人,到了该知天命的年纪,怎么就不明白钱财是身外之物的道理,还要这样苦苦地去追寻。不容易呀。没了老伴,丢了家产,孤苦零丁地住在这荒无人烟的公墓,每晚只能和狼狗相伴,用了整整两年的光阴隐藏、挖掘,耗尽了自己的心力。人最难的不是干一件大事,而是坚持干一件小事。如果以这样的精神把心智用在正途上不怕没有所成。可他到最后得到什么了呢,仅仅是公墓办公室这冰冷的地面,一张破旧的床单。这让我不禁想起《红楼梦》中的凤姐,一生容华,最后竟以一苇旧席裹之而去,“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追逐名利,到头来不也都是一场虚空吗。我摇了摇头站起了身,现在我有些憎恨那块铜章,他成了引发人们身体内罪恶的源泉。我只想快些把它护送到文物局手里,快些结束这一切的罪恶。

程飞重新进得门来,抖落一身的雪花。“要想下山就得快些了,我看雪再照现在这样子下下去,再过两个时辰就得封路了。我和中队联络不上,只能出了山区再报警让他们来这里了。”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现在要下山的人有程飞、方小胆、肖队长、达雅、我、晶晶、罗秘书七个人。而切诺基本来只有五个座位,再加上现在有一个后门被撞瘪了一块全是玻璃碴子,根本没办法所有的人一起走。肖队长说话了:“桃主任,我看这样吧。程警官要开车,老方的腿需要赶快去医院治疗,晶晶可以照顾他,还有最重要的是你要护送铜章到文物局。那就你们四个先走。我和达雅、罗秘书留下。达雅这里有猎枪,我也不是吃干饭的,我们在这里等一两个钟头,等公安局的人过来再一起下山。你放心吧,我们不会有事的。”

我想了一下,看来只好如此了,事不宜迟,程警官赶快出去发动车子。零下二三十度的天气,防冻液也无能为力。只需要再过个把钟头车子完全冷却了,再想发动可是比登天还难了。这部老爷车还是很给面子,竟然一次就发动成功了。达雅帮着扫掉车里的碎玻璃碴子,肖队长又找了块棉垫子堵在被撞坏的后窗口上。这个是必需要做的,否则车开快了冷风灌进来会要了大家的性命。罗秘书扶着方小胆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我和晶晶坐在后面。大家相互叮嘱凡事千万要小心。程飞一踩油门,车子向山下一路绝尘而去。

雪下的终于比之前小了一些。车子上了盘山道,我看到车窗之外无限苍茫的大兴安岭山脉蜿蜒连绵,视野之间冰天雪地没有尽头,才第一次领略到主席在《沁园春.雪》中描写的壮阔场景。“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如果没有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现在眼前欣赏的将是多么美妙的场景啊。其实生活不也是如此吗,虽然有那么多的不尽人意,但只要自己能够保持一颗积极对待生活的心。那些污垢终将被这洁白的冰雪全部覆盖。

晶晶两手始终紧紧地抓着我的左臂,而我却得用右手把棉被按在窗子之上,抵抗车窗外寒气的侵袭。方小胆指路,而程飞警官在专心地开车。这条盘山路中有一段路并不宽阔,晴天时也就只能勉强容两辆车擦身而过。更加可怕的是山路靠西的一侧下边就是悬崖峭壁,在这种冰雪天地出行,稍有不慎就得车毁人亡。车子上下颠簸着,我们的心也随着车子晃动的节奏起起伏伏。

我不无感慨地说道:“程警官,今天可多亏了您呀!要不是您来的及时!枪法还那么准,今天我的小命就交待在那里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来表达我的感谢之情。来日方长,您的大恩我一定报机会报答。”

“桃主任,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你们公墓这一两年来治安事故频发,都是和那找宝的事件有关,为这个我们支队开过好几个会了。你们这里的安全是考核我们工作的重点。对这里的情况幸好我还有些了解。我们没把车开到门口,而是停在了管理处的另一侧,再悄悄地摸过去就是为了应对突发事件,敌明我暗,咱们就主动得多。开枪击毙犯罪嫌疑人,这种事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不是实在迫不得已,我绝对不想这样做。唉。等事情完了之后,还得烦劳你们到局里去给作作笔录。”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迎合道。

方小胆回过头来:“桃主任,没想到为了一块铜章,连老苏这样的乡下老头都疯了,竟然敢把你们绑起来?而且还拿枪指着你的头。”

“是呀,都是那个破铜章给闹的。”经历了生死存亡的考验之后,我之前寻找铜牌时的期待向往一扫而光。现在取而代之的竟是对它一种不屑。“不过还好,等到送到文物局就安全了。”

方小胆一提到铜章就气不打一处来:“那破铜牌子就是个取款凭证,至于让那些人迷成这样吗,都拼了身家性命地去抢夺。我又不稀罕又不想要躲还躲不及呢,我招谁惹谁了,为啥就偏偏要让我挨两顿打,还差点丢了性命。”

晶晶捅了我一下,关切地向我耳语道:“桃子师傅,铜章收好了吗?最好还是找个地儿藏起来吧,现在这么危险,可不能再让那帮流氓夺去。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咱们的安全。”

“嗯,放心吧。” 看着她那娇美的脸庞我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我伸出手臂把她轻轻地揽在怀里。真是对不起她,这些天来让她为我承载了这么多的担心和责任。等到铜章交上去之后,我一定尽全力让她过上好日子。

方小胆老毛病又犯了,车子越往前走他就越害怕:“程警官,您可一定要小心呀,前面有个啥情况您就加大油门儿踩,千万别停车。越往前走可越接进那帮亡命徒的地盘了。他们搞不好还在那里等着呢,我们这里只有您有一把枪,他们手里可有好几把枪呢。搞不好我的小命就交待了。我的小命是小,如果桃主任护送的东西被他们抢走责任可就大了。”

程飞的表情逐渐紧张起来:“老方,不要吵。大家随时提高警惕,我尽量快点开车。如果一会有什么特殊情况大家不用惊慌,只要把头尽量躲到座位下面,用两手抱住就好了。我在警校毕业之前得过市级的射击冠军。三个五个应该可以对付。”

一听这话,又增加了车里几人的紧张情绪。方小胆更是没完没了的唠叨。方小胆这人平时还好,一遇到他害怕的事情,絮叨劲儿一上来比女人还婆婆妈妈。也许这就是他排挤恐怖的一种心理调节方法。我平时胆子还算不小,不过就算天不怕地不怕,有人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地絮叨我是最害怕的。“行了行了,老方你少说两句。我服了你了。不过你根本不用担心。他们抢不走铜章的。”

“为什么?”方小胆奇怪地问。

我很得意地说道:“因为,铜章根本我就没带在身上。”

这次连晶晶也感到意外了,银牙紧咬为我着急起来:“桃子师傅,你说真的说假的。我们现在拼死拼活地开车下山,不就是为了护送铜章吗,你怎么不带在身上呢?”

我不紧不慢地说:“这个你想的就不对了。那伙亡命徒还在山上,而且即然他们的老大知道是我拿了他们的狐狸皮,这就说明他们对咱们的内部情况是了如执掌。咱们现在带着铜章下山确实是不太安全。我把铜章藏到了一处非常安全的地方,只要我不说出来,谁也别想找到。到了公安局以后,我们可以让他们多出动些警力。一方面得处理刚才的现场、定案,另方面也可以保护铜章下山。”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大家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点。窗外的雪又开始由小变大了,一直没什么停的意思。现在车子开始顺着一个斜坡向下移动,地上已经有了一层十几公分厚的积雪。按道理这个雪量对切诺基这种越野车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这种不太平坦的乡间公路来说,最难处理的是雪窝和雪下面的结冰层,稍不留意就有打滑和陷落的危险。车速越开越慢,比人走路也快不了多少。程飞叹了口气,踩了脚刹车。我们能清楚地听见车轮辗在雪上“吱嘎吱嘎”的声音,声音越来越慢最后消失了。车缓缓地停在了雪地中间。我们几个不明原因,立刻又警觉了起来,不住地四顾张望。可是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也没有方小胆说的什么黑影子。不知程警官为什么停车。

程飞先下了车。先是用手指测量了一下地上雪的厚度。再向天观望,伸出双手迎接天上飘下来的雪花。鹅毛般地大雪片不像先前那样地簌簌下落了,开始不规则地乱飞。

“怎么了?”方小胆问道。

程飞回到车上,关好车门,回过头对我们说道:“桃主任,我不得不和大家商量件事情。”

“程警官太客气了,有事您请讲。”

“我看我们必需掉头向回开了。”程飞遗憾地说道。

“为什么?”我大惑不解,因为看现在的意思,并不是车陷在雪地里走不了,而是他主动停下的。

程警官拿出纸和笔,在上面随意地画了几个圈圆,再将中间连成线,向我比划着:“桃主任,你看,这里是公墓,这里呢就是满归镇,再向里就是市区。我们现在我们出发了一共是十五分钟,只走出了不到三公里的路程。我们现在离满归镇还有十五公里的路程。而且接下来我们走的路只会越走越慢,不会超过现有的速度。这样算起走出山口还需要至少一个多小时。可看现在的情形,雪越下越大,马上又快要起风了。我算了,只要我们再走半个小时,雪量就会再增加一倍。二十多厘米的雪量会让我们寸步难行。而且厚度只是一方面,雪再大了以后路面就不太好找了,如果我们开出路基是非常容易发生危险的。”

“那您的意思呢?”我这是第一次经历林区的大雪,一点经验都没有。只好像程飞请教。

“我们如果到时下不了山被夹在中间就会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这方圆十几里地的范围里就根本荒无人烟,到时如果前后两面都走不了,又没有通讯设施能够呼救,也许大家就得冻死在山里。但如果现在回公墓的话,只有十五到二十分钟是一定可以的。回到那里以后,我们可以以公墓作为营盘再从长计议。”

我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程警官小心冀冀地给车掉头。我拿出手机试着拔打局里的电话号码,还是显示没有信号。晶晶紧张了起来:“回公墓?那是不是就是说,我们回不去家了?”

方小胆和程飞都是常年在山区居住,见怪不怪。方小胆向她解释道:“没事的,这主要看雪量和天气状况。雪停后如果有太阳光的话,积雪会有一定的升华,下午四点多钟我们就可以安全下山。就算雪一直不停,今天走不了,一两天之内也应该没有问题。除非雪像今天这样一直不停地下,连下个几天,形成雪灾。林区会对外封路,那时我们才需要做好长期安营扎寨的打算。”

长期安营扎寨?晶晶听了更是心慌,焦急地看着我,又晃着我的臂膀说道:“桃子哥哥,你说这可怎么办呀。我三天后就该回长春上班了。如果被困在这里,连电话都不给他们打一个,他们会担心死的。而且我的日常用品也没带全,在公墓那里怎么住呀?”

我安慰道:“别着急,这不是目前还不能确定呢吗。再说咱们公墓每年冬季都有囤粮备货的传统,就是为了大雪封山准备的。就算三五个人在里面呆上一个月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你不用担心。还有,我们如果这几天出不去的话,汪局长那边也会给你们单位打电话的,特殊情况嘛,你们单位的领导一定会理解的。”

晶晶听了我的安慰心情终于平静了一些,我们的目光都开始注视窗外。雪扑天盖地地下来,几乎达到了密不透风的程度。只下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我虽然也生长在东北,可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雪。车在不停地爬坡,程警官一句话也不说,我知道现在是非常关键的时刻,一旦车子有个一星半点的问题,我们就得面临着非常凶险的处境。所有人的心都被吊在半空中,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砰!”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是公墓方向。遭了,出事了。

程警官警觉地掏出了枪,猛踩脚下的油门。可是车子并不听话,只听见轮子转的声音并不见速度加快,反而越来越慢。我们暗叫一声不好,可是已经晚了,车轮陷到一个雪坑里了。

真是欲速而不达,现在更加没办法回去了。

方小胆腿伤严重,程飞还要开车,看来推车的任务只有交到我和晶晶身上了。我拉着晶晶快速跳下车子。咬紧牙关,分别踏了几下脚,踩住一块深点的雪苛子以免打滑,再躬起身子使劲地向前推车。程飞的驾驶技术不错,看来是个老司机,先是收着油门起动,等车轮顺着我们的推力有了点挪窝的意思了,再不断加大油门。后车轮甩起的雪沫子像烟炮似的四处乱飞,不住地拍打在我和晶晶的腿上身上。我们咬紧牙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几前几后,终于车子蹒跚着爬出了那个雪窝。凉风和暴雪飕飕地敲打在脸上或灌在脖子里,我和晶晶顾不得庆祝这短暂的胜利,都是两个箭步就跳上车子,不住地打着寒战,摘下手套搓着快到冻僵的双手。

现在的天气和刚才又有不同了,风大起来以后就能感觉到北方山区那种刮骨的寒冷。程飞什么话都不说了,专心致志地让车保持在一个二档的匀速上。前面就是悬崖峭壁。这正是进山口中最险的那一段路。

方小胆回过头来一脸死灰:“桃……桃主任。公墓那边怎么会有枪响。是不是罗秘书和肖队长他们那里出了什么事?”

这也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本来就心绪烦乱,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更是添堵,不由地气道:“大雪把你下糊涂了吧。有肖队长在,还有神枪手达雅,他们能出什么事?”

“程警官,桃主任,别怪我多嘴,你们可要打起精神多加留神呀。那些——那些人你们没见过,绝对个个都是替人了命的恶魔。达雅再厉害,肖队长再能打,他们也只有一支枪而已。而那些魔头,他们可是有很多枪的。”

也不怪方小胆这样害怕,毫无来由地被人家下了毒手,这条腿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如果再见到那几个人,不吓尿了才怪。听方小胆这样一说,我倒警觉起来,想起了他刚才说过的一句话。“——如果见不到铜牌就一天杀一个人。”天哪,如果真是那样就坏了。肖队长?达雅?还是罗秘书?会是谁呢?或许是罗秘书又要抢铜牌,和肖队长他们交了手?达雅的猎枪不会再离手的,那一枪又会打在谁的身上呢?这一切都得在几分钟后见分晓了。

第十二章 杀人警告

车子呜咽着,用尽它的最终后一丝力气行到了山坡下边,火自行熄灭了。任程飞再怎么拧动钥匙和踩油门它也不工作了。这真好比是雪上加霜,我们就这样被它给抛弃在半路上了。

还好,前面向上隐隐能看见公墓管理处的一排平房了。现在,我们只有弃车爬上去才行了。而这部车子如果扔在这里的话,两个小时以后防冻液就开始渐渐凝固,最后让整部车成为一辆冬眠的死车。估计除了找车来把它拖走以外,也就再没什么好的办法移动它了。要不就得等到开春雪化的时候再找人来修理。

我们大家拿好随身的物品。程飞跳下车拔出手枪,举目四望,断定周围没有什么人之后才招呼我们:“你们跟着我走,排成个‘一字’形,谁也别掉队。桃主任,老方就交给你了。”说罢,他第一个沿小路向上攀爬,充当了我们领队的角色。

我没什么办法,只得把方小胆背在自己的背上。还好这家伙个子不高,体重也不算沉。以我现在的身体条件背他还是绰绰有余。晶晶在后面扶着他的背,这样可以在爬山时给我节省些力气,也避免打滑。大雪现在已经完全地覆盖了我们的脚踝,我们一行四人在风雪中艰难的跋涉着,刺骨的寒风让人几乎无法呼吸,更加没有勇气张开嘴对话,每个人都尽量让自己在不摔倒的情况下保持着最快的速度。远处管理处的小房成了我们唯一的目标。现在的我,已经陷入了又冷、又饿、又累、又怕,几乎崩溃的边缘。我低着头双眼注视着程警官的鞋跟,咬着牙快步跟上,生怕自己会倒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我隐隐地能感觉到有一双手在后面分担着我的重量,我知道那是晶晶。她一定也累坏了,也跟着我受了这么多的惊吓,可是又有什么办法。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后悔了。想着走着,眼前的一切都又变得模糊了,程飞的那双脚在我的眼中幻化成为奇形怪状的影子。我的大脑一阵晕厥,险些不能站立。

人就是这样,跨越了某个阶段就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强大潜能,这种能力往往是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如果你参加过长跑训练一定有这样的经历,跑着跑着自己累得快喘不过来气,两腿像灌了铅,心里暗暗叫苦道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再跑五十米对自己来说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是教练在旁边一直催促着,队友们也没有人停下来,自己就没有什么理由停下,就这样一直地跑下去。直到两腿根本就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只是下意识地一步步地向前移动,每一秒钟都处在放弃的边缘。可是,只要你再多坚持一会,突然间你会发现自己的脚步变得轻松了,一扫先前的疲惫。自己不但还能够一直地跑下去,而且可以再跑很久很久。现在的我就在经历这样的涅磐过程。我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不能停下来,更不能倒下去。我用脚踏实了一个个雪窝,坚实地迈出一步又一步,直到通过了最困难的那一刻。我惊异地发现身体里涌出了使不完的劲,也觉不出外面的寒冷了。我心里不由地暗自庆幸,庆幸这短暂而并不为人知的成功。我们就这样和管理处的小屋越来越近,甚至我可以看清管理处大门上的木制门牌了。

程飞在前面越来越紧张,看得出他一步一步地十分小心和留意。预防可能突然出现的不测。我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但视线却被他挡个正着。他用自己宽大的肩膀,把我们遮挡在他的身后。我知道,他在想办法为我们抵御窗口可能飞出的冷枪。人民警察果然是好样的。此刻我们每个人都没说话,但从心里涌出了对他无限的敬意。

也许是太紧张了,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情。好像有哪里的感觉不对。什么事情让我有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呢?

是后面,我的后面。想到这里我全身都在瞬时之间布满了冷汗。光顾着紧张了,光注意自己的体力了。我怎么就忘了感知自己身后的那个推力已经不在了。身后面好好早已经没有人的推力在帮助我了。晶晶?她还在吗?我背上的方小胆怎么也没了生气。可我们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我不能呼喊,只能背着方小胆艰难地转过身去。身后,白茫茫的一片,根本就没有人在。

这一看,我不禁大吃一惊。不知晶晶什么时候消失的,什么时候掉的队,她现在又在哪里。我缓缓松开反剪到后背的双手,小心地把背上的方小胆放置于雪地当中。他双目紧闭,满脸灰白,几根七零八落的胡荏上结满了银霜,早已没了生息。我大吃一惊,这家伙怕是连冻带吓死过去了吧。还好,从他的鼻中能看见微弱的两缕轻烟飘出,这表示他还有呼吸。我想呼唤程飞,却发现风声太大,很难控制好音量。而他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前方的动静,不便打扰。我返回身,基本上是连滚带爬地从我们上山的原路滑下去。我怎么能丢了晶晶呢,她的生命甚至比我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也不知自己滚出了多远,或许也没有多远。我看到了那件黑色漆面的皮夹克。我像一个溺水的人用尽全力地扑腾着,终于来到了她的身边。她裁倒在雪地里,雪花已经将她半张脸掩埋了进去。是啊,对于今天这突如其来的暴雪和大风来说,她穿的太单薄了。我发疯似地清理她脸上身上的雪花。摘下手套用双手捂在她的脸上。一丝暖流顺着我的手心传递到她的双颊之上。我又脱下她的手套,毫不犹豫地拉开自己肥大棉夹克的拉索,把她的手放置进去。我不断地轻声呼唤她的名字,又不断地换着方法为她取暖。久久,她的脸上终于泛地了淡淡的红潮,而她的双眸也像两盏明灯再次从我眼前亮起,点燃我所有的希望。

“桃子师傅,我这是在哪里?我死了吗?”晶晶笑了,她脸上又出现了两个迷人的酒窝。

“傻丫头,说什么鬼话。你死了,难道我也是鬼不成。嘿嘿,话说回来,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在这个时候还不忘了开玩笑。我们两个都笑了。然后我搀着她艰难地站起身来。我调整好角度,尽量地为她躲避风雪。

“还能走吗?”我为她但心。毕竟是刚刚苏醒过来,她的身体还是太弱了。“没问题,女人的力量是可怕的。”她拉着我的手,迈开大步走在我的前面。我此时更是浑身是劲,寒冷、饥饿、胆怯、力量一一被我征服了。“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也许是因为身边的人都太弱小太需要我的帮助,所以让我身体里用来保护弱者的那部分细胞被全面地激发了出来。

这次没用多时我们就来到了刚才几人失散的地方。方小胆和程飞都不在了,方小胆躺过的地方还存留着一个雪坑。周围的雪地上留下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脚印,那些脚印都通向管理处的平房。我不禁大惊失色。刚才在这里发生了什么?电光石火之间,自己的大脑飞速运转,猜测着刚才发生的种种可能:可能一,那伙歹徒就在公墓,他们制服了肖队长和达雅,又控制了程飞和方小胆。现在只是在守株待兔,等我和晶晶进去就全军覆没;可能二,歹徒根本就没有来,刚才的枪声只是因为达雅的猎枪走了火,或者是用来吓唬罗秘书的。是他们一起救走了方小胆。不过,如果是这样他们也该派人出来再找我和晶晶才是,怎么没见有人出来呢?

我向晶晶挥手道:“走,我们回管理处。”

晶晶吃了一惊:“你能断定公墓没有危险吗?”

“不能。”我回答得十分痛快。

“那咱们还干嘛回去送死?”晶晶这下真是搞不明白了。

我乐了:“因为咱们里外都是个死。咱们回去,还可以存一丝饶幸。就算真的被坏人抓到了,见机行事也不见得没有逃生的机会。但如果咱们就这样在外面呆着,或者想走出这大山,没有别的,一定会被冻死。”

晶晶一听我这话,二话不说就快步向管理处跑去。她行动的这一刹,我也支持不住了,跟着她向前跑。我们的身体都被冻透了,再也无法长时间承受这凛冽的寒风。管理处的大门,无论是刀山是火海我们都顾不了了。大脑里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但是,就在离管理处办公室门口只有二三十米的地方,我们还是停了下来。虽然新雪又下了一层,但我们还是能看清那摊鲜红。那不是任何涂料能替带的鲜亮。那么一大滩,是足以让任何人致命的血液。

现在的温度应该不会高于零下二十摄氏度,而且伴随着大风。伤口中流出的鲜血会在短时间内凝固。导致雪地上有这么大一滩血的因素只能有一个:那是一个致命的伤口,它出现在人的大动脉上,瞬间的动脉血压会让一大股血流喷溅出去。而丧失了这么一大滩血的人不用说,一定是生还无望了。

我和晶晶对望了一眼,意志彻底地崩溃了。

人最怕的就是看见希望,希望离你很远时,你可能会一直地坚持创造很多奇迹。而希望就摆在你面前,人反而容易变得很脆弱,甚至一点点地风浪都经受不起。人的理想大厦最有可能在这一瞬之间轰然倒塌,土崩瓦解。

我们俩站在管理处的门前,站在这滩血液周围,不知自己在为谁的生死而感慨万千。而就在这一刻,门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我们,强行收住了脚步。均是“啊”了一声。

四人八目相对了两秒钟,所有人才反应过来。跳出来的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肖队长和达雅。一见到是他们俩,我和晶晶心中打水的十五个吊桶顿时有十个有了着落。